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後的天空洗去了多日的灰郁,渲染了一片舒爽的水蓝。
孟佳梨深深吸了口属於山林间的清新空气,唇角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晶亮的瞳眸盈满了宠溺,望向前方在泥泞小路上兴奋蹦跳的金黄色身影,步伐跟着轻快了起来。
这是个纯朴的山间小镇,也是她的家乡。虽然她幼时就跟着父母离开这里到台北生活,但在她的记忆中,最快乐的回忆都集中在这里,那宛若褪色照片般泛黄模糊,却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
也因此,她选择在即将成为T大外科主任时宣布离职,抛下城市的繁华,接受学长的邀约,回到这个质朴的乡镇,成为镇上唯一一间小诊所的医生之一,从此不用再为了应付人事斗争的尔虞我诈而搞得焦头烂额,可以回归本心,全心全意专注在诊治病人上,也不用在少得可怜的休憩时间,还必须勉强自己参加那些叫人喘不过气来的餐会应酬。
现在,在已经结束看诊的傍晚时分,她悠闲的带着爱犬漫步林间,耳边充斥着鸟叫虫鸣,欣赏着在都市难得一见的自然美景,说有多快意就有多快意,即便薪水比起以往少了一大半,但心灵的富足却是再多的物质都比不上的。
一串悠扬的旋律自她的唇畔窜出,随着她的步伐散开在空气中,真有种山中无甲子的惬意。
她很快乐,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直到不远处的天际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红霞,夕阳在大地上洒上薄薄的金光,孟佳梨这才收回远眺的视线,准备带着爱犬返家,却怎麽都没看到那原本在前方蹦跳的身影。
「孟宝宝?」她脆声叫唤,四处搜寻着牠的踪影。
「臭小子,快出来,我们要回家吃吃喽。」那小胖子最爱吃了,只要说到吃吃,不管在哪肯定马上冲到她面前。
「汪汪—」果然,原本安静的树林里顿时传来阵阵狗吠声。
这家伙是要她过去吗?孟佳梨没有忽略牠声调中的急切,很清楚牠是在传达某种讯息,看样子是发现什麽「玩具」了吧?
她微笑着摇摇头,举步朝吠叫声传来处走去,离开原本幽静的林间小路,穿过树丛,来到铺着柏油的马路上。
「汪汪汪—汪汪—」有着一身美丽金黄色毛皮的狗儿见到主人的身影,马上更加兴奋的吠叫。
孟佳梨朝爱犬安抚的挥挥手,柔声道:「来了来了,别催了。」
听到主人的声音,黄金猎犬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一个箭步朝她奔来,用头在她身上磨蹭了几下,又朝方才驻足的地方跑过去。
孟佳梨在这时才看到被狗儿挡住的物体—躺在路上的哈雷机车。
是谁把车扔在这……不对,这表示有人摔车了
她的心猛的一紧,睁大了眼睛,很快找到了倒卧在一旁的身影,倏地加快脚步急奔上前。
「汪汪—汪汪—」彷佛知道孟佳梨了解自己是要她救人的意思,狗儿吠叫得更卖力了。
「宝宝先让开。」孟佳梨朝一脸邀功的孟宝宝简短吩咐。
孟宝宝马上乖乖的坐在一旁,睁着黑亮的圆眼睛,好奇的看着主人在男人身旁蹲下。
「先生,听得到我说话吗?」她迅速将男人全身上下观察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他被血染红的脸庞上。
「嗯。」原本紧闭着眼睛的男人睫毛微微动了动,苍白的唇瓣溢出一道粗嗄的呻吟。
意识是清楚的。孟佳梨稍微松了口气,双手一边在他身上摸索着。
「你干麽?」男人眉头微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对他「毛手毛脚」的女人。
「我是医生,别误会。」这男人该不会以为她想趁机劫色吧?啧啧。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男人深幽的瞳眸闪过一抹异光,淡淡说完後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随即走向倒在一旁的重机,不再看孟佳梨一眼。
「等等,虽然你可能没有内伤或骨折,但有多处擦伤跟撕裂伤,还是需要处理。」虽然这男人十分不友善,仍没有浇熄她身为医生的热忱。
男人睥睨的看着矮他一个头的她,冰冷的神色在鲜血的烘托下更显阴鸷,让孟佳梨的心脏猛的跳了跳。
他似乎对她充满敌意,为什麽?她自觉长得虽不是沉鱼落雁,好歹也常有路人跟她搭讪,应该不惹人厌才对啊?
「你也不想自己满脸是血的吓到别人吧?」无视他阴沉的目光,孟佳梨跨步走上前,自包包取出习惯带在身上的简单急救物品,没等他回应就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襟。
男人眸中闪过诧色,微微挑起眉。
「你太高了。」没事长这麽高干麽?她身高一六五已经不算矮了,可这男人却还高她一截,结实健壮的身材包裹在重机防摔服中,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男人的黑眸微微眯起,还来不及思索她话中的含意时,整个人已经被她往下拉,视线瞬间对上她的眼睛。
「你—」
「别动!」她低喝了声。先不管他为何对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她是医生,就是见不得有人受伤自己却袖手旁观。
男人眸色转深,原本要拍开她的动作一顿,静静任由她拿出水壶,倒出清水,用纱布清理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与血渍,并替他上药。
随着遮去他大半张脸庞的血液被清洗乾净,露出了一张让她忍不住屏息的俊美脸孔,还有一道横亘在他额边的狰狞伤口。
「这得缝,你还是跟我回诊所,让我处理一下你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他跌倒时头被什麽东西划伤,伤口不但不平整,还翻出肉来,不好好处理可是会留疤的。
「不用了。」他拍掉她的手,站直身子,语气冷酷。
「欸,我们见过面吗?」吼,打得这麽用力,很痛耶!孟佳梨抚抚发红的手背,在对上他那双充满嫌恶的黑眸时,升起了满肚子疑惑。
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跟怒意,实在很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欺负过他,不然他干麽一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的模样?
闻言,男人的神色更阴沉了,唇角却扯出嘲讽的弧度,「你都不记得了?」
「蛤?」是要记得什麽?
男人唇角的弧度骤地抿平,直视她茫然的脸庞,波涛汹涌的情绪在幽暗的眸底翻滚,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干麽这样看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麽。」要是见过这麽俊的男人,她应该不会忘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