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唉呀,公子肯定在心底偷偷骂人了,斥责我不知羞耻,垂涎你的男色,巴巴地只想倒贴上去。没办法呀,谁让你生得好看,美之物人人爱,我不垂涎你,又能想着谁?”

绕啊绕,话题又绕将回来。

他哪里生得好看了?唉。

玉澄佛也不同她辩驳,再辩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口骚乱中,他暗自调息。

被姑娘香指碰触过的地方兴起诡异的麻痒,似有小蚁在肤上爬过,他捺下欲抬手抚颚的冲动,沉静道:“我没骂你。”却是对她生出无比迷惑,然后是淡淡的无力感。

芙蓉脸微怔,似未料想他会答得如此正经八百,将她故作的妖娆一举扫荡了。

“你没骂我,我……我很欢喜。”她露齿又笑,笑得娇美自然,如那朵别在左髻上、满绽的金箔红花,浮氲的眸光直勾勾凝住他不放。

“余红姑娘,我双腿……麻了,可否请你挪一下身子?”其实没多严重,他只是教那双水眸看得心房突跳,胸骨甚至被撞得隐隐生疼,又觉两人姿态太过亲匿,他竟迷了般渐渐允可这样的贴靠,实在不妙。

闻言,霸占他半身的柔软身躯起得颇快。

花余红坐起,仍离他相当近,红纱袖覆在他腿上轻揉着。

“我压疼你了吗?唉,对不起,我忘了你身子单薄些,也弱了些。是这儿吧?我帮你揉揉,血气一顺就会舒服了。”

“不、不必的。余红姑娘,我自己来,没事的,我——”他语气略急,欲挡下揉捏他双腿的小手,特别是当那双小手移向他大腿内侧,既抚又揉、轻掐柔捏着,他整个人犹如绷至死紧的一根弦,浑身一颤,随即丹田陡炽,炽火不由分说,往上下二路窜烧。

不好!

他腿间掀起骚动,气血奔腾,有什么正在苏醒中,吓得他动作粗鲁地紧握她的手,不教她继续“作乱”。

花余红疑惑地扬起娇脸儿。

她抬头,他恰恰倾身,原就靠得好近的两人有了更亲匿的接触,他泛泽的唇瓣碰着她的眉心,于是便似是而非、似有若无、是也、非也地印落一吻。

玉澄佛愣住,黑瞳定定然,喉结轻蠕。

“对不住,我绝非有意……”

“没关系,我有意便成。”花余红吐气如兰,趁他兀自发怔,她已主动趋前,嘴对嘴、朱瓣对准他的薄唇,响亮地啄下一口!

“你——”后脸如粉,他瞬间挺直背脊,长眼瞠大。

“你亲我,我也亲了你,咱们礼尚往来,这才公允!”她笑容可掬。

实在寻不到话可说,眼前这姑娘根本不把世俗礼教瞧作一回事,我行我素,欲同她讲理,那是行不通的。

玉澄佛只觉腹中那股热气融进血液里,猛地往四肢百骸涌去,他的唇热麻热麻,脑门也热得发麻,喉头发燥,硬要挤出声音,却尝到满嘴涩味,而无处宣泄的热气有洞便钻,自然地往鼻腔喷出。

下一瞬,他听见她讶异轻呼——

“你怎么流鼻血了?”

流血……流……鼻血?!他?!

陡然间会意过来,他额角绷了绷,举袖要碰,姑娘家的巾帕来得好快,先他一着抢将过来,已捣住他濡红的鼻下,另一只小手赶忙轻按着他鼻梁两侧的穴位,为他止血。

“放松身子,别施力。我托着你,不怕的。”她像哄孩子般柔声轻语。

“没事,我很好,没、没事……”老天!他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哪里流血不好,流哪门子鼻血?!

玉澄佛心中懊恼不已,亦震惊不已,几不能置信自己会有如此反常且激烈的反应。

说穿了,不过是简单的四唇相贴,电光石火间的短短一触,连对方的唇温和触感都不及领略,他却抵不住因那记啄吻而以迅雷之势漫开的遐想,想得太多、太过火,搞得自个儿气血翻腾。

“别说话,徐缓呼息,一会儿便好的。”花余红似也猜出他鼻血因何而来,嗓音不由得放缓,听得出丝丝笑意。

唉……他声名尽毁矣。

遇上这姑娘,他当真兵败如山倒,全然束手无策。玉澄佛脸热心炽,除了苦笑仍是苦笑,目光索性大方、坦率地迎向她。

彼此静望,谁也不语,她嘴角淡勾,眸底潋滟着深意,他模样虽显狼狈,细长眼却也烁着别具意味的辉芒,足能引人入胜。

忽而,湖面上的风带来紧绷气味,扰了画舫里的佣宁与甜憩。

一阵交杂的足音咚咚咚地攀上雕花木梯,四小婢纷纷从梯口冒出小脑袋瓜。

“唉呀,没瞧见好事,风平浪静得很哪!可惜可惜……”口气竟失望得紧。

“瞧个头啦,就知你抢得这般快,肯定有阴谋!”

“哪儿风平浪静啦?对头都快包抄上来了,先别吵啊!”

好不容易有个懂事的,知道要提正事。“主子,咱们的千里镜照出好几艘舟船,上头各插着四面紫底白纹的大旗,在湖上遇船便围、上船便搜、见篷便进,动作快得出奇。那些船只离咱们仅剩九里水路,画舫再不疾行,约莫两刻钟后肯定遭堵。”

一听,玉澄佛立即抓下抵在鼻处的柔荑,道:“紫底白纹的大旗是玉家船队的标志,他们该是寻我来了。”

花余红点点头,回握了握他的手,轻叹。“家里派人来寻你,你好欢喜,所以不愿跟我去了?”

胸中略绷,这感觉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似是她的惆怅与轻郁如此委婉,把他的呼息与思绪全给扰了。一时间,玉澄佛厘不清心思,只得沉静出声。“今日在‘迎紫楼’上,余红姑娘虽劫走我,其实是救了我一回,澄佛铭感五内,不会忘怀。”

他无法琢磨,倘若今次强行挟走他的另有其人,或者是“苏北十三路”的众汉,又或者是人称“刀疤熊”的汉子,更或者是那位“涂二娘”……落在那些人手中,他的下场将会如何?

她劫走他,实则带他闯出危境。她劫他,却是救他。他自该感激。

“你无非是想我放人,让你离去。”花余红道。

“姑娘若肯罢手,在下感念万分。你我是友非敌,往后相聚,当可再叙今日情谊。”他语气诚恳。

“我哪里要你感谢?我只要你甘心情愿。你若不愿,那在一起多没味儿啊?”她螓首略偏,娇娇地叹气,眉眼仍揉着惯有的笑意。“我也不怕的,咱能带走你一次,便能带走你第二次、第三次。总有那么一日,不需我动手劫人,你便乖乖跟着来了,舍不得走。”

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这姑娘为他执着?

玉澄佛欲问问不出。

问不出啊,只因他神思迷眩,如误入藕花深处的轻舟,自在随花去,回舟路已迷……

【第三章再挽玉心驻浪萍】

劫了他,又对他撤手。

那姑娘将画舫独留给他,与四名小婢分乘两艘小翼,直穿过湖心,消失在远邈的江端。

小翼一开始便收纳在画舫两侧,揭开薄如蝉翼的帆面,来风吹鼓,只要操纵横竿、抓准方向,无须费劲儿划桨,便能在水面疾行。

离去前,她飘飘落在小翼上,雨丝将歇不歇,轻细地濡湿她一身金红,回首仰望着他的那张芙蓉脸,眉目如画,温润似有情意,那情也隐隐化作烟雨,将他似有若无地缠绕。

姑娘的音容笑貌,他一直铭记于心。

我走啦!你保重,得小心留神,别教旁人偷了去。她笑语,纱袖轻扬。

一只银袖在他面前胡挥,没能引起他注意,那人干脆打开折扇,扬得他鬓边的几丝散发乱飞,搔痒他的面颊。

“别闹了,音弟。”即便轻责他人,玉澄佛语气仍淡,仿佛事不关己。

摇着折扇的公子相当年轻,约近弱冠之年,浓眉灿眼、面皮白净,笑时酒涡深现,不笑时双颊亦轻捺两点,一瞧就觉得可亲淘气。

“我不闹闹你,怕你老僧入定般直瞅着船篷外,要瞅得回不过神来。”玉佳音收起扇子,扇端敲着自个儿下巴,笑咪咪的。“二哥,想啥儿事呀?”

他虽喊“二哥”,与玉澄佛却是堂兄弟的关系,玉家嫡系子孙仅玉澄佛一个,但同辈手足则有一十五人,以目前主事的玉铎元为首,玉佳音则排行最末。

听小堂弟笑问,玉澄佛拨开颊边发丝,背靠着船篷,薄唇略勾却不言语。

此际,外边仍是水路,他依旧在舟船上,只不过夏季的潇湘雨已过,初秋的天云颇为清朗,略含萧瑟味儿的风拂过的不是画舫上精致的层层纱帘,而是穿透了一艘再寻常不过的中型船只的鸟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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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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