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司徒驭一楞,不及拉住她,怔怔地由着她走开了。
他其实还有许多话欲问,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身子状况,揪在心里,缠在舌尖,尚未吐露,她却走了,瞧也不瞧他一眼。
她昨日举止尽管大胆、豪放,无丝毫女儿家的矜持,但毕竟是初次,两人结合时,她蹙眉咬唇的模样深印在他心里,教他不舍至极。
他试过要放缓,她偏偏一再挑衅,害他不得不担心,自己是否真伤了她?
未多思索,他举步跟在她身后。
不能再由着她去,他不管她,还有谁能?
他绝对不允许她再拿着那该死的「合欢散」去用在谁身上!
走在前头的敖灵儿踏进最外侧的房舍,刚将怀里的竹篮搁在一旁的桌上,司徒驭亦已踏入。
见里边有灶有桌,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原来是生火煮饭的地方。此时灶火燃着,上头正滚着一大镬的热水。
「灵儿……」他走近,欲同她好好谈谈。
「若是肚饿,竹篮里有东西可以吃,自便。」她淡然道,根本不瞧他一眼,兀自从大镬中舀了几杓热水,注入装着一半冷水的木桶中。
她探手试了试水温,觉得满意了,便在木桶边的小竹凳上坐了下来,将一块净布往桶子里浸湿,开始擦拭脸蛋。
司徒驭不甘被忽视,走近,居高临下地立着,身影笼罩着她。
「灵儿,我要你的亲口承诺。」
唇角一抿,她双手略顿,似在思索着一个难题,不知觉间又流露出她在整弄他之前的那种诡谲神情,跟着,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要我乖乖的,不惹是生非,你说的话,我全得听,你要我做的事,我全得依你……司徒驭,这『彩头』我九成九支付不了,我看,我还是别喜爱你了,你把我先前说的那些表白心意的话全忘了吧!反正『起手无回』是『大丈夫』才得干的事儿,我一介小女子,偶尔反悔个一、两次也不为过吧?」
反、反悔……
反悔?!
司徒驭在胸前交盘的双臂陡然放下,双眉翻飞,目中流光激迸,铁青着一张俊得很没天理的脸,下颚绷得死紧。
【第十章独爱篁居斗婵娟】
「敖灵儿!」他极少连名带姓地唤她,恼得那头柔顺的长发根根僵硬,只差没往上冲飞。
这小魔头,他、他他、他真想掐昏她、摇醒她、绑了她按在腿上痛揍一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他、他、他……
他火海滚烈的脑中正忙着掠过一条条惩治她的法子时,敖灵儿仍微垂脸容,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个儿。
擦拭完小脸之后,她将乌亮长发掠向一边,跟着竟大方地解开腰带,褪去外衫,又旁若无人地脱去里衣。她没穿贴身小衣,上半身已裸,只那头长发勉强遮掩了一些些春光。
说她心里不羞涩,那是不可能的。
昨日是一场混战,她要他,他却还顽强抵抗,直到最后抵不过药力的催发,他投身在她掀起的狂浪欲海中,一旦弃守,变得凶猛至极,他的体热席卷了她,将她整个儿反噬。
她喜爱得恨不得一口吞了他呀!但到得最后,究竟是谁吞了谁?她谧谧牵唇,已不敢回想太多,那一幕幕的「激战」烧红她四肢百骸,想多了,怕那把火难以克制,她会「自焚」起来。
关于「愿赌服输」的事儿,她还得醒着脑,力持着同他斗这一回呢!
按捺着羞意,她鼓起勇气瞧向离她约三步之距的男人,两腮染着嫣红,而那层美好的薄色不仅润着她的小脸,更往她颈下蔓延,教人着迷。
「你唤得这么响干啥?我又没聋。」说着,她揉起净布径自擦拭起身子,神态平静,真将他视作无物。
「你……你……」司徒驭瞪着眼前景致,脑中列出的一条条法子忽地糊作一团,调不开头,更撇不开眼。
他僵在当场,炯俊的目光随着她手中净布的移动而移动,喉中顿觉干渴,仿佛他的唇、他的手也随着那擦拭,缓慢而亲昵地抚过她的肌肤。
周遭的氛围缠绵在两人似有若无的气息交错中,她揉着净布时的水声亦显得格外调情,直到,她长发往另一边拨开,他清楚瞧见她肩颈和胸前的点点红痕,那温润凝肌留下他的印记,他热烫的左胸才猛然一震,终能抓回思绪。
他走近,在她身旁蹲下,探出大掌坚定地按住她的小手。
敖灵儿心湖一颤,扬睫,与他近在咫尺的幽深目光交缠在一块儿。
相互凝视了片刻,司徒驭低低叹了声,带着怜惜。「是不是还很疼?」
她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在问些什么,按捺的羞赧急爆而出,挡不胜挡。
「没有……也、也没有很疼……」摇着螓首,她在他多情的眸光下融化,讷讷地道:「只是痛一下下而已,我、我很壮的,挨得住……」
男人优美的唇勾出一抹笑来,方指自有意识地抚着她肤上的红印子,听见她微弱的叹息,他目光更深,语调更哑。「灵儿……你后悔喜爱上我,坚决要反悔到底吗?」
完了、完了、完了!她可以预想他的怒气,他若发怒,她已拟好应对的法子,但他怎么气生到一半,突然就不气了?
他用那种柔软低哑的嗓音同她说话,用那双好漂亮、好多情的凤目注视着她,俊美无俦的玉面尽是宠怜的神情……她、她还有本事坚持下去吗?
可恶!他肯定是故意的!
真的好可恶啊……心跳得好快,害得她脑子昏昏热热的。她果然垂涎他的美色,被迷得抖不出厉害招式了。
「我、我我……」
见她仍吞吞吐吐,硬撑着不松口,司徒驭忧郁一叹,俊朗眉心轻锁落寞。
「你只要我的身体,却不要我的感情,原来你口口声声说喜爱我、恨不得一口吞掉我,也不过是要得到我身体的一个借口罢了。」他撤回手,淡淡撇开脸,抿着嘴不去瞧她。
咦?为什么变成这样?仿佛她把他玩弄得多凄惨,吃干抹净后却不认帐似的。
他看起来好可怜,那落寞又忧郁的模样刺疼着敖灵儿的心,内疚感排山倒海而来,让她不知所措了。
「司徒驭……」她哑哑唤着,一指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上臂。
他兀自「难过」着,静静品尝着被人「抛弃」的痛苦,没搭理人。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我没有要反悔啦……」
他脸容回正,嗓音有些哀怨。「妳没有要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没有要反悔啦。」
「什么?」
「没有要反悔啦!」高声叫出,怕他不信,她冲着他又嚷:「真是喜爱你了,喜爱得不得了,别的姑娘垂涎你,我就不好受,你对别的姑娘丁点儿好,我就怒火中烧!我、我我……我是真的恨不得一口吞了你,那不是为了要得到你的身体,才说出的借口啊!」
她惊呼了声,因柔润的身子猛地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捆住。
敖灵儿紧贴着他的裸胸,他的心音清晰无比,鼓震着她的耳,暖热了她的心。
「司徒驭……」她软软叹息,小手爬到他腰后,环着他。
唉……这还怎么斗下去?他一抱她,她心就发软,身子也跟着发软,乱七八糟地软作一摊,还怎么斗啊?
「傻灵儿,你已经把我吞了呀!」他一语双关,笑了。「我这人是你的,我的心也是你的,你还要我怎么做?」
「唔……那你不能要我全依着你呀!」偶尔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她将他抱得更紧,热颊在他胸上撒赖地蹭着。
「那你也不能用那该死的『合欢散』再去对付谁。」
「那你也别再教我心里难受,我就不去对付谁。」没法儿斗,只好就地讨价还价。
「那妳也别存心要我难受,又跑去劫走谁家的姑娘。」
她扬起小红脸,对住他笑了。
「司徒驭,劫了你之后,我就不劫其他人了。」
为了教他好受一些,她会尽量装乖,少惹是非,但,并不表示不惹是非呀!嘻~~
司徒驭笑叹,情感满溢,俯首吻住了她。
心里明白,要她全然收敛蛮性非一朝一夕的活儿,总得慢慢来,慢慢的,磨着、斗着地相爱着,比较有滋味啊……
秋收过后,两湖周遭的田地常会覆上干草,休养生息,有的也会撒上油菜花籽儿,任其生长,不多久便能见到一大片黄澄澄的小花,再任其雕萎,变成了滋润土壤的养分。
尽管秋意凄清,洞庭湖的湖面也因季节性的江水调节,而无夏季时那般宽广,但今年这个秋,洞庭湖一带的气氛与往年相较真个是大大不同。
大大、大大的不同啊!
因占着洞庭湖为王的「三帮四会」有喜事喽!盟主敖老大嫁孙女儿,迎娶的男方亦是帮会里的人物,是敖老大心仪许久……呃……是早有属意的青年才俊。如今两家婚配,真可说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因此即便是个清冷冷的秋,也得闹个欢腾热烈。
迎亲当日,洞庭湖水域出现一支篷船队,共六十六艘,取其六六大顺的吉祥意味,篷船上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吹唢吶,张罗得沸沸扬扬,在「三帮四会」的水域上往来三趟,好教众人皆知。不仅如此,敖老大还广邀了洞庭湖一带的渔民百姓们,皆来吃这喜酒。
今儿个当新嫁娘的敖灵儿难得温驯乖巧。
小脸抹上胭脂水粉,柔润又可人,换下一身飒爽的劲装,她凤冠霞帔,头罩喜帕,脚下还踩着可爱的绣花小红鞋。
敖老大就她一个金孙女儿,如今出阁,自然事事讲究。他为她找来经验丰富的媒婆和一双可人的小喜娘,拜堂成亲时,媒婆领着她,小喜娘左右两边扶着她,一切全按着传统古礼。
不知谁往她手中塞了一团喜彩,她握住,下意识扯了扯,听见司徒驭那熟悉的笑声,低低的、沉沉的,好好听,就在她身畔,喜帕下的小脸微垂,也不禁扬唇悄笑了。
拜过堂,成了亲,他和她是夫妻了。
周遭尽是喧哗笑闹,整个总堂水寨的人全挤将过来,瞧着她被送入洞房似的。
一刻钟过去,她终于被牵着回到爷爷为她准备的新房,是水寨里新建的一处竹坞,但这儿仅是暂住的所在,待婚礼过后,她仍是要与他回到那清幽、偏僻、满是美好记忆的旧竹坞,继续地「同居」下去。
她的新郎倌才与她「送入洞房」没多久,便被水寨里的一群汉子架走了,八成要趁他大喜之日,好好地整弄他、灌醉他。
罩在喜帕下的唇又是扬了扬。不怕的,她才不为他担忧。他一向精明,想整倒他,非得有她如此的段数呀!
静静想着,她乖乖地坐在喜榻上,如每个新嫁娘那般的安分知礼。今儿个的她实在太乖了,很值得摸摸头、好好赞赏一番。
咦?摸摸头……她的头帕怎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