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四章】

游石珍眼神定定然。

望着俊美过了火又严峻过了头的兄长,他忽尔咧嘴一笑,白牙好闪亮。“嘿,这位大哥,不是我不肯说,是有人来了。”

游岩秀眉峰略拢,还没发声,门外已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用不着问,也知那样的叩门方式是禾良使惯了的,他下意识挺直背脊,五官绷了绷,看着映在门纸上的淡淡影儿,很多此一举地问:“谁?”

“是我。”轻和的女嗓透过门扉。

身后“咻”地一声,游岩秀往后瞥了一眼,发现前一瞬尚赖在临窗躺椅上的游石珍已不见踪迹。

躲得可真快哪……

他内心咕哝了声,收回目光,两个大步跨到门前,一把拉开那扇门。

禾良被他几要掀飞门板的力道吓了一跳。

秀脸微怔,她吁出口气,随即见游大爷两眼膛得圆圆,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她宁定下来,迎向那两道吃人的目光,也将他看个仔细。

他身上的劲装原是淡青色,八成在“太川行”的后院空地操练得太过火,衣服皱巴巴的不说,还裹着泥土,尽管泥块拍去了,留下的印子却把淡青糟蹋成灰青,而肘部和双膝特别严重。

她眸光往下瞄去,见他两只大脚丫子光溜溜的,跟着便瞥见已被他丢弃在一角的脏袜和脏鞋。

咬咬唇,她脸容一抬,注意到他玉面蒙尘,漂亮的宽额和下颚都有脏污,发上似乎也沾了不少土,此时一绺发跳出束缚,窝在他臂弯里的娃娃正抓着那绺发丝,咂咂咂地吸得津津有味。

“曜儿别吃啊。”禾良陡地回过神,上前将儿子接过手。

孩子五根小肥指还紧紧抓着那绺发丝,被这么一带一拉的,游大爷头皮不禁被痛扯了一下,心里竟有些委屈,因为……因为……禾良只是好快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替他呼呼吹吹。

他们到底是不是在闹不愉快?禾良也弄不太明白。

自从那晚他挥袖打翻她送上的糖,都十几、二十天过去了。

他要她从此不理穆大哥,她做不出那样的承诺,本想轻巧将事情带过,偏偏这次他闹得凶,坚持得很。

明明知晓,他扫翻那盘花生麦芽糖并非有意,她心里仍旧痛痛的,瞅着散落的糖,喉头发堵,感觉有些受伤。

这些天,他除了忙着四行二十八铺和码头区的事务外,也忙起“抢花旗”的操练,他忙上加忙,回府的时侯变晚,两人独处的时候也减少了,也不知是否他刻意为之?

她在生他的气吗?禾良扪心自问,无法答出。

或者,她是恼他的,但气恼归气恼,到底还是放不下。至于他……他还在气她吗?唉……也许多少有些吧。

“秀爷今儿个提早回来,把曜儿从‘上颐园’拎回‘渊霞院’玩,那是好,但也该知会一下其他人,不能偷偷把孩子带走。”禾良语气淡和,轻轻扳开娃儿的指,让游大爷的头发得以自由,边道:“银屏在‘上颐园’那儿突然找不到曜儿,吓得都哭了,连老太爷也跟着紧张。秀爷往后带走孩子,记得交代一声,好吗?”事情传到她那儿,又得知丈夫已回府,她才会回“渊霞院”探探,结果孩子真在这儿。

“又……又不是我……”游岩秀张嘴欲辩,但,如何辩?孩子确实在这里被寻获,如今是证据确凿,他有口难言,顿时,心中更觉委屈了。

是怎样嘛?!

明明将肥娃儿暗渡陈仓的人又不是他,为什么非得背这黑锅不可?

愀然不乐地撇撇嘴,他赌气不说话了,反正他、他……就是没人疼、没人爱!

禾良不知他内心转折,本想用帕子先帮他擦擦脸上污印,但怀里抱着孩子不方便,也就将那想法按捺下来了。

她瞧着他好半晌,低柔又道:“秀爷需要好好沐洗一番,我等会儿会请人备好热水,待洗好澡、换上干净衣物,也才好和老太爷一块儿用晚膳。”

她敛下眸光,似踌躇了会儿,最后仍抱着孩子转身走开。

“禾——”游岩秀欲唤唤不出,即便真把妻子唤住了,他的目的究竟是何?

他是想问:禾良为什么不来替他刷背?为什么不帮他洗发吗?

还是想问:他今日跟着“太川行”的壮丁们练体魄、加强技巧时,把双肘和膝盖都擦破了,她要不要帮他上药?要不要帮他揉揉吹吹?会不会为他心疼吗?

结果……他大爷啥都没问,百般寂寥立在原地,晚照幽幽然打在他胸前。

头痛!头痛头痛头痛啊!他到底在干什么?!

“嘿嘿,明白了、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有点理,又不会太理’、‘理一点点,没有理很多’之意啊!”游石珍慢吞吞地从大书柜后头晃出来,两臂盘胸,笑得深长酒涡乱颤,炯目弯成两座小桥。

他全然顿悟地点点头。“嫂子拿你当客人看待,让你吃好、穿好,对你说话客客气气,说白一点,就是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嘛!”抬手搓搓下巴。“唔……其实这样也挺好,这位大哥您说是不?”

游大爷慢条斯理地阖上房门,背对着亲弟,没回话。

游二爷见事甚快,感觉不对劲了,两眼狐疑地紧盯兄长身背,试探问:“这位大哥,您要不要说说话,抒发一下内心情怀?”

“哼、哼、哼、哼……”

完了完了,大哥笑了,而且还是“哼、哼、哼……”的奸人之笑。

游二爷头皮发痒又发麻,想抓抓搔搔,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张大眼看着俊美到不行的大哥慢腾腾地转过身来,桃唇上勾,露出奸到有剩的笑弧,杏目湛亮,迸出险到惊心的辉芒。

游大爷哼笑一阵,有点失心疯的模样,美唇滚出话——

“这位贤弟,你要陪我抒发一下吗?”

“呃……”大哥……可以不要吗?

太迟了!身为兄长的半疯俊男已扑将过来!

“渊霞院”书房内,当大哥的恼羞成怒,心想,反正都一身脏污了,再弄个满头满脸灰也没差。

于是,他一个回身,使出擒拿之技,扑向害他背黑锅的元凶。

当人家小弟的黝黑男人按理是躲得过的,但祖上有训,游家小的都得让着大的,他不敢不让,尤其是全因为有这位大哥,他才得以顺利逃脱繁重之责,能痛痛快快在外闯荡,无后顾之忧,所以……大哥要擒拿他,他不敢不被擒拿。

“认不认输?你认不认输?”俊美大爷侧压在年轻汉子背上,双臂圈锁对方喉头,紧箍不放。

“认输、认输!”陪大哥“抒发”的小弟目中含泪,痛苦皱眉。

“快说,你到底认不认输!”加重力道。

“……我、我说了,我认输啊……”一掌啪啪地猛拍地板,两腿蹬着。

“还不认输是吗?好,很好,再不认输,休怪我无情!”

“咳……”翻白眼,快没气了。

这位大哥,你到底想怎样……

年轻汉子被逼到极处,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用力反击了,挣脱了背上和颈上的压力,但身为兄长的俊美男毫无肚量可言,死缠烂打,再度欺上,反扣小弟两臂,双腿更是以剪刀之姿倏地钳住对方,两人仍在地上打滚。

“这位大哥,您拿我教您的大擒拿来对付小弟我,未免也太不仁义了吧?”哀哀叫。

“我不仁义是吗?哼哼哼,你说我不仁义?”大爷冷笑阵阵,阴风惨惨。“我再不仁义,也比你有情有义!我独力支撑这么庞大的家业,把你该担的那份也一并担起,你在外玩耍,天天玩耍,呼朋引伴,聚众成势,而我却要努力养家活口,忙得不可开交!孩子明明是你偷拎来的,人是你杀的,我还得帮你扛罪,你说,我还不够仁义吗?嗯?”最后一声“嗯”得咬牙切齿。

“呜……您仁义、您仁义,是小弟我不仁又不义……”痛痛痛!

“小贼,报上名来!”

“呃……”

“快报上名来!”大爷失心疯了。

“……永、永宁游石珍。”一定要这样“抒发”吗?他都认错了还不成吗?

“阁下潜回永宁,偷偷溜进游府有何目的?老老实实给我招来!”

“我招我招.还不是为了咱们‘太川行’吗?”年轻汉子可怜兮兮地哀叫。“关于那个四年一度的‘抢花旗’大会,得小心留意啊!大哥,有人有备而来,要跟咱们较真了……哎哎哎,手要断啦!要断了啦!这位大哥,好歹您先收个手啊!”

江北永宁的“抢花旗”大会是在小雪后的第三日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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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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