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之交臂
每个人心中都有数不清的梦,且会随着时间、环境、心理的改变而异。心中有梦,便有希望,心中无梦,便成了行尸走肉。
江湖中人有梦,那武功盖世,豪气干云霄的大侠就是他的梦;读书人亦有梦,他们十年寒窗,心中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天下知,光宗耀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人的梦,便是能一直安居乐业,三餐以继,饿不着自己的肚皮,最好连年丰收,让日子过得更宽松一点;和尚尼姑道士们无欲无求,却也潜心修真,孜孜以求,期望早日位列仙班,往升极乐。
李坏幼时的梦,便是街对面的豆腐西施。豆腐西施不但人长得漂亮,做的豆腐更是好吃,于是那时的他整天亲密地喊着姐姐,嘴里吃着热热的豆腐。
待李坏年纪稍稍大了点,便想娶豆腐西施为妻,因为李坏想到姐姐总是要嫁人的,若嫁出个十万八千里,那想要再吃豆腐便真成为梦了。李坏没有孙悟空那一个筋斗便翻出十万八千里的神奇本领,只得勉为其难地娶了她,便能安安心心的吃上一辈子豆腐,何况豆腐西施长得着实不丑。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李坏吃了饱饱的一肚子豆腐,喝了辣得胸口都发麻的一小杯烧刀子之后,小小心里豪气陡生,飞也似的奔至她面前,口里吐着仍然稚嫩的声音,一本万经的道:“姐,我要娶你!”
豆腐西施脸上绽开了阳春三月烂漫山花般的亮丽笑容,手脚麻利地又给李坏盛了一大碗满满的豆腐,递了过来,道:“小鬼,吃豆腐吧。”
李坏接过满满的一碗豆腐,心中便想:这一片私心色志被她的笑容打败了。这么一大碗豆腐,三个小李坏也吃不完,这么做自是想堵住他的小色嘴,最好能撑个肚皮胀破呜呼哀哉一了百了。果然,那是李坏吃到的最后一碗西施豆腐,亦是他吃的最后一碗豆腐。
翠云廊往里走百十米,石级向内延伸,成了一个小坪,小坪很小,只十米见方,坪面上细细地铺垫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十分雅致。坪左上竟有一小摊,两张小桌,几把条凳,三只木桶,卖的竟是豆腐脑!那老儿坐在桶旁的条凳上,轻捶着一双瘦腿,无精打采。见三人前来,两眼放光,忙立起身来,热情招呼,一张老脸上布满了笑容,沟壑纵横。此情此景,激起了李坏幼时的梦。忽然,心里竟十分想**豆腐西施,很想再吃上一碗她做的豆腐。
剑门豆腐,与剑门关一起闻名于世。传说姜维镇守剑门关时以豆腐养兵,以豆渣喂马,使兵强马壮,终于打败了邓艾。李坏坐在条凳上,看着那老儿细致而熟练地调制着豆腐,听着清儿娓娓地道来,一时心神俱醉,南宫伤亦听得入神。
耳边似乎还是一片金戈铁马,那老儿已将做好的豆腐脑端了上来,盛豆腐的瓷碗竟十分精致,四围雕刻着春花秋月不同图案和吉祥富贵等不同字样,李坏暗暗称奇,正举碗要喝,还未进口,便见清儿手执竹筷惊电般击了过来,毫无防备之下,李坏手中盛满豆腐的碗顿被击飞,直飞至五丈开外,瓷碗立时破裂。由于飞速极快,飞行中豆腐竟未洒出半点,待碗破裂之后才泄了出来。晶莹剔透的豆腐顺石级而溢,还未流进石级间的隙缝,便已化作阵阵青烟,烧得石阶嗤嗤作响,李坏面色大变,转首望处,却发现那老儿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两大木桶豆腐,在斑驳的碎阳下闪烁着青幽幽的光。
李坏大感惭愧,一失神便犯下大错,若不是清儿机警,此时怕成了“豆腐鬼”。李坏赞赏而感激地看了清儿一眼,清儿娇声道:“此路上豆腐坊与茶馆甚多,倒不令人惊奇,只是刚才我讲姜维巧施豆腐计大胜邓艾时,发觉那老头竟侧耳细听,心里感到十分奇怪。此故事剑门之人可说妇孺皆知,人人能倒背如流,那老儿若是此地人氏,又岂会对这故事有丝毫兴趣?于是便暗暗留了神,果然发现了这老头的不同异常之处。”
李坏大赞一声,道:“真是我的好清儿。”南宫伤亦随声附合。
清儿俏脸微红,接口道:“那老儿调制豆腐时,动作虽算熟稔,但在我这明眼人看来,却并不十分老到,若这老儿以此为生,如此年纪,又岂会让我瞧出破绽?且此老儿举手投足间风声隐隐,一派大家风范,显然功力不弱,虽然极力隐瞒,但仍于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这就更加奇怪了,若是寻常人家,又怎会身怀绝技?清儿便斗胆一试,果然豆腐里有古怪。”
李坏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之极,清儿,我欠了你一条命啦。”
清儿微垂臻道,轻轻地道:“公子的命,清儿当然是要费神照顾的,不然——刚才公子十分出神,似有无限心事,所以才会如此大意罢,清儿猜的可对?”
李坏老脸一红,掩饰道:“哪里有何心事,只是见此地风景优美,正如清儿般让人着迷,才会一时疏于防范,差点让这老儿钻了空子。南宫兄刚才不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想必与我李坏一般心思吧。”南宫伤未料到一把无名之火烧到了他身上,一时反应不及,连连称是,转首觉得不对,又大晃其头。清儿啐骂一声,道:“油嘴滑舌。”心里却对夸赞十分受用,暗暗欢喜。
其时日向西沉,天色渐晚,风景虽仍是极美,但心情一变,却再也感觉不到其中的半点美处,一时只觉阶阶石级俱是陷阱,排排大树尽是埋伏,李坏心里便想,要吃到这剑门豆腐殊是不易,须得厮杀个一两番,三四番才可,这倒与三国时姜维之事遥相呼应。看来自己与豆腐也确实再无半点缘分,心中暗叹一声,残留的梦终于片片碎裂,碎裂在这翠云廊,风景如画的翠云廊,杀机四伏的翠云廊!
转首望及南宫伤小心翼翼,似乎走进了雷阵一般,李坏心里暗暗好笑。这战神功力超卓,心智高绝,却缺乏行走江湖的经验,想必在他的历程里都是光明正大,你一拳我一脚地与人正规的比武,从未遭遇过此种暗中狙杀,自是心中惊慌,不能自制。
南宫伤忽道:“小弟心里有一大大的疑问,按理说,如今江湖中对比翼剑感兴趣之人,当得之而后快,可那老儿却欲制李兄于死地。那毒药毒性极剧,想是见血封喉,若喝下肚去,定会立时便向阎王报到,那还怎么找寻那劳什子比翼剑?这岂是奇也怪哉?”
“南宫兄所言极是,我亦是想之不通,想这其中定是出了大的变故,前途更须万分小心才是。”
清儿嘻笑一声,道:“莫不是我们的李大公子偷了那老儿未过门的媳妇和黄花大闺女,所以才会前来索命的吧。”
李坏面容一整,正色道:“清儿此言甚是,看来以后窃玉偷香之时须得更加小心,以免落下线索,授人以柄。不愧是我的好清儿,如此关心体贴,该大大的奖励才是。”
清儿一呆,未想到李坏会如此厚着脸皮地打蛇随棍上,骂道:“小色鬼就是小色鬼。”南宫伤放声大笑,紧张的气氛在调笑声中化为无形。
忽地,幽林深处传来一缕阴沉的声音:“好一个李坏,大难临头仍是如此嬉皮笑脸,董某真是佩服之极。”李坏大喝一声:“何方鼠辈,快快现身,让你家公子出出气,留你小命。”敌人终于现身,心中倒有一丝畅快,刚才真是十分窝火。董某?何方神圣?想必是胡乱捏造的假名,便不再在意。南宫伤亦是摩拳擦掌,挽袖捋衣,跃跃欲试。
那声音沉静了片刻,再度响起:“李公子与南宫少爷力诛关外四恶,江湖共仰,董某亦是十分钦佩,好想与公子把酒言欢,好好畅饮一番。只是比翼剑兹事体大,董某不得不前来冒犯,心里真是愧疚得紧。”
“兄台何须客气,只管放马过来便是,李坏并无半点怨言。”
“董某心中虽是千般愿意,不过此地有几位仁兄对公子的兴趣更大,董某一向谦让,想人所想,急人所急,自是不会专诸于前。”
话音未落,风声骤起,树叶簌簌声中,狭隘的小坪上顿时围满了人,俱皆蒙面,由头顶至颈项蒙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连嘴巴都已掩住,显是未打算说上半句话。李坏心里暗骂一声,怎么跟蒙面鬼结上缘了,此次更有八个之多。心里乱想,面上却不露半点神色,李坏朗笑一声,道:“几位朋友莫不是怕冷吧,蒙得如此过分,若憋出什么毛病来,那便大大的不妥了。”
阴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倒不劳公子费心了,若公子菩萨心肠,可放下屠刀,立地就擒,董某并不为难。南宫公子亦是故人子弟,更不消说,若董某没有猜错,那位姑娘想必是唐门子弟,董某对唐三先生亦是景仰已久,其子弟董某自然不会冒犯。”
李坏心中一丝电光闪过,此人声音虽然阴沉,却不失客气,又提及什么南宫伤是故人之子,景仰唐三先生云云,心里感觉十分奇怪,却一时想不清怪在何处。
“屠刀,我李坏一向并不用刀,屠刀自然是没有的,剑倒是有一把,不过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屠剑。”
南宫伤亦大嚷道:“既然有架打,我自是求之不得,又岂人缩起脖子,闲话少说,天气渐凉,大家都来活动活动筋骨罢。”那暗中之人轻叹一声,再无言语。
天色更加暗了,夜幕就要降临,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觉这一块小坪之上,似乎隐伏着千军万马,无边杀机。
时间在扎针可闻的紧张氛围中悄悄流逝,没人动手,没人愿意先动手,来挑动这一地的紧张,四周死寂一片,片片黄叶飘落的细声都清晰入耳。
李坏缓缓地拔出了剑,剑名伤情,伤的自然是别人的情。八名蒙面人就如八尊石雕般岿然不动,却又不是石雕,在死寂中,各人的心跳俱皆清晰可闻,“咚—咚—咚”一如战鼓,擂响在这风景秀丽的翠云廊,擂响在这劲气凝霜的翠云廊,擂响在这杀气盈沛的翠云廊!
南宫伤再也忍耐不住,虎吼一声,向李坏立身之处直扑过来,显然是想与后者会合于一处。声音沉闷而高亢,撕裂了这一地的杀气,杀气冲上天去,震落了枝头阵阵枯叶如骤雨般落下。
南宫伤还未冲出半步,两个蒙面人身形闪动,已是将南宫伤迎面当住,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两个蒙面人一高一矮,高的极胖,矮的极瘦,相映成趣,但在这沉闷的气氛中竟显得万分诡秘。南宫伤似是怒极,又是一声剧吼,“风雷破拳法”便已施出,劲风卷起漫天枯叶,随拳劲而行,便如两条巨蟒,又如两股巨浪,分袭当面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一时风声嘶嘶,雷声隆隆。
两个蒙面人出手了,一用拳,一用掌,用的竟是再普通不过的招式,“五丁开山”转作“你来我往”,此种招式连一般民众亦是手到招来,全无精巧可言,可由这两个蒙面人使来,竟是如此的不同寻常。毫无巧妙的招式,竟是对付南宫伤浑厚无比的“风雷破拳法”的最好招式!招式相接,三股劲气相撞,巨蟒立时无踪,巨浪顷刻消失,漫天的枯叶竟已无影无踪,显是已被劲气消化于无形。
南宫伤一时浑身血气翻滚,面色却白皙一片,向后退了三步许,两个蒙面人亦皆闷哼一声,却只被震退一步,显然两人的合力要比南宫伤稍胜半筹。
清儿娇叱一声,声至招出,纤手微扬中,漫天暗器裂空而飞,毫无规则,却又如长了眼般尽袭四围的蒙面人,嘶嘶——呼呼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唐门绝传“丝路花雨”!若非“丝路花雨”,又怎会如此光芒万丈!这项本为非唐门嫡系不传的暗器绝技,竟从清儿手中使出,更显出的清儿的不一般。传闻此招一出,便如放烟花般灿烂夺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剩下的六个蒙面人见漫天暗器袭来,身形竟丝毫不动,六人十二只手齐齐向外推出,罡风起处,六股不同的劲力汇至一处,又疾速的发散作一圆圈,竟清晰可见。要知道劲气为无形之物,要想现出半点形状,非功力不深纯者不能。此六人之合力幻成真形,且如此清晰,功力之强,可想而知。
暗器遇到气墙,纷纷坠于地上,无一例外,显然,清儿的功力与之相较,实不可道里计。还未待清儿继续发招,两个蒙面人已一前一后地夹攻过去,用的却都是防守招数,显然目的只想堵住清儿,并无半点冒犯之意。
清儿气急,大骂出声:“这么多人欺负我一弱女子,真是不要脸。”弱女子!李坏暗暗好笑。你要是弱女子,那世上可再也寻不出一强女子来了。
还剩下四个蒙面人,又是四个蒙面人!李坏脑中现出昔日秦淮河畔之景。当日,春花烂漫,杨柳含情,正是阳春三月。如斯美妙的季节,如斯美妙的风景,当偕美出行,漫步踏青,亦或泛舟江中,吟诗作对,亦或聚友大醉,一解千愁,岂不美哉?!
李坏虽吟不来什么雅诗,作不出什么妙对,却亦不是不解风情之人。当然,李坏一向自诩解风情得很。因为他叫李坏,所以李坏与美同乐,与景共融。
但这世上煞风景的人永远都不会少。
今日,翠云廊内柏木森森,景色十分雅致,时近暮秋,更添一番风味,却又是四个蒙面人,蒙起面来干些大煞风景的勾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是不可忍!
忍是一种美德,忍辱负重是一种精神,但忍得多了,却成了忍气吞声,忍耻挨辱,便成了忍无可忍!
李坏轻弹剑身,一式“凄风苦雨”,满挟着心中的愤怒,怨恨,不爽,不平,不满,攻向剩下的四个蒙面人,四个煞风景的蒙面人,森森剑气纵横,声势夺人。
四个蒙面人动了,终于动了。用的竟亦是普通招式,四人一体,双拳击出,俱是一招“五丁开山”。拳风起处,立成围墙,凛冽的剑气竟刺之不破,后面的招式亦续之不上,李坏大感泄气,这架还怎么打?
李坏心**电转,大喝一声,腾空而起,发出了杀伤力极大的招式“风雨江湖路”,昔日唐门“黑衣四杀”在这一招之下狼狈逃窜,只是今日之敌可非“黑衣四杀”之辈。
四个蒙面人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手下却无半点怠慢,向后纵出数步,避过当面袭来锐不可挡的剑气,挥拳又出,又是一招“五丁开山”。李坏这一招便又落空,半点效果也无。
李坏深吸一口气,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苦笑道:“几位果然厉害得紧,李坏极是好奇,为何却只守不攻,莫非要生擒我李坏,再严刑逼问比翼剑的下落吗?”
四个蒙面人无语,林中那阴沉之声却又传来:“公子只知其一而已,董某想生擒公子确实是实,不过比翼剑我们却是不感兴趣,其中原因却不能详细告知,不过公子无须着急,终有一天会全然明白。”
此人刚才还说什么比翼剑兹事体大,此时却又说对其不感兴趣,这岂不相悖之极,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脸?若真如此人所言,这其中岂不是含有天大的玄机,李坏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线索。
既然他们立意生擒,自然不会遽出杀招,便先拚上一拚又何妨?只是这四个蒙面人联手,实是不亦对付,最好将其拆散开来,一一搏之,倒还有半成胜算。要拆散其合围之势,自是先要脱离这小坪,脱出这包围才是。
心**起处,李坏飞身而起,剑出“风雨飘渺”,迷蒙的剑气砍向两旁的参天大树,轰然声中,几颗大树立时便倒,直向小坪砸来,众人皆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向林中避去,李坏更是早有准备,迅速地纵向树林深处。
“你这小色鬼,莫不是想拆了这翠云廊不成。”清儿娇嗔出声,却是满面笑意,显是十分兴奋。
蒙面人未料到李坏会出如此怪招,失神之下,李坏已逸出几十丈开外。蒙面人怒哼出声,纷纷飞身向李坏逃逸的方向追去。
李坏大喜过望,既入密林,便如龙入大海,虎跃深山,纵然再多几个蒙面人亦又何惧!
李坏闪于一棵大树旁,心里默**,树啊树啊,你可不要怨我,形势紧迫,实不得已砍了你几棵,待来日小命安康,便补偿个百十倍,栽个百八十棵便是。
形势一缓,心里的疑点便又浮了上来。此次几位蒙面人功力之深厚,实为平生少遇,且一次八个之多,显然大是奇怪,何门何派有如此实力?少林?显然不是,和尚们的架势,就算再蒙上个十七八层亦能轻易分辨得出。武当,却也不像。莫不是邪道至尊逍遥门?李坏亦是暗暗摇头,邪道中人虽说行事乖张,但向以各种魔行邪事为傲,断不会如此遮遮掩掩。
百思不得其解中,耳中听得左近竟有飒然风声传来,李坏心中一凛,有人追了过来!正要隐蔽,心里突生调戏之意。这群蒙面人不管是何方神圣,却殊是可恶,与本少爷如此纠缠不清,须得惊吓戏耍他们一番才可出心中一股怨气。李坏心里默**一二三,猜得此追来的蒙面人身形已是极近,口里大喝一声,“蒙面鬼,小心了!”也不转身,反手便是一剑刺出。
只听得“扑哧”一声闷响,似是刺中了什么物事,想是这蒙面人遽不及防之下,已是中了一剑,李坏心中得意非常,正要抽剑逸去,刚才一声大喝,其余几位蒙面人功力深厚,自是听在耳中,若不及时退却,便又要陷入包围。不料一抽之下,竟抽之不出,又加了三成功力,往前奋力一夺,竟仍是未果,心里大觉怪异,却又不想弃却此剑,身子向后一转,正要看个仔细,一高大的躯体已迎面扑来,竟将李坏抱了个正着。
李坏大吃一惊,张目一看,正是刚才与南宫伤相斗的那位高胖蒙面人,不待细想,便微屈左臂,左肘疾顶其胸前要穴,迫他起身,那蒙面人似乎早有准备,松脱了一只右手,向内一抓,便止住了李坏的攻势。这汉子浑身蛮力,便是蒙古一带的摔跤手想必也不及其万一,只用一只左臂便将李坏牢牢抱住,由于李坏右手仍然持剑,不得空闲,一时竟挣之不脱。
碰上这无赖招数,李坏心中又不想断下杀机,实是半点办法也无,正要弃剑,却发现那剑已从那蒙面人的腰间倒射而出,无奈之下,李坏只得将右手向前一探,又将剑抓在了手里。随即,一股鲜血从那蒙面人腰间喷将出来,一时躲避不及,血液便顺剑尖至剑身至剑柄,流至于李坏右手之上,顿时浑手粘稠,一股血腥之气迎面扑来,十分难受。
原来,此人竟是生受了李坏那一剑,却毫不在意,心中只想将李坏绊住,以拖延时间,让同伴能及时赶至,完成合围之势。见李坏有弃剑之意,便用内劲将剑激出,算准李坏不会不顾,真是大不简单,此种狠劲,此种心机,出自于这高胖之人,李坏心中大感佩服。
时间稍纵即逝,顷刻间,衣袂飘飞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李坏暗叹一声,道:“哥们,放手罢,我李坏再陪你们玩玩。”那蒙面人眼见同伴就要赶至,松开左手,向后退两小步,撕下上衣下摆处一片布襟,缠至腰间创处,双目却死死地盯住了李坏,似乎稍不留神,李坏便会消失了一般。
其余七位蒙面人接连赶至,身形纵处,风声迭起,远远地将李坏又围在中间。一时间,李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本想出口怨气,孰料惹火上身,竟又暴露无遗。刚才侥幸得脱,现在这群蒙面仁兄想必吃了一回亏,学了一个乖,若想故技重施,再砍上三五十棵树恐怕再难奏效。这些人不知要将他擒至何处,虽说这群并无伤害之意,随之走上一遭倒也无关痛痒,不过心中却是不爽,简直是不爽之极。这被人擒去的味道跟主动上门可是大有差别。
南宫伤与清儿不见现身,不知跑到了何处,一个愣头青,一个惹祸精,这一组合杀伤力可不能小觑。其实南宫伤一点也不愣,只是喜欢打架而已,清儿虽然刁蛮,却也心思灵巧,慧心良善,此两人倒不用操心,目前侍候好自己便可万事大吉,可依目前之势,想要脱困倒有点伤脑筋。
忽地,那暗中阴沉之声又在林中深处响起:“李坏呀李坏,你的机智狡黠,董某真是佩服之极,只不过聪明却被聪明误,我看今次你还有何脱身良计。”
李坏大笑一声,道:“那你好好擦亮眼睛罢,其实每次紧急关头我李坏并无什么好计好谋,只不过老天爷却跟我站在一起的,所以总能反败为胜,变不可能为可能。”
暗中之人嘿嘿数声,显然是不以为然,道:“董某长了这把年纪,却不知那老天爷究竟是何模样,真是好奇得紧。”
“老天爷既然成之为老天爷,自然不是你想见便能见的,若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淋浴更衣,焚香祈愿,心怀千百分虔诚,说不定老天爷便会垂上个半垂青的。”李坏一边胡扯,一边思索着逃命大计。暗中之人哼了一声,便又寂然。
夜,就像一个精灵,不经意间悄然而至,将天地万物轻拥入怀,并细细地抚摸因白日里千般因由万类事物对其造成的创伤。在她的心里,万物众生平等,绝无丝毫偏袒,一如慈母的伟大心胸。随着最后一只倦鸟入巢,夜便睡了,天地亦沉入梦幻。
李坏收剑入身,盘膝缓缓下坐,身子与大地相接,一丝轻凉而温馨的气息顺之而上,直散至全身四肢百骸。刚才双方对峙良久,却仍无一人动手,既然如此,又何必跟自己的双腿过意不去?率性坐下身来,本来躺下身去,心想此举实是丝毫不顾及对手心中的感受,大为不敬,便已作罢。
天色虽暗了下来,但依此地中人修为,当可如狸猫般明辨事物,视若白昼。八个蒙面人一如既往,此刻更如岩上苍松般遗世独立,于夜色中颇显凄凉之意,却不知此几人心中作何想法。此间情景,倒像一人练功,八人于四围反护法一般,旁人一见,绝计猜测不出其中的玄妙。
四周渐渐凉却下来,李坏觉得体内一股真气自然而然地流转开来,由于连日奋战,武技固然一日千里,内功修为亦是连连进阶,已突破昔日之瓶颈,终于一窥大堂之妙。李坏心下寻思,如今有此八位高手“护法”,此种良机,若不把握,以消化最近之所得,岂不可惜!便索性排除杂**,抛却心头一切所想,默运真气,眼观鼻,鼻观心,心纳万物,一时间全身真气便如百川入海般于体内各经脉奔行,于脑中显现出清晰图象。真气起先流经全身肺经,胃经,心经,肾经,三焦经等十二处大经,随之并流入任脉,督脉,冲脉,阳跷脉等奇经八脉,一时天突,膻中,会阴,璇玑,气海诸要穴隐隐发热,真气鼓荡之极,全身八千万个毛孔都似全已张开一般,贪婪地呼吸着天地灵气,并又与真气汇作一处,疾速流转开来。转速愈来愈快,真气愈显充盈,转至三三成九,九九八十一周天之后,便俱向丹田涌去。顿时丹田处振荡不已,磐然作声,似乎已是汪洋一片。过得半刻,又由丹田处散向全身脉胳,周而复始,始而成周,一时物我两忘,浑然不知身外半点事物。
不知过了多久,李坏只觉四周似乎亮堂一片,眼膜处隐隐刺痛,心里一惊,猛睁双眼,发觉天已大亮,心下不禁骇然。这一打坐,整个晚上便已逝去,更为惊奇自己身体的灵觉竟变得如斯敏锐,连细柔的风声都明晰可触,四围青草荣枯,蚁虫穿行之景亦强烈地感觉得到,心中明白昨晚一夜之功,受益着实不浅,功力又有了大大的跃升,心下十分欣喜。
李坏游目四顾,见及八个蒙面人仍如昨日入夜前一般模样,丝毫未变,只是身前又多了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老的中等身材,面无表情,额下几绺长须,素衣洁净,让人感觉十分清雅,双目如电,正熠熠地向李坏扫视。少的却是一清丽脱俗的少女,皓齿明眸,亦是一眼不眨地向自己盯视,满眼好奇之色。李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低头审视自己全身上下各处,发觉便无异处,才放下心来,虽说早知那几个蒙面人不会乘势偷袭,但调息了如此之久,且形势有变,心中终有不少惊异。
那清雅的老者见李坏醒转过来,面上现出笑容,正待开口说话,后者已抢先说道:“承蒙各位高义,替在下作了一回护法,感激,感激之极,李坏没齿难忘,嗯,如今在下三十来颗牙齿尚好,更是要将各位的恩泽时刻放在心上。”言语虽不失调笑,但诚意甚坚,心中着实有些感激,便谦虚地改称自己作“在下”,以表恭敬。
那老者道:“公子双目清亮,神光内敛,想必功力大为进展,实是可喜可贺。”原来这老者便是暗中自称为“董某”之人,这次瞧了个清楚,确是素未谋面。李坏“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那董姓老者道:“不错,正是董某。”却不说出自己的名字。
李坏也不想多问,既然他不说出口,定是有他的缘由。仰天深吸了一口晨间无比清凉新鲜的空气,只觉精神从未有此刻这般爽快,肚子里却咕咕有声,一时觉得十分饥饿。便扬声道:“各位辛苦了一晚,想必腹中定有些空乏罢,不如咱们先寻家客栈,就让在下做东,好好喝上几碗酒,吃上几斤肉,以略表谢忱、想必各位仍是要将在下擒了回去,那咱们吃完酒菜,休息片刻再打不迟。”
只听那少女娇笑出声,清脆地道:“你就是李坏么?果然是个无赖,明明自己饿了,却要说什么好意请客,嗯,无赖,无赖之极。”最后两句却学着李坏刚才的口气。
李坏大笑一声,道:“这位小仙子姐姐如何称呼?真是深知我心,在下这么点小心意都让你看了个透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在下真想效尤。不过这话虽是豪气大生豪情满怀,但在下总觉轻易言死却是不妥,嗯,不妥,不妥之极,还是让在下想些别的美妙法子报效你这位小仙子姐姐知己的好。”
那少女咯咯直笑,道:“什么小仙子小姐姐在下来在下去的,真是难听,嗯,难听,真是难听之极。你觉得死不妥,我却觉得妥得很,妥,妥之极矣,你还是赶快死了去吧。”
李坏哈哈大笑,道:“有趣,实是有趣之极,真想不到现在的美女都变得这般有趣了。”这少女神情口气,跟清儿实无二样,若是此两人碰到一块,那就更加有趣了,心里不禁想得出神。
那少女突然脸色一变,娇喝一声:“看招!”随即娇躯一拧,便如发怒的雌猫一般扑将过来,招式竟十分精妙。李坏吓了一跳,怎么说打就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身形向后疾退,双目默运内劲,蓦地猛张,一股奇异的魔力透目而出,直射向这少女眼中。那少女目光与之一接,呆了一呆,招式便缓了下来,旋即便已恢复,却再也不敢向李坏攻将过去,双手于胸前交叉而防,似是怕后者袭了过去,口中喊道:“邪,果然邪,邪乎之极。”却无半点害怕之意。李坏心里暗赞,这小姑娘不知何处出产,功力实是不弱,刚才李坏的招数有个名堂,唤作“天开眼”,与昔日“欲海魔女”碧晶柔的“天魔眼”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比之更为高深,那一眼李坏已聚至八成功力,竟只是让她呆了一呆。
那姓董的老者指着清秀的少女道:“这位是仙子座前的风儿姑娘,带来了好消息,确实是好消息。本来我们对公子毫无恶意,见了公子之后,公子心胸坦荡,我们极为喜爱,更不想与公子动手,只是,只是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好了,公子毫发无损,我们亦——”说到此,眼光转左,望了一眼那高胖的蒙面人,见其并无大碍,续道:“我们也无甚折伤,终算是不胜之喜。”
仙子?李坏心里一突,眼前随之现出“梦中仙”唐小水的绝世容颜,几日不见,不知她过得可好?可此事又岂会劳自己关心。心中自悲自艾,虽说想摆脱心中的缠绕,了无牵挂,潇洒上路,可说归说,实情又岂会如此?加之清儿日日在侧,更平添一分思**,却又怎能真正放得心下?自己向以逍遥自诩,一直自由自在,快活无边,如今却是心思重重,瞻前顾后,岂不是心陷囫囵,逍遥不再?昔日商纣冲冠一怒为妲己,唐王一骑红尘,虽遗臭万载,但其为博美女欢心的义无反顾,亦称得上豪情满怀,便成为己辈色鬼的典范。可自己心中这一怒,却又要何从怒起?心中确又实是不甘,既然得遇佳人,只要小命得保,当勇往直前奋不顾身,待来日诸事罢了,便去峨眉山一行,以偿心中之愿。心中胡思乱想,便再也听不进眼前董姓老者的只语片言。
李坏忽觉右耳旁风声骤起,心里一惊,忙向左斜出几步,却仍慢了半拍,虽未被击中,但这一股劲道极强,右脸被劲气刮得生疼。张目一望,见那叫风儿的少女双手叉腰,娇喝道:“你这呆子,董叔与你说话,你一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可恨模样,打的哪门子邪门主意?”
李坏苦笑一声,如今天高气爽,为何大家火气却是这般的大?忙道:“既然大家无须再打架,那更要好好坐下来喝喝酒说说体己话了。”虽然没有心思听那老董的长篇大论,但大概意思还是听进了耳朵,记在了心上,特别是说不用打架,那更是一听便已记住,再也忘怀不掉。李坏跟南宫伤着实不同,大大不同,若是避得过去,就是用轿子来抬他也不会动个一招半式的。大好时光,殊是宝贵,喝酒作乐岂不妙哉,又岂能浪费在你打我杀上?
风儿轻叱一声,道:“去你的体己话,你就好好留着吧。”
董姓老者又道:“公子既然无恙,我们尚要将此间之事详细地报于仙子,就不再打扰了。酒自然是要喝的,待来日得缘,我们当共谋一醉。前途诸事峰起,公子当要小心为上。”
李坏心里一动,又是仙子,此仙子当非我心里的仙子,却又是哪座仙山上的神仙,能有如此权威?心里实是好奇,却就是问不出嘴。本来依李坏的经验心计,早就应猜出面前之人的身分出处,只是其时心里实是慌乱,一时想之不及,若是发问,又怕惹人笑柄,尤其是眼前这风儿,定会抓住机会好好的挖苦羞辱自己一番,心中有此顾虑,便强忍心中好奇。正由于顾及可怜的面子问题,与一解厄良机失之交臂,天意造化,实是遗憾。
李坏指了指那高胖的蒙面人,道:“我亦与各位一见如故,尤其是这位仁兄,实在是佩服得紧,今次不能喝上三斤两斤酒,实是憾事。”那高胖蒙面人抱了抱拳,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董姓老者道:“我们与公子缘份未尽,自会有再见之日。”
缘份未尽?莫非是打架的缘份不成?这倒是无趣得很。不过心里又想及这亦说明与那暗中的仙子缘份未尽,便又释然,道:“如此便好。风儿,你可要好好记住,你与我李坏的缘份可是无穷无尽啊,哈哈!”
风儿呸了一声,道:“你先保住你这条小命再说其他罢。”
这几个人围了李坏一晚,这时竟再也不多留片刻,眨眼工夫便已走了个一干二净。李坏头脑一清静,便将心事暂且搁下,细细一想,终明白这群蒙面人及那风儿的来历。
那仙子除了林惜羽又会是谁人!除了林惜羽,又有谁能指挥得动这帮神秘高深的蒙面人!
李坏只觉心里从未有过这般懊悔,一时百味杂陈,辛辛苦苦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林惜羽,却又轻易放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心里一阵苦笑,看来那什么劳筋骨苦心志之类真是躲不掉的考验了。
鸣凤阁惊凤轩。“笑弥勒”钱珍铎坐于堂中左首一把檀木香椅上,肥胖的脸一付焦急的神色,两只肥手不住地搓揉,似是在等候某人或是某种紧急的消息。忽地抢过几上的一杯浓茶,狠灌一口,似乎平静了些许,一会却又忍之不住,站起身来,于堂前快速地来回转圈,脸上肥肉因急促的步调而上下颤动。转至三七十一圈后,堂外终于传来了迅捷的脚步声,“笑弥勒”停下步来,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匆忙地迎将上去。
刚至正堂大门口,一阵劲气当面扑至,春兰便如疾风一般刮了过来,差点与“胖弥勒”撞个满怀。春兰紧急地止住步子,道:“钱叔,各路消息已打探清楚了。”由于鸣凤四花一直便由“笑弥勒”抚养长大,她们便称之为钱叔。“笑弥勒”听及春兰的话,悬着的心终于重新放回肚子里,肥脸上又露出了招牌似的笑,缓缓转身,踱回椅子坐定,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挥手示意春兰坐下,道:“慢慢讲,要详细,不要漏过一丝半毫的细微之处。”
春兰走至下首一张椅子,坐下身来,呼了口气,娇声道:“逍遥门下……”还没说出半句,便被“笑弥勒”挥手打断,“先说李坏。”春兰应了一声,接言道:“十月二十八日晚,我们将“关外四恶”的消息传给李坏,李坏将四恶诱至游子客栈,与南宫伤及一底细不清的少女一道击杀了恶头陀韦空,丑猴子侯穆及双修道人,余下之欲海魔女碧晶柔已成废人,不知所踪。胖尊者朱飞一干人等并未现身。”
“笑弥勒”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不知底细的少女,不知所踪的碧晶柔,这也叫打探了个清楚?”春兰玉首微垂,轻声道:“春兰鲁钝,钱叔恕罪。”“笑弥勒”挥了挥肥手,道:“这也怪你不得。”春兰接道:“谢钱叔。后李坏三人前往翠云廊,意图出川,于廊内遇一乔装改扮为小摊主的神秘老者,奇怪的是,此老者竟意欲制李坏于死地。”
“笑弥勒”哦了一声,未置与否。春兰又道:“李坏侥幸逃过此劫,于前路又遭遇一路蒙面人围困,共讦八名,武力颇为不弱,显是大有来历,后得知此八人竟出自“江湖联盟”。“江湖联盟”十分隐秘,加之这几个蒙面人隐藏甚深,春兰本是不知,只是后来其中一董姓之人提及他们是受什么仙子所托,所以春兰才大胆推测。”
“胖弥勒”唔了一声,道:“林惜羽终是忍不住了。”
春兰道:“江湖联盟围而不攻,显是要将李坏生擒回去,只是后来有一使女到来,竟又全部退走,不知那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药。”
“这倒是有些奇怪,让人捉摸不透。”“笑弥勒”沉声道。
“目前李坏与南宫伤,未知底细的少女已然走散,不过他们现在俱往剑门关赶去。”
“笑弥勒”尖笑一声,道:“可笑啊可笑,这李坏出川的意图再为明显不过,决计是要去少林探知林惜羽的消息,今次林惜羽身边之人与之面面相对,他竟浑然不觉,实是有趣。这小子有时奸滑似鬼,有时却愚笨之极,却一直能逢凶化吉,遇险成夷,命却是大得很。”说完转首问春兰:“剑门关现在形势如何?”
春兰道:“若不出意外,三天内李坏与南宫伤等将先后抵达剑门关。依我们布置于此地的探子回报,逍遥门在接到胖尊者朱飞的传讯后,已于剑门关口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李坏等向里钻去。此次逍遥门以其总堂主“霸刀”方雷平为首,其余好手有逍遥门金风堂主“闪电剑”雷罡,长江张氏三英,雁荡蔡氏双杰,岭南独臂刀杨毅等一流好手,其余二三流以下人物不计其数,此次李坏想必是插上一两双翅膀也难飞过剑门关了。”
鸣凤阁某密室。“胖弥勒”钱珍铎垂手立于一旁,恭敬细致地向一傲立于密室中的高瘦青衣蒙面人汇报春兰传回的讯息。那蒙面人听罢,说道:“逍遥门折兵损将,终是要大动干戈了。”声音十分清越。
“胖弥勒”道:“掌令使,此次剑门关之事我们作何打算?还是要坐山观虎斗么?”
蒙面人道:“坐山观虎斗?李坏就算真是一只猛虎,如今也是困兽一头罢了,那霸刀方雷平成名数十载,罕逢敌手,李坏又岂是敌手,更何况还有那么一大群好手。”
“那南宫伤呢?”
“南宫伤?此子勇力有余,经验不足,又何足为虑,何况他与李坏如今并非一路。就算他与李坏汇合至一处,亦远远敌逍遥门不过。可李坏现在还不能死,亦不能被逍遥门所擒。”
“笑弥勒”脸色一变,道:“我们要出手相助?”
“这已是在所难免了,李坏对我们的大事尚大有用处,更何况这亦是折辱逍遥门的大好机会。李坏其人狡猾异常,所以上次我派牛头搅了一搅,任他再奸猾十部,亦想不到我青城与鸣凤阁之间有半点联系,所以,此次出手相助,就算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亦是无妨。此次天赐良机,定要逍遥门之人有来无回。”
此人竟是青城派仙霞子观月!
“你们要日夜监视剑门关左右的风吹草动,江湖联盟此次前来的目的不清不楚,若他们亦赶至剑门关,那架可就打不成了。”
“江湖之势,将于这一役全部牵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南宫伤一声不响,就如闷葫芦一般朝前赶路,本来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清儿搭讪,随着清儿的问题愈来愈千奇百怪天马行空,便及时地识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任凭清儿如何斥骂责怪亦是不理。面对南宫伤这种百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般有涵养的人,就算清儿再精灵刁蛮十倍亦是无用。
清儿只得将路上的石子当作南宫伤,一个一个踢得震天响。南宫伤倒是落个耳角清静,可路旁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却遭到了池鱼之灾,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修理。
清儿忽然停下脚步,正经八百地道:“朝这条路走能到剑门关吗?”
南宫伤一愣,随即应道:“是。”清儿又道:“那小色鬼李坏也会经过剑门关吗?”南宫伤顺口答道:“应该是。”清儿又问:“我们能与那小色鬼于剑门关相会吗?”南宫伤道:“可能是。”心里渐渐不耐烦起来,这些话他已经说过八百遍了。
清儿又问:“南宫伤是头笨驴吗?”南宫伤想也未想,脱口便出:“应该是……”话刚出口,清儿早于一旁咯咯直笑,细腰弯弯,一如清风中摇摆的柳枝。南宫伤回过神来,才明白又落入了清儿的圈套,只得苦笑。清儿笑了一阵,又觉无聊,大声喊叫:“李坏,你这个可狠的小色鬼,偷偷摸摸的不知又摸到哪个姑娘床头上去了,下次见到定要打折你那一双色腿。”
与此同时,李坏于几十里外的官道上仰天打了一个喷嚏,心下寻思,谁人竟敢于暗中咒骂自己,真是吃了十七八个熊心豹子胆了,应抓来好好收拾一顿才是。离开翠云廊之后,李坏抛却心中思**,快马加鞭,不对,应是快人加鞭,本想找匹良马代腿,孰料寻遍方圆几十里地方,竟了无人烟,别说良马,就连驴屁都未闻过一丝半毫,十分泄气,心里甚觉怪异,却又别无他法,只得劳驾自己的两条尊贵的腿了。真是好一路疾奔,腿都跑细了,嘴也冒烟了,一路敌踪未现,连一个酒肆茶舍都欠奉,直让李坏以为是一头扎进了千百万年前的原始森林,天地间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要不是腰间尚有一壶清儿早早备下的五斤刚烈好酒,便要打道再回成都府了。
剑门关上,秋风萧瑟,劲气如霜。“霸刀”方雷平负手立于玉笋峰前的一方五尺来高的嶙峭岩石上,身材粗壮,十分雄豪,一如渊停岳峙。猎猎寒风劲拂着他那张满是络腮大胡的冷脸,顿现出一股青紫之色。双目似电,冷峻地向望处眺望,就象一尊门神。
这个位居逍遥门第三把好手的老汉确是一尊门神,逍遥门的门神!十余年来,逍遥门几近一半的战事由他亲手指挥,甚少败绩,为逍遥门的扩张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逍遥门派此老坐镇剑门关,擒拿李坏,显是已动肝怒。
“霸刀”方雷平向左首微一招手,十余丈外的“胖尊者”朱飞就如球一般滚了过来。“霸刀”方雷平有一近乎神经质的特性,思考问题时最不喜旁人打扰,曾有一名逍遥门下弟子不经意的闯进了此老的三米之内,立被其百胜刀劈成了两个人。这“胖尊者”朱飞作为“霸刀”方雷平的老部下,显是明知此老这要命的性格,没事时便远远地躲在一边。
“霸刀”方雷平沉声道:“目前情形如何了?”
“胖尊者”朱飞道:“我们接到总堂主的命令之后,一刻未曾拖延,即派了我教内三十余名行事稳妥之人于前路活动,遣散了沿途所有人员,拆毁了一切酒馆饭店,马匹此类行走工具亦俱已购进。”语气虽是恭敬,却隐有一丝不满,不屑,不解。
“霸刀”方雷平电目一闪,一股厉芒立时罩定了“胖尊者”,后者全身一震,肥脸一哆嗦,垂下肥头,十分惶恐。
“霸刀”哼了一声,道:“老夫名垂江湖数十载,平生经历大小战事,实不下千百场,其中不乏武功超卓,老谋深算之辈,却甚少落败致逃。你道老夫至今仍活得这般康健无恙,生龙活虎是因为老夫真的是鸿福及天的老不死么?”
“胖尊者”肥脸一抬,满脸谄媚讨好之色,道:“自然是总堂主你老人家武功盖世,才智无人能及。”
“愚者之见!!”“霸刀”大喝一声。
“胖尊者”一惊,两条腿一抖颤,都快要滚落地面了,心中实在未曾想到这一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霸刀”抬首凝望了一眼黯淡的天际,缓缓道:“江湖之中,步步陷阱,处处机锋,与行军打仗一般,机智谋略应放诸于第一位。放眼古来今来,虽然都是武将冲锋陷阵在前,文官远避其后,但武将的每一次行动,却是受背后文官的指挥和节制。”
“胖尊者”实在弄不清这“可敬”的总堂主为何于此时跟他说起这般没边际的话,却又不敢再开口胡乱说话,只得保持缄默,以免惹火上身,此老的性子实是不好捉摸。
“江湖之中与行军打仗却又大有异处,其深奥处说来想必你辈也未必能懂。只是你说的老夫武功盖世,这却是称不上的,老夫武功虽然不弱,但相较与门主及郭副门主,却仍有所欠缺。至于才智,亦是不及门主万一。”
言下之间,想必是除却逍遥门主及那郭副门主之外,其余已无人放在眼里,此老忒地狂妄。“胖尊者”仍是不敢开口,只连连点头称是。
“霸刀”又道:“老夫一生冲锋在前,战事不论大小,俱全力以赴,算计周详,于每一环节,每一细微处都是钜细无遗。那诸葛亮一生战无不胜,这“全力以赴,算计无遗”八字真言便是谨遵严守的。此次门主着我前来,自是有他的道理,我自当殚精竭虑,不辞辛苦,别说什么李坏,就算来的是三岁小童,垂垂老朽,亦要组织细密,以防意外,要知道劳师动众事小,失败事大,多逍遥门如今声名如日中天,位于江湖群豪之首,这名头更是一点都折毁不得。”
“胖尊者”只觉肥脸两颊冷汗涔涔而下,未料到此老竟将事情扯到了逍遥门的名声头上,这可是半点玩笑也开不得,门主治门极严,尤是重视声名荣誉,若是此老回去告自己一个消极怠慢,损毁本门声誉的罪名,那还不如立时便从此剑门上跳下了事。想想门内执法堂那些歪七邪八的诸多刑名,心中便毛骨耸然。
“胖尊者”双膝一曲,软倒在地,惊惶地道:“属下真是该死,不理解总堂主的高明之外,请你老人家赐罪。”“霸刀”唔了一声,并无言语,“胖尊者”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于秋风中极显可怜之态。
忽有探子报来,几里外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向剑门关赶来。“霸刀”嗯了一声,道:“南宫伤倒是先来了,让雷堂主领张蔡两对兄弟前去捉来,不可伤他性命,本门与南宫世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时比翼剑事未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胖尊者”顿时如获大赦,应了声是,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开外,随之一个弹身,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宫伤与清儿一路磕磕绊绊,却赶在了李坏之前,剑门关已遥遥在望。剑门关,天下雄关。自诸葛武侯于剑门设关拒魏以后,此地便成了进军蜀地的咽喉。其关两面绝壁,夹中而峙,飞鸟难渡,有史以来从未有人由正面攻破此关,守将往关内一站,便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好造型。
南宫伤伫住脚步,仰望此巍巍剑门,见春如铜墙铁壁,又似钢刃之剑,心下不禁感叹,似乎闻到了一股硝烟的气味。不错,确实有硝烟的味道,前方远处六人分作三行大步而来,顷刻间已及眼前,当头一人身材瘦长,稀眉细目,直如竹竿一般。腰间斜悬着一柄长剑,露之于外的剑柄处,系有一角绸巾,上面似乎绣织着状似闪电模样的标志,正是逍遥门金风堂主“闪电剑”雷罡。
后一排三人均作青衣劲装打扮,如同水手一般,却是长江张铭英、张铭豪、张铭雄三兄弟,最末一排二人服饰一个大红,一个大紫,均是方面阔口,相映成趣,正是雁荡山蔡扫光、蔡无余哥俩。
当首的“闪电剑”雷罡一抱拳,道:“南宫公子,在下逍遥门雷罡,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说罢又将其余五人逐一介绍,礼数却是十分周到。
清儿见当头这人明明是一竹竿,却偏要取雷罡这等粗猛的姓名,而蔡氏兄弟模样好笑,名字更是有趣,再也忍之不住,哈哈大笑道:“这菜扫光、菜无余实是可笑,莫不是他们父母见到他们吃菜的劲头而取的么?”
更惹人搞笑的是,听到清儿的调笑,这两个活宝兄弟竟然眉开眼笑,十分高兴。左首一人道:“正是正是,不错不错,我们父母大人真是贤明智慧,竟然能取出这么有深度又贴切的好名,我蔡扫光真是感激得很。”原来此人便是蔡扫光,右首那蔡无余亦点头附和,晃脑摇头,连连称是。
南宫伤道:“原来是逍遥门的高手,久仰久仰,久仰之极。各位是来找我打架的吧,真是欢迎,欢迎之极。”南宫伤也学会了李坏那之极甚也的语调。雷罡与其余张蔡两对兄弟顿时面面相觑,实是没想到这南宫伤开口便是打架,可实情也确是如此,他们一行正是来打架的,却被南宫伤先开了口,心里十分不忿。
雷罡干笑一声,道:“南宫公子此言差矣,我们前来是邀请,对,盛情邀请公子与这位姑娘前往敝门一行。”
清儿笑道:“你们逍遥门礼数真是不错,邀请我们都来了这么多好手。”
雷罡道:“这正是体现了本门的诚意。”
清儿娇哼一声,道:“诚你个大头鬼,分明是前来打架生事的,却说这么多废话何益。”清儿憋了一路火气,此刻再也忍之不住,爆发出来。
雷罡脸色一变,还未开口,身后张氏三兄弟便大骂出口:“这个无礼的小泵娘,太不知好丑,我们如此以礼相待,你竟如此恶语相向。”“一会抓住定要好好……好好地享用一番。”“对极。”
清儿闻言大怒,扬手就是一把暗器砸出,雷罡等人一惊,疾跃向两侧闪避。
雷罡道:“原来姑娘是唐门中人,在下倒是失敬了。”清儿道:“真是无知之辈,你道是用暗器的就是唐门中人么?那岂不是剔个光头就成了少林高僧。”
雷罡侧头一想,道:“这倒也是,却不知姑娘是何门派中人,还望告知,以免伤及故友情面。”
“我跟你这瘦竹竿岂会有什么故人之情,就算你这根竹竿再打上十七八次,亦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雷罡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道:“姑娘嘴舌这般厉害,雷某实是敌之不过,既然姑娘如此半点情面不留,雷某也只好得罪了,他日有人提及亦不能说雷某以大欺小。”
南宫伤闻言大喜道:“这几日闷得要死,此时正好过过瘾。”说罢扑将出去,挥拳就将雷罡诸人罩在拳势之内。
清儿大嚷:“好小子,留几个给我玩玩。”言语轻松,竟似不将眼前几人丝毫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