第三章
苗秀雨一边俐落地盛汤,一边带着微笑,望着那长长的人龙。
「这苗老先生也真是个可怜人,豆腐生意做不下去,弄得连自家没出阁的闺女还得这样抛头露面,啧啧,这样的姑娘,也不晓得日後还有没有人敢结亲。」
旁边生意清淡的摊贩,凑在一起碎嘴,声音不算大,但也足以让这头的苗秀雨听见。
正所谓人多嘴杂,一如现代的菜市场,古代的市场也没好到哪儿,别人见你生意好,很快就会生起忌妒之心,免不了见缝插针。
前几天苗旺善还为了这些闲话,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直嚷着不让苗秀雨再出来摆摊,还是她劝了老半天,才终於让步。
真是好笑,即便她成了古人,那也不代表她就得按照古人的规矩活,路是人走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才不在乎那些无知的闲话。
再说,她对这里本就毫无期待,更不打算在这里嫁人,她才不会傻到理会古人那一套封建思想。
女人啊,越是处在弱势,越是要努力让自己一步步往上爬。
「爹,您先顶着,这汤我看是不够卖了,我回家再取。」
苗秀雨将顾摊子的工作交代给苗旺善,然後拉起前两天新添置的小推车,准备返家再取一锅新的药膳汤。
「你小心点。」苗旺善不舍的叮咛着。
那一整锅的药膳汤重量可不轻,可他们这样的摊贩哪请得起人手,自然是样样自己来。
原本这样的体力活儿,本该是由苗旺善来做,可苗旺善到底是老了,有一回苗秀雨见他拉得脸色发白,当下就决定不能再让他这样劳累。
苗家过去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苦,苗旺善虽然是男人,但长年营养不良,加上有些岁数,体力自然衰退得更快。
顾及苗旺善的健康,苗秀雨将这些苦力活儿全揽下身,有时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与苗家非亲非故,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可每当她看见这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她就打定主意,不管她是不是苗家的女儿,苗家人的事便是她的责任。
一阵微寒的春风吹来,苗秀雨的脸儿瑟缩了下,单薄的身子跟着轻颤了两下。
这副新身子实在太虚弱了,与她过去的体力相差甚远。
望着推着推车的细瘦双手,苗秀雨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穿越到这地方,她始终无法习惯的,就是这副病恹恹的身子。
抬起眼,瞧见前方摊子又排了长长的人龙,她收起心思,赶紧使力推着木造的推车往前行。
蓦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敲过青石板道的清脆声响。
苗秀雨还来不及停下脚步,身後已是一阵灰石飞扬,她心下一凛,刚转过身就与两匹马闪身而过。
一阵灰黑的影子掠过眼前,耳边传来马儿嘶啼的声音,她水眸倏地圆瞪,脚下冷不防地一拐,软倒在地上。
「驾!」那两匹马上坐着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後从她身边奔驰而过,行色匆忙,目光冰冷,根本不管她死活。
她忘了在思想落後的古代,根本没有交通规则可言,若是马儿不慎踩死人,怕是还没有法律可管。
所幸,那两人的马术还算高明,没真的撞到她,而她当下虽震愣住,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想着再让她遇见这两人一定要臭骂他们一顿。
她发了一身虚汗,赶紧撑起疲软的身子,想将推车从路中央移开。
不料,就在这时,後方竟又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苗秀雨心下发急,一个回身,与那道策马而奔的人影擦身而过。
匆匆一瞥间,她看见马背上的人影高大而俊美,一身锦织的云月纹黑袍,发色似墨染,在脑後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以一根白里透着淡紫的玉簪固定。
她眸儿怔忡地瞪大,千钧一发间,两人的目光同时在半空中对上,谁知前一刻她才刚看清男子慑人的俊美面貌,下一刻他身下的马儿却在撒下前蹄时,踩上了她身前的推车。
推车承受不住马蹄的重量,当下整个翻倒,推车上那一锅的药膳汤,就这麽溅洒而出,泼了她一身。
那一锅药膳汤可是下足了重本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再说,要不是这汤是凉的,还没送到摊子上热,她可要被烫得全身是伤了。
事情发生的一刹那,苗秀雨跌坐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刚从汤里捞出来似的,秀气的脸儿全沾上了乌黑的汤汁,身上那件泛旧的浅黛色裙裳,也全都遭了殃。
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只小花猫,狼狈又滑稽。
那马背上俊朗的男子,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相较於方才的毫无预警,这一次苗秀雨早已回过神,也有余力生气了,前额的细发还滴着药膳汤汁,她一张姣好的秀容全被染成墨黑色,眸光迸射出愠怒的光芒。
「你还好吗?」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那名骑在黑色骏马上的男子终於开了口。
「喂,你这人骑马上街,都不看路的吗?」跌坐在地上的苗秀雨,气呼呼地瞪着他。
此情此景,若是换作在现代,她的随扈早将这个男人架起来质问。
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含着两块寒冰,毫无温度的扫过她一身狼狈,依然没有半分内疚之意。
「我正在查案,没时间跟你争论。」
查案?
苗秀雨面露几分诧异,这人是当官的?可他看起来这麽年轻,有可能吗?
「既然你是官爷,那麽你应该比一般人更懂律法,你弄翻了我的药膳汤,你得赔偿。」
男子眯了眯眼,睨视着眼前这个看不清面貌,浑身散发着浓浓中药气味,整张脸乌漆抹黑的女子,登时心头添了一份不快。
若不是她挡住去路,他也不会追丢了那两名黑衣人,这个女子好大的胆子,扰乱他查案,还有脸找他讨赔偿。
「喂,你没听见我说的吗?」见他迟迟不开口,苗秀雨气得浑身发抖,慢慢地站起身,一双被怒气染亮的水眸,毫不惧怕的直瞪着他。
「你是存心添乱,还是想藉机敲诈?」出於职务所需,男子心思细腻、多猜疑,当下不禁揣测起她的动机。
市井街坊本来就多的是这种人,过去他也没少听说,即便是女子,他也不会因此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