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 14
“哦,是你先到姐姐家接的孩子啊?那太好了。我看来还得再过两三个小时才能回去,有点儿急事要办理……”
幸子不紧不慢地编造着她的谎言,恬不知耻地厚着脸皮还在电话里胡说八道。我不由得打断她的话头,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哪儿关你什么事?怎么啦,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你在哪儿怎么不关我的事?平日你爱上哪儿干什么我都不想吭声……现在警察问我你上哪儿去了,我都没法回答。女儿都被人杀死了,做母亲的躲在哪儿谁都找不到……”
“警察?”妻子好不容易才认起真来说话。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了她后,话筒里传来的居然是她的笑声,还是平常那种尖锐、刺耳的大笑……
看来她把我告诉她的全当成玩笑话来听了,大概是她又记起我这个人平常从不开玩笑,笑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那好,我马上赶回去。”她又改口说道。
如果从家乘坐地铁赶到这里顶多不过长上二十分钟,但妻子到达现场足足用了一小时。在此期间为了检查尸体并要进行解剖,直子的尸体已经早就运走了,这座房子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走进门里后她先四处张望了一眼,脸上甚至还想堆出笑容,“还是在玩笑啊”这句话几乎快到嘴边了……
我和聪子赶紧又把事情向她说了一遍,但她听了好像并无实际感觉似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当她听到直子刚才就被埋在那棵树下时,她的眼中没有眼泪,只是扭头往院子里的树上看了一眼,嘴里低声说道:
“那种花实在太讨厌了,我……讨厌它,颜色太艳丽,又显热。”
警察听了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我又想起刚才,看着正在沙发上坐着的桂造老人时也是露出这种目光。因为这位唯一在场的证人无论问他什么,总是说些含混不清的话来回答。这和询问这位任何事情也说不清的幸子时得到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嘴里虽说嫌那种花颜色太艳,可是当时幸子的衣服和脸上的妆甚至比凌霄花的颜色更为妖艳,上身那件印满色彩艳丽花朵的衬衫和腰身裹得紧紧绷绷的牛仔裤,加上颜色怪异的退了色的染发和涂成橘黄色的两片嘴唇,让人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位浓妆艳抹的红灯区小姐。总之,她浑身上下的打扮与发生凶案的这个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不,显得格格不入的不只是身上的打扮和化妆……幸子身上潜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妖冶和张扬。即使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脸上不施粉黛的时候,也遮盖不住她这种……不知是皮肤里透出的,还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天然的妖艳。无论是待在家里,还是照看孩子,总是……总是让人感觉与周围的情景格格不入。
不过,当时就连聪子和我也还未实际感觉到这桩凶案的发生,仿佛只是身处一场电视剧中似的,因此也不能单单责怪幸子一个人。尤其是我,就像突然让我扮演一名被害者父亲的角色似的,完全找不到剧中人的感觉。正当我尚未进入角色的时候,摄影已经开始了,于是我茫然地游离在角色之外,只能手足无措地在一旁观望,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一样。
幸子突然气急败坏地发怒,指责姐姐:“我早说过,直子本来就老实,让她跟着去看牙医一点儿也不会碍你们的事。我当母亲的还不清楚吗?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带她去?……要不然能发生这种事吗?”这时候,我只是在心里骂了她一句:“你自己不管孩子倒埋怨别人!”甚至还觉得像是在演电视剧拿错了剧本似的,只是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发作出来。
我想,聪子的感觉也许也跟我差不多。她只是低着头小声回答了一句:“真对不起,全怪我……”便不再说些什么了。
其实,聪子虽然一直后悔没把直子带上一起去看牙,但我看得出她想得更多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从发现直子尸体的那一刻开始,聪子心里一直在怀疑一个人,至于她怀疑的人是谁,甚至连在场的警官心里也清楚。
因为,不但是聪子,就连几位警官,在听到桂造老人说到“杀死孩子的是个年轻男子,那位男子也许就是我自己”时,肯定不约而同地心里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况且,桂造老人虽然已年届高龄,但力气还很足,以前好几次毫无道理地在院子里那棵树下挖过坑……平日里虽然脾气温和,但也见他好几回突然爆发,不可思议地做出各种残暴的行为,比如用棒子打死过因为迷路误闯进院子来的小猫,甚至和佳代玩得好好的,突然翻脸毫无理由地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掐住佳代的脖子,几乎要了她的命。听到这些事情后,警官忍不住往默默地坐在墙角下的老人身上投去了怀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