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火虽然关掉了,锅中约八分满的热水温度还很高。

「别碰!」略绷的男嗓在她耳后陡响,脚步声踩得又急又重。

「啊!」好烫!

钟爵的阻挡依旧慢半拍。

忙乱间,谭星亚忘记使用隔热手套,才抓住锅子的两只「耳朵」一提,立即痛得她惊呼。她赶紧放开,里边的热水还因此溅出一大滩。

钟爵迅速横过一只粗长臂膀,把她挌挡开,没让洒出的热水溅到她。

二话不说,他扳开水龙头,把她烫著的小手拉到水底下猛冲。

「我没事,我、我只是有点烫到……」觑到男人线条绷紧的侧颜,脸色奇黑,谭星亚粉颈后的寒毛微竖,连忙又说:「不过现在不烫,真的!真的不烫了!」

管她真的不真的,钟爵仍紧抓著那只嫩手没放,直到他认为够了,才关掉水龙头。

然后,她的指被他一一摊开检视。

柔荑落入他修长且厚实的大手中显得异样秀白,烫著的地方殷红著几块,即便冲了水还是清楚可辨。

「只是红红的而已,不痛的。」谭星亚胸口一阵柔软,觉得有义务必须对他进行安抚。她腮畔仿佛也被烫著,晕红两片,跟著反握了握他的粗厚手掌,嘴角轻翘。「肚子饿了不是?该吃饭了,东西凉掉就不好吃了。」

严峻的目光终于从秀气的十指间挪开,改而望进那双清瞳。

顿了三秒后——

「家里有消炎软膏吗?」他没责备她的不小心,只是臭臭的脸还没怎么回温。

稍愣,她点点头。「……有。」

「搽完药再一起吃饭。」

「好。」其实没那么严重,但她还是温驯应声。

锐利的棕眸深湛了湛,他又静默一会儿,丰唇淡嚅。「你是我的。」

因为是他的,所以不许她弄伤自己。

男人的语气低柔,吐出的话却专横得很,他像是说习惯了那样的话,而她似乎也听惯了那样的言语。

她眉眸宁和,神态依旧恬静,唇角的翘弧不落,好轻地回应。「是。」

下一瞬,她的指尖教他吻住了,男性的热唇沿著柔润指腹一路吮吻,连绵软手心也逃不过,玉肤染遍了他的唇温。

她是他的。

他独有的。

他们的关系自然却又微妙。

绝非一般的朋友,普通朋友间的交往不会如此「深入」,他们拥抱、亲吻、肢体交缠,像情人那样熟悉彼此的气味和身体,进入与包含,驰骋与倾泄,在肉体上维持著极亲密的互动,但他们似乎也不是情侣。

她是他十八岁那年,在日本赛车场上赢来的一份奖赏。

那场二轮赛事办得极为隐密和粗糙,跟SBK国际赛半点边也沾染不上,却是日本关东地区两大黑道组织为了争场子、争势力范围所订的比赛。

他被迫代表其中一方出赛,那是他崭露头角的辉煌一战。

最后他胜出,帮所代表的组织赢来大块的利益划分。

狂欢庆祝的那一晚,一名十四岁少女被人架进他休息的和室……

从此,命运转折,像是偏离轨道,又像是终于回归正途。

十四岁的她与十八岁的他,人生自此交结,毫无预警地切进彼此的命中,她是穿插在他命里的点缀,而他则是她活著的重心。

她是他的。从来,她就不曾怀疑过这句话。

不觉被物化,也不觉得丧失女性尊严,那一年倘若无他,她相信自己的人生将会扭曲到一种难以想像的境地——

她想,她会属于许多男人,甚至是女人。老天要是仁慈一些,说不定她能成为六本木、银座、歌舞伎町等高级俱乐部的「公主」,在风尘中卖笑、卖身,打滚一辈子;如果运气不好,也许会变成染上毒瘾的流莺,她有可能堕胎无数次,永远搞不清楚谁在她身体里留种,她四肢可能满是针孔,然后颤抖抖地乞求每个路过的男人,求他们光顾她破败的身躯……

遇上他,从来就不觉悲哀,她想属于他,喜欢自己属于他。

你是我的……

每次听到他这么说,心房总胀胀的,她喉咙会堵住什么似的,吞咽著唾液时,会尝到某种略苦却奇异的蜜味。

不是纯粹的朋友,不是纯粹的情人,不是纯粹的支配者和被支配者。他与她的人生原本就复杂得很,像是把所有关系和感情都搅和在一块儿,两人之间永远「纯粹」不了,无法归类。

晚餐结束,厨房也已整理过,她进浴室清洗,还放了缸热水泡香精澡。

坐在梳妆台前,把湿发一绺绺烘干,中分的乌丝轻软软地散在她胸前。把吹风机收进抽屉中,谭星亚再次扬眉望著镜子里的女人,她略歪著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对自己眨眨眼,淡勾著唇角。

理了理思绪,做了几下深呼吸后,她脚步好轻地走出卧房,下楼,以为自己是沐浴后口渴,想找水喝,其实眸光已不自觉地寻找起那道男性身影。

找到了!

他没上楼去,竟斜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睡著了。

男人生得长手长脚、宽肩阔胸的,随便这么一占,那张酱紫色的双人座沙发在谭星亚眼中突然变得好小、好窄,不由得联想到小朋友的作业簿——一个个方正的小框框,但下笔的人偏偏大剌剌、不受控制,怎么也没办法把字安稳地写在小方框里。

靠近,再靠近,近到她的连身睡衣已贴著他大腿外侧。

她静谧谧地立在他身畔,凝望片刻,跟著有些著魔般地抬起一只小手,温柔抚触他荡在额前和削颊边的鬈发,她把玩著,让发丝在指尖溜滑,没扯疼他的头皮却弄醒了他。

钟爵掀开密睫,凝定不动,直勾勾锁住身前的小女人,棕瞳深处流金如渠。

「怎么在这儿睡著了?很不舒服的,要睡回房里睡。」谭星亚微笑,不禁又摸摸他柔软的鬓发。

他体内有一半拉丁血统的关系,所以毛发的生长总是较亚洲人茂盛,只消几天不修面,左右两鬓就会不知不觉「连」在一起,然后半张脸跟著淹没在密密的落腮胡中,就连胡子也是鬈毛。

想起他那个模样,酷味消减许多,变得有点矬、有点可爱,她嘴角捺得更深。

「起来了,别睡在这里。」小手伸向他。

从善如流地握住自个儿送到眼前来的软荑,钟爵感觉到她拉动的力量,有力的五指握得更牢一些,倒拖,轻而易举就消弭掉她的力道。

谭星亚轻呼了声,娇软身子不可抗拒地往前扑倒,再被男人的长腿一拐,俏臀儿立即跌坐在人家大腿上,被他顺顺当当搂个满怀。

「你——唔唔!」

她抬起脸蛋,角度正合君意,嫩唇随即被抢劫了。

他的唇瓣柔软炽热,把她嘴上的微凉瞬间驱逐,变得与他一般热,发烫的热。

谭星亚软软叹息。

她既害羞又渴望,但毕竟抵挡不住他奔进芳腔里的热舌,终是抛弃女性矜持,丁香小舌大胆地与他缠绵起来。

老天!她好软、好香,味道如此甜美啊……钟爵哑叹,粗嗄喘息,热力席卷她口中每一寸嫩肌,尽情品尝。

谭星亚忍不住细细低吟,轻颤不已,贝齿轻咬他的唇。

终于啊终于……这是她渴望了一整晚的亲吻呵!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吻著彼此了,她好想他,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痛了……

下一瞬,她发疼的左胸被男人粗犷的大手掌握,隔著薄薄的棉布料,他爱难释手地来回抚弄她俏挺的乳,动作近乎粗鲁。

感受到他的急切和勃发的欲念,她心跳如鼓鸣,雪肤浮出一层漂亮的霞嫣,鼻息越来越紊乱温烫。

羞人的暖潮在小腹里酝酿著,她全身发热,体温病态地升高再升高,感觉腿间徐徐地、暧昧地泌出什么。

「爵……」被滋润得泛亮的小嘴幽幽低唤,吟哦声直钻人心,她两条细臂攀住他的颈,眼波如痴如醉。

柔软似水、热烫如火的身子贴靠著他的宽胸,在他大腿上难耐地扭动、磨蹭,她渴望变成一朵花,用最缠绵的方式种在他身上,为他彻底满绽。

她发情的模样,害羞、浪荡、妖娇、冶媚,只给一个男人欣赏。

蓦然间,她后腰被强壮的臂膀压住,男人一把抱起她。

他的眼好深,像探不著底的千年古井,又像两团漩涡,吸食了她的神智。

她头微感晕眩,火热的脸容搁在他的肩窝,半合眼,慵慵懒懒地牵唇。

「欢迎回家……」我好想你。她细嗓揉著思念,如歌呢喃。

男人深邃的面容略绷,双目微眯,注视著那张鹅蛋脸的棕瞳迅雷不及掩耳地刷过什么,快得无法分辨。

惯于沉默,钟爵抿唇无话,拥抱的力道却悄悄加重。

在他怀里,她仿佛轻得连根羽毛都比不上。

终于,他转身,横抱著娇小的女人,稳健且迅速地爬上二楼。

夜半,隐约有茉莉花香,男人光裸着身躯站在法式长窗前。

两指捏住一截烟,凑到唇间徐徐吸着,尼古丁的气味在口鼻、脑门和深喉间转过一圈后,他朝半敞的窗外呼出白烟。

月光清亮,轻悄悄地钻进窗内,把高大劲瘦的裸躯作出明与暗的切割,要不是正吞云吐雾着,静伫的他真像尊石雕像。

再喷出一口白雾,他捏烟的那只手顺势把百叶长窗推得更开些,跟着上身轻倾,下意识俯看吊挂在长窗外的几个迷你小盆栽,和月色下烁着奇异银白光点的小前庭。

迷你小盆栽里光生绿叶不开花的植物他叫不出名,只晓得它们像是一百万年也不会凋谢似的,小叶子总是绿油油,不爽的时候就仅是几小盆吊在那儿、自个儿搞起「同气连枝」的勾当,大爽的时候它们会玩起「众乐乐」的游戏,生长快速、极度茂盛,绿叶沿墙蔓生,若没人阻止,整面墙、甚至整栋房子很快就会被吞噬,纳入绿色国度。

此时小盆栽挺安分,只悠哉悠哉地垂下好几缕茎蔓,小叶子依旧漂亮。

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可不仅这一项,底下的小前庭里,多的是被他一律统称为「植物」的大小盆栽。

嗯……不过他至少还知道放在庭角的那两盆分别是矮枝辣椒树和罗勒,印象中是她那位姓袁的好友兼合伙人送的,说是为了方便她炒菜爆香,可以现摘现用。

好友啊……

峻唇撇了撇,他心头微闷。

自己在闷个什么屁,他很清楚。

她跟着他居无定所、四处飘流整整十年,刚开始两年是欧美两地业余赛的磨练,光那两个年头,他们就跑遍欧洲和全美各大业余赛的场地,他高超的技巧和要赢不要命的狠劲席卷整个业余圈,炒热了当时的地下赌盘。

两年后,他被吸收到正规的「OUZO」国际车队里,她又随他跟着整支车队跑世界巡回赛,以及任何一场能替赞助厂商打响名号和品牌的赛事。

来来去去、这里那里的,生活起居尽管有车队的专属管理人员安排,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所在。

被他拖累十年,她累了。

当她用温婉如今夜一地皎银的脸容凝注他,眸底幽幽湛动,透出再难掩尽的疲惫,即便她不肯说出口,他还能装作看不穿、无动于衷,然后继续强迫她,几近变态地把她锁在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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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的醍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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