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因她情绪太激动,护士忙替她打支镇定剂,不久她又陷入昏睡中。
看着她仍毫无血色却布满泪痕的面容,他难过自责,却无法减轻她的痛苦。
她在加护病房又住两日,状况稍稳定后,转入普通病房。
隔天,主治医师告诉他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你说,她不能怀孕了?”他诧异医师告知的恶耗。
“病患——尊夫人不是不能受孕,但她子宫跟骨盆受伤,虽经手术治疗,日后仍难以恢复正常状况,若怀孕,子宫会无法承受胎儿成长的压迫,还不到分娩期便会撑破子宫,造成严重血崩而引起生命危险。”
他听了,心惊胆颤,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这状况请医师保密,不要告诉我太太。”他向医师恳求。
她身体虽稍稳定些,但情绪还很低落,眼眶不时盈着泪水,为失去的孩子悲痛万分,她无法承受更大的打击。
他不仅要求医师对妻子保密,也对除他以外的家属保密。
这个秘密由他来守,这份痛苦由他来承担,他可以不要有孩子,但他绝不能失去她。
之后父亲安排将她转往千泰集团签约的医院,让她接受更完善的医疗照护。
她住院整整一个月才出院,因身体仍未愈,需休养一段时间,他欲将她接回家照顾,她却要求在娘家休养,加上岳母表示要替流产的她坐月子,他只能忍受跟她分开住。
只不过,他每天会过去探望她,有时彼此没什么说话,他只是安静陪着神情落寞的她,而她往往在他待上一小时左右,便会委婉要他离开,去忙自己的活动。她并不知道,他已将自己的暑假活动全取消了。
直到暑假结束前夕,她身体已康复,他要求她跟他一起居住,不能再像之前常住娘家。
他要跟深爱的她,朝夕相处,过真正的夫妻生活。
新学期开始,她也恢复精神,回到学校上课,白天继续过着大学生生活。除了她的好友邹郁倩,没有人知道她暑假发生的变故。
任严钧回想着,那场十年前的意外,仍无比清晰,历历在目。
曾有一段长时间,他半夜常被恶梦惊醒,冷汗涔涔。
当他看见躺在一旁安然入睡的妻子,他才从恶梦恐惧中被释放。
他总要盯着她的睡颜,许久许久,直到心情得到平静,才能再度躺下来入睡。
那曾以为会失去她的惊骇滋味,他绝不愿再经历一回。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生产,让她因此造成生命危险。
凌晨两点,童佳蕙躺在自己房间,眼眶酸涩,迟迟无法入眠。
她不禁回想十年前那场车祸意外,虽已隔那么久,想到那失去的孩子,心口仍隐隐抽痛着。
她抚着仍平坦的腹部,不由得更深刻回想那时已将近六个月大、已有明显胎动的活泼宝宝,却因一场车祸意外,被硬生生从她身体剥离……
她心口一阵揪扯,泪水再度滑落。
如今,好不容易再次怀孕,虽是丈夫认为的意外,但不管他怎么反对,她这次一定要好好保护宝宝,将他平安健康生下来。
想到丈夫态度冷漠要她堕胎,她心口不禁又一阵扯痛,难以置信爱她宠她的丈夫,会对她这么残酷。
【第十章】
任严钧辗转一夜无眠,翌日没心情进公司,决定前往岳父家,向他们告知实情。
若继续下去,岳父岳母只会全然支持妻子生产,甚至可能就让妻子留在娘家待产,时间再拖下去,要动人工流产手术会更伤身,且妻子子宫的负担加大,会增加危险性。
要逼妻子拿掉亲骨肉,他怎么可能不心痛?但跟妻子的性命相比,他只能当个狠心的父亲,满怀愧疚跟无缘的孩子道别。
“怎么?今天不用上班?还是想通了,急着来道歉接佳蕙回去?”童母见周六通常也要上班的女婿到来,不免意外,但还气怒着。
“妈,爸。”任严钧神色凝重,对开门的童母及今天休假在客厅看报纸的童父问候一声。
“我有一些话想跟您们说。”进门时,他不由得往那方餐桌及相邻的厨房探看,并未瞧见妻子身影。
“说啊!我们等着你说出一番大道理。”童母虽口气不佳,但女婿一早就上门,心想已有反省,对他的怒气不禁减去大半,问道:“早餐吃过没?要不要吃一点?”餐桌的清粥小菜还没收,若女婿是来道歉,她可以既往不咎,留他吃早餐。
“不用了,谢谢妈。”他淡应,完全没胃口。沉默半晌,道:“能不能请您们出去喝个茶?”
“什么话家里不能讲?还要出去外面?”童父放下报纸,闷声问道。
“佳蕙在房间吧?”他考虑一夜,只能向岳父岳母道出那个秘密,却仍不能让妻子知情,因怕她会难以承受。
“她吃完早餐刚出门了,说要去附近公园散散心。”童母道。
那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我适来拜托爸跟妈,劝佳蕙拿掉孩子。”他面容哀伤,直接道出来意。
“什么?!”童父骇住,怒喝一声。
“你不是反省过后来道歉,要接佳蕙回去?”童母脸色一变,难以置信他执意要女儿拿掉孩子。
“佳蕙不能生产,我也不要她的孩子。”他早已舍弃跟她生儿育女的奢想,只求能跟深爱的她,厮守到老便足够。
“狗屁!”向来修养不错的童父,气到口不择言,起身怒斥,“你不要孩子,我们要这个外孙!”
“既然你对小孩这么反感,佳蕙这段时间就住娘家,你也不用过来打扰,我会好好替她安胎,跟她爸一起照顾她跟未来外孙。”童母对女婿顿时心寒不已,若非亲耳所听,真的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无情。
“妈,爸,您们先冷静听我说,佳蕙不能生孩子……”任严钧神情忧伤痛苦。
“没什么好说的!你如果真的不要孩子,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婿!出去!”童父气怒不已,赶他出门,无法忍受女儿受到的伤害。
“不管你能掰出什么理由,我们都不接受!”童母也非常替女儿抱不平。
当年女儿出车祸,失去孩子,伤心痛苦不已,后来虽看似打起精神,恢复正常生活,但她知道,女儿常偷偷掉泪,很长一段时间,还在悼念那个无缘的儿子。
如今,她再次怀孕虽不在女婿的预期计划内,但他怎能狠心逼女儿再次失去孩子?
“就算生孩子会要了佳蕙的命,您们也执意要孙子?”任严钧浓眉一扯,直言道出严重性。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为什么生孩子会要佳蕙的命?”童母惊诧追问。
“当年,佳蕙车祸受重伤,伤到骨盆跟子宫,医师说……她不仅不能自然生产,甚至连怀孕都不行,她的子宫无法承受胎儿成长的压力……”他神情无比痛苦,向两老坦承这件他独自瞒了十年的秘密。
“怎么会这样……”童母童父顿时怔愕愣住,无法言语。
“我不是不要佳蕙的孩子,是不能要。爸、妈,我拜托您们不管用什么理由,劝佳蕙尽快拿掉孩子,一旦胎儿成长到五、六个月就可能压迫子宫,造成血崩危险……”他喉咙梗塞,低头向岳父岳母恳求,一双手紧握成拳,因不得不牺牲的无辜生命,心痛难受。
也许,他一开始就该结扎,也不会面临这般痛苦的局面。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一道哀戚的细微声音传来,童佳蕙泪流满面推开门板。
客厅里的三人,同时惊骇的愣住,她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
“你不是去公园散心,怎么没十分钟就回来?”童母惊诧不已,徒步到那公园也要将近十分钟啊!
“我……看见严钧的车……”她声音哽咽,泪眼模糊望向神情痛苦且惊愕的丈夫。
前一刻,当她走出街道,才要转往公园方向,却见一辆熟悉的房车驶过,那车牌是丈夫的车,她想着他怎会往她家方向而去,这时间他该会去公司才是。
难道,丈夫是要到她家找她言和?
一想到丈夫可能为昨天失言的事向她道歉,原本沮丧低落的心情,瞬间升起一片亮光,忙折返回家。
一上楼,直接开启家门,听见客厅谈话,她倏地一怔,心口紧紧一扯,站在半敞开的门后,聆听半晌,才推开门进来。
而她脸上已不觉淌下热泪,心口抽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