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三案悬疑1-3
1辽东从宁远通往辽阳的大道上
[熊廷弼身长七尺,魁梧高大,生得方面巨耳,浓眉环目,海下无须,不苟言笑,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概。此时熊廷弼尚方在手,韬略在胸,满志踌蹰,率领两千兵马,与兵部主事刘国缙一道启程前往辽阳。正行进间,一个探马驰来报告。
探马报告大帅,铁岭又被后金兵攻克,沈阳和沈阳周围的城堡军民已经逃窜一空,辽阳城也已经乱作一团。
熊廷弼再探!(对中军)传我将令:马不停蹄,人不下鞍,昼夜兼程,向前方开进。若是遇到溃军散民,立即高举经略大旗,敲打锣鼓,以安定军心,鼓舞民气。
中军得令!
[队伍继续行进,忽见前面大道上烟尘腾滚,有一支军马奔来。熊帅命军卒一字排开,横在道前站定不动。奔过来的军马约有二千多人,旌旗散乱军容不整,狼狈不堪。为首三人乃是沈阳守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三将远远见到明军旗帜,大喜过望,近前一看,见大旗上有“辽东经略熊”的字样,知是朝中大员到了,急忙滚鞍下马,跪伏在地。熊廷弼早把眉头锁紧,他见不得军人的败相。
熊廷弼(对伏地三人大喝)抬起头来!
[三将听喝,抬头见熊廷弼铁金刚般端坐在马鞍桥上,铁青着面孔,表情鄙夷而厌恶。也是三人理短心虚,不敢正视熊廷弼的目光。
熊廷弼都叫什么?报上名来!
刘遇节游击将军刘遇节。
王捷游击王捷。
熊廷弼(对王文鼎)你呢?
王文鼎我是千总,叫王文鼎。
[熊廷弼火气不减,用马鞭指点着三人破口大骂:
熊廷弼你们三个龟儿子,敌人方至铁岭,你们就望风蹿逃。你们在沈阳见着敌人影子没有?跑的这么快!前面快到宁远了!你们中间经过辽阳了没有?沈阳不要了,辽阳也不要了吗?都拱手送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是老虎,你们就那么怕他!你们把我大明的军威都丢光了!你们还是什么游击、千总,千你妈的狗蛋!
[熊廷弼越骂越气,在马上回身一拱手。
熊廷弼请尚方宝剑!
[中军将怀抱的尚方宝剑双手捧上。
熊廷弼(气咻咻大喝)斩!
[刘遇节等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没容他们讨饶,人头早以落地。熊廷弼跳下马来,将三将首级撮在一起,放到路边一个高坎上,然后命人斟过一碗酒,洒酒在地,又双膝跪倒,大声祝祷。
熊廷弼大明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辽东经略熊廷弼,谨以钦赐尚方宝剑斩逃将三人于宁远卫,以祭奠保卫开原、铁岭牺牲的死节军士。凡我大明将士,当忠心报国,捍卫神疆,今后怯战畏死者,与此三人同!
[祝罢,熊廷弼又翻身上马。
熊廷弼(对众逃兵)你们听着,凡溃亡军士,各回讯地,既往不咎,继续逃跑者,必斩不饶!走!跟我回沈阳去!
[熊廷弼摧开马蹄,奋勇东进。一时军心大振,二千多逃兵立刻掉转方向,跟随熊廷弼向前线开进。
2辽阳经略府
[熊廷弼早早起来,推窗一看,发现天地皆白,九月的辽东竟下起大雪来。北风吹得正紧,飘飘摇摇的大雪片子一阵阵扑窗而入。熊廷弼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再披件衣服。叫人打水洗脸,准备早饭。
熊廷弼(对中军)通知军前赞划刘国缙、总兵官贺世贤,还有兵备佥事韩原善、闫鸣泰,要他们速速早餐,饭后一道去沈阳。
[不多时,早饭毕。刘国缙进入参见。
刘国缙外头好大的雪,改日再去不好,非要今儿去?
熊廷弼去!我本来打算先让韩原善率五千军马前往沈阳,招还溃军安抚百姓,韩原善竟不敢受命。我又命闫鸣泰前往,闫鸣泰走到虎皮驿,再不敢前进,竟在路上大哭了一场,又回来了。我军将领如此畏敌怯阵,说明三军之气已失,军无士气,攻自不必言,守亦无望。为了振奋军心,我必须亲赴沈阳,看一看金虏的动静,更抖一抖我大明将帅的精神。
[贺世贤等亦整装进见。
贺世贤等参见大帅!
熊廷弼走,出发!把经略大旗高高地举起来!
[熊廷弼率领军马与刘国缙等冒着大雪向沈阳进发。从辽阳到沈阳约有二百余里,一条大道平平展展。熊廷弼在前打马飞奔,大旗在他身后呼拉拉飘抖,一阵阵雪花扑打着他的盔甲和斗蓬,刘国缙、贺世贤等紧随其后,这一彪人马、马蹄翻溅着积雪,以极快的速度向沈阳挺进。傍晚时分,他们到达沈阳南门。只见城门洞开,街面上不见一个人影。夜幕降临,整个沈阳城一片漆黑,稀疏可数的几家灯火多是蒙古人的牛圈。
贺世贤是蒙古人。
刘国缙蒙古人不太怕后金人,他们在后金人和汉人之间周旋,谁强大他们就服从谁。
[熊廷弼率领军兵驰马入城。
熊廷弼(对中军)传令将士占领各个军事据点,控制要津路冲,把好城门,把沈阳卫的大旗矗立起来,然后举火造饭。
中军得令!
[饭毕,熊廷弼似乎有意不尽兴处,召来刘国缙、贺世贤商议。
熊廷弼我想今夜到抚顺看一看,二位以为如何?
[刘国缙、贺世贤相视无言,他们万万没想到熊廷弼竟不顾劳累,到早已被敌攻占许久的抚顺去巡察。
贺世贤抚顺被敌占领多时,听说早被捣毁,敌情不明,今夜风雪又大,请大帅慎重。
刘国缙我等刚到沈阳,沈阳防务尚未妥贴,还是等敌情明了,天气好转再去不迟。万一帅座有失,岂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熊廷弼不到抚顺,敌情如何明了?冰雪满地,敌人不会料到我会来,我意已决,本帅要大吹大擂进抚顺城。
[当下,熊廷弼率刘国缙等少数骑兵,冒着大雪出了沈阳东门。一路之上,熊廷弼令士卒挑起灯笼火把。吹着号角敲着锣鼓,驰聘百余里。进了抚顺城。抚顺城并无一兵一卒,进入熊廷弼视野的完全是一片焦土。断壁残垣上,堆集着新积下的白雪,一派荒凉破败的景象。
刘国缙想不到抚顺城成了荒无人烟的死亡之墟,当年的抚顺城是何等地繁华!
熊廷弼后金鞑子到底是蠻夷野种,只会烧杀掠夺,不知道怜惜地方。
贺世贤后金兵打仗,就是为了掠夺。一是抢夺财物,金银布帛,劫掠一空;二是抢夺牲畜,牛、马、羊、骆驼全部赶走;三是抢夺人口,凡青壮男女,一起押回充作家奴或农奴,老弱病残幼或杀或弃,尔后把房屋建筑一火焚光。
[熊廷弼不禁潸然泪下。他跳下战马,撮土为香,高举酒杯想象当年千总王命印、总兵张承胤等为保卫抚顺英勇殒身的情景,想象着抚顺被攻破时民众惨遭烧杀屠戳的情景,心中一阵悲痛,竟放声痛哭起来。
熊廷弼我熊廷弼决不辜负皇恩,驱逐鞑虏,恢复疆土,保境安民,为死难将士雪恨!请各位将军与廷弼同心同德,共赴国难。
贺世贤等愿为将军效力!
熊廷弼此次出来,可惜没有见到金虏兵马,我真想与敌人接触一下,壮一壮我军的胆气。诸位,我们前往奉集堡再视察一番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熊廷弼走,上马,到奉集堡去!
3内阁值房
[字幕画外音:
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调兵遣将,出巡沈阳,安定军民,稳固防守,辽东局势暂得安宁。但是,萨尔浒明军四路丧师,神宗皇帝在精神上受到沉重打击,本来多病的身体也崩溃了,在病榻上苦苦挨到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五十八岁的朱翊钧走到了他生命的垂危时刻。
[七月十九日,神宗皇帝在鸿德殿召英国公张惟贤、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六部尚书周嘉谟、李汝华、黄嘉善、张问达、黄克缵、吏部侍郎孙如游等人,任命他们为顾命大臣,并指示起草遗诏,准备自己的后事。
[张惟贤、方从哲与另外几位顾命大臣从弘德殿出来,面色忧戚,一径来到内阁商议起草遗诏之事。
[内阁官房位于文渊阁,正房一排五间,坐北朝南,当中一间为皇帝来阁议事所备,正中恭设御座。左右各两间都单独开门,是阁臣们办公的用房。东西两侧还有厢房,东面为诰敕房,修成两层小楼,楼上存贮书籍资料。西面为制敕房,制敕房南面的空地,有三间卷棚,内阁的书办人员在此阅卷。
[七位顾命大臣来到方从哲办公的房内坐定,开始商议皇帝遗诏的内容和起草人员。
方从哲各位顾命大臣,皇上已两日不进饮食,大行在即。当下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是为皇上草拟遗诏。遗诏必须要在二日之内拟出,能让皇上过目更好,万一赶不及,也必须经过皇太子审阅。遗诏谁来起草,写些什么,请各位顾命大臣发表高论。
[七位顾命大臣中数吏部侍郎孙如游品级最低,他耽心阁臣一旦让他起草遗诏自己不好推脱,便首先建言。
孙如游方阁老见皇上次数最多,两天前还亲聆圣谕,依小臣之见,唯阁老最能体察圣意,遗诏起草,非同小可,还是方阁老亲自担当才好。
方从哲遗诏大事,老朽自不会推脱。只是,我朝自嘉靖爷起阁臣便不再写拟诏敕。嘉靖帝曾对阁臣规定“今后一应制诏诰敕,着翰林撰,卿等看润而行”。“看润”方是老臣之责也。
张问达起草遗诏,事关重大,阁臣不拟似有定制;我等六部九卿,偏于一部一院,未必善谋全局,不如......
张惟贤诸位不必推了,咱们心下谁都明白,草拟遗诏看起来是代圣上立言,其实是个费力不讨好无功却有祸的苦差事,因为它不仅要让上皇允准,而且要得到继位新君的首肯,要让两个皇上都满意,可见其难,这是其一。其二,上皇归西,新皇即位,总是要除旧布新。废哪些旧政,布哪些新政,涉及到坚持什么,改变什么,创设什么的大事,说深说浅,不得不仔细斟酌。还有其三,遗诏草就之后,上皇离世便罢,设若他在西行路上走一半又返回来,遗诏自然作废,起草遗诏的大臣也有被一起作废的可能。
方从哲既然英国公把话说开了,咱就在詹事府翰林院中,挑选一位德才兼修的良臣担当此任,如何?
孙如游尔后请阁臣“看润”,我赞成。
[方从哲的意见立即得到其余几位大臣的赞同。于是大家开始从詹事府和翰林院中一一排查,物色合适人选,许久未决。
张问达我说一人,保准合适,请各位大人考虑。此人在翰林院,他不群不党,有古君子之风;他学识渊博,文才盖世;他知兵有胆,可为将帅;而且老成持重,处事练达。翰林院老掌印刘一燝对我说过,此君代表着当今国家之元气,以此人为上皇拟诏岂不最为合适。
方从哲虽说翰林院是藏龙卧虎之地,你说的此人可谓旷世奇才,我怎么没有印象?
张问达这个人在翰林院,长年埋头做事,不大与上峰走动,首揆如何能够知道!
方从哲张大人莫要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呀?
张问达孙承宗。
方从哲孙承宗?(摇摇头)好像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不清楚。
周嘉谟孙承宗啊,已经调到詹事府去了,现在是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万历三十二年的榜眼嘛,方中堂怎么就忘了。
方从哲(恍然记起)想起来、想起来了。当年内阁在处理“挺击”案的时候,内阁大学士吴道南说他曾经请教过孙承宗。孙承宗给吴道南出的主意是“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关皇宫,不可深问。庞保、刘成而下,不可不问也;庞保、刘成而上,不可深问也。独皇上能了此,须中堂密揭启之耳”吴道南照此办理,果然妥当地平息了那场宫庭风波。
张惟贤(目视方从哲,又用眼光征求别人的意见)那就孙承宗,首辅以为如何?
方从哲就他吧。(对张问达)还是烦请张大人将顾命大臣们的意思转告孙承宗,请他立即拟稿,今晚开个夜工,明日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