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略有所解

第十二章 略有所解

是时也,洪武二十八年。

洪武二十五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太子朱标病死,朱元璋遂立太子的嫡子朱允炆为皇太孙,自此以后,天下之势,风云暗起。

朱元璋布衣出身,追逐红巾军郭子兴,逐鹿天下。因其智才卓绝,作战有方,逐渐取郭子兴而代之。后灭江西陈有谅,江东张士诚,北逐大元政权,终成一代霸业,建国大明。

朱元璋遂成了“赵大公子”心中除了京城“隐雅居”凤蝶之外的另一偶像,日日欲思一见。

为了确保朱明王朝千秋万代,朱元璋加强了君主**统治,在位期间发动“胡蓝党案”,尽诛明朝开国元勋宿将,将军政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一人手中。再次就是分封诸王。这亦是后世暴乱的直接原因。“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这是朱元璋说的,亦是他要做的。

这段话的主旨只有两个字——分封。

封藩分腹里边塞要地二类,受封诸王在封地建立王府,设置官属,地位崇高,于王府设亲王护卫指挥使司,辖军三护卫,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近二万人。

尤其是边塞诸王,因有防御外界强敌侵扰的重任,护卫甲士尤多。北平的燕王朱棣拥兵十万,大宁的宁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尤其是燕王朱棣,由于功绩卓著,朱元璋令其“节制沿边士马”,地位独尊。

这些藩王分据,毫无疑问已种下了恶果。

白马寺东南不远处的一座密檐式方形砖塔内,几个人或正襟危坐,或卓然而立,或悠然,或激越,正畅谈纵论当今天下形势。塔名齐云塔,又称释迦舍利塔,共十三层,高约五十丈,造型别致,玲珑挺拔。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东十余公里处,北依邙山,南望洛水,绿树红墙,梵殿宝塔,松柏凝翠,肃穆幽静。白马寺建于东汉年间,是佛教传入中原后由官府营建的第一座佛教寺院,被尊为佛教的“祖庭”和“释源”。白马寺山门前,左右相对而立的两匹高大石雕马,姿态雄俊,气势非凡,蕴喻着一种刚翻山越岭、长途跋涉驮经而来的浑重姿态,深含哲理。

李坏于洛水之渡遇静禅悟道四老的心灵围困,与唐小水一道连心破之,并悟得心灵相通的无上妙法,正准备去翠林幽筑,与唐小水双栖双息,因灵风大师的显身,打乱了他心中的“逐美之计”。

当然,灵风大师并不能影响李坏,若是李坏决定的事情,这世上便很少有人能影响他改变初衷,灵风大师虽为武林中的神话,亦不能左右李坏的思想。

百年前,魔门惊变,荼毒武林。武林正道群起逐之,几十名好手围魔门门主“无情烈焰”毕风寒于华山之巅,生还者只二三人而已。

灵风大师便是这二三人中的一个。灵风大师当时便不叫灵风大师,而叫钟风雨。百年前,钟风雨刚过二十,便在江湖中闯下了“鬼哭神号”的名号。钟风雨心高气人傲,武技高绝,从未真正佩服过一个人。但自华山一役后,江湖中便再也不闻钟风雨“鬼哭神号”的消息。钟风雨自称“灵风大师”,于白马寺潜修,渐渐以高深的佛道之法和不世才情名闻江湖,百年以来,已是江湖中的一座神祗。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能改变李坏的“色心”。

但唐小水却能。天下之大,可影响李坏者廖廖无几,但唐小水毫无疑问便是其中的一个。唐小水要求李坏先去白马寺见灵风大师,李坏不能不去。所以,李坏便到了白马寺,到了齐云塔,见到了江湖中的神祗——灵风大师。

尽管李坏于洛水渡见过灵风大师的幻象,但当李坏真正见到灵风大师的时候,却仍旧将两者联系不到一处。灵风大师鹤发童颜,松风柏骨,其形象便是常人心目中的仙人形象。

灵风大师虽不是仙人亦已不远,灵风大师至少已一百二十岁,但李坏却宁愿相信他只有六十岁,因为灵风大师的样子,比六十岁的老者还要年轻许多。李坏便想,此老的养颜驻容之术实是绝妙,自是要想方设法套了出来,好好练习,与唐小水一起好好练习。

齐云塔之中,除李坏和灵风大师之外,还有二人。面对李坏正襟危坐的是一个和尚,头顶光洁通莹,几个佛疤隐隐,显是年长岁久。白眉极长,顺面侧已垂至嘴角,额下却无半点胡须,正是大智上人,少林寺上届掌门大智上人。

李坏左首靠塔门处立着一人,身形冷峻,便如一株岁寒青松,已在那里站了千百年。此人面色清冷,却极显激动。灵风大师只为李坏引见了大智上人,所以,这冷峻之人李坏亦不知是何身份,但能站于此地,当非平凡之辈。

刚才大谈天下形势之人,便是灵风大师,灵风大师这么一番话,自然是对李坏说的。大智上人和那卓立如松之人,无比老练,经验丰富,对天下形势了如指掌,自是无须多加提醒。朱元璋起义之师,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大明皇朝已建国几十年,亦不能断绝其中的丝丝缕缕。

李坏胸无大志,自然不会关心国家大事,民计民生,在会谈开始之后,灵风大师便发现了李坏的“粗浅”。无奈之下,灵风大师只得将一些常识之事细细道出。灵风大师说得很详尽,李坏听得很清楚,他只是不明白,灵风大师为何要跟他说这些“大事”。

李坏原以为灵风大师会问及比翼剑长什么样,天魔解体**跟谁练的,如何于人才涌涌之境独得“梦中仙”的芳心此类事情。所以,李坏于至白马寺途中,腹中已打了几百遍草稿,拟定了几百套谎言来应付,应付灵风大师的盘问,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厉害,灵风大师言谈之中,根本就未曾比翼剑等事的半个字眼。

李坏又开始郁闷了,他本想唐小水跟他一起来白马寺,千求万愿之下,唐小水依旧无动于衷。李坏虽与唐小水心灵相通,但一方没有反应,心灵便再已通不到一处。

灵风大师道:“小子,你可懂了?”李坏道:“懂了。”灵风大师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费了一番口舌,但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也是值得。不料,李坏搔了搔脑袋,道:“只是大师说的这些与小子毫无干系。大师要讲朱元璋的故事,应该找赵大公子。”

灵风大师顿时一愕,大智上人轻轻地叩击着自己光光的脑袋,卓立于一旁的冷傲之人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之意。灵风大师没想到李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灵风大师道:“小子,你就没有一点体会吗?”李坏道:“王朝有变。”灵风大师轻嗯一声。李坏道:“天下有变。”灵风大师又嗯了一声。李坏道:“与我无关。”

灵风大师脸色有点难看了。

大智上人有点想笑了。

那卓立如松的人有点不耐烦了。

灵风大师忽然又静了下来。百余年的清修,他已能随时随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灵风大师道:“我先讲个故事。”李坏苦笑道:“大师,你太看得起我李坏了,若又是家国天下,可以免谈。我的时间宝贵,想必大师的时间更宝贵,实不应浪费。”

灵风大师道:“你道老夫余日不多了吗?”灵风大师不理李坏,径自道:“百年前,老夫刚二十岁,蒙江湖抬爱,薄有幸名。当时魔门大乱,喋血江湖,导致江湖群情激奋。但魔门中人俱皆身怀不世绝学,尤以门主毕风寒为最,武林中已无敌手,正道中人不敢轻举妄动。擒贼擒王,武林盟设计行事,借邀毕风寒至华山之巅商讨解决魔门与武林之间的怨隙为由,于华山之上埋伏狙杀。老夫亦被召至华山脚下“聚义堂”,与数十名江湖当时的顶尖高手一道,参与伏杀。老夫清楚地记得,当时一共是三十三名好手。”灵风大师脸色微变,目光深远,似已沉入回忆之中。

李坏等三人一齐动容。三十三名江湖顶尖好手,去搏杀一个人,而且还是伏击,纵然是大罗金仙亦难逃一劫,但结局却是两败俱伤,毕风寒的武功修为,实是令人胆寒。

灵风大师道:“老夫当时年轻气盛,心想,毕风寒就算修成不死之法,亦不过一个人,三十三人去伏击,实是有失侠义之道,英雄行径,便不以为然。”大智上人道:“除魔卫道,有时候是不能顾及侠义正邪的。”立于一旁之人却道:“毕风寒如此强势,风某心折。”

李坏想到的却是自己。他身怀魔门秘传“天魔解体**”,已于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亦有三十三名好手前来伏击,那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李坏暗暗心惊,便凝神倾听灵风大师之言。

灵风大师道:“我方三十三名好手分成三路,伏于通往华山之巅的路上,老夫被分至最后一组,共十名好手。毕风寒竟只身一人前来赴会,老夫实是佩服。老夫当时以为前面二组便可解决此事,未曾想及,还不过半个时辰,毕风寒便已杀至华山之巅,前面二组只余下十人尾随而来。”大智上人低诵佛号,面上一片肃然,站于一旁之人面色已变,再无先遗世独立之态。

灵风大师叹道:“当真是好一场猎杀。毕风寒当时浑身浴血,却不知为何不远遁而去,却往华山之巅扑来。”李坏道:“何不问问?”灵风大师道:“当然大伙都杀红了眼,心中又岂会有别的想法。余下二十人全然奋不顾身,向毕风寒死命抢攻,老夫亦被鲜血激起了凶性,狠命出击。死者接二连三,华山之巅尸首狼藉,一个时辰以后,生者只余下七八人。眼见毕风寒已然不支,天空之中忽地下起了一片血雨,血雨过后,毕风寒已不知所踪,我方已无一人有立身之力。此役之后,魔门倾门而出,寻仇江湖,一时间腥风血雨,浩劫已至。两年之后,正道凋零,魔门亦分崩离析。是时也,正是元朝某期。”

李坏一震道:“你莫不是元朝人耍的阴谋?”

灵风大师赞许道:“小子总算开悟了。华山之役后,老夫侥幸偷生,便想到了其中的诸多疑问,立誓要解开谜团。经过三年的明查暗访,终于得解。几年前魔门戮杀江湖,根本就是元人玩的把戏,目的就是为了瓦解中原武林之势,以保元朝之基业。毕风寒当日勇闯华山之巅,其原因是元人掳去了他的妻儿,却嫁祸于中原武林头上,是故毕风寒不顾性命,一路搏杀,元人真是计关算尽。可天道轮回,元朝气数已尽,又岂是区区阴谋诡计便能得保?”

李坏奇道:“既然如此,那魔门为何仍与正道互相仇视?”大智上人道:“正道与魔门虽然受元人挑拨,互相残杀,但大错铸成,又岂能轻易化解。百年来,双方只记住了彼此之间刻骨铭心的仇恨。”

灵风大师道:“如今,你身怀天魔解体**,隐于暗中的魔门之人定会闻风而动,现出江湖。不管你这天魔解体**传于何人,但毫无疑问,你已承担起振兴魔门的重任。解铃仍需系铃人,若此时你被江湖狙杀,便又要燃起魔门与武林之间的无边战火。”

李坏忽然觉得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头上。知道得越多,责任越重,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李坏道:“这与当今朱氏王朝有什么联系?”

灵风大师道:“百年前的江湖浩劫,有人失势,有人得势。若非此场浩劫,诸如郭子兴,韩山童,陈友谅之流,又岂能得意一时,当今又怎么会是朱氏的天下!”

李惊大惊失色。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朝廷的眼中针和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灵风大师道:“朱元璋依靠江湖势力起义,得势之后便调过头来对付江湖,便是因为十分忌惮武林势力联盟,以防江湖联盟动摇其朱氏江山之故。”

李坏一时恍然。李坏道:“那关于比翼剑乱七八糟的事,想必就是当今朝廷玩的花招了?”灵风大师微微颌首,一付孺子可教的样子,不再言语。

大智上人面色沉净,似是在努力思索,卓立如松之人又恢复了冷峻之态,似乎什么都未曾听闻一般。

郑青松一招失利,反而镇定了下来。

高手相斗,最忌心浮气躁。郑青松五岁练剑,凭着满腔功名之欲,将自己当作机器一样对待,刻苦淬磨,昼夜不息,将武当绝学“太极剑法”练得出神入化,于高手云集的武当派之中脱颖而出,已是剑道中的高手,再加上两年来的江湖历练,郑青松剑法之中更增添了一种实战的优良品质,已得剑法的精髓。

武当派身为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岂是易与?冲虚道人放心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付诸于郑青松身上,自然不会是老眼昏花之故。郑青松由于对李坏心生不平之意,心神大乱,违背了剑道之理,被南宫伤一招建功。此时镇定下来,立刻进入剑道中的守心境界,风云客栈周围的肃杀之景,业已与他无关。

不管任何招法,都是要先控制自己,才能击伤对手。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又岂能掌控别人的生死?于是,场中气氛倏地一变。

先前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气,因郑青松的守心之举,忽地散去。两虎中的一头好似忽然睡了下去,只余下南宫伤这头猛虎正虎气腾腾,战意极浓。

展宁琪美目闪着骄傲的光芒。她的一颗芳心,正是被郑青松这种非凡的气质所打动。南宫纤纤仍是一付超凡脱尘的样子,虽然场中搏斗之一是她的哥哥,却似乎已与她无关。南宫纤纤是对南宫伤很有信心?还是因为心有旁骛,并不在此?

孟高峰虎目精芒电闪,打量着场中二人。南宫伤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心中对郑青松生出一丝敬佩之意,心中的斗志却更加旺盛。郑青松确实是个好对手。

南宫伤喜欢打架,只喜欢和能与自己一战的人打架,这是南宫伤打架的原则。南宫伤并不是为了打架而打架,而是为了一种境界,一种高度而打架。打架本身并不值得提倡,但将其理解为交流,促进,深化,自然而然便有了一种高明,一种脱俗。

很多人缺少这种思想。南宫伤的打架原则,确实很值得称道。

于是,南宫伤又出拳了。在南宫伤平生大大小小数百场搏斗中,基本上都是他主动出击。因为他是“战神”。战神不会躲避,不会退缩,不会让别人抢去先出手的机会。南宫伤身形微弓,脚步急促而细碎,向郑青松逼去。速度之快,让人感觉到他的双脚从来就没有移动过半点。

速度不断递增,气势随着速度的加快而加强,加厚,加阔。

艳阳已不知何时藏至了云层之中,天际暗云涌涌,竟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顿时,四围观战之人衣袂卷动,脸上露出骇然神色。“战神”之威,实是惊天动地。

孟高峰面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郑青松面沉如水,见不到一丝波动,心里却暗暗震动。南宫伤气势的神威,对他的守心之法造成了不良的影响。郑青松沉静的心神似已有了一丝空隙,紧握长剑的右手关节已隐隐发白。南宫伤距他仍有几米距离,他已快忍将不住。郑青松长吸了一口气,缓住心中涌动的气流,终于平静下来。

若他刚才出剑,定难逃失败的厄运。

天地间已无其它声响,只剩下南宫伤疾速身形下的脚步声,“咚咚咚”一如重捶,擂响于在场诸人的心灵深处。时间似已凝滞下来,又似已经没有时间。蓦地里,天空之中砸下来一个响雷,一半以上的观战之人面上已有了苍白之色。

正是南宫伤的一声虎吼。吼声激荡,南宫伤已出拳,双拳齐出!

风雷破拳法!南宫伤自创的刚猛拳法。左拳“疾雷破山”,右拳“波浪涛天”,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疾击郑青松上下二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南宫伤一出拳,便给予了在场诸人这种感觉。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可南宫伤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防守。

郑青松动了。郑青松向右斜出一尺,长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刺向南宫伤两拳之间的虚空之处。杨柳依依,轻燕衔泥,逍遥随意,轻松自如。

“太极逍遥”!

郑青松出剑便是“太极逍遥”,一式不知折了多少好手的“太极逍遥”,华山派掌门“冷面神剑”风扬尘都在此招之下吃了暗亏。

南宫伤拳势至刚无匹,郑青松剑法至柔无尽。在场诸人心中生出无限期待,就似期待一个怀胎十月即将分娩的少妇,生下来的是男儿还是女孩。

因为,这两拳和一剑,一者代表至刚之境,一者代表至柔之道,已无优劣高下之分。

若是李坏在此,心中会有什么想法呢?

毫无疑问,李坏若是身处此地,定会与庄采儿一诉离情,与南宫纤纤潇洒漫步,与孟高峰推杯换盏。李坏不关心打架,所以,心里没有想法。

李坏呢?

李坏正头大如斗。

李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平凡之人。平凡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个世界的主流。平凡之人,不是因为他长相平凡,家世平凡,本领平凡,而是因为他不得不平凡。平凡是相对的,是别人赋予的,是环境赋予的。

平凡,有着很深层的意思。

大锅菜之所以受欢迎,不是因为它好吃。大锅菜永远都比不上清蒸之香,小炒之鲜,但它却一直最受欢迎。就是因为它平凡。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折衷心理。所谓的折衷心理,就是找平衡。

人作为高级动物,总能从一些不可逆转的处境中找到一些自我安慰之法。鱼翅鲍鱼,海味山珍,谁不想放开心怀大朵快颐?问题是,现实与想象有距离。

不可逾越的距离。

吃不到葡萄,完全可以说葡萄是酸的。你吃到了葡萄,完全可以说吃不到葡萄的人心理有问题。作为某种事物对立的两面,又岂会没有冲突?李坏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些道理。

所以,李坏一直藉藉无名,因为李坏甘愿平凡。

他从不强迫自己去做一件事,亦不强迫别人去做一件事。他喜欢交朋友,但从不交虚伪的朋友。他喜欢喝酒,却从不去抢劫酒店。他喜欢美女,更不会去做棒打鸳鸯的事。

人与武功招法一样,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只有差别。凡事都有差别,当然包括人。一个宿敌仇人,一直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你认为他比你高上一等。当然,并不是他高你一等,只是你们之间有差别而已。

于是你卧薪尝胆,磨刀霍霍,终于骑到了他的头上。这并不是说你就高了他一等,只是说明你有压力,有魄力,有能力。你们之间的差别仍然存在。纵然你跟他握手言和,把酒言欢,情同手足,胜若兄弟,亦不能抹去你们之间的差别。

差别是永远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快乐的人和不快乐的人。当然,你可以说这世界上只有男人和女人。李坏是男人,更是快乐的人。快乐的人,当然不会是一直身处顺境的人。快乐的真谛,是苦中作乐,是悲中有喜。快乐是一种精神,乐观的精神。

快乐的人,是有情趣的人。快乐的人,不但能让自己快乐,还能让别人快乐。男人见到李坏,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能感觉到李坏的洒脱。女人见到李坏,无论是老妪还是少女,都能感觉到李坏的真诚。

光棍眼里虽然揉不进沙子,却能揉进别的东西,譬如酒,譬如友谊,譬如爱情。

灵风大师的一席话,将李坏推入了一个复杂的境地。

逍遥门的秘密,正道的仇视,魔门的干戈,官方的隐忧,随时随刻都会要了他的小命。但李坏并不逃避,虽然已经头大如斗。李坏从不逃避任何事。

李坏在遇到唐小水之后,一直想抱得美人归,演绎一曲“卖油郎独占花魁”。但卖油郎占得花魁之后,却有很多事要做。一个人无论得到什么,都会有压力,得到的越多,越好,压力就越大。

更何况李坏虽已离唐小水很近,而实际上的距离却越远。近香情怯,如履薄冰。最后一步,往往是最要紧、最艰难的一步。失败,并不是没有拥有一种东西,而是即将拥有一种东西,事实上却功亏一匮。

如果李坏现在逃避,失去的不仅仅是唐小水。如果逃避,李坏将失去一切。情场如战场,战场亦如情场。狭路相逢,勇武者胜。情场相争,坚持者胜。战场搏击,没有胜败。如今首要之务,是武林大会。

正道之人虽以侠义正居,但亦崇拜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武林大会是开放性的比武,遂获绝大部分江湖人氏的推崇。正道中人总认为邪不能胜正,魔不能侵道。只要在众目睽睽的武林大会之上,光明正大的击败对手,便是英雄好汉,便会得到江湖人氏的认可。

是时,洪武二十八年腊月二十一,距二十五日的武林大会只有四天。于是,李坏在跟大智上人学了一套罗汉拳法,与灵风上人下了一盘棋后,便直赴少林。

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姓风的汉子。

这是灵风大师的安排。说小一点,是为了李坏的小命,说大一点,是为了整个武林的存亡。李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无法拒绝灵风大师的“美意”。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有一点顽固的,年纪越大,顽固越深。灵风大师已一百二十岁,其顽固已上升到了一个让人无法企望的高度。

依灵风大师之意,那姓风的汉子称李坏为“少爷”,李坏称之为“风先生”。李坏虽然有时自称“本少爷”,那也只是一时性起,喊着玩玩的,要是整天到晚一个人粘在身边,不冷不热地称自己“少爷”,想想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经过李坏据理力争,终于勉强达成了心愿,阿风称李坏为公子。“公子”自然要比“少爷”好听得多。

与洛阳、开封两大城市相邻。因其雄伟险峻,气势磅礴,被誉为五岳之一——中岳之称。

嵩山为江湖所称道,并不是因为其风景之美,气势之雄,而是因为少林寺。

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为安顿印度高憎拔陀落迹传教,依嵩山敕建少林寺。后达摩北渡长江来到嵩山少林寺,广集信徒手传禅宗,自此,少林寺便被奉为中国佛教的禅宗祖庭。

少林寺以禅宗和武术并称于世。

禅之一说,十分高深而玄妙。不过,这亦是少林寺名垂千古的关键所在。一些事物十分出名,不是因为它粗浅易懂,是人皆知,就是因为它深奥晦涩,摸不着边际。

最可悲的就是半桶水。

禅宗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你说它简单它就简单,就连三岁小孩都能有所感悟。你说它复杂它就复杂,就连七八十岁的长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禅是一种思想,关键在于悟。

当然,少林寺如果只有禅,江湖就不会对它感兴趣了。少林寺还有武术,少林寺千秋百载,是中华武术的起源。跑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点武术,跑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点少林武术。譬如少林罗汉拳,放眼整个江湖,没有一个人不会耍上几招,放眼整个天下,大部分人都会打上几拳。

你可以不是少林寺的和尚,但不能不会少林武术,这就像你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水一样。

水是人的根本,少林武术是江湖的根基。

李坏虽然不承认自己是江湖人,但他却不能不承认不会少林武术。李坏起码会打罗汉拳,而且会打一整套,刚跟大智上人学的。

李坏当然想学点少林寺高深的武学,但大智上人却说,以公子的内力修为,会一套罗汉拳便已足矣。越简单的东西,往往越复杂,越有深度。

李坏觉得大智上人在跟他说禅,但他不得不承认,大智上人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万流归宗,万法归于一。任何复杂的事物,都是起于最简单的事物,任何复杂的事物,最终都要归于最简单的事物。武术功法也一样,虽千变万化仍不离其宗。李坏不笨,而且还有点聪明,所以,他又得悟了。悟性确实很重要,尤其是在武学上。

于是,李坏便舍弃了伤情剑,舍弃了伤情剑法。李坏就是剑,剑法已在他的心中。李坏又不是剑,剑法已是心法。

少室山脚下,有一家酒店,小酒店。

酒店的名字就叫“有一家”。既然是酒店,当然不会没有酒,既然是酒店,当然还有几间客房。和尚不喝酒,只吃斋,“有一家”酒店的酒当然不是给和尚喝的,和尚都住在庙里,那几间客房当然不是给和尚住的。

任何酒馆客栈,茶肆馆店,都不能赚和尚的钱,都赚不到和尚的钱。幸好,少室山下除了和尚,还有别的人,而且还不少。所以,“有一家”酒店开在少室山下,赚的是除了和尚之外的人的钱。少林寺香火极盛,每日前来拜佛朝圣,慕名参观的人确实不少。所以,“有一家”酒店的生意确实不错。

和尚虽然不喝酒,但也得吃饭,不但有吃饭,还有护寺建庙,这些事情当然需要钱。吃水不忘挖井人。“有一家”酒店毗少林寺而开,沾了少林寺的佛光而大赚特赚,少林寺虽然不说,但“有一家”酒店的老板贾乡否却不能闷声发财。

何况,要赚江湖人的钱,是要有一定胆量的。江湖人大大咧咧,不拘世礼,你赚了他二两酒钱,他可能要给你带来二十二百两的损失。

所以,“有一家”酒店每年都向少林寺上贡香火钱,而且上贡的还真不少。既然“有一家”酒店这么“诚心向佛”,自然会得到“佛祖”的保佑。

于是,“有一家”酒店有了少林寺这个“绝世保镖”,更加安安稳稳地赚钱了。可贾乡否却发现,今年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有一家”酒店生意难做,不是因为客少,而是因为客多,太多了。

客人多当然是好事,几天以来,“有一家”酒店都快被来客挤爆了。但如果这么多客人吃饭住店都不给钱,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给钱还算罢,这些客人还砸了东西就骂娘,吃了没事就打架。

而少林寺却不管了。贾乡否派了好几个精明能干的伙计上山陈叙惨情,却无法得到满意的答复。贾乡否当然知道今年的武林大会提前召开,这种事情,他想不知道都不行。贾乡否于少室山脚下开店已二十余载,二十余年间,在少林寺中举行的武林大会至少已有五届,每次武林大会期间,来客都是人山人海,银子在他面前哗哗地流淌。贾乡否虽然从未去少林寺看上一场武林大会,但武林大会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之事,却从来没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说确切一点,是他的耳朵没能逃过。武林大会的进程,他能在酒店里听上千百遍。但江湖人却从来没有今次这般“不讲道理”。贾乡否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李坏之故,如果知道是李坏搅了他的大好生意,他定会找李坏拚命。

李坏之所以搅了“有一家”酒店的生意,是因为少林寺对李坏的坐视不理。江湖中人正惊惧于李坏这“魔人”现出江湖,遂联名上书少林寺,力陈李坏“滔天之害”,期待着少林寺能挺身而出,扫除魔障,孰料,少林寺却成了哑巴。

少林寺当然不是哑巴,少林寺是“受制”于江湖联盟。何况,少林寺四处探得消息,发现李坏此“魔”除了有点好色无礼之外,并没有干出半点坏事。江湖人氏“联名上书”中的罪状,连八竿子都打不到李坏头上。

既然如此,李坏就算是毕风寒的亲儿子,少林寺亦不能不计青红皂白地大打出手。因为少林寺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况且,大智上人传来讯息,“建议”少林寺不能多管李坏的“闲事”。大智上人的建议,自然就是命令。虽然大智上人目前已退位下岗,但人还活着,活着就有面子,这个面子,少林寺不能不给。

所以,少林寺便中立了起来。少林寺一中立,江湖人氏怨气顿生。但大家却不敢跑到少林寺上去撒野耍泼,只好在少室山下发发脾气。

少室山下只有一家酒店,便是“有一家”酒店,便成了这个脾气的“归宿”。

正当贾乡否自怨自艾,无计可施之计,他的救星来了。“有一家”酒店前,横七竖八摆放着十几张桌子,酒桌。“有一家”酒店不大,容纳不下目前旺季中络绎不绝的客流,只得向外围随着客人增加而扩张。幸好“有一家”酒店虽然不大,但桌子确实不少,幸好向外扩张地盘并不要交纳多余的税金。

十几张酒桌,百十名江湖豪客,正吆三喝四,撕肉灌酒,好不快活。时已至严冬,但这些豪客身上却找不出半点严冬的影子,整个场地也嗅不出一丝寒冬的气味。寒冬的冷厉,已被这些汉子的气愤和热情击退。

贾乡否望着眼前此景,心中只盼望这些人别再打架,武林大会赶快开幕。三天来,因为这些人之间的冲突,贾乡否已被砸烂了三十二张桌子,摔坏了一百二十五个碗,不见了三百个酒盅。

但贾乡否已经不在乎了,就算贾乡否在乎,又能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贾乡否虽然不是好汉,但也得像好汉一样遵循这个道理。

贾乡否以前每天都烧一柱香,给佛祖烧的,现在每天仍烧一柱香,给关帝爷烧的。佛祖已经弃他而去,贾乡否很现实,生意人都很现实。

你尊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原本是很简单的辩证法。贾乡否正默默祈祷时,不远处又传来了盘碟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即几声暴喝,哗啦啦的一连串响,叽哩咕噜的叫骂声又开始了。

贾乡否心头一阵茫然,却又有了一点幸灾乐祸,希望打架双方来个同归于尽齐见阎王。可是这些人却从来不遂他的意。打架归打架,却从来没见人缺胳膊少腿。这些人只是拿他的店出气。

眼前打架的是两个年轻不大的人,一个较胖,一个较瘦。胖子和瘦子之间似乎有种宿仇。胖子骂道:“你个龟儿子,老子说今天不会出太阳就不会出太阳,你起的什么鸟劲。”说罢右手戒刀一挥,右边的一边桌子又少了两条腿。

瘦子反唇相讥:“死肥猪,想运动减肥吗?去少林寺门头开骂吧,保证管用。”言语间将一张满盛酒菜的桌子踢向西北方,道:“顺着桌子方向走,不出一个时辰便到,大爷我不送了。”顿时碗飞汤溅,满地狼藉。

胖子怒极,扔掉手中的戒刀,一个“饿虎扑食”向瘦子袭去,劲扑途中,又砸坏了好些盘盘罐罐,桌椅瓢盆。瘦子一声怪叫,向一边逸去。

四围群情激奋,大声叫喧,间杂着喝采声和骂娘声。贾乡否暗骂了一声“臭和尚”,正待转身回店躲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后风声乍起,只听得“嗖”、“噗”声响,胖子和瘦子便杀猪般的号叫起来。

箭!白羽箭!

白羽箭竟洞穿了瘦子的左腿,钉在了胖子的一只肥掌上,兀自招展。一人一骑由正南方的官道飞驰而来,眨眼间已然及近,马是白马,雪白,人是红人,血红。

白马仍飞驰当中,马上之人便飞身而下,恰似一朵红云由空再降,立于贾乡否身旁五米处,面红齿白,大眼精芒隐隐,一袭红袍,顾盼神夺。虽然身材不是很挺拔,但毫无疑问,确是一付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此人将手撮唇而哨,那飞驰的白马便如通灵一般停下身子,散蹄驰向酒店之旁,十分温驯。百余名江湖汉子都看得呆了,全场一时哑口无声。

此人走向一张桌子,喊道:“店家,快打一壶好酒,弄几碟好菜。另外再弄点鲜草,小白也累了。”此人嘴里的小白,想必就是那匹白马了。

贾乡否呆立场中,不知所措,那人又道:“还不快去。”又朝一帮江湖汉子喝道:“你们快快坐好,不得吵闹,否则,哼哼,那胖子和瘦子就是你们的榜样。”声音虽嫌稚嫩,却别有一番神采。

被白羽箭洞穿了干腿的瘦子蜷伏在地,哀号声声,胖子右掌上鲜血淋淋,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贾乡否回过神来,连连应是,急忙招呼伙计,伺弄酒菜。接着一溜飞跑,钻入店中,心道,真正的煞星来了,血战在即,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帮江湖汉子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时间咒骂之声此起彼伏,随即便有数十人举手持枪,挥棒舞棍,向身着红袍之人围将上来。

这些人几天来吵吵闹闹,似乎已吵出了些许感情,这时强敌忽现,便一致对外。业已坐下的红袍人身形不动,双手轻扬,蓦地里天空中似是燃起了千万朵烟花,五光十色,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还未钻入店中的贾乡否目睹此平生未遇之景,惊异非常,便又驻足仰首而观。

“丝路花雨”!

正是唐门无上暗器绝学“丝路花雨”!

烟花过后,几十名呼喝而上的江湖汉子顿时静了下来,身形半丝不动,俱皆面露震骇之色,却是都被点住了穴道。唐门“丝路花雨”绝技,此等江湖中的汉子岂会有还手之力?

“丝路花雨”一出,便点上了几十名汉子的穴道,更夺去了其余几十名汉子的斗志!

李坏晃晃悠悠,漫步而行,望嵩山而去,嘴角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东瞧瞧远山,西望望天际,全无半点紧张之态。齐云塔中的会谈,灵风大师的一席话,就如一付重担,压在了李坏的肩上。但从目前来看,李坏似乎已经将一切都忘了,更可能的是,灵风大师的话李坏虽然听在耳里,却从未记在心上。

阿风又忍不住了。阿风其实是一个耐性很好的人,他今年虽然只有四十岁,但却有着八十岁老者的沉着和冷静,世间之事,已很少能让他发火。

但阿风一看到李坏就不由得心头火起。

他实在看不惯李坏,看不惯李坏的玩世不恭,看不惯李坏对任何事都是一付不感兴趣的样子。阿风第一眼见到李坏,心里就不痛快,就像李坏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未还似的。

李坏这种人,阿风一见面就想好好地教训一顿。但李坏好象教训不得,不但教训不得,阿风还得跟他一路同行,还得一路上照顾他的“安全”。阿风向来不善言辞,从来不会苦口婆心地去规劝一个人。

阿风教训人的方式不是嘴,而是手。他曾见到过百十个如李坏这种“无行浪子”,每次都是用手“教训”得他们回家好好躺上十天半个月。但李坏好象躺不得十天半个月,不但躺不得十天半个月,简直连半天都不能躺。

李坏如果现在躺下三两天,那江湖可又要乱上三两年了。阿风心存侠义,自然不愿看到江湖又变回十年前的样子。阿风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痛快。

阿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阿风道:“公子,象你这种走法,等到了少林寺之后,武林大会已经散场了。”话一出口,阿风更加郁闷。李坏这种人,他还得不情不愿地称上一声公子,如果不是李坏坚持,还得叫他少爷,似乎自己是他的奴才一般。

李坏慢悠悠地道:“你就放心吧,慧空那老和尚没见到我,是不敢宣布武林大会开幕的。”阿风顿时一阵气结。

阿风讥道:“公子真是好神气,好修养。”李坏道:“风先生夸奖了。有些事情,急是没有用的。”阿风道:“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不能不急。”李坏道:“是吗?少林寺好好的,江湖也好好的,我们不若先去洛阳城喝喝酒,泡泡妞,再去少林寺如何?”

李坏想起“凤鸣楼”秋云的娇柔滋味,心里忽地一热,多日未曾涉足温柔乡,李坏实是饥渴难奈;多日未曾涉足温柔乡,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饥渴难奈。更何况李坏天性好色,再加上体内神龟亦是“性好渔色”,李坏心中更热了,便更加不想去少林寺了。

阿风面色一沉,道:“我去找两匹马。”不待李坏出言反对,施展轻功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李坏暗叹一声,摇了摇头,心道:“性冷淡。”继续向前缓缓而行,眼前映出唐小水,清儿,碧晶柔等诸多美女的俏脸。

李坏又想起了庄采儿,却怎么也想不出她的样子。“雪山流云”庄采儿。初见庄采儿之时,李坏只有二十岁,庄采儿更小,只有十一二岁。

天山,雪封千里,冰峰遍布,纯洁二字在那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连李坏这种满脑子想法的人到了天山都没有了想法。天山派就座落在冰清玉洁的天山上的天池旁。

天山派远在塞外,却名垂中原武林。天山派掌门庄凌云,以一手“融雪剑法”威震江湖,更为他博得了“一剑飞仙”的美誉。李坏当然不会是去找“一剑飞仙”比武的,李坏是去看风景的。

于是,李坏就发现了庄采儿,准确来说,是庄采儿发现了李坏。李坏只对风景感兴趣,所以并未上天山派拜访。但天山上来了陌生人,天山派却不能不管。

于是,庄采儿便自告奋勇地出发了。庄采儿当时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剑法上的造诣却已强过许多同门师兄师姐。于是,李坏就见到了庄采儿。

任何人见到庄采儿粉妆玉琢的样子都会由衷喜欢,既然心中喜欢,自然就不会拒绝她的要求。李坏自命风流,自然更不会推却庄采儿的“美意”。

于是,李坏就进了天山派。

之后,李坏凭着满脑子的江湖经验,奇闻逸事,不但与庄凌云相谈甚欢,更让庄采儿崇拜不已。当然,尽管庄采儿“崇拜”李坏,李坏也不能生出色心。

因为庄采儿只有十一二岁。虽然武林中的儿女比常人要发育得快,虽然庄采儿看上去已经有十四五岁,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李坏虽然是色鬼,但却不是色魔。

所以,李坏没变成“李郎”,却成了“李大哥”。其实,李坏心中确实将庄采儿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李坏身世飘零,半个亲人也无,对亲情的向往比一般人要强烈得多。庄凌云的慈爱儒雅,庄夫人的怜爱佳许,庄采儿的娇爱痴缠,让李坏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滋味。

就因为这种感觉,李坏在天山住了一年之久。在李坏的心里,天山已成了他的家。如今将近一年的逃亡奔波,更让李坏生出了一种“想家”的感觉。李坏一时情难自禁,神驰于飞,嘴角边的坏笑业也凝结。

一阵马蹄声传来,搅乱了李坏的滚滚思潮。李坏回头一望,但见阿风傲骑于一匹骏马之上,右手马鞭轻扬,正驱赶着另一匹闲马,朝李坏立身之处驰来。阿风低喝一声:“上马!”

李坏不自觉地依言而行,附马而上。只见阿风右手暴展,马鞭便重重地打在了李坏所骑骏马之股,马儿吃痛,疯驰而去。阿风放声大笑,右手向右轻甩,马鞭击于股上,赶上前来。

李坏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失神下竟耍了招“张果老倒骑驴”,也觉好笑,蓦地腾身而起,于空中翻了一个漂亮的筋斗,顺骑马背,双腿向内一夹,大喝了一声“驾”,马儿奔驰的速度更快了。

李坏只觉神采飞扬。李坏当然不是对一切漠不关心。

其实,他心中有想法,很多想法,自“比翼剑”之事落到他的头上后,他一直都很主动。

西行入川找郑星云打探讯息,但郑星云却芳踪杳杳。李坏便北上洛阳,想去少林寺探询有关“比翼剑”的消息。如今虽未抵身少林寺,但齐云塔与灵风大师相见,却已解开心中的大部分疑问。事关他的小命,李坏不得不关心。

现在风云变幻,形势不利,李坏不得不思索进退之法。首要之务,当是在武林大会上冰释所谓正道人氏的怨隙。其次,便是去“挖掘”魔门的秘密。官场之事目前还用不着李坏操心。虽然事情不少,难度较大,但李坏却很有信心。

世界上最难的事,是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李坏既然知道了行动的方向的目标,自然会信心百倍。何况,李坏还有很多朋友,还有很多红颜知己。

勇武的南宫伤,豪迈的孟高峰,仙子般的唐小水,慧诘的清儿,媚艳的碧晶柔。等等。

一个朋友,一份支持,于是,李坏的信心更足了。秋风萧瑟蹄声疾,时间在忽促的马蹄声中渐渐逝去,不知不觉之间,李坏与阿风已行至望嵩峰前。李坏放眼而望,但见峰下稀稀疏疏的几间低矮小屋点缀其间,不远处嵩山巍峨,雄峰傲峙,让人望而生敬。

越过望嵩峰,便到了少室山脚下。李坏轻勒缰绳,让骏马放缓步伐,大声道:“风先生,你喝酒吗?”随后而至的阿风跃下马背,道:“饮酒误事,风某平生不沾酒。”李坏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风先生从未喝酒,又岂会知道酒的妙处。”阿风道:“酒色当前,误人误己,公子自当慎之。”

李坏道:“凡事有轻重缓急,喝酒亦有豪饮小酌之分。”阿风道:“豪饮如何?小酌又如何?”李坏道:“豪饮和小酌,喝的都是酒,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喝酒时的心情畅快便是无妨。”阿风讶道:“看来公子对喝酒还颇有心得?”

李坏正容道:“风先生嫉恶如仇,想江湖之所想,急江湖之所急,看不惯我李坏的浪荡作风,在下并不以为奇。李坏纵情江湖,凡事虽然只图痛快,但心中仍有一个义字。”

阿风面上顿现肃然神色,疑惑地道:“江湖之义?”李坏豪声道:“风先生不必多虑,李坏虽是一介浪子,但却从未做过一件违心之事,亦未做过一件损人利己之事。如今诸事峰起,我李坏虽是赶鸭子上架,但无论如何,这个架却是要上的。”

阿风欣然道:“看来你这浪子还是个好浪子。”李坏莞然道:“现在该是我李坏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翠林幽筑。

唐小水玉立于清溪之旁,恬静得一如圣女。林惜羽步向唐小水,道:“水儿,为何你的修为竟向前迈了一大步?”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唐小水道:“纵情忘情,有得有失。”

林惜羽调笑道:“看来李坏虽然与你心灵相通,但要真正得到你的慧心,难度却更大了。”唐小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话锋一转道:“羽姐要不要试一试?”林惜羽道:“试什么?”

唐小水道:“试试这美妙无比的爱情。”林惜羽道:“好你个梦中仙,还真是大方啊,自己的情郎都舍得让出来。”

唐小水故意装作一付不解的样子,道:“羽姐多心了,我只是建议羽姐试试爱情的滋味,却没有说要将李坏让给你尝上一尝。”林惜羽一时大窘,怒道:“水儿,你竟然以怨报德,小心上天责罚。”

唐小水巧计得逞,得意地道:“羽姐心中有所思,才会让水儿所趁吧。”林惜羽又回复镇静之态,若无其事地道:“任水儿怎么说好了。”漫步而前,转变话题道:“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水儿有何打算?”

唐小水道:“武林大会是江湖之事,也就是羽姐的事,与我有何关系?”林惜羽道:“水儿不去少林寺了?”唐小水含糊地道:“有羽姐关心就行了。”

林惜羽道:“很好,羽姐正好有一些事麻烦水儿,既然水儿没事,就替羽姐跑一趟天山好了。”

唐小水惊道:“去天山做什么?不去。”林惜羽道:“不去?舍不得李坏?”俏面上露出神秘之色。

唐小水气道:“舍不得个大头鬼,羽姐****不忘李坏,不若水儿现在就施展通心之法,让他来翠林幽筑与羽姐相见罢。”

林惜羽笑道:“好啊,施展吧,让羽姐也听听你们的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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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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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略有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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