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一时激动,竟难以再就食,小手掩着脸,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严凯岳傻眼,拧着眉头凝望着她哭得难以自制的小脸,心想,是什么事让她如此伤心?

有股闷纠的情绪在他胸口盘据。

快速抹掉颊上的泪水,她毅然转过头来,水眸直勾勾盯着他,「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说吧!」他会答应的。

「可以让我打包外带吗?」

严凯岳一愣。

「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想你应该也吃不完这么多东西,让我带一些回家好吗?」

「只是这样?」这么简单、这么微小的要求?

「对啊!」不然他以为她想要干嘛?

「我会请人把桌上的东西都送到妳家去。」这根本不算要求,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不用全部……」她还没说完,手脚利落的佣人就在他的眼神指示下,快速打包起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泛着巧克力光泽的卤猪被整只装箱,所有的卤味在保鲜盒中排列整齐,动作快得令人傻眼。

「你东西都给我,那你晚上吃什么?」纱致问。

「食物怎么可以隔餐吃!」他的眼神好像她说的是天大的笑话。

哇赛!她还以为煮这么多东西是要吃好几餐,没想到只有一餐喔?

真是不可思议的世界啊……

「难道妳常煮一顿吃好几餐?」她竟然做出如此不健康的事?

「东西不吃完,很对不起被牺牲来当我们食物的动植物耶!」做人要惜福。

「谁说东西没吃完?宅邸内的佣仆也要吃饭。」

纱致转头看每一个都吃得身强体壮,皮肤还泛着光泽的仆佣,心想,他们好幸福喔!每天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可以每天光明正大的与严哥哥相处,让她好羡慕。

餐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老者气呼呼的冲进来。

「我听说你带女人回家!」严毕东目光凛然狠瞪着严凯岳,「有女朋友竟然没跟我说一声!」

「她不是我女朋友!」严凯岳不悦道。

是谁去乱嚼舌根,让唯恐天下不乱的爷爷找到机会大作文章?

是严爷爷?纱致讶异的望着头发已全花白的严毕东。

「妳不是他女朋友?」严毕东转头望向纱致,一脸失望。

「不是啊!」她直盯着严毕东,心想,说不定严爷爷还会记得她,「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吃顿饭而已。」

干嘛跟他解释?严凯岳不自觉又蹙起眉头来。

「严爷爷也过来吃饭,卤味跟面都很好吃喔!」纱致拉着他往严凯岳的方向走。

「我的位子在另一端……」

「大家一起吃饭,比较热闹。」纱致拉了把椅子放在严凯岳身边。

「他的位子在那一边……」

「严爷爷,快坐下嘛!」纱致不理会严凯岳,直接将严毕东按上椅,「师傅,请帮爷爷下碗面。」

从不曾挨得如此近吃饭的祖孙两人,大眼瞪小眼。

「严爷爷,这卤味好好吃喔!」纱致接过女仆递过来的空碗,为严毕东布菜,「我不曾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一定要赶快吃吃看。」

「我不……」口才张,一块卤牛肉就送入严毕东口中,塞住了他的推拒。

「很好吃对不对?」她双肘撑在桌上,下巴迭其上,一双水眸亮晶晶的揪着严毕东,纯真的笑颜可爱到破表,严毕东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被这么年轻可爱的妹妹这样盯着看了耶!

严爷爷应该可以认出她来吧?纱致盯着严毕东的眼神更专注了。

快认出我啊!严爷爷,至少让她觉得她在严家人的心中,不是真的跟沙尘没两样,一搬离,就马上将她忘得一乾二净了!

她是怎样?干嘛用这种会让人想入非非的眼神望着他爷爷?严凯岳心头感到不悦。

难道她对任何男人都会发花痴?

而严毕东受宠若惊的眼神在严凯岳的眼里看来,更是与个色老头无异。

「快点吃!」竟敢这么色迷迷的盯着她直瞧!严凯岳不爽的塞了第二块入他口。

他的孙子……始终与他保持距离的孙子竟然主动喂他吃东西?严毕东感动的泪眼汪汪。

「孙子啊!」他边吃边说:「爷爷第一次让你喂食耶!」

这卤牛肉还真是好吃到连舌头都快融了。

他只是要阻止一个色老头对妙龄少女的眼神染指!严凯岳轻哼了声。

连严爷爷也认不出她来啊!纱致心底好失望。

长久时间以来,一直把他们记在心上的似乎只有她呢!她不由得在心中苦笑。突然之间,她觉得再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该回去了!」她勉强打起精神,绽开笑花,「谢谢你请我吃饭,还让我打包外带。」

她的笑容怎么突然变得很勉强?而且她的面还没全吃完就要走了?

「妳……」

「嗯?」

接收到她等待下文的眼神,严凯岳顿时感到满心不悦。

这么麻烦的人赶快走最好,谁管她心里想什么!

严凯岳沉着脸弹指,一名佣人走上前来。

「请司机老刘送她回去。」

「是的,少爷。」

「不是你送我喔?」最后一段可以跟他相处的机会耶!

严凯岳连看都不看她,「我很忙,没空!」

他甩下餐巾,大踏步的走出餐厅。

纱致难掩失望的盯着他的背影。

「小姐,请跟我走。」仆人站在她身边恭谨道。

「好,谢谢。」她转身对严毕东说:「严爷爷,再见。」

「再见。」严毕东温笑道别。

这对爷孙俩,自始至终都没记起她是谁。

她暗暗苦笑,不再抱持任何希望,跟在仆人身后走了。

病房内,纱致手握选台器,挑选电视节目,苏父则望着窗外的明媚阳光,微瞇着眼,嘴角微弯温暖的微笑。

「纱致。」

「嗯?」选好台,她放下遥控器。

「外头天气很好,我想出去走走。」

「好。」纱致立刻关电视起身,「我准备一下。」

她推来轮椅,拿来大衣为父亲穿好后,两手插入他的服下,协助他坐下,再拿来毛毯盖在他的大腿上。

父亲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以往身躯壮硕的他,现在却是纤瘦到身高仅有一百六十公分,体重四十五公斤的她都抱得动了。

每每搅扶着父亲,她都忍不住感到鼻酸。

欲帮父亲围上羊毛围巾时,他抬手拒绝了,「没那么冷啦!妳看外头阳光那么强。」

「好吧!」纱致将围巾收进肩背包里,「冷的时候就要跟我说喔!」

「好……」苏父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撒娇的小朋友。

纱致笑了下,推着父亲来到医院中庭的草坪。

今天的阳光果然很温暖,穿着大外套的纱致还觉得有些热,可父亲身上脂肪所剩无几,怕风冷,她仍是帮忙拉紧了他身上的外套。

她指向小路旁的人行道椅,「要不要去椅上坐坐?」

坐在人行道椅上,脚踩着柔软的泥土,脸晒着温暖的阳光,苏父愉悦的吁了口长气。

「要不要吃中饭了?」她拿出背包里的便当来。

一看到菜色,苏父眉头一皱,「怎么又是卤味?」

都吃三天了!

「邻居送的卤味还没吃完嘛!」

遇到严家人一事,纱致并未告诉父亲,反正人家又没将她记起,说了干嘛呢?倒是严凯岳送的那些卤味实在太多,她虽然分送给其它邻居一同品尝,但家里仍剩下不少。

还好卤味很能放,加上冬天气温低,放个一个星期也没问题。

「这些卤味虽然很好吃,但连吃三天也会腻啊!」

「我明天换别的菜色来,今天就先凑合着吃了嘛!」纱致撒娇道。

「好吧!」苏父勉为其难拿过便当。吃了口菜,他又问:「是不是最近钱不够用,所以只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爸,你想太多了!」纱致连忙摇头,「你之前存下来的钱还有剩的,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嘛!」

「可这样就好。」苏父这才放心的继续吃饭。

其实家里的钱因为父亲长期住院的关系,早就已经花光了,现在全靠她打工的费用在撑,学校也已经休学,捉襟见肘的她有时也会感到茫然,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无法可想,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吃过饭,苏父将便当盒交给她,「爸有点累了,肩膀借我靠一下好吗?」

「好。」纱致连忙移近父亲,好让他靠得舒服些。

突然,他长喟口气,「纱致,爸能有妳这样孝顺的好女儿,很幸福呢!」

靠在女儿肩膀上的他,笑着闭上眼睛。

纱致噗哧笑出声,「纱致也很幸福啊!有爸爸这样疼爱我。」

她的身边静静的。

「爸?」睡着了吗?

纱致不再说话,侧首为父亲整理被风吹乱的发。

拿起随身携带的书籍,她安静的翻阅,直到阳光变弱,风渐渐大了起来。

「风好像变大了耶!」连她都觉得有些冷了,「我们进房好吗?」

苏父一径儿沉睡,没有任何回应,那张仍挂着浅笑的脸,眼角微闪着泪光,像是整个人沉浸在某种宁静的世界里。

纱致背脊瞬间窜过一道寒意。

「爸!」纱致连忙将父亲的头摆正,见他软软的垂向一边,未有醒来的迹象,「爸,我们回房去,风……大了……爸,你醒一醒好吗?」

苏父的响应始终只有嘴角那抹满足的微笑。

握着父亲手臂的小手无法克制的颤抖,她的眼前因泪而模糊一片。

「爸……你醒一醒……爸……不要离开我……不要……爸……」

「小姑娘,妳怎么了?」

一道温暖的嗓音传入她耳中,泪眼抬起,接触到一对惊讶的眼眸。

「妳不是那天来我家吃饭的女孩吗?」在医院住了两天,做全身健康检查的严毕东讶异的问:「妳怎么了?」

「我爸他……他……」

「妳爸怎么了?」严毕东低下头去,审视着貌似睡着的苏父,「咦?他……」

这人看起来挺眼熟的。

「我爸他……不动了……」纱致抱紧了父亲,嚎啕大哭起来。

黄灯闪烁,一会儿就转为禁止通行的红灯。

严凯岳轻轻踩下煞车,手指敲着方向盘,一双深邃的眸直盯着道路前方。

斑马线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在他眼里看起来,每个人的脸庞都一样,就像南瓜与西瓜一样没必要特别去分辨,然而当一张清丽稚嫩的面孔闯入他的视线时,黑瞳难以察觉的缩了下。

他瞧见了那天「卢」他卢很久的女孩,微弯着背,双手像难以抵御寒冷般的环抱瘦弱的身躯,但最引他注意的是苍白小脸上滚落不息的泪水。

她在哭?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兜转。

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总觉得她似乎更清瘦了,小脸憔悴,不像那日见到她时,充满精神奕奕的光彩。

佝偻的身子行到斑马线的最尽头,往左转弯而去,同时,他身后的车子用力鸣按喇叭,他心一惊,这才恍然惊觉已是绿灯。

踩下油门,车子往前行去,不知为何,他仍是挂念着那在大马路上暗暗垂泪的女孩。

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为何在大庭广众下哭泣?

她这么爱笑爱闹,一定是发生很严重的事了吧?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她跟他又没关系,她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关他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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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留还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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