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转过头将视线重新定格在照片上,「不,我看照片就好了。」

被拒绝了。舒曜冒汗的手心有些不自在的搓搓牛仔裤。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慢慢看。」好尴尬。

「我得走了。」陆熏恋恋的再瞧了一眼,「再见。」

「呃,再见。」

纤细的身影很快的离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摄影展门口。

「可怜喔,被拒绝了!」其他社员围了上来,讪笑。

「别胡说了!」舒曜不耐烦的推开其他社员。

「陆熏是高岭之花,追求者众,可都不屑一顾,想让她看上,比飞上天采月亮还难!」

「说不定舒曜还真想采花哩!」

舒曜打下戳他脸的指尖。「不要闹了啦!」这群人怎么这么烦啊!

「快去拉客!快去!」巨掌一推,将唯恐天下不乱的社员统统推了出去。

膝盖上的小手微微颤抖着,医生的话语一句一句无情的进入耳中。

「从断层扫瞄确定,的确是脑瘤没错,这也是为什么令嫒会出现清晨头痛,视野狭窄,两旁像有布幕遮住,有时会有一片花白的景象。这都是因为脑压增高的关系。」

果然。陆熏闭上眼。

两年前,她就察觉常发生不明头痛,初时她并不放在心上,加上那时已经是高三,功课逼迫得紧,她猜测是压力大的关系,等考试结束应该就会不药而愈,故都使用止痛药打发。

然而病征并未随着考试结束而消失,而且,她的视野慢慢变窄,甚至偶有眼前突然一片花白,看不见景物的情形发生。

她上网查了数据,怀疑自己可能得了脑瘤,但她不愿意去面对事实,一再告诉自己只是想太多,她这么年轻,才十九岁,怎么可能会得脑瘤!

她更不想让母亲为这种事担心。

她可以猜得到,母亲会因此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那是她不乐意见到的!

直到有天,她因为眼前突然一片白茫茫,踩空了阶梯,整个人自阶梯上跌了下去,被送到医院之后,母亲才开始注意到她的不对,并要求医生为她做详细的检查,于是纸再也包不住火了。

「怎么会这样!」陆熏的母亲──陆雁心慌的急问,「那要怎么办?」

「除了动手术以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手术?开脑吗?」

医生点点头,「是的!」

「动手术就一定会好吗?」

「这还要看它的生长方式与生长部位,因为脑的构造十分的精细且脆弱,一个不慎就有可能造成终生遗憾,若是无法完全切除,会与放射线合并治疗。

「不过即使手术后,仍可能会有后遗症发生,希望病患要有心理准备。」

「动手术,那不就得花一大笔钱?」陆雁两手紧紧互握。「怎么办?」难道……得去跟他要钱?

「我不想动手术。」陆熏霍然抬起头道:「我看得到,不需要动手术!」

「小姐,这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医生面色严肃,「若不早点处理,万一恶化成恶性肿瘤,将会影响你的生命!」

「会死吗?」陆雁脸色发白。

「会!」医生沉重点头。

「那可不行!」陆雁抱着女儿低喊,「我女儿是我的心灵支柱,她不可以死!手术……一定要手术!拜托医生安排,钱我会去筹!」

「妈……」

「我会想办法的!」陆雁一双布满血丝的美丽瞳眸写着坚决,「我是你妈,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陆熏的眼眶红了。「你要跟那人要钱吗?」

「女儿生病了,他本来就该给钱!」

「但是……他老婆……不会答应的!」

「我管他老婆怎样!就算下跪我也会把钱要来!」

隐忍许久的泪水滑落粉颊。

「对不起……」她不应该生病的!因为她,总是害母亲受尽屈辱!

「傻孩子,为什么要道歉?」陆雁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妈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相信妈,嗯?」

「嗯!」她好无奈好无奈的点了头。

陆雁顺利的筹到钱了,但也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在手术成功之后,必须搬离台北,远离他们所居住的城市,并且不可与他再有任何联系。

他,就是陆熏的生父,一个算小有成就的生意人,当初陆雁是第三者,差点就被元配以破坏家庭告上法庭,是生父想尽方法才庭外和解。

这二十多年来,生父只给最低生活费用,其他的抚养费用都是陆雁自己赚来的。

当年的陆雁才十八岁,太年轻、太傻,才会被年纪大她一倍的男人所骗,面对精明的大老婆又毫无对抗能力,以至于后来的日子才会如此清苦,就连陆熏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助学贷款。

望着桌上厚厚的一迭钱,两母女相对无语,已沉默许久。

「我手术后就必须搬离台北?」陆熏低声再次确定。

「嗯!这是我答应他们的条件。」

离开也好,这对陆雁来说一直不是个愉快的地方,回忆之中除了悲伤还是仅有悲伤,待女儿康复后,她要找个气候不那么闷湿的地方,跟女儿一起共过下半辈子。

在她的心中,早就有离开的想法,所以她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

但是,自陆熏的神情看来,却有着不舍。

「你不想离开吗?」陆雁探问。

「我……」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想法。

这两天,她的脚步总是不自觉的走到摄影展的活动中心,在外头驻足,却不进入。

她鼓不起勇气走进去。

她的美,太容易被拿来做文章,她的孤傲,太容易引起他人的敌对意识,那群摄影社的社员若见她来,必定又有话好说。

但是,她好想再见见那将天空包容的照片,好想再看看那笑起来比清风还爽气的大男孩。

好奇怪的心情。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从不曾如此挂心一样事物,尤其还是一个人。

「我明白。」陆雁轻叹了声,「谁都不想跟朋友分开。」

「我没有……」陆熏硬生生将「朋友」两字咽下喉。

她的视力是在进入大学之后开始恶化,原本也交了几位朋友,但是因为未响应的招呼、未主动的示好,让朋友主动离她远去。

她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她更不想用自己本身的病去得到别人的同情。

同情,这东西她以前得到太多了,她最厌恶的就是同情!

她宁愿被人误会为孤傲,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其实生了重病。她不是不主动跟人打招呼,是因为她根本没看见!

「没有什么?」

陆熏摇摇头。

「小熏,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妈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陆熏犹豫了一会,「妈,手术可以延后吗?」

「为什么?可是医生说……」

「延后三个月……不,两个月,两个月就好,我想去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她咬了咬唇,「去看天空。」

「天空?天空哪里都有啊!」

「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天空。」而是某个人心上的一片晴空。

「我无法解释得很清楚,拜托你,好不好?」

陆雁面露为难。

这是女儿第一次的恳求,不答应太说不过去,而且手术完毕后,她们就要离开台北了,女儿会这么要求,必定是让她十分放不下的事吧!

「好,我去跟医生谈谈,如果医生说可以的话,就晚点做手术。」

「嗯。」陆熏绷紧的丽颜终于放松,并逐渐展露了微笑,「谢谢妈。」

「等你看过天空之后,再告诉妈有关于那天空的故事,好吗?」

「我会的。」

【第二章】

陆熏就读大学的右侧校园,是一片广阔的树林密荫,树林中央有片大空地,沿路排列长椅供人休憩。

陆熏站在一棵足以遮掩住她所有身形的大树后,像个偷窥狂,偷偷观察着坐在第三张长椅上,手拿着单眼相机,不晓得在干嘛的舒曜。

她想过去跟他讲话,与他在友谊上有个起头,但她的腿怎么也迈不出去,像两根钉子般直直的钉在地上。

就过去打声招呼,说声嗨吧!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可是打完招呼要说什么呢?聊摄影吗?她完全不懂。

聊科系吗?她也不晓得他是什么科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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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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