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枢辅蒙冤4
4孙家客厅
[四月底,内阁大学士李国普致仕回到高阳老家,拜会他历来十分敬重的孙阁老。李国普是魏忠贤把持下的阉党内阁中唯一一位主持正义的大学士。孙承宗也知道李国普虽然是魏忠贤安排入阁的,但他与顾秉谦、魏广微、黄立极、张瑞图等不是一种人,因此历来对李国普十分友好。两位都曾是内阁大学士的高阳老乡在家乡相见,感慨万千。李国普先向孙承宗介绍了朝中的情况,然后非常有把握地告诉孙承宗。
李国普:孙阁老重新起用,只是早晚的事了。
孙承宗:(却摇摇头)元治此言,怕是根据不足。
李国普:晚生虽然是在逆贤专政时进内阁,但扪心自问,不曾做过亏良心的事,所以魏阉垮台之后,皇上对我十分信任。这回致仕,是我六次上疏,说老母年高多病,需要回家尽孝,自己身体也不好,皇上才恩准的。陛辞之时,万岁爷问我谁可取代,我立刻就举荐了孙阁老。我说孙阁老是“渊学嘉谟,纯忠亮节,功在先朝,灼不可掩。尔来论荐,章满公车。观此人心所向,确是安危所注。”皇上听了,微微点点头。又问我旧辅再起,可有先例,我又说,辅臣再起,累朝代有其人,孙阁老虽说年纪大了些,但身板硬健,精神矍烁,重新召回委以重任,一定可以安边定内,辅国兴邦,皇上又点头微笑。由此看来,阁老的重新起用,只是朝夕间事了。
孙承宗:(笑起来)我今年是六十有六,已近随心所欲不逾矩之年,身体也只是回家来之后才将养得好了一些,只希望终老田园,不打算再出去做官了。元治四十五告老还乡,反倒推荐六十六岁的老朽取代,岂不让人觉得荒唐?
李国普:(连忙分辨)晚辈以为,内阁少一个李国普,不疼不痒,若无孙阁老在,我怕是国不得安,边不得宁。为国公忠考虑,阁老能用“荒唐”二字责怪晚生么?
孙承宗:元治高看老夫了。如今内阁有韩蒲州主持,关外将有袁崇焕经营,此二人皆德才兼备。老夫虽有知兵的虚名,今上却未必深知老夫。不知而任,虽尧舜亦不肯为,虽细末亦不放心,何况今上?何况国政封疆?
李国普:(立刻接茬)正因为如此,晚生才向皇上推荐阁老啊!孙阁老向来实心任事,不愿张扬自己,但丰功伟绩俱在,新皇上虽不熟悉,满朝文武哪个不知。因此才有“尔来论荐,章满公车”啊!
孙承宗:即使如此,老夫也不愿再次出仕了。骸骨还诸已,身心俱自由。元治向往田园,激流勇退,壮岁归来。老人何尝不与元治同心。况且已然清闲两年有余,懒散惯了,何必再陷入是非之地?尽管魏阉已除,皇上有为,国事边事都有了希望。但老夫也的确年事已高,难于胜任繁重的政务军务了。老夫所希望的是,让那些经过多年简选锻炼的人才将领得到重用,安内攘外,建功立业。如鹿善继、茅元仪、马世龙、袁崇焕、满桂、赵率教、朱梅、左辅、祖大寿、何可纲等都是可用之才。
李国普:鹿善继今年多大了?
孙承宗:也是五十四了。茅元仪是三十四岁,马世龙、袁崇焕、满桂、赵率教等都正值壮岁,都正是干大事业的年龄。
李国普:这都是老中堂培养的人才呀!袁崇焕已经有任命了,二月下的圣旨,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
孙承宗:茅元仪有没有任命?二月初,茅元仪从南方归来进京,特地到高阳来看我。他告诉我说,他从去年八月离开定兴县的江村,告别鹿善继返回南京。在南京住了几天,了无趣味,结识了南京名妓杨宛叔,二人相见恨晚,引为知已,遂纳为妾。后与杨宛叔一起到苏州,隐居在郊外的西崦石址。整日寄情山水林泉,把酒吟诗弄文。笔下写着“幸脱戎衣着薛衣,高歌未罢酒先飞”,心里却时时惦念着辽东山海。为排泄心中积郁,茅元仪又离开苏州,南下广东,准备到东莞去访袁崇焕。那时袁崇焕还在辞官南下的途中,茅元仪打算先到袁崇焕家,待袁崇焕一到,给他一个意外惊喜。行至杭州,传来了先皇宾天,新皇即位,魏阉吊死的消息。茅元仪立即看到了希望,歌酒狂吟:“率土欢呼万岁觞,荔衣也换拜新皇。栅鸡笠豕今朝放,自此方知化日长。”吟罢又写“仰首思巢由,俯首思屈原,受恩与众殊,乌得老田园!”于是放弃游粤的打算,回头向北进京,等待起用。茅元仪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建议他将自己的巨著《武备志》设法呈上新皇,以便皇上起用。不知茅元仪进京之后怎么样了?
李国普:(叹了口气)我听说过茅元仪进京的事。到了北京,他托人把自己的著作《武备志》呈给皇上,皇上认真翻阅了一遍,批了两个大字:“该博”。按说评价很高,当会早日起用。岂料茅元仪过于直率,得罪了新任兵部尚书王在晋。那王在晋作了兵部尚书之后,逢人便吹嘘说,关外五城七十二堡都是他任辽东经略的时候恢复的。孙阁老是夺了他的功。茅元仪听说之后,觉得气愤又可笑,便对众人说,王在晋在山海关的时候,关外只有八里铺一堡,中前所一城。茅元仪指着地图,一一指点,告诉大家当时的形势。茅元仪还说,魏阉专政时天昏地暗,骗骗人还行,如今圣天子在上,天晶日明,王在晋竟还敢这么欺天骗人,岂非说梦话!茅元仪甚至还揭王在晋的老底儿,说王在晋在南京当吏部尚书的时候,就曾专门写过颂赞魏忠贤的章疏,只是南京远离都城,没人细查,王在晋其实是阉党的漏网之鱼。说着,茅元仪还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王在晋颂阉的疏稿给大家看。这一下把王在晋搞得很难堪,心里恨透了茅元仪。可巧茅元仪又写了一份《闽贼害黔贼疏》,里头有些话大了一点,王在晋抓住机会,与大学士张瑞图,杨景辰一起参茅元仪,说他是“浮谈乱政”。大概是皇上不及细勘,批了个“离京待罪”,茅元仪只好离开北京,听说是又到定兴找鹿善继去了。
孙承宗:(感慨地)茅元仪恃才傲物,不免书生意气,即使言语激烈一点,也不该放着人才不用啊!那王在晋是忌贤妒能,挟嫌报复啊。
李国普:王在晋这样的人,是得提防着点,此人伶牙利齿,却心术不正。不光茅元仪,就是老枢辅,也得注意他暗里使坏。
孙承宗:嘿!可惜了的茅元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