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假、假的,我舅舅他银子很多,足以买下一个小国玩玩……」赵玫清不愿接受他口中的事实,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若宫中无事,向来宠她的母妃为何三日来不曾派人来询问她过得好不好。
「对,他银子确实很多,竟还敢蓄养私兵三万名,欲联络西北的福王举兵攻向京城,但我们在他睡梦时,用了十万兵灭了他的私兵。」辗压式的收割,毫不费力。
新婚夜,关朝薇说他该办的事尚未备妥,急着洞房的莫沧安毫不惭愧的直言交给兄长去处置,调动大军的兵符便是沈国公给义女的认亲礼,一块足以号令千军万马的虎符。
「我舅舅他……怎么了?」她居然会害怕到不敢问。
「腰斩于市。」拖了半时辰才死,死前未瞑目。
「什么?!」她刷白了脸。
「财产充公,十六岁以下男丁终身监禁大牢,余者亲众发配边疆服奴役,十世为奴,不得入京。」西北苦寒,恐怕走不到地头就死个大半,想要出头,此生怕是再无机会了。
赵玫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呆滞。
「至于你,好好地活着吧!长公主,试试当个威风不再的普通人。」山倒了,她还要靠什么?
「什么意思?」为什么她的心好慌,感觉四周冷风阵阵吹来,她从脚底凉到头顶。
「侯府不养废物,想要什么自己弄,想吃什么自己做,我会每个月供给你适量的米粮、布匹,自给自足的日子应该很不错。」该让她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长公主,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莫沧安冷冽的沉下脸。「我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曾经被福桂莲、福胜守连手陷害,而今平反的关御史之女关朝薇,我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她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我呢?我算什么?」赵玫清愤怒的大吼。
「你?」他轻蔑地一睨。「你什么都不是,只是碎了一地的破玉,不再,如泥一般,任人贱踏。」
一说完,他像踩着赵玫清碎裂的心离去,恍若无闻她在身后凄厉的叫喊,如沐春风的将她抛诸脑后。
其实在福桂莲母女中了关朝薇、莫沧安和皇上合谋的激将法时,她们就已经输了,堂堂长公主与人以平妻入府,那是绝大的羞辱,皇家长公主的傲气是不该应允一夫二妻的。
可偏偏她们太自傲了,认为长公主一旦入了侯府,谁敢给她脸色看,到时她便可以作威作福地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
平妻又如何,只要皇上和莫沧安肯接受赐婚一事,她就有办法摘了「平」那个字,只有她一人是莫家儿媳。
可惜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走入别人的算计之中,她硬要争,就让她争吧!看看争来的果实是否如想象中甜美。
草长莺飞,时节过了三月,桃、杏、李青果挂满枝桠。
「我的老寒腿好了,健步如飞,拿走、拿走,我不要喝了,苦死了,你其实是想苦死我是吧!」早也喝,晚也喝,一开口说话,满肚子的药味就从喉咙里漫出来。
难闻死了。
看着年纪越大越像孩子心性的国公爷,静慈师太静谧一笑。「要是你肯按时服药,这风湿的毛病早好了一大半,药剂减量,一日一服便可,可你自个儿说说倒了多少药,若是让薇儿瞧见了,肯定又要心疼老半天,说你暴殄天物。」
会遭天打雷劈。
「老尼姑,不要老搬出我那窝心又嘴甜的义女,明明是你医术不佳治不好我,还好意思在我的药里下重药,自个儿闻闻那味道有多苦,狗都不屑舔一口。」苦得他舌头都麻了,尝不出饭菜味。
虽然相处不到几日,沈国公倒是想念起他名义上的义女,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紊斋煮得真是好吃,就算再普通的食材,到了她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一盘盘、一道道美味得不像素菜,他食得欢,连盘里的汤汁都能舔得干干净净。
都是这个坏心眼的老尼姑害的,要不是她把如仙般手艺的徒弟带进国公府,他怎会尝到神仙才能吃到的吃食,一旦尝过了仙食,哪还看得上人间的猪馊,没法咽下肚呀!
「狗没生病,自是不用吃药。」这国公爷呀,还是年轻时的脾性,我行我素,恣意妄为。
「你拿我跟狗比?」这该死的老尼姑,要不是她大哥在战场上救了他一命,他一定吼得她两耳发聋。
「狗比你听话。」静慈师太转着佛珠笑道。
「你……哼!老子懒得理会老尼姑,我好了,不吃药。」沈国公踢踢一点也不疼的腿,很是无赖的仰首道。
「阿来大哥,你很喜欢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药不吃,等群雁南归时,你的腿又得疼上好几年。」没有完全根治还是会再复发,一年一年的拖下去,怕是好不了。
他不耐烦的一挥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好得很,少在一旁啰唆,倒是你,当个尼姑真那么快活吗?想当年你在后宫也是极受先帝宠爱,受封惠妃荣宠一时。」
风华绝世,艳冠牡丹,盛世四大美女之一。
「繁华似锦,如梦一场,求富贵、求荣华,还不如求我心平静,以前的事贫尼已经不记得了。」手心捉着是空,手心放开也是空,既然都是空,何苦紧捉不放。
名利权势转眼成空,什么也不留下。
「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嫁给先帝。」她的青春年华全葬送在女人的争斗中。
静慈师太想了一下。「也悔也不悔。」
「也悔也不悔?」那是什么鬼回答。
「悔的是因贫尼受帝宠而害了季家,不悔的是能爱上也是一生所幸,多少人碰都碰不着,因为爱过了才无怨无悔,了悟佛之无我,我,不存在,那是虚相。」万物皆可为佛,仅在一线间。
「你不存在,难道我见鬼了不成……咦,大白天真见鬼,那两个影子怎么越来越清晰了?」简直跟真人没两样,老尼姑不老实,治病竟治出眼疾。
顺着他讶异的眼神往不远处看去,静慈师太嘴边的笑意扩大,一脸平静的念着,「阿弥陀佛。」
「义父,你又没吃药了是不是?你可不可以长大一点,不要老让人盯着,你知道要熬一碗药有多辛苦吗?做人要惜福,老天爷大眼睛瞧着,雷一打你得赶紧闪了……」
说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长大一点,这是讽刺还是羞辱,偏有人说得让人心口发暖,喜孜孜的。
「你、你们……你们不是在京城?」沈国公失声一指,表情像乌龟见到铁锤,慌得很。
「我想师父和义父嘛!所以就回来见见你们,我很想你们,你们想不想我?」恶心话不用钱,关朝薇说得流利又顺口。
「喔!喔!当然也想,我……等等,差点被你这贼丫头绕晕了头,福家的事不是彻底解决了吗?皇上正是重用人才之际,这混小子怎能抽身离京?」封个三品京官是跑不掉的。
莫沧安朝沈国公一拱手。「我向皇上自请下放,乃清平、保安、若定等五县的知府,任期四年。」
若需要,他会再续任一期。
「什么?!你放弃高官厚禄不要,跑来当没什么油水好捞的地方官?」他疯了不成!
沈国公不知道的是,关朝薇在怀安侯府太抢手了,上至老侯爷,下至小禾然,一群莫家人三不五时来打扰,妻子快被抢走了的莫沧安一发狠,干脆离他们远一点,省得和自家人争抢。
「师父,皇上说要拨款在地方上盖一间静慈寺,由你来担任主持,听说是太后的要求,以后我就可以常常去找师父了。」真好,又能在一起了,她要煮好吃的素菜给师父吃。
「太后……」静慈师太面上露出对老友的怀念。
「不用常常,你会有很多事要忙,知府夫人可不好当。」他可不想重演找不到妻子的情景。
关朝薇没好气的睨了丈夫一眼,当没听见他的话。「义父,你不要把药偷倒掉,我看到了。」
「药很苦……」真是的,管得比他老娘还严。
「良药苦口,你不喝,我就哭给你看。」她可以比他更无赖。
「你……敢哭,老子就揍你。」沈国公可舍不得她哭。唉!可这药真的很苦嘛!
看着沈国公苦着脸喝下他所说的苦药,大家都笑了。关朝薇趁机塞了颗糖球到他嘴里,苦脸转喜的沈国公也笑了,直说——
女儿孝顺。有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