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小店来客

第一回 小店来客

第一回小店来客

何富民今年五十四了,中年丧偶后便没有再娶,现在两个儿子都在沿海打工,前年也跟着儿子到了这海滨城市——海角市,在青严路边开了家小饭店,取名叫——富民小吃部。

现在何富民有些后悔了,青严路虽说也是连接小区和城市的路,但从小区往北,再走,到了那古堡,就是尽头了,整个小区呢,住户估计不会超过两千户。虽然来往有人,但大多都是开车一族,而小区的原住户居民,则是很少进城,这样一来,小吃部的生意自然不会太好。

说起那古堡,可是大有来头,现在人都不叫那为古堡,而称什么别墅,可在当地人眼里,那就是一座不则不扣的古堡。四面围墙围了大半匹山,墙高好几丈,平时都进不去,电子大门紧闭,也闭锁着古堡的神秘。古堡据说是太平天国时修建的,是仿当时的西洋建筑建造的,中间是一个尖尖的屋顶,上面有贴墙的大钟,而两边确是弧形屋顶,看上去有点像展翅的雨燕,不过更多的人说,那更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关于古堡的种种传闻,也和太平天国的故事一样多。

这古堡是一位姓章的清朝大官修的,据说那官员是搞什么洋务运动的先驱,所以就修了这么一座洋楼,里面有西式花园,喷泉,雕塑。当时这周围都是山,古堡是藏在深山之中的,后来才开的路,才有周围的村落与小区,也有传闻说古堡里很多机关,是为了躲避太平天国军的攻击。要想听古堡的故事,这周围的居民都能给你讲几天几夜,何富民也知道些,他也希望有很多人来听他讲故事,但是,来小吃部的人实在是不多。

不过,这两天小吃部倒是来了些客人,因为在那古堡,发生了一件大事,古堡的男主人,海角市恒富银行行长,林政死了!一时间,前去吊唁的人,去看热闹的人,来打听消息的人,络绎不绝,来往的人都谈论着这事儿。有人说,是车祸,也有人说,是暗杀,其死亡起因,有说与经济关联,有说是情杀,也有说是自杀骗保,更有甚者,说是与政治相关。总之一时之间,是越传越玄乎,越说越神秘。

过去好几天了,来打探的人渐渐少了,小吃部也不如前几天那么热闹了,今天都九点了,才有几个客人。现在小店里,角落那桌就一四十岁干瘦眼镜男人,那人何富民认识,是周边村里的信用社会计付刚,常到小店来吃饭。而旁边窗角那小伙子,却是生面孔,他与付刚背对背坐着,只要了一碗豆浆,一根油条,确是细嚼慢咽,似乎在品味,阳光撒在他的脸上,显得非常休闲。

何富民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天要是再来三位客人,就凑足二十人了,至少今天没白干。

“嘀嘀”一阵车鸣声后,一辆警车停在了门口,何富民心中一喜,这几天来这古堡的警方人员不少了,他们惯于早起,通常从城里出发,都没有吃早点,路过小吃部,总要下来喝杯豆浆什么的。靠在窗边的小伙子似乎警惕的看了警车一眼,随即又安然的吃着油条。

警车上下来三个人,一左一右两名穿警服的警官,左边高大魁梧,硬朗冷峻的面孔和警服下隐约可见的结实肌肉,衬托出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右边的精悍干练,给人一种诚实和稳重的感觉;中间夹着个又瘦又高的人,头面也没梳洗,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何富民对两名警察不怎么在意,但对中间那人却十分留意。那人年纪不大,五官也还算俊朗,一双惺忪的眼睛中始终透露着对周围的好奇,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很瘦,脸色中透着一种营养不良的病态;同时也很高,他右边那名魁梧警官少说也有一米八五,但他比那警官还要高出一些。那人走路似乎都没有自己在走,而是靠两名警官一左一右架着他在走,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焉了的黄瓜似的,这点何富民清楚,被抓住的罪犯通常都是这副精神面貌。

何富民看着三人齐步走来,不为自己的生意而欣喜,反而替那大男孩叹息起来,心道:“长得还算仪表堂堂,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这么年青就被抓住了,真是可惜了。”

只听左边那高大魁梧的警官道:“夏末,其实送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开车回去吧,冷处那边还忙着呢。”

右边那叫夏末的警官道:“不着急,我负责送你们去蝴蝶山庄,送到我就走。对了,李响,你说到底章夫人掉了什么东西?她这么着急的要找到。”

叫李响的警官道:“还不知道呢,这不今早上才通知的我吗。”

何富民心中一惊,这两位警官口中的蝴蝶山庄,不就是古堡吗,那个瘦高孩子,竟然在古堡里偷东西,他胆子也太大了些吧。不过蝴蝶山庄里的东西,哪样不管几千块钱,他能找到这地方下手,看来也是作过调查的。

何富民正想着,只听中间那瘦高孩子叫了起来道:“管他那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何富民心头一惊,暗叹道:“现在的年青人,唉……,都被抓住了还这么嚣张。”

李响压压中间那男子的后颈,道:“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你非要下车吃。”

中间那男子道:“到那里去,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准备吃的,你们倒是吃过了,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夏末笑道:“韩峰,你好嚣张啊,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头号嫌疑犯。”

何富民看了一眼那个大男孩,默念了一遍:“韩峰,到底在蝴蝶庄园偷了什么呢?”

韩峰又像李响一样,压了压夏末的颈部,道:“闭上你的乌鸦嘴。那个老巫婆,居然敢告我偷东西,这次我去,一定要把她们家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说话时,韩峰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已走到小吃部门口。

何富民心中疑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和警局的人混熟了么?难道是惯偷?”

韩峰在油锅旁转了一圈,用手指着道:“我要吃这个——”那语气,真的和孩子向大人要食物时一摸一样。

夏末笑道:“豆沙包都没吃过么?”

何富民兴致的迎上去,三人中,韩峰要了油条,豆沙包,红薯饼,和一杯豆浆,另两人各要了一杯豆浆,在门口的桌子坐了。刚一坐下,韩峰就张大嘴打了个大呵欠,像足毒瘾发了的君子。

韩峰大口嚼着豆沙包,夏末道:“你吃得完吗?要这么多东西。”

韩峰含糊道:“没……没问题。”他双手并用,大块朵颐。

李响提醒道:“别噎着了。”

韩峰吃了几口,向何富民竖起拇指道:“做得不错,非常好吃。”

何富民心中突然有些激动,自己的小店开了好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赞过自己做的豆浆油条好吃,今天竟然有人称赞,虽然是个小偷,但毕竟有人肯定了自己的小吃,他忙端了一碗花生豆浆,说道:“这个你尝尝,这个是我新做的,尝尝味道。”

李响阻止道:“不用了,他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韩峰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道:“不错不错,很有特色。”

夏末冷冷道:“唉,待会儿你自己给钱啊。”

何富民忙道:“没关系,没关系,这碗是我请他喝的,不收钱。”

韩峰塞进一根油条,转过头来,油条差点甩到夏末脸上,他用手将夏末指了又指,道:“听见没有,人家老板请我吃的!”

夏末不置可否的笑笑,李响在一旁低声威胁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走得急,身上可都没带钱啊。”

那叫韩峰的小贼面不改色,大拇指往门外一按,道:“慌什么,那不有车吗。”何富民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好笑,这个失足青年胆子太大了,竟然拿警车来开玩笑,这两位警官也真好说话。同时,何富民也知道,这些小偷最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们偷东西,被关上一两个月又出来了,如果你得罪了他们,他们记你一辈子,反正他们天天没什么事做,可以整天守在你门口,也不说打你,就每天在你店里吃点东西,吃出点什么苍蝇啊,蟑螂啊什么的,你的小店就可以关门了。

何富民知道,那韩峰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走过去,笑道:“平时,真是少有人说我的小点心好吃的,难得今天几位好胃口,这顿也算我请客好了。”

夏末一愣,那位叫李响的警官都已经在掏皮夹了,一听这话,也是一愣。

“嗯?请客?”韩峰囫囵吞下最后一个豆沙包,都在擦嘴了,听何富民说请客,又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他强作和蔼的笑道:“你是说,你请客?”

何富民见韩峰笑得很坏,但他不知道这位朋友卖的什么关子,只能赔笑道:“是啊,我请。”

韩峰正言道:“那好,再来几个点心。对了,刚才那花生豆浆不错,也再来两碗。”李响和夏末直恨得牙痒痒的,就差点没在韩峰背后揍他了,夏末想起四川一句方言,叫做“丧德”,用来形容这个家伙太贴切不过了。李响则想起了他们刑侦处处长冷镜寒的忠告:和这小子一起出去,会感觉很没面子。就算在大街上碰到他,也要装做不认识他,远远的和他划清界线,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了个套把你给套进去了。

何富民端上点心,韩峰又说了句让夏末和李响面红耳赤的话,他对何富民道:“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不要把我想象成小偷,我是个侦探,还有这两位警官,他们不是押送我,我们都是好朋友。”

“啊!侦探!”何富民大跌眼镜,怎么看也更像一个贼吧。

夏末心中暗骂:我和你认识总共不过两天而已,连你是男是女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就成了好朋友了!李响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不希望那店老板用打量地痞的目光来打量自己。

韩峰装作很绅士的掸了掸那肮脏的背心,又用手指拨了拨那鸡窝似的头发,扬扬眉毛道:“怎么,不像吗?”那口气就像在说:“怎么?想挨揍吗?”何富民呆若木鸡。

韩峰一甩头,道:“我就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英雄与侠义并重,人称……”

李响实在受不了了,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还有好多正事要办呢,吃了赶快走,别那么多废话!”

何富民转过身去,暗道:“侦探?要是侦探都和他一个样,那我还用开小吃店?我因该考虑去美国竞选总统。”

这时,先进来的那小伙子已经吃完了,结了帐要走,刚从韩峰背后过时,正在狼吞虎咽的韩峰发话了:“朋友,你掉东西了。”

何富民一愣,韩峰整张脸都快扣进那花生豆浆的碗里去了,他还能看见身后的事?可是,那年轻人抱歉的笑笑,答话道:“啊,谢谢。”从韩峰所坐的凳子下拾起一个皮夹,准备离开。

韩峰又说话了:“朋友,看看里面少点什么没有?”

那年轻人准备急走的,但是夏末和李响,两位着警服的警官正看着他,要是他跑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掀翻在地。年轻人只好又打开皮夹,胡乱的翻翻,说道:“没有,没有少什么啊。”

韩峰还没回头,他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豆沙包,朝窗边的付刚招呼道:“那位朋友,你的钱包还在吗?”

眼镜付刚先是一愣,待弄明白韩峰是在和自己说话后,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摸,口袋底一个大窟窿,钱夹不翼而飞。这时,门口的年轻人想跑,却被夏末绊了一跤,跟着被反剪了双手,动弹不得。

何富民不得不重新打量韩峰,这件事太离奇了,韩峰进门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随后又开始大快朵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面前那一盘豆沙包上了,何况那李响正坐在韩峰对面,完全挡住了韩峰的视线,他怎么就能看到那小偷偷钱包了呢?

付刚走过来,认出了自己的钱包,并从小偷身上搜出了全部赃款,分文不少。

李响笑道:“你行啊。怎么发现的?”连何富民也急于知道这个看起来更像小偷的人是怎么识破小偷的。

韩峰嘴里不停,含糊答道:“还没进这屋,我就看见了。小偷嘛,大老远就能认出来,通常小偷的额头要比正常人亮一点,你仔细看就知道了。”

何富民偷看了一眼,那小偷正吃得满面油光,额头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人要亮一些。李响和夏末对望一眼,知道这小子在瞎编,李响在背后拍了韩峰一巴掌,道:“少哄人,就说说嘛,说说又不吃亏。”

韩峰不耐烦道:“哎呀,早上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何富民心中迷茫,这小偷和早上的太阳有什么关系?只听韩峰道:“这小店坐北朝南,窗户开得正对北方,阳光从东直朝西射,哪里会有人坐在正对东方的位置上呢。我还没进屋就看见那家伙坐的位置不对,进屋后就扫了他一眼,那太阳光从豆浆碗里直反射到他眼里,这样他都不挪座位,再看他和这位四眼大哥屁股之间贴那么近,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嘛。他从门口走的时候已经从皮夹里取出钱,想栽赃,虽然扔得很轻很隐蔽,但他把钱夹直接扔我腿上了,那我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哦。这么简单还要我说,真是的。”

何富民这才恍然大悟,心道:“竟然是这样的,我怎么就没想到。”

李响则寻思:“这哪是扫一眼啊,他这一眼里竟然能包含许多推理,想法和预测。那样的洞察力和敏捷的反应,就连冷处也……这家伙哪里是个侦探,简直就是个怪物。”

夏末扭送小偷去警局,并询问了付刚愿不愿去做个旁证,付刚同意了。于是,三人正是分手,夏末开车送小偷和付刚回去,韩峰和李响步行前往蝴蝶山庄。

路上,韩峰剔着牙,这顿吃得他直打饱嗝,李响也在重新打量韩峰,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看起来瘦得仅剩骨头的家伙,竟然这么能吃。他吃了三笼豆沙包,那已经是三个成人的食量了,何况他还吃了六根油条,喝了四碗豆浆,外带三个红薯饼,实在难以想象,韩峰那看起来瘪瘪的肚子如何把那些东西装进去的。用韩峰自己的话说,便是“只要是免费的,一定要吃够本,撑死不怕。”

没走两步,韩峰一会儿说要方便,一会儿又说不走大路了,要绕道从小路走,李响被韩峰这多变的想法弄得疲惫不堪,跟着韩峰在山林里一脚高一脚低的前进。不多时,倒是走到山庄跟前了,可是他们眼前的,只是高墙铁丝,绕着墙一直走了足有半个小时,还没找到山庄的入口。这一趟走下来,李响只觉得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殆尽了,早知道刚才就在小店也多吃点。韩峰那小子,好像是故意的,怪不得吃那么多。

李响拍着韩峰道:“等一会儿,别再走了,也不知道这庄园到底有多大,不如找个老乡来问一下。如果说方向错了我们就返回去。”他并不是撑不住了,而是觉得实在没必要陪韩峰这家伙在这里浪费时间,警察局郭局长还在山庄里等着呢。

韩峰看着李响杀气腾腾的样子,妥协道:“好,你问吧。”

于是,李响就近找了位种地的老农问路,老农姓范,叫范田,就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老范看了看李响的警察服饰,往高墙一指,说道:“你们一直往北走的话,再有两个半小时就到门口了,返身往南走,走半个小时吧。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走大道直接就通往门口啊,怎么会找不到路了呢?”

李响道了声谢谢,剜了韩峰一眼,不是这个倒霉鬼,怎么会走错路。韩峰摊手道:“我们只是想绕着它转一转,看看它有多大而已。谁知道转了半个多钟头,还没找到门在哪里。”老范道:“蝴蝶庄园相当的大,外人只知道那里有座如像蝴蝶的大钟楼,其实那只是庄园的一小部分。”

“蝴蝶庄园。”韩峰露出不屑的神情,跳了跳,看着那大钟楼的楼顶道:“怎么看也更像一只蝙蝠吧。”

“咦?”老范露出赞许的神色,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不错,那座庄园以前就叫蝙蝠山庄。老一辈的人都这么叫它,是解放后才把名改过来的。特别在这个季节,到了黄昏,满庄的蝙蝠飞来飞去的,黑压压的一片啊。瞧见没有,那里,那里还有一只在飞。”说到这里,老范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外人,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座山庄啊,闹鬼!”

“闹鬼?”韩峰和李响同时问道。

老范一听有人对他说的事有兴趣,面色更加神秘了,低声道:“不错。这座庄园,据说有一百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我爷爷那辈时就在。早在解放前,传闻山庄里有宝贝,你们也知道的,大户人家嘛,家里怎么会没点值钱的东西。那时候来踩点的小偷,大白天都能寻出七八个,晚上就更别说有多少人,但是——”老范拖长了音调,改用一种令人发毛的声音道:“不管多少人,进了山庄的,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据老一辈人传说,这山庄里有一只白衣女鬼,到了晚上就常在庄园附近游荡,单身或结伴夜出的人,碰到她肯定没命。”

“哼哼”韩峰冷笑道:“别说白衣女鬼,那姓章的老太婆要是披件白袍,保证没人敢说她不是鬼。”回头看李响,却见李响紧绷着脸,思索着什么。

老范听韩峰语气不太信,又说道:“没错,这些老一辈人的传言啊,我们也没见过是不,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我跟你们说说我亲自碰到的事。以前,这庄园四周都是没有开垦的荒山坡,到了晚上,除了那成群的蝙蝠飞来飞去啊,满山头都是鬼火,那可不是假的,小时候我经常看到。如果说到山上放牛放羊,你稍不留神就会被一样东西绊倒,你们猜是什么……,猜不到吧,骨头!死人骨!长的短的,骷髅头,骨头渣子。小时候我们不懂事,还拿着骨头当棒槌追来追去,后来听老人们说,才知道那是人的大腿骨,那吓得我,好几天不敢睡觉。你们说,没有鬼,哪来那么多死人骨,而反过来说,正是有那么多死人,有怨气所结,肯定有鬼。”老范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比手划脚,显得更加真切,连韩峰也听得入神。

老范语气又转为低沉诡异道:“你们别不信,后来我还真看到了。那时我也就十七八岁吧,家里的猪棚被台风吹破了,那快下崽儿的老母猪跑了出去,我在外面找了一天,愣是没找着,想起回家时,天已经黑了。那天晚上,月亮朦朦胧胧的,风不是特别大,但是特别冷,我走的山路,就在这古堡的背后,那时常有传言,那就是女鬼经常出没的地方。那个时候,这一片山都还没开垦呢,到处是野草,有一人多高,我打着手电,在草里一脚高一脚低的走,说实话,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毛。你想,晚上半山腰,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就听到草沙沙沙,沙沙沙的响。我走了一半,发现走错路了,离那古堡越来越近了。我正打算掉头,突然路边绿光一闪,我知道是鬼火,我听老人们说过,看到鬼火,那鬼离你就不远了。我当时很害怕,把电筒拧到最大光,希望鬼看到能远远躲开,可惜,我一抬头,就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是个女鬼,一身白色的衣服,整个头都是黑的,怎么着,被头发遮起来了,她没有脸啊!她就飘在半空,在那蝙蝠古堡的墙壁上。从这里看过去,你们都能看到,那堵墙,你们看到了吗。”

韩峰他们顺着老范的手指方向看过去,那像蝙蝠的大屋,南北两面墙都封得严严实实的,连个窗户都没有。老范道:“以前就是这样的,只是那晚我离这山庄还要远得多那墙光溜溜的,连猫都爬不上去,更别说人了,除了鬼,谁能呆在那上面。那一吓可吓得我不轻,我的手直哆嗦,转身就想跑,可脚也不听使唤了,根本就抬不起腿来。听老人们说,鬼都会使定身法,吹一口气,你连根指头也别想动,然后就被她们吸光阳气,整个儿变成干尸,就算被人找到了也认不出是谁。当时我肯定是中了招了,幸好我手里还有手电,当时我拼尽全部力气,把手腕晃了晃,那女鬼被照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也能动了,我拼了命的往家跑,回去后就昏倒在床上,我家里人说我昏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跟着生了场大病,那条小命差点就玩完儿。不是我吹,当时村里没几个小伙儿有我那么大胆子,要是牛二楞子他们几个,肯定早就给吓死了,哪来还有命跑回去啊。不过那次之后,我就不行了,走个路都喘,在城里医院去,医生说我心脏不好,到现在我都不能干太久的活。没见鬼以前啊,我的身体,村里身体最好的就数我了。”

韩峰问道:“大爷,既然那鬼那么厉害,怎么这一片现在全给开垦成田了呢?”

老范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这话有一说,你们太年轻了,以前的事儿你们不知道。以前不是搞了个什么大革命吗,破四旧,除四害,还别说,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那女鬼了。我想啊,会不会是除四害时被除掉了,你们不知道,那些红卫兵都拿着毛主席语录呢,那小红本本,比洋鬼子的什么圣经管用多了。当时他们冲击了蝙蝠山庄的,我还以为山庄会给毁了,没想到那章家也真有势力,竟然调来了部队,到底把山庄给守了下来。”

韩峰最后问道:“老大爷,有一点我感到很奇怪,既然当时的章家很有实力,都将整个山顶围了起来,为什么偏偏围墙不修在山顶的边缘,而留下这么大一圈田地?”

老范一愣,无言以对,他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幸好韩峰只是问问,也不深究,一笑而过。

听完老范的故事,韩峰和李响与老范握手告别。韩峰见李响听说蝙蝠山庄闹鬼后,一直不说话,便问道:“你怎么看这故事?”

韩峰满心以为李响会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想到李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啊!”韩峰眯起的小眼睛顿时睁得又圆又大,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退伍特种侦查兵口里说出的话。“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李响神色凝重,看起来心里十分慌乱,他说道:“有些事无法解释,你没有亲历过,你不会了解的。”

韩峰正想追问李响碰到过什么事情,李响已经接着道:“关于蝴蝶庄园,也就是蝙蝠古堡的传说,在我们海角市,曾轰动一时。就拿这座山来说,五峰并立,蝙蝠堡位于正中的高峰上,峰顶有一口湖,不管旱涝,从不干涸,在风水里称为活水,也称龙口,五座山峰的横向排列成一个矩形,头大尾低,是一个标准的棺材形。整座山的风水形状,便叫作困龙五指关,这样的地方,通常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这里死去,历史最有名的这种困龙型风水山,便是三国时的上方谷,也就是诸葛亮火烧司马懿的地方。虽说司马懿逃出生天,但四十万大军,能回去者,十之一二。”

韩峰听得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李响却并不让韩峰说话,接着道:“同样,这座山上也有很多尸骨,海角市第一人民医院成立之初,还专门派人到山上来收集完整的骸骨拿回去做教学用呢。”

韩峰道:“那只是……”

李响不停道:“但是,若将屋宅修建在龙口位置,便能得到困龙最后一口灵气,福泽子孙,能逢凶化吉,因为更大的凶险,已经被龙型吸收了。”

韩峰插不上嘴,他也不着急,他知道,李响肯定遇到过什么稀奇事,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所以一直东扯南山西扯海,故意绕开话题。他也不在意李响的秘密,只需要知道这个大块头竟然怕鬼,这就够了,韩峰想起这事都忍不住偷笑。李响一口气说完,韩峰马上问道:“照你的说话,那林政怎么会突然死了?”林政便是蝙蝠山庄的男主人,刚刚死于一次离奇的车祸。

李响道:“所谓福泽子孙,是指山庄主人的嫡系子孙,是章夫人和她的子女,而林政,是入赘章家,算不上章家人。这些风水上的事情,一时也跟你解释不清。”

韩峰问道:“什么风水?是什么东西?你还挺了解的嘛。”

李响略带掩饰道:“哪里,那蝙蝠堡早就被各方学者研究过了,那些都是报纸上说的。风水你不知道吗?是古代一种……可以说是迷信吧,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选择建屋,修坟的仪式。”

韩峰大吃一惊道:“建屋修坟都要这么多仪式,也太复杂了吧。不过,就算你刚才说的都有道理,那充其量能证明这里曾经死了很多人,跟鬼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知道。”李响道:“风水,八卦,占卜,面相,命格,那些都是玄得很的东西。不过据某些人的说法呢,怨气不散,阴气所聚,称之为鬼。我所能见到最科学的解释就是卫斯理先生所说的,活人死前发出的脑电波有大有小,小的就灰飞烟灭,大的就可以影响到别人的脑电波,还可以那种电波的形式一直存在这个世上。这个解释与古代所说的鬼的形式十分相符。鬼害人称为魔,害的人多了,它本身更加强大,变成为妖,附身在某件物体上,便以那种物体的名字来命名妖;而不害人命的鬼呢,称作怪。所谓妖魔鬼怪,这四个字并不是随便排的,里面有个排位顺序在里面。怨念集结于物,并通过物来影响现世生活中的人,称之为邪物。山中除人以外的动物,随年岁而拥有它同类所没有的,所没有的……智慧吧,那就叫精。人们通常把妖精魔鬼混在一起,其实他们的本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韩峰疑惑道:“我听说你是特种兵退伍出身,你在特种部队到底是研究什么的?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

李响挠挠头,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我爷爷告诉我的。我们家是军人世家,我曾祖父参加过义和团,我爷爷那时,正是军阀割据时代,他先后加入了几个大军阀,走南闯北,听过不少离奇的事情。到了我爸爸那会儿,便参加了全国解放战争,后来又打过援朝战争。打小我爷爷就告诉了我很多狐仙树妖的故事,半真半假吧。不过你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事情是现在科学无法作出合理解释的。”

韩峰露出少有的倾听神情,显然是遇到了很难理解的问题,见李响不说了,他才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一个死了的东西,还能分那么多种类?这个很有意思,回去我好好研究研究。还有,你说那个什么里?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

李响一笑,道:“是中国人,那是他的笔名。”心道:“还好他不知道,要是告诉他卫斯理是写科幻小说的,那家伙还不得笑掉大牙。”他马上转题道:“按照常理,这个地方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多多少少聚集在一起,有人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并不奇怪。按照专家们估计,这里的尸骸并不是日军侵华期间造成的,年代因该更早,从时间估计,可能与太平天国的失败有关。”

“太平天国?”韩峰又问道:“是哪个国家?”

这次轮到李响吃惊了,大声问道:“太平天国你都不知道?你没学过历史吗?”

韩峰在路边扯了根野草,在手里拨拉着道:“历史?历史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李响道:“我告诉你,太平天国啊,它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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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韩峰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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