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笑眉也有归宿了吗?

一年过去,静眉好想念她,此时华府来了一位访客,是苦大娘,她常往来兰州和西安之间,与霍希克交情匪浅,上回展煜前去兰州亦是她带的路。

这回,苦大娘又要上兰州,去采些药材,顺道瞧瞧霍希克伤势恢复得如何,她来华家,主要是想问静眉或展煜有没有书信要带给笑眉,她可以帮他们送达。

在言谈间,静眉才由苦大娘日中得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笑眉有身孕了!?

「咦,煜少爷不知情吗?我以为笑眉告诉了他。」苦大娘被招待至大厅,啜了口茶,见华家温柔可亲的大小姐瞠目结舌、错愕不已,不禁挑眉瞥向另一旁闲适静坐的展煜。

展煜淡淡一笑。「她没说。」

苦大娘接着对静眉道:「俗话说长兄如父,当日在兰州,煜少爷已作主将笑眉嫁给霍希克,虽是口头上承诺,这回前去,八成也能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

静眉眼睛瞪得更大,眨也不眨。「那、那她怎么一点消息也不捎回来?」

正说到这儿,一名家丁由外头匆匆跑来,拿着一本册子。

「少爷、小姐,外头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打兰州来的,送来好多的礼品,项目全写在这册子里头。」他递上去,那册子中写得密密麻麻,静眉大略一瞥,已知贵重。

她还没询问,家丁已接着说:「他们还说不能多留,请夫人、小姐和煜少爷能否快快准备行囊,因为他们是奉命来护送各位上兰州,去参加笑眉小姐的婚礼。」

唉,这霍希克行事总不按牌理出牌。明明该到西安来迎娶新娘子,他却死不放笑眉离开身边,倒迢迢远路扛来大批聘礼,再把笑眉的亲人接到兰州。

因考量到路途遥远,华夫人不适宜这么舟车劳顿,而棉田和厂子不能一日无主,展煜自愿留下,因此,随队伍前去的只有静眉,她带舞儿丫头和小宝,这两人第一次出关中,兴奋之情不在话下,一路上吵吵闹闹,惹出不少笑话。

再三日左右,整队人马就可抵达目的地时的这一天,骆斌终于由两湖赶回。

完成公务,他快马加鞭,把两名小厮远远抛在后面,心脏急得要跳出喉头,他想见妻子,渴望得心魂欲裂,他有好多话要对她说……说、说……唉,他面对她就口拙,但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即便说不出话,只要能瞧着她、睨着她,他就不会这般难过了。

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他胸腔兴奋地鼓动,驰到华家门口,马匹四蹄尚未停妥,他已翻身下马,风也似地卷过正要上前照料马匹的华忠身边。

跨进大厅,静眉不在里边,他快步走进后院,两人的新房里也没有静眉的身影,他匆匆跑出来,庭院宽大,他在里头东找西找,还是见不到想见的人,一时间,竟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慌张,而那株大榕依然挺立,随风摇摆枝叶,沙沙地,恍若在笑。

忽地心一扬,骂自己表,静眉肯定上棉田和厂子去了。

他绕出后院,往前头走,意走愈快,竟小跑了起来。所有的仆役丫鬟全被点了穴似的,扫地的忘了扫、擦窗子的忘了擦、剪树叶的忘了剪,全盯住这位行为偏差甚大的总管姑爷。

跑回大厅,他正要跨脚出门槛,展煜却由外头迎面而来,两人险些对撞。

「骆斌!?」展煜瞪住他,满脸不可思议。「你这么急上哪儿去?」

骆斌脸竟红了,勉强压下胸口燥热,脚步仍要往外。

「等一会儿。」展煜出声唤住,强拉他进厅。「你回来正好,这文件你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在下头签名盖印。」

骆斌哪有心情详读什么鬼文件,随意瞄了一眼,是有关总仓扩建后,土地权状重新调整的内容,这于他什么事了?他只想飞奔到东郊棉田去,可是展煜硬不放手。

「为什么是我签?这些是土地拥有者才能决定的,是你和静眉的事,不该找我。」道完,他把文件丢给他,准备走人。

「骆斌!总仓那边的地……我是说静妹拥有的那一份,她把名字改了,过继在你名下……你难道不知吗?」

已步至门口的身影忽地一顿,应中短暂寂静,少顷,骆斌缓缓口过身来,目光变得深沉,静静地瞪住那份土地文件,又静静地转到展煜脸上。

「你说什么?」四个字勉强挤出。

展煜摇了摇头,低低一叹。「她竟没告诉你……」

骆斌抢回那份文书,一目十行,才惊觉到这个事实。

「为什么这么做?」快不能呼吸,他下意识抬手扯松前襟。

「不只是总会的地,连棉田、纺织厂等,你们成婚后,她就把原属于自己名下的全数改成你的。我曾问过她原因,她只说……」展煜双目微眯,似乎很不明白。「她说,她欠你太多。」

骆斌脸色瞬间惨白,掌握成拳,关节格格作响。几次要掀唇说话都没能成功,好一会儿才吐出字句:「我、我去问她,我去跟她说清楚……我不要那些东西,我我——」心情剧烈震荡,连话都说得僵硬结巴。

「骆斌,你要去哪里?」展煜立起身子。

「我去棉厂、去我静眉,我要告诉她,我——」

「静眉离开华府好些天了。带着舞儿和小宝。」

「轰」地一声响雷,震破天际。

再度跨至门口的人又停顿下来,这次倒反应迅速,他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脸上有野蛮的神情,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静妹不在棉田、不在厂子里、不在前厅也不在后院。她出了关,找笑眉去了……喂喂!骆斌!你去哪里?这份文件还没签名盖印啊!光我一个签不够,工地等着开工啊!喂——」

骆斌心急如焚,又如寒冰,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如何能再听展煜说些什么。在他脑中,已经自动组织出一连贯的事——

静眉将名下财产过继给他,用意很明显,是为了弥补上一代的过错。然后,她心里难过,对他失望,因为他根本是块呆木头,总不知该如何对待她,成婚那晚,她对他道尽心事,而他却连一句也没回应。

她肯定伤心难过,所以决心走了,再也不见他吗?

不、不!他怎能忍受?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她、只要她而已!

昏昏茫茫的,他策马急奔,跑过一个又一个乡镇,经过一处又一处的城门,马跑得脱力了,他再买一匹,没日没夜地赶路,他没有确切的方向,只知道要出关,他的妻子在那里。

胯下已是第四匹坐骑了,骆斌没法算计已经过多少时候?有多久不曾进食?他伏低身躯,让马匹尽力奔驰,前头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风好大,带来好多细沙,吹得他睁不开眼。

那匹马不知是绊到石子,抑或是精疲力尽,前脚忽地一软跪倒下去,他被抛了出去,在黄沙地上不住地翻滚、翻滚,全身痛得麻痹。

静眉……静眉……他要去关外……

恍恍惚惚,好似有人来到他的身边,那人抚摸着他的脸颊嚷着什么,骆斌一句也听不见,只捉住那人的手,喃喃地问:「我是不是出关了……是不是……你、你可曾见到我的静眉……」

「姊姊,总管姑爷什么时候才会醒?」那憨憨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他怎么睡好久?舞儿姊姊说,人太贪睡会遭天谴的。」顿了一顿,再补充,「天谴就是说会被老天爷打、被老天爷劈。」

那女子温柔地笑,复又垂首细心地为昏迷的男子上药。

「喔,臭呆宝,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偷拔总管姑爷的胡髭!」

「呵呵呵呵……痛一痛就会醒来啦!」

「醒个头,我拔你头发,看你会不会醒?会不会变聪明一点?」

精力充沛的丫鬟作势要捉,吓得那个孩子似的少年抱头鼠窜,在屋中绕了两圈,又双双追出外头去了。里头,一下子变得安静。

女子清洗着他身上多处擦伤,伤势不严重,但臂膀上有块伤,面积很大,皮都快磨掉了,不住地泛出血水,一直到撒上大夫留下来的药粉,溢出血珠的情况才停止。

她叹了口气,不懂他怎会以那种足可摔断颈项的骑速追来?当她在黄沙道上瞧见那匹跪倒的马,然后眼睁睁目睹他被甩抛出去,那份恐惧她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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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花与仇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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