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会伊人
武林中有一方圣地,二处秘地,一个禁地。
这一方圣地,当然就是藐姑峰上的翠林筑筑。十年前,林惜羽以一柄秋水剑平定江湖一场由比翼剑而来的空前浩劫,江湖人氏无不感恩戴德,甚至还有人于家中大堂之上摆上了林惜羽的灵牌,日日焚香祈拜,已然将林惜羽当成了活着的菩萨。
自此一役后,林惜羽于翠林幽筑前建筑风云楼,聚集各门各派的精英,组织成了如今江湖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机构“江湖联盟”,已成为江湖的核心。
林惜羽虽然很少插手“江湖联盟”的事,但只要她一日不跳脱红尘而去,一日便是“江湖联盟”的最高领导。
这是每一个“江湖联盟”的成员都心知肚明的事,也是每一个江湖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二处秘地,当然就是二处十分隐密,不为江湖人所知的地方。
江湖上的二处秘地,就是玉女阁和楼兰城。
什么是秘密?
其实秘密就是一件是人皆知的事,只不过,每一个人都知道一点,但也只是知道一点而已。
如果一件事什么人都不知道,它就不会是一件事了,它只能是虚无,未知。
玉女阁和楼兰城就是秘密。
江湖人都知道它的名字,却也只是知道它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玉女阁和楼兰城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玉女阁里有多少玉女,楼兰城中有多少楼房兰花。
但他们在江湖中的名气却不小,名气不小,当然有名气不小的理由。
有些东西之所以十分出名,往往是万千个人夸大而来的。
玉女阁和楼兰城莫名其妙就出名了,就跟李坏一样。
但忘忧谷却不是。
忘忧谷至少有忘忧草。
数十年前,江湖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中原镖局,当时江湖中规模最大,名气最大的一家镖局,镖主“掌中雷”蓝天正,以六六三十六掌“翻天掌”威震河朔,享誉武林,是天下公认有数的几个高手之一。
中原镖局在蓝天正的领率之下,几年间便合并了中原十数家大大小小的镖局,声势一时无两,就是因为蓝天正不但武功好,而且人品好。
蓝天正正直守信,平生接镖七十三次,无一次失手,俱皆功行圆满。有人说,不管你托的是什么镖,只要是交到了蓝天正手中,你就可以放一百个心,蓝天正保镖,简直就是巧媳妇穿针眼,想出差错都不行。
但差错还是出了,巧媳妇当然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就是因为忘忧草。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交给了蓝天正一个普普通通的锦盒,同时交给了蓝天正一张地图。地图当然就是目的地,按图上所示,蓝天正要将这个锦盒送至泰山附近的一座忘忧峰之间的忘忧谷谷主手中。
这当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根本用不着蓝天正亲自出马押送。
但蓝天正却仿仿亲自出马押送了。
因为那个普普通通的人给了他钱。
我给你押镖,你给我佣金,这原本也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可那个人给蓝天正的钱却不同。
那个人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蓝天正掌控着中原镖局偌大的门面,当然不会没见过钱,平常万余两银子都很难入他的法眼。但当那个人将钱交到他的手中时,他还是呆了好一阵子。
那个人竟然给了蓝天正五十万两黄金。
百十匹健壮的骏马,几十辆豪华的车厢,拉着五十万两黄金,一直驶进了中原镖局的大门。
押镖的佣金往往是先交三成的定金,任务完成后才可拿到其余的七成,但这个人却一次性地付清了全部佣金,一次性地就付了五十万两黄金。
因为她相信蓝天正,江湖之中,也很少有人不相信蓝天正。
五十万两黄金,就为了押送一个普普通通的锦盒,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蓝天正当然不知道。
这本是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但蓝天正却很有疑问,事实上,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有疑问的。
这个锦盒里装的会是什么东西?佣金竟然值得上五十万两黄金?
但托镖锦盒的人却说,只要蓝天正将这个锦盒平平安安地送到忘忧谷,五十万两黄金应该受之无愧。
既然这样,蓝天正还有什么话说?做生意的人,又有谁会嫌赚的钱多?更何况这件事十分隐秘。
蓝天正虽然不知道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却知道这个锦盒的名字。
这个锦盒就叫“忘忧草”。
于是,蓝天正就出发了。
可这天下岂会有不透风的墙?这么一件隐密的事情,忽然间就如瘟疫一般传遍了江湖。
五十万两黄金,就是为了押送一个普通的称作“忘忧草”的锦盒,这当然是一件很令人好奇的事。
江湖沸腾了。大街小巷之中,寻常阡陌之间,众口相传五十万两黄金,忘忧草,锦盒。人人都想知道这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江湖喧嚣了。不知名的大盗,凶名昭著的神偷,自负侠义的豪杰,纷纷出动,明抢暗夺。
一个叫忘忧草的盒子,刺中了江湖的敏感神经。
蓝天正当然不害怕。事实上最终也无人抢得这个盒子,当然也无人知晓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蓝天正却真的害怕了。
因为盒子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这个叫“忘忧草”的盒子,就象午夜梦回,等梦醒之时,盒子就不见了。
蓝天正也感觉它是一场梦,但五十万两黄金却正在中原镖局的库房之中闪着光,闪耀着黄澄澄、鬼幽幽的可怕之光。
押镖失败,当然要承担失败的后果。蓝天正当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所以,他当然要赔偿托镖人的损失。
十倍,佣金的十倍。
五百万两,五百万两黄金。蓝天正当然赔不起,这么巨大的数字,皇帝都赔不起。幸好,忘忧谷的主人只要蓝天正赔偿二倍的佣金,也就是一百万两黄金。
蓝天正东拼西凑,只凑得三十二万两,加上别人付的五十万两佣金,还差十八万两。忘忧谷的主人也不怪他,竟然大方地免了那差下的十八万两黄金。
一夜之间,蓝天正毁了,中原镖局也毁了。
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阴谋,蓝天正当然也不例外。
此事以后,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去忘忧谷东寻西探,当然都是高手。
但这些高手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直接探到了阎王殿上。
不久,忘忧谷外竖起了一块石碑,碑上雕刻着四个大字:“擅入者死。”自此以后,入谷的人也少了,死的人也少了,蓝天正也消失不见了。
自此以后,忘忧峰就成了武林中的那一个禁地。
李坏手中这个碧绿晶莹的琼玉酒坛里面,装的莫非就是忘忧草?
几十年前蓝天正所押送的,价值几百万两黄金的忘忧草?
天地之间忽然静了下来。
原本喧闹之极的酒肆,一时间扎针可闻。
每一个说话的人,嘴唇都忘记了翕动,每一个喝酒的人,也已经喝不下去。
酒肆之内只剩下急促的,缓慢的呼吸声,酒肆之内,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只剩下心脏的跳动声。每一双眼睛里都射出热烈的,复杂的,好奇的,贪婪的光芒,和着价值十万两黄金的碧绿酒坛内清液轻晃的节奏。
没有人能肯定酒坛里面装的是不是忘忧草,也没有人能肯定其中是不是几十年前毁了蓝天正和中原镖局的忘忧草。但每个人还是不自觉地受到吸引。
因为,忘忧草三个字,就像比翼剑一样,原本就是有着奇异的魔力。
如果不是忘忧草,为何要盛在如此贵重的酒坛里面?
如果是忘忧草,为何会在这个俏丽动人的朱雀手中,出现在这个简陋的美女酒肆之中?
难道忘忧草竟然是酒?又或许是酒一般的液体?
好奇心既是人类的动力,又是人类的天敌。
美女酒肆之中,一切都静止下来,只有李坏的一双手,还是上下来回地捣动。
但李坏好象也被迷住了,因为他的眼睛也紧紧盯着酒坛,盯着酒坛里的酒。
每个人都沉入了好奇中,每个人都沉入了往事里,李坏也是。
李坏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只有李坏能叹出这口气。
李坏道:“这里面的酒是不是喝的?”
朱雀道:“酒都是用来喝的。”
这句话岂不是很妙?
李坏道:“不错,不管任何酒,当然都是用来喝的。”
忽然,酒肆里又喧闹起来,每个人的嘴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在发展着自己的见解,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好好地静下来,坐正身子,好好地听听自己的见解,对忘忧草的见解。
这么嘈杂的环境,应该很难听清别人的话,但却偏偏能听清,因为每个人说的都是一件事。
蓝天正,中原镖局,忘忧谷,忘忧草。
李坏温柔的双手,温柔地捧着酒坛,温柔地放在酒桌之上,就是捧着情人美妙的身躯。李坏用左手轻轻扶着酒坛的边沿,右手轻轻地旋动酒坛的封盖,就像轻轻地解着情人的衣扣。
酒肆又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李坏忽然紧张起来,轻抬双眼,眼前是朱雀炽热的目光,充满鼓励。
难道朱雀也像其他的人一样好奇?难道朱雀也不知道酒坛里面究竟是什么?李坏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大男孩,在成熟而动人的情人的鼓励下,去尝试生命中的第一次。
李坏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就像婚礼上急促的锣鼓,手心中竟隐隐沁出了细汗。李坏忍不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右手下忽地用力,封盖终于被旋开。
李坏将封盖轻轻地放至酒桌之上,又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每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竟然没有一点酒香飘出!这样的酒坛里,装的如果是酒,启开之后,应该会异香四溢,又怎么会没有没有一点香气?
李坏心头疑虑顿起,每个人心头都疑虑顿起。
李坏将头凑近被启开的酒坛,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喃喃地道:“也许,真正的好酒,确实是无声无味的。”
也许,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外抑内扬的。
朱雀俏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种神秘之色,神秘地道:“也许,这根本就不是酒。”
李坏道:“也许,这根本就是一坛水。”说罢竟捧起坛子,仰口而灌,顷刻间便喝了个干干净净。
每个人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李坏失望地道:“果真是水。”
“也许是药水。”红雀竟然也说话了。
李坏道:“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我喝药水?”
红雀妩媚地笑着:“你当然没有生病,不过,你有可能中了毒。”笑声之中竟有了一种莫名的诱惑。李坏忽然又呆了,他忽然发现,原来红雀比朱雀更俏艳,更迷人。
李坏也笑道:“看来我真是的中毒了,中了你们的媚毒。”
语音未落,李坏耳畔竟传来了“咚咚”的声音,响彻不绝,一直响了几十下,就像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砸在地上的声音。
真的是人砸在地上的声音,李坏只说出了四个字,酒肆之内的人就倒得差不多了。几十个江湖人,竟然就这么声息全无地躺在了地上,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上一声。只有两只俏丽动人的雀儿仍然好好地坐在原处,面上露出兴奋之色,就像某个人完成了一项重大而艰巨的任务时露出的兴奋之色。
李坏笑道:“原来大家都喜欢睡在地上,这样的天气睡在地上,岂不是很凉快,很刺激。”
朱雀也笑:“不是他们喜欢睡在地上,是不得不睡在地上。”
李坏道:“难道他们中的媚毒比我还深,竟然已迫不及待地将这地板当成了床?”红雀道:“他们不但中了媚毒,还中了忘忧草之毒。”
李坏道:“忘忧草之毒?为何我却没事?难道只因为我心无忧愁,就不会中忘忧草之毒。”红雀媚笑道:“你现在可能没有忧愁,马上就会有了。你现在之所以没有像他们那样躺在地上,是因为你喝的正是忘忧草之毒的解药。”
李坏苦笑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原来这酒坛里面竟然是解药,却让我一个人喝光了。”
李坏忽然板起脸道:“好好的女孩,应该做些女孩应该做的事才对。”
朱雀笑道:“我们不是好女孩,我们是坏女孩。”
李坏道:“坏女孩?怎么个坏法?”
红雀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忽然在李坏面前美妙地转了几转,忽地又靠到了李坏的身上,娇笑道:“李大公子,我是坏女孩,你是坏男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要怎么个坏法。”
红雀柔软而丰满的娇躯,紧贴在李坏的后背,李坏的心跳又加快了。
李坏摸了一把红雀的俏脸,硬声道:“我虽然喜欢美女,可不喜欢送上门来的美女。”
朱雀也飘了过来,飘进了李坏的怀里,昵声道:“没关系,等李公子昏之后,就算公子不喜欢,也只有由得我们姐妹喜欢了。”
李坏喃喃地道:“原来你们不但是坏女孩,还是女色鬼。可我李坏好好的,为什么要昏迷过去。”
红雀道:“你当然会昏过去的,因为,那酒坛里是解药不假,却不是完全的解药。”
李坏道:“我现在生龙活虎的,你们又怎能缠得住我。”
朱雀又笑了:“公子真的是生龙活虎的吗?你现在应该是没有一点力气才对。”
李坏竟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腊月二十四日静夜,阴沉,间有小雨。
岁星当值,诸事不宜。
少林寺。
慧空禅师在知客殿会见过百余名当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十年前,因比翼剑之故,大智上人引身而退,让出了象征着江湖中的权力和身份地位的少林方丈之位,由慧空禅师暂摄其位,一掌武林中的牛耳——少林寺。十年以来,慧空禅师凭着自身的非凡胆识和不世武功,在一众师兄弟的佐辅之下,少林寺的全面建设又有了跨越式发展,更加深化了少林寺在江湖之中牢不可破的领导地位,慧空禅师亦因此平定了少林寺中与己不谐调的音调,终于奠定了他在少林寺的领导地位。
慧空禅师的真正魅力其实并不在于胆识和武功,事实上,能当上少林寺的方丈,又怎会没有不俗的胆识和武功?
慧空禅师的特点是长于心计。
当年与慧空竞争少林寺方丈之人,胆子有比慧空大的,武功有比慧空高的,但却一一败于了他的心计之下。
少林寺大大小小的事务,似乎都逃不过慧空禅师的一双慧眼,没有哪个和尚能瞒着慧空去做一场小小的法事,没有哪一个佛钟能在不适当的时候发出不适当的声音。慧空禅师就象一个卓越的围棋手,细密得毫无纰漏地布置着自己的十面埋伏之阵,又象一个优秀的乐器调律师,精致得毫无失误地调谐着自己的十面埋伏之音。
李昌镐会不会走错棋?维也纳金色大厅的乐器伴奏师会不会弹错调子?
这根本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李昌镐当然也会走错棋,但这只有他的对手知道,维也纳金色大厅的乐器伴奏师的手下当然也会发出不和谐的音符,但在那种庄严高贵的场合,恐怕连贝多芬都不会发现,也不愿发现。
权力和地位通常带有一定的盲目性,既会给权力本身带来盲目,也会给予旁人一定的影响。
所以,慧空禅师似乎已牢不可破。
一切都在按计划缜密、细致地进行。
大到名人大侠聚会,武林大会开幕,小到少林寺中每一张桌子和椅子的摆放,甚至连少林寺武林大会会场旁每一棵树应该向哪一方向伸展,都已巨细无遗,有条不紊。
这当然是慧空禅师超人心计的功劳。
在听了慧明关于武林大会的全面报告之后,慧空禅师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慧明是少林寺外事堂首座,亦是慧空禅师自任方丈之位以来着力培养和扶持的师弟,现已成为他的一条有力的臂膀。
慧明身形枯瘦,铁一般的面色,铁一般的心肠,颇具一种佛门高僧的良好形象,从他的身材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外事堂管理少林寺经济的重担,油水颇丰,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慧明的明净心境。
慧明做事只对慧空一人负责,他对慧空似乎有一种后辈对长辈的敬重和爱戴,慧空让他去洛水之中抓八十条五斤重的金丝鲤鱼,他不会只抓七十九条四斤九两重的。
慧空又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赞许地看了慧明一眼,心里十分满意。
有这样的下属,谁都会满意的。
慧空道:“各门派的同仁可否安排好了?”
慧明恭敬地道:“都已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不过,今年武林大会比往届要热闹很多,着实来了不少人,连武当和峨嵋的大部分俗家女弟子都已到会。因寺规限制,这些人不宜住进寺中,所以——”
慧空皱了皱半黑半白的长眉,道:“所以就没有安排?这可要授人话柄,遭人议论,影响佛门众生平等的好客之风。”
慧明道:“已将罗汉堂附近的最后一处偏院闲出,正准备安排这些兄弟门派的女弟子入住,请方丈示意。”
慧空微微颌首:“这些事情就不要再来请示,你尽可直接拿主意。”
慧空话虽然如此,却并无对慧明这似乎是多此一举的请示有半点责怪之意,显然对慧明此举十分满意。慧明追随慧空身边多年,自是深知此老心中的想法。这亦是为人下属的学问,有些看似不经意的事情,似乎不需要向上级汇报,其实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慧空望了望殿外昏沉的夜色,话锋一转:“李坏如今动向如何?”
慧明道:“李坏日间于少室山下的一家名曰‘美女酒肆’的小店中,遭受两个叫朱雀和红雀的年轻少女所挟,望洛阳方向而行,我已派法静追踪前去。”
慧空道:“慧明,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慧明道:“传闻之中,逍遥门除闻于江湖之中的人物之外,暗中还隐有‘一龙二凤四雀’七大高手,逍遥门一直欲生擒李坏而后快,从目前来看,朱雀和红雀应该是‘四雀’中的人物。”
慧空道:“这确是有些道理。不过,如果李坏已被逍遥门所擒,‘霸刀’等人为何仍在少室山下留恋不去?”
慧明道:“‘霸刀’一众逍遥门之徒与唐门势力纠结于‘有一家’酒店,恐是不易脱身。”慧空摇了摇头,沉声道:“‘霸刀’与李坏怨隙甚深,与唐门并无直接利害冲突,唐门虽然已明言支持李坏,但以‘霸刀’之机谋,定无舍李坏而针对唐门之理。”
慧明道:“方丈之意,莫非是这朱雀和红雀两女身份大有可疑?”
慧空道:“这已是不言而喻之理,不过亦不能妄下定论,李坏此人十分复杂,与各方面牵扯极深,在李坏身上,一切都皆有可能,亦皆有不可能。”
慧明道:“大智上人传言,我少林寺不宜直接插手李坏之事,方丈何不顺水推舟,不再关心李坏之事?”
慧空轻叹了一口气道:“以往武林大会的宗旨是江湖之间切磋技艺,推举贤能,可这次武林大会却完全变了味,因为李坏与魔门及比翼剑的纠缠,各方面的矛头均直指李坏。我们虽然不能于明处与李坏接触,但如果不能理清李坏之事,切实掌握李坏的动态,麻烦可就大了。”
殿内佛灯明灭,殿外阴风阵阵,只有悬挂于殿堂之上的佛祖释迦牟尼之像庄严如昔,智慧如旧。
慧空立起身来,步出殿门,目光穿透厚重的暗夜,眺望着洛阳的方向,又叹了一口气道:“以李坏之能,又怎么会被人轻易擒获。”
马儿不催而行,车轮沿着昏白的官道滚滚而前,穿行于冬夜无边的暗雾之中,轻轻地辗着四围静寂如死的氛围,车厢内一盏风灯,随着车轮的前行而左右晃动,晃动着一个说不清的梦。
风灯暗芒散射,散射在两个并排静坐于车厢一旁长位之上的面容清秀的少女的脸上,反射着诡秘的气氛。
两个少女对面的坐位中,蜷伏着一团黑影,悄然无声,气氛更加诡秘了。
一个少女睨了那团黑影一眼,忽道:“我们此行是不是太顺利了?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擒住了他?”
另一个少女轻笑道:“可能是这李坏被姐姐的魅力迷惑住了吧,传闻他好色如命,今天见到姐姐的娇样儿,自然就醉心忘神了。”
李坏?那蜷伏着的那团黑影,莫非就是自命风流,好酒好色的李坏?这两个少女,莫非就是“美女酒肆”的那一对姐妹花——朱雀和红雀?
不是莫非,正是如此。
那团黑影,正是日间于“美女酒肆”之中喝了一坛忘忧草而高枕而卧的李坏,这两个少女,正是被慧明怀疑是逍遥门“四雀”中的两雀。
朱雀笑骂道:“死丫头,平日里见你静娴无比,今日却妖媚无限,对李坏大施嫣态,连姐姐都自愧不如,原来以前纯洁的样儿都是装出来的。”
红雀道:“这还是姐姐教的,姐姐天生娇媚,深受王爷喜爱,小妹为什么不能也学上一学?看来这一招还真管用,这不,把一个江湖都搅得沸沸扬扬的李坏,就这么手到擒来了。”
朱雀面现忧色道:“这正是值得怀疑之处。江湖传闻,李坏向来是纵意花丛,显然不会是不解风情的愣子,今日一见,为何会如此没有抵御力?”
红雀道:“任他奸滑似鬼,还不是乖乖在躺在了那里。现在我们制住了他全身八处大穴,就算他李坏是活鬼转世,也是咸鱼一只了。”
李坏现在的样子,确实跟一只咸鱼差不了多少。
既然已是咸鱼,还能翻身吗?
这恐怕已是无须怀疑的事了。
但咸鱼真的就翻身了。红雀的话还没说完,李坏就翻身了,一下子就翻到了车厢板上。朱雀和红雀顿时大吃一惊,娇身向前轻纵,四只纤手分光捉影一般拿向李坏的周身大穴。
李坏却仍像一只咸鱼般躺在车厢板上,一动未动,任凭四只纤手紧紧拿住全身上下各处要穴。
看来李坏这只咸鱼只是不小心滚到了车厢板上而已。朱雀和红雀松了一口气,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弃下李坏,放松身子,重新坐了下去。
朱雀拍了拍胸口,一付惊魂卜定之态:“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红雀揭起车厢前的一道挡帘,伸出玉首望了望夜色,道:“洛阳应该已是不远,我们把他送到聚福客栈就可以了。”
朱雀伏下身子,抚摸着李坏的脸,昵声道:“这小色鬼长得虽然不是很好看,却很有男人的味道,真是可惜了。”
红雀戏笑道:“姐姐又春心荡漾了吧。反正距洛阳还有一段路,时间十分充裕,小妹这就去前面控制马车,姐姐大可放心而为。”说罢身形一闪,闪出了车厢。
朱雀媚目流转,喉咙里忽然发出了荡人心魄的媚笑,轻轻地解开了衣裳,露出了胸前雪白的坚挺,轻轻地伏下了身子。
车厢里忽然一扫诡异的气氛,变得绮丽起来。
平稳的车厢剧烈地晃动起来,风灯晃得更快了,暗夜的风声里,间杂着动人的呻吟,寂静的冬夜平添了一种生气。
静夜激荡了,马车走得更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似乎蕴含着无限满足,又夹带着几分惊惶的娇吟声从车厢内传了出来,随后,一切又陷入了宁静。
红雀摇头轻笑,仍旧不紧不慢地赶着马车,向前驶去。
夜更静了,静谧之中,忽然竟有了一种神秘之气。
红雀心头一丝疑惑涌起。据她的推测,事毕之后,朱雀应该有所声响才对,为何今次却半点动静也无。
疑惑一丝丝扩大,红雀再也忍将不住,翻下马车,疾掠进车厢,秀目凝注,娇躯剧震。
在她眼前是一副香艳无比,让人见之血脉贲张的图画。
车在雾里,人在车里,雀在梦里。
红雀一双秀目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瞪视着车厢内的情景,心中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温柔的风灯映照,映照在半坐于朱雀娇身上的李坏**男性雄健结实的上躯之上,映照在李坏体下朱雀白皙的肌肤之上,弥漫出一股夺人心魄的气息。
李坏面上带着一股天生的散慢,嘴角扬起一丝懒洋洋的笑意,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红雀,似乎一直在等待红雀的到来。
夜雾更浓了,微风轻起,雾气之中,竟似有了丝丝细雨,轻挽着微风的臂膊,闯进了车厢内这一片绮丽,奇异的氛围,轻吻着李坏的皮肤,朱雀的酥胸,红雀的脸。
红雀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惊惶的心灵于轻风细雨中攫取了一缕思索的力量,蓦地玉首低垂,李坏体下的朱雀顿时映入眼帘。
风灯的光芒较弱,朱雀的身子娇小,于李坏雄壮躯体的遮盖之下,只有细碎的片片肤色泄露出来,在淡黄色的光芒的反衬之下,白皙中透着暗红,竟隐隐有细汗渗出。
红雀的目光顺着朱雀的肌肤上移,一双若隐若现的胸乳似乎还在不住跳动起伏,让人尽情猜想刚才那一场肉搏的剧烈程度。
红雀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剧跳起来,惨白的玉面之上已经有了少女特有的红晕。红雀虽然久与朱雀为伴,自是见惯了朱雀的天性风流,眼前这种情景也是屡见不鲜,本应该芳心无波,可这次少女的心房却有了一种莫名的惊悚。
少女毕竟还是少女,就算是一直生长于妓院里的少女,对男女之间**裸的事有过太多的见闻,亦不能停止心灵深处的某种渴求。
红雀的心不规矩的跳动,慌忙移开目光,向四处躲闪,又迎上了李坏那一双雾一般迷离的精目,心头又起一丝迷茫。
李坏忽然粲然一笑,露出两排如红雀肌肤一般色彩的牙齿,漫声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不紧不慢的声调之中,似乎蕴含着一种神秘的力量,攫住了红雀心脏的柔软,一声柔弱的呻吟传来,红雀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到了两人的结合之处。
红雀的脸更红了,她知道自己从这一刻开始,休想再忘记眼前这荡人魂魄的一幕。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滞不前。红雀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恨意,娇吒道:“你——把朱雀组怎么样了?”李坏悠悠地道:“我把她怎么样了?你说呢?”
红雀心头恨意更甚,羞怒地道:“你这死人,还不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朱雀又是一声呻吟:“我也不太清楚,这死鬼好象会一种采阴补阳之功。”声音柔软而细腻,又似满足,又似无奈。
李坏的笑得更神秘了。
红雀奇道:“采阴补阳?姐姐你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吗,怎么让他——让他——你还不起来!”
李坏笑道:“这么舒服的姿势,我为什么要起来,这么动人的场面,你难道不愿意欣赏欣赏吗?”
红雀俏脸又是一红,娇骂道:“鬼才愿意看你们这副丑样。”话音未落,一双纤手疾电般向前抓出,春笋一般的手指如灵蛇吐信,抓向李坏的左肩。
李坏轻叹一声:“你莫非是吃醋了。”言语间,身形未见动作,竟向左前侧出了一尺,带着朱雀移到了车厢之前,仍是一副
红雀大怒,身形向前横扑,雌豹一般扑向李坏,口中喝道:“我看你们还怎么躲。”车厢并不太大,照红雀这种扑法,李坏自然已无处可躲。
无处可躲,自然已无须再躲。
李坏道:“我为什么要躲,你既然如此厚着脸皮地送上门来,我李坏自命风流,当然要照单全收了。”
李坏左肩轻晃,左手鬼使神差般伸了出来,就如一个久聚的弹簧,动作之快,已然难用世间的词语来表达。
伸出的这一只手,鬼使神差般就拿住了红雀腰间的软麻穴。
红雀的眼中又露出了惊惶之色。她与朱雀受命前来擒拿李坏,本来准备得颇为周详,美人计,毒酒计等等设计了一个接一个,可还没等施展出一个,便将李坏擒在了手里,心中便生轻敌之意。如今又遭遇不清不楚的变故,更是心神大乱,心智武功大减。
红雀心中又羞又怒,又惊又怕,贝齿紧咬下唇,快要滴出血来,忽地将心一横,竟欲咬舌自尽。
忽然下颌一紧,尖尖的下巴已被李坏左掌托住,再也咬不下去。
红雀的心中空茫茫一片,已再无半点思想。
李坏又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小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你答应我不做傻事,我就放了你们姐妹,好不好?”
红雀秀目中眼珠抖颤,豆大的泪水滚珠般滴了下来。
少女的心思既简单又复杂,就象一张网,你若要妄加猜测,却又怎么能猜中其中的网结所在?
李坏左掌移开红雀的下巴,拭去红雀面上的泪珠,立起身来,胡乱从车厢底抓起一件衣衫披在身上,又大力地拍了一下朱雀的雪臀,笑道:“你这小懒虫,该起来了,过去照顾你的好妹妹去吧。”
红雀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将**动人的躯体毫不吝惜地展现在两人面前,俏脸红得就像纯色的赤玉一般,昵声道:“你这死鬼,坐得我那么紧,我又怎么起得来。”
说罢将身子向红雀处靠了靠,伸出玉手,轻抚着红雀的秀发,柔声道:“妹妹,你没事吧,这种死鬼,你又何必跟他生气。”
李坏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你就尽情地骂吧,我不会生气的。”
红雀的眼中又露出迷茫之色,喃喃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雀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这死鬼一直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李坏正色道:“我可不是猪,而是鬼,不过不是死鬼,而是色鬼。你们也不是老虎。”
朱雀嗔道:“去你的死色鬼。我们不是老虎是什么?”
李坏面露思索神色,正容道:“你们是龙,女神龙,我也不是鬼,我是一只小虾罢了,哈哈,龙游浅滩遭虾戏,是极是极。”
红雀看看李坏,又看看朱雀,只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一生最怪异的事情,一切变得不正常起来,几刻之间还互为仇家,这会却如一对情人般打情骂俏,就算想破了她的小脑袋也想不清。
红雀喃喃地道:“你是小虾?难道我们是泥巴吗?”红雀使劲睁大眼睛盯住朱雀,似是想从朱雀的面上发掘出答案。
朱雀道:“你不用看我,在这死鬼的淫威之下,姐姐连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李坏道:“说的对,你们姐妹根本就不该在江湖上出现。你们至少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朱雀道:“我们根本就是傻瓜,碰上你李坏,根本就应该躲得远远的才是。”
红雀道:“两个致命的错误?哪两个?”
李坏悠悠地道:“第一个错误,当然就是那忘忧草了。”
红雀道:“那忘忧草根本就是假的,更何况,现在知道美女酒肆之中发生的事,除了你,就只有我们姐妹了,那至多也只是个失误,又怎么会变成致命的错误了。”
李坏摇了摇头道:“看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为何会说出这种半点聪明含量也无的话。”
朱雀也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好妹妹,既然这死鬼会装痴卖傻,别人自然也会。”
李坏道:“人虽然很健忘,你今日救他于水火,明日他就忘了,但有一种东西却是万万不会相忘的。”
红雀道:“仇恨?”
李坏笑道:“你总算还不是太傻。就算你们不是忘忧谷的人也无济于事了,因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本就是江湖的特点。”
红雀激动地道:“什么就算,我们本就不是忘忧谷的人,不但不是忘忧谷的人,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坏道:“哦?”
红雀怒道:“哦是什么意思?”
朱雀道:“哦肯定是这死鬼不相信的意思。”
李坏道:“不仅是我这死鬼不相信,根本就是没有人会相信。其实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抓到你之后,至多耍一耍小手段而已。”
红雀道:“什么小手段?”
李坏道:“小手段当然有很多,譬如用一把小刀,在你们可爱的小脸上,划上几个小小的图案。”
红雀的脸了,朱雀的脸也变了。毁容对于女人而说,本就是一件不好玩的事,容貌越美,越是害怕。
李坏色色地道:“还有,挑选一批种马似的人物,轮番来‘伺候’你们,那滋味想必也美妙得很。”
红雀和朱雀的脸更难看了。
李坏似乎已看不见红雀和朱雀的表情,继续无动于衷地道:“玩过这两个小手段之后,想必你们的嘴就不会跟以前一样硬了。如果你们的嘴里再吐不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他们当然也会怜香惜玉,至多将世间乱七八糟的套供之法在你们身上耍上一遍而已。”
朱雀忽然笑了:“李坏果然是李坏,真是一肚子坏水。”
一个人害怕的事物知道多了,就会会那么害怕了,这其实跟兴奋是同一个道理。害怕与兴奋,其实根本就是一母所生出来的东西。
红雀忽然道:“这也没什么,我们至多一死而已,我们虽然杀不了别人,杀了自己却是容易得很。”
李坏轻叹道:“你们只有一种办法杀死自己,但别人却有一百种办法阻止你们自杀。”
朱雀道:“看来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李坏道:“到了现在,你们应该看出我没有恶意了。”
红雀气道:“你当然没有恶意,你只是得意而已。”
李坏悠然道:“唉,真是没办法,谁让我小人得志了呢。传闻忘忧谷谷主有一个习惯,总是以王爷自居,自封为‘无忧王爷’,这个王爷,不知跟红雀姐姐嘴里的王爷有什么关系?”
红雀和朱雀勃然变色,身形倏地紧绷,两双俏目,锋芒隐露,电一般射向李坏,车厢内气氛突变。
夜雾更浓了,暗夜无声,夜似乎已沉入黑的深处。
轻雾漫过马车,漫进车厢,在三人之间轻流细溢,于紧张之中益增了一种迷幻的气氛。
李坏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若无其事地道:“你们是想杀我,还是想自杀?”
朱雀忽然松弛下来,嫣然一笑道:“李坏啊李坏,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整个江湖都小看你了。”
红雀仍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清冷模样,就像暗夜里的雾,随时准备吞噬李坏,又或是吞噬自己。
朱雀道:“公子说我们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那另外一个是什么?”
李坏细吸了一口清凉的轻雾,又缓缓地吐出,凝视着车厢外迷幻一般的夜色,漫声道:“第二个致命的错误,当然就是你们前来对我以身相诱了。‘无忧王爷’啊‘无忧王爷’,你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朱雀脸色又变道:“你还知道什么?”
李坏又笑了:“我还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打道回嵩山。”
红雀终于也松驰下来,她突然发现,李坏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李坏。
红雀道:“我们?”
李坏道:“我们!”
朱雀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李坏道:“你们还有选择吗?你们不想死,又不想泄露秘密,除了跟着我走,还会有第二条路吗?”
红雀道:“我们自信还有自保的能力。”
李坏笑道:“你们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红雀又生气了,她今夜忽然火气变得特别大了,尤其是看着李坏可恨的样子。
朱雀也笑了:“我的好妹妹,我们遇人不淑,碰上了这种人,还是少生气为好,根本气不着他,只会把自己气坏。”
李坏又看了一眼车厢外的夜色,忽然道:“你们对眼前的夜色有什么感觉?”
朱雀笑骂道:“你这死鬼,又在打什么算盘?”
红雀道:“除了刚才你们一番风流之外,夜色很静,静得没有人气。”
朱雀的脸忽然红了,这久经风月的老手,忽然也有了少女一般的羞涩。
李坏点头道:“静,的确很静,人气也没有多少,最多也就是百十号人伏在四围而已。”
红雀的脸忽然也红了,忽然又变了,就像夜色中的雾一般变幻。
朱雀色变道:“你说有很多人潜伏在我们周围?”
李坏笑道:“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我李坏现在就是一块巨大的磁场,总会吸收一点破铜烂铁的。这岂不是很有趣,让他们听听我们可爱的朱雀姑娘那种诱人的声音而快乐地忍受煎熬。”
朱雀嗔骂道:“你这死鬼,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红雀道:“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李坏道:“他们为什么要出来?他们出来干什么?杀人吗?他们不敢,不过可能会来劫色。”、
世界如长河,人如沙砾。
沙砾皆有大小,凡人皆有高低。
淘金者说,沙砾中有金子,哲人说,人中有龙凤。
我们勿用去管沙砾中的金子到底是黑丑的沙砾还是灿烂的金子,也无须无理会人到底是法力无边的龙凤还是毫无特点的高级动物,举天下万事万物,最重要的是要有自我。
我是我,你是你,他是他,说的就是自我。一个人要有自己的东西才是一个人,一条狗要有自己的骨架才能说是一条狗,一块石头,亦有自己的纹理。
这是特性。
所以说,人吃狗,狗在石头上拉屎,石头砌成的房子,阻挡着人的眼光。
我中有他,你中有我,他中有你,说的是品质。一个人可以有狗的忠厚,石头的坚硬。
所以说,一人一宇宙,一石一乾坤,每个人都有哲人的气质,也有恶魔的品性,这是共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每个人的事都与别人有关。
每个人都有一个高度,一个层次,这就是局限,看穿了高度和层次,小可独善其身,大可左右他人。
李坏的心中忽然有了十分奇怪的感觉。
自于洛水之畔与负书神龟附身以来,李坏时常会有些奇怪的感觉。直到又于洛水之畔与“静禅悟道”四老心灵相抗,意外地又必然地与“梦中仙”唐小水修成神奇的心灵相通之法之后,心灵之境更如宇宙洪荒一般,空阔无际,不可捉摸。
李坏已不知道是好是坏,已不能掌握心灵的发展和变化。
车厢外浓雾如梦,车厢内美人如花,李坏却已入静。
一切似乎都已与他无关。
眼前的现实景象已渐渐淡去。
雾已非雾,人已非人,李坏已经不是李坏。
李坏的思绪意识如荒里劲草一般向四围曼延,又如云雾一般向四围侵蚀,朱雀的心跳声,红雀的呼吸声,马儿的吃草声,几十丈外暗处隐伏的敌人的讯息,甚至连空气细微的运动,土地深处冬眠的生物的抖动,都一点不漏地传入了李坏的心灵。
李坏就像一台功率强大的讯号收发装置,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不能逃过周密细致的搜集,一切若大若小,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气息,都在李坏心中聚汇,幻化成一付付动人的图画。
远处似乎隐隐还有钟声,少林寺的佛钟声。
少室山上少林寺,夜半钟声到车厢。
李坏的脸上一片庄严肃穆,于暗夜之中竟显出一种神圣得近乎道圣的色彩。
朱雀和红雀心神俱震,两双秀目圆睁,眨也不眨地视向李坏,浑然不知在李坏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她们已不知不觉受到李坏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奇特气质的吸引。
李坏体内的洛水神龟发出了欢快的鸣叫,不大不小的龟身竟然上下翻腾起来,跟随着李坏呼吸的节奏。
透过翻腾起伏的神龟,李坏又看到了唐小水。
唐小水一直就在李坏心中。
李坏只要超脱尘世,便与唐小水心灵相通,合二为一。
白衣胜雪,长发如瀑,身姿若仙。
轻倚清溪旁,慧目情无限。
李坏心中万语千言,却说不出一句,其实已无须说出半句,一个眼神,一个思想,双方便能强烈地感知,领会。
李坏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你好。”
唐小水嘴角微弯,一个动人至深的微笑便在李坏的眼前绽放,眼中的情意更深了。
唐小水柔声道:“李坏啊李坏,你终于想到来看我了。”
李坏老脸微红,懊恼地道:“原来这样就能与水儿相会,早知道的话,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少林寺,与达摩那个老和尚打声招呼,就可以与水儿日夜纠缠了。”
唐小水轻笑道:“达摩老祖可不愿与你这小坏蛋沾上半点关系,以免损坏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
李坏哈哈大笑道:“这又怎么能由那老和尚的意,如果他不愿意,我便将他布施在天南海北的石像一股脑地扔到东海里去,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唐小水静静地看着李坏,静静地微笑。
李坏道:“水儿有什么指示,要不现在小弟就打马去你去罢,省得我们地北天南地思**。”
唐小水道:“地北天南地思思**?那你是吧,水儿至多一天想你一遍罢了。”
李坏怔道:“一天想我一遍?一遍一天?”
唐小水道:“随你怎么想好了,水儿还有事,不跟你多聊了。”
李坏奇道:“水儿有什么事?能说给为夫——我听听吗?”
唐小水轻叹一声道:“唉,你又是什么为夫了,水儿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这坏蛋。”
李坏叫道:“那我岂不是更要知道了。”
唐小水道:“水儿现在调查魔门的事,武林大会之后,你就来翠林幽筑一趟罢。”
李坏道:“武林大会?我没有什么兴趣。”
唐小水笑道:“你真的没有兴趣吗?”
李坏垂头丧气地道:“我是没有什么兴趣,可别人好象对我兴趣大得很。”
唐小水道:“傻子。”
李坏道:“魔门有什么事?我现在可是魔门门主。”
唐小水笑道:“你是魔门门主?你现在只是跟魔门沾了一点点边而已,你可知道你身边的小美人是什么身份?”
李坏惊道:“什么小美人?水儿可不要冤枉好人。”
唐小水若无其事地道:“几十年前中原镖局及忘忧谷之间的悬案,目前又要浮出水面了,据水儿现今掌握的消息推测,忘忧谷极可能就是魔门的一处分支。”
李坏故作糊涂地道:“忘忧谷?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唐小水也不以为忤,叮嘱道:“水儿言尽至此,你自己小心罢。”
唐小水不待李坏纠缠不清,便自去了,李坏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意,随即又升起一股疑惑与敬服。唐小水不知身在何处,竟然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实与神灵无异。
这些细处李坏只是一想而过,令他十分在意的是,唐小水言语神态,确实大有情意,而且还自告奋勇地去探寻魔门的消息,虽说并不只是为了李坏,更多的可能是为了整个江湖的福祉,但伊人如此,李坏还有何求。
朱雀和红雀满面惊疑地看着李坏,李坏兀自未曾醒过,痴痴地坐在那里出神。
红雀压低声音道:“朱雀姐,这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招,这么不言不动的,要不我去试探试探?”说罢身形微展,伸出左手,就要去抓李坏的脸。
朱雀连忙伸手止住红雀的动作,低声道:“不得轻举妄动,李杯狡若狐兔,十有八成是在故作玄虚,以便调戏,若我们冒然动手,只是徒见欺而已。”
红雀被朱雀这么一打岔,心里亦是惴惴,便不再动手,只是怔怔地望着李坏,不知心里在转动着什么心思。
李坏的嘴角忽然又扬起了一丝坏笑,旋又止住,神色静若处子,见不到半点波动,似是刚才就未曾笑过一般。红雀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莫不是真的在装模作样,但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若是他骤下狠手,我们姐妹自是无可幸免,这番奇模怪样,定是别有所图,是了,他肯定是想等待我们姐妹另有内部消息透出。
想及此,红雀露出一付恍然的样子,凑过身子,向朱雀轻言其妙。朱雀听得连连点头,两人便不再说话,以免泄露更多秘密。她们又哪里能够得知,李坏现在竟是在跟心上人相会言欢,一叙别情而已。
一时间车厢里全然静了下来,马儿想必也是睡了过去,轻风细雨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顿时,车厢车外溶为一体,一切都陷入了宁静之中。
不知过了几时,李坏醒转过来,见朱雀和红雀两女尽是一付端庄致密,象模象样的静坐,只是各自睁开一双眼睛,十分凝重地向自己直视,不觉好笑。
李坏现在修为颇深,虽然与唐小水心灵相会,但周围的变化仍是半点不漏,全然在心,朱雀和红雀虽然压低嗓子说话,但还是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李坏笑道:“两位姑娘为李坏护法,真是辛苦了,谢过谢过。”朱雀和红雀面上现出惊讶之色,不知李坏之意。李坏又道:“几日以来,事情良多,在下着实有点劳累,刚才打坐调息,倒累得两位未曾歇息,真是罪也过了。”
朱雀和红雀面上惊讶之色更甚,感觉李坏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若真的刚才在调息一般,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懊恼之意,转**一想,李坏这人机灵狡慧,所言之语实是不足为信,便又释然。
朱雀笑道:“我们姐妹受人所托,前来相邀公子,能替公子护法,也是应当。”红雀亦连连称是,说道:“能为公子护法,是我们姐妹的荣幸。”
李坏忽道:“听闻忘忧谷中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向无冷热之苦,饥寒之忧,真是令人好生向往。”朱雀一怔,不知李坏言下之意,随声附合道:“江湖传闻,多半不能当真,不过忘忧谷既然能一次性地拿出几十万两黄金,想必日子过得应该不错。”朱雀之言,想必就是五十年前忘忧谷托中原镖局蓝天正的“忘忧草”之镖了,这件事江湖尽人皆知,并非什么秘密,也不必隐瞒。
李坏道:“江湖劳心累身,实是不妙之极,若能到忘忧谷中住上几年,想来定会舒心恬神。”红雀却道:“忘忧谷纵然衣食无忧,但又怎么有江湖的精彩和刺激。不过,公子若想去忘忧谷观瞻观瞻,小妹倒有薄言相奉。”
李坏大感兴趣,笑道:“红雀姐姐有何高见?”三人言语看似闲谈信语,其实各含机锋。唐小水既然告知李坏,面前二人是从忘忧谷而来,而且还与魔门有关,当然想探探忘忧谷的消息,若是能从朱雀和红雀嘴里挖出忘忧谷中的具体所在,那自是再妙不过。
几十年前,江湖中大部分英雄豪杰都曾前往忘忧谷查勘,只知谷中风景甚优,人物极恶,但谷中详细却无人说得上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去过忘忧谷的人已经死得没有几个,直至近年,竟然已无人知晓忘忧谷在什么地方了,只知谷在黄山中,云深不知处。纵然有人知晓,也已不愿提起。
几年前,李坏还任好友郑星云开创的江湖消息机关“抓住你的心”总巡查之时,曾数次前往黄山查探忘忧谷之秘,一无所获,心中郁郁,连黄山风景之美都冲之不去。这次忘忧谷的人送上门来,不禁又勾起了李坏心中的前尘往事。
红雀道:“公子若要去忘忧谷,眼下便可与我们一道。谷中有几位姐妹,与我们相交甚欢,应可指点公子一二。”朱雀亦道:“红雀妹妹说得极是,忘忧谷十分隐秘,若是无人领路,十分难找。”
李坏道:“两位姐姐的好意,李坏感激不尽,不过两位姐姐人才出众,想必烦事颇多,我李坏又岂能劳两位姐姐大驾。两位姐姐只消将忘忧谷究竟在什么地方指出便是。”
朱雀和红雀见李坏好言夸赞,虽然明知李坏言不由心,只是有所图谋,但也心中甚喜,欢笑开颜。朱雀笑道:“公子一张嘴蜜一样的甜,真是让人欢喜,若是我们姐妹知道忘忧谷在什么地方,定要说了出来。不过真是遗憾,我们既然不知,当然不能妄言欺骗公子。”
李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轻轻立起身来,走下马车,只见夜雾低迷,视力不及数丈,浓雾轻滚变幻,化成副副神秘幽深之景,若猛兽,若浪涛,若高山,若低谷,在李坏眼前一一展现。
李坏运足目力,极目远眺,眼前灰蒙蒙的景象渐次清晰起来,深灰之色逐渐变作灰白之色,十几丈开外的深草树木,幻出淡淡的光芒,现于李坏眼前。但见轻雾弥漫,树木明止,深草轻晃,一动一静,极具玄妙,不知其中蕴含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多少颗**的心。
李坏仰起头来,腹陷胸挺,深深地吸进一口长气,只觉神清气爽,十分舒畅。白马寺与灵风大师相会,灵风大师虽然未曾教予李坏武学之法,但灵风大师百余年修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是武学先驱的超卓形象,李坏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又岂会拘泥于言传身教?自是于灵风大师的言行举止中便可悟得玄机奥秘,大大的增进自身修为。
一口气吸了进来,李坏便知自己的内力修为又自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这口气沿口腔下行咽喉,再至胸腔腹鼓,直散至四肢百骸,李坏竟能强烈地感知,体内顿时亮堂堂的一片。
身外一世界,体内一世界,修炼武学之人,自是深知这个道理。重要的是在于世界的转换潜化,那就是后天和先天的转换。一个人还在胎儿之时,虽说已算是一个生命,但实则与现实世界有很大异处。其呼吸之气,至精至纯,至清至净,便是先天之气。待得脱出母体之后,切实与现世接触,便已由先天之息转至后天之气。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凡人都想突窥透其中的奥秘。于此一途,武学之人便比常人要明晰得多。想窥得此中玄妙,便得先完成由后天到先天的转化,从呼吸后天之气,再次转化为呼吸胎儿之时的先天之气,这是必要的一步,也是必须的一步。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这十二个字,是修道之人所遵的宗旨,于武学也大有借鉴之意。后天之气和先天之息的转化,便可看作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这十二字中的前四个字,后天之气是不能炼之化神的,神之一道,只先天之气能成。
李坏现今已达“内观”之境,已至后天和先天的转化途中。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