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椴《屠龙小编》第一章 1
小编的花边儿:
嗨!大家好,我是小编。
跟别的编辑不同,我是一个特别的小编——因为在杂志社里,别的编辑不会被人直呼为“小编”,可是我会……因为、我就姓边。
当然,恶毒点儿的大哥会把我这个“边”字念成四声。他第一次这么念时,我奉上了羞红的脸。其实、那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啦,我是新人嘛,新人兵法的第一条不就是装乖?私下里,我对他的创造力实在颇有些鄙夷:他的创造性思维还停留在小学四年级——早在小学四年级,“小便”做为我的绰号就整整跟随了我三年。
当然,在幼儿园里,我的绰号还叫过“小辫儿”。每次想起那张穿着裙子梳着小辫儿的照片我就抓狂地在想把它撕碎一万次,但是我不敢,因为青春期后,那张照片已成了俺妈跟俺之间唯一可以沟通的笑谈。
顺便提一句,我是男的。期待以后在诸多美女之间可以流传起我崭新的绰号:“鞭儿!”——最好再加一个字:“钢鞭儿!”
再顺便提一句,这篇文,是趁主编不在家,没空审稿,偷发出来的。
一、四麻袋投稿
我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硬拎进了太阳地。
“1、2、3、4……”我数得自己都快哭了出来,“1、2、3、4……”,我又认认真真地数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那确实是四个麻袋。
然后,我乖乖地去食堂借了根扁担,挑了两袋最轻的,把它们挑出了编辑部大院。
——没错,那四大麻袋都是稿件。
一切都起因于上午主编找我的那场谈话。主编开宗明义:“小边,你说,你有几个月没送上来一篇好稿子了?”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白衬衣领子。大学四年,俺就换来这么个白领子。据说,这是一种身份。但我担心,主编一扫眼,就会看见我领子内油腻的垢边。
主编有洁癖,他甚至可以用半小时的时间来擦他的那套茶杯垫,洁癖到手下编辑清稿后如果还有错别字,一个字就要扣五块钱。可他什么时侯才会想起给我涨涨编辑费呢?好让我也换台高功能洗衣机,最好带全自动烘干那种,因为我的出租房没有阳台;最好再多加点儿,让我也可以泡上个有洁癖的美眉,每天逼着我洗得个里外泛白。
我努力把脖子和领子的交接处严丝合缝的贴和起来,坚决不让领子走一点光。可主编的话却雷一样的贯彻到我的耳边。
“一本杂志的生存主要靠的是什么?”
“市场。”
“难道你不相信我们的市场?不为这个市场的前景感到一种勃然的动力?这样光明的前景难道对你都没有一点触动力?”
相信,我相信,武侠啊!那可是咱们中国的国粹——1954年,香港武术界的太极派和白鹤派发生了争执,两派先在报纸上互殴,后来约在澳门新花园打擂台。太极派掌门人吴公义、白鹤派掌门人陈克夫,两个人签下生死大状,说明拳脚无眼,比武无情,一旦动手,死伤自负。然后年轻的陈克夫把年老的吴公义的假牙都打得飞了出来。
那天,《新晚报》的新闻大标题是“两拳师四点钟交锋、香港客五千人观战”。据说《新晚报》总编辑罗孚为了满足读者兴趣,在比武第二天就在报上预告将刊登精彩的武侠小说以飨读者。第三天,《新晚报》就推出了署名“梁羽生”的新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从此,新武侠喧喧赫赫波澜壮阔的历史就此开篇。
——这可是俺求职时就背得个滚瓜烂熟的!
主编终于点点头:“好,功课做得不错。那市场需要什么?”
“好作品。”
“好作品又需要什么?”
“好作者。”
我越说越低声下气。他再往下问:“好作者需要什么?”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编辑。”然后除了举手投降般地大叫三声“我是一个烂编辑!”外,估计就再没什么能跟得上主编思路的话了。
但人家主编就是主编,胸中丘壑岂是我可度量?他用一种悲悯地眼神看了会儿我,半天才道:“看来你依旧没能明白。”
确定了我终于没明白后,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键盘?”
我连连点头。
接下来就是主编语重心长的话了:“如果在使用纸笔的时代,我们可以说,好稿难求,因为那时代,大猩猩是写不了小说的。但时代已进入了科技时代。你认为,大猩猩会不会敲键盘?”
我咧嘴一笑:“当然会,它们手指还长,不会够不到数字键。”
“那如果有足够多的大猩猩,只要给它们每个都配一台电脑,哪怕任由它们胡乱敲,按照概率来说,总有一头会敲出来一篇好小说的吧?然后……”
“然后”主编看着我。
主编后面的话是启发性的,也就是留给我说的。领导们都这样,不这样就不叫领导了。所以我马上跟着说:“然后,只要有足够勤奋、哪怕只略微比大猩猩勤奋那么一点儿的好编辑肯认认真真地看稿,就总能在这足够多的稿子里找出部好稿子来……”
然后,我绝望地抬起眼,听着主编和善地说道:“好,你终于明白了。”
“那么,把杂志创建以来所有的自然来稿都去给我梳理一遍!”
——于是,就有了以上那四个大麻袋。
俺把那两个麻袋吊上了我的小阁楼,还翻出了去年的年终奖:一副虫蛀了的拳击手套,一拳拳向那麻袋上捶了下去。
那麻袋的年头可谓久远,据保管员说,还是五八年大洪水时抗洪救灾后从河堤上捞回来的,杂志社没舍得扔,一直保存到现在。
于是,俺这个白面小生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不到三拳,就把那麻袋打得筋脉欲断。
只见到灰尘一蓬蓬地蓬出来,好大个的麻袋呲牙咧嘴地露出了条丑陋的缝来。我恨恨地想:人常说创作是一场痛苦的孕育,这麻袋中所有的稿子都属于生不逢时型,它要想第二次出生,必需要使用剖腹产!
——我打定主意,哪篇稿先掉出来,我就先看哪一篇。
以下,是看了三十余篇“的、地、得”乱用,“像、象”不分的稿子后偶得的一篇。咱这里全文照录,不怕占版面,因为它本来就很短:
我们那儿附近的京城有个词叫做“发小儿”。
我——即狭子,与破邪、苦儿三个人就是所谓的“发小儿”。
我们是破坏三人组,也是锄强扶弱三人组。具体的三人组活动大事纪如下:
一、童年时,三年级的高大林欺负苦儿的妹子小甜,我们替小甜出头,趁高大林上厕所时,我们向厕后墙下的粪池中估准其坑位投下泥红色砖头若干,成功引爆,收获高大林哭骂若干。
二、初中时,破邪偷了家里的酒,我们三个在学校操场上共饮。酒共一瓶,一斤装,48度。因为破邪的父亲第二天就要被枪决,而破邪坚决地认定其冤。我们三杯酒后商定要去劫法场。直至三人酒醉之后,于学校操场后方隐约听得枪声一响……后经确认,那就是让破邪父亲挂了的那声枪响……枪响后,我们就睡着了。
三、高二,破邪帝残——“狭邪儿”三人组自升入高中之后,均已进格为帝,排名不分先后,分别为:狭帝、破邪帝、苦帝。破邪帝于东关菜市场路遇小偷一名。自从破邪帝父亲正法,破邪帝母亲云:“此家名声从此不好”,随即悍然改嫁。其后,破邪帝颇欲一振家声。那日,破邪帝路遇小偷,睚眦欲裂,奋勇上前,终因技业未成,舍身取义。临了犹紧握替失主夺回之钱包,内共有现金三元七毛,据说失主发现丢钱包时,哭声直追孟姜女哭长城之惨……只是、破邪帝从此高位截瘫……
大事太多,不能一一照录。但由此可见,我们是真正的“发小儿”三人组。而把我们三个人团结在一起的不只有义气,我们还拥有共同的秘密。
我们三个都出身于桥东堡。三个家里也都穷。小学一年级时,我们曾一起去河边洗澡,苦儿说:听说二脚趾大者它日事业必大,于是我们就开始比脚。
适逢有一个老头从旁边经过,见状大惊,喃喃自语道:‘脚踩七星,当是我徒!这三个小孩儿虽均未能脚踩七星,但三足相联,却是七星形状,我当授之以“屠龙之术”。
这老头儿自称“叶公”,他坚决地要收我们三人为徒。我们三人害怕,不敢答应。他便说此后每日午夜,都在堡东的小柳树林儿里专等,以半月为限,过此不侯。
半个月后,老头儿走了。可他已收我们为徒,各传功夫一套,说习成之后,当可屠龙。我们不得不害羞地承认,其实后来我们都去了那片小柳树林儿,还是瞒着别人去的——自此我们日夜苦练,以期大成。
这就是我们有自信去劫法场的原因之一。
可自从破邪帝残后,我也终于明白,所谓“屠龙之术”,原来一无可用。可我们确实曾苦练十余载。在破邪帝的病床前,我们彼此相顾凄然,第一次感受到时光的力量,还有,什么叫做“十年”。
接下来两年后,我高中毕业,苦儿帝将去砖窑打工,破邪帝御体残疾如旧,我们三人再次相会于小柳树林儿,依旧用塘瓷缸子带着偷来的酒。他两人送别我去上大学。那天我们彼此互问:“屠龙术你们还在练吗?”
但见彼此点头,满面惭然。
大学四年,我们三人还时常通话,知道彼此仍勤练“屠龙术”不废。这时“屠龙术”已成我们三个人彼此之间的笑谈。但小时练惯了的,明知其无用,还是抛它不下。
时常电话里一说到这儿,话筒中只听到三个人一时默然,如同酸文之所谓:“渐闻语笑寂,空剩雪霜痕”——十三岁时我们期望长大后可以行侠江湖,十五岁我们盼着长大了可以横绝天下……如今不过、我们长大了,也没期望了……
一次苦儿帝来电,说上月偶然回家,归途中在桥东堡街上,于满街熙熙攘攘中,忽遇到一断腿老人在沿街行乞。他鬓发垢乱,形容悲惨,几乎已不成人形,而那人、却正是曾授我们武艺的“叶公”。
苦儿帝说,他一时怔在那里怔了好半晌,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把那老头儿漠然望着,良久之后才掉头而去,也未舍给他一文钱。
又三年后,破邪突然半夜来电,告诉我苦儿帝驾崩。其缘由是公车上遭遇车匪路霸,匪徒欲当众强奸车中妙龄女子一名,于满车漠然中,苦儿帝奋然而起,可惜寡不敌众,终于身中数刀,不敌身死……电话那头,破邪帝说完这些后默然良久,才继续告诉我:“苦儿帝驾崩时,身无长物,这些年的打工也没让他积攒下几分钱,何况他好像还在扶助小甜。民警最后在他胸口衣服下只寻到小书一册,恰正是咱们幼年时承传的屠龙术典藉《龙文鞭影》之薄册,此书,你我三人分得其传,没想到这数年的颠沛流离之间,苦儿帝犹是勤习不辍。”
——那书到得破邪帝手中时,已是血污汗漫,有数页文字为血所沾,几不可识。现破邪帝将自己与苦儿帝所秘藏之《龙文鞭影》秘藉俱寄到我处,托我代为处理。
我思考再三:三本秘藉,终于合而为一,但我也终于不忍再练,却又不忍丢弃。闻贵刊为武侠专刊,特寄贵处,聊录此文以述前因后果之由来。
我默默地放下稿子,脑子中只觉得一片空白。
这算一篇好稿子吗?为什么感觉有些怪?俺还是赶快把我们杂志社的文学理论找出来,以为斟验。
可那些文学理论一时一个字也跳不进我的头脑里来。嗯……这文结尾处有点儿消极……可谁他妈能说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就不消极?而且……我挠挠头皮,想起了关键的一点:这稿子里缺少爱情!
——要是狭子能和苦儿帝的妹妹小甜来上一段怎么样?我脑子中立时跳出了一个像哈密瓜香水梨杏仁露、身上总散发出这样香气的女孩儿的模样来,一时不由对作者大感泄气:哪怕你不能轰轰烈烈来一场大侠生涯,还不能酸酸甜甜地奉上点爱情桥段?
身边的灰碎碎地落着。阁楼里的灰尘将落尽了,余下的跳起舞来。在百叶窗缝隙间的太阳光里,我看见手中那薄薄的几页纸上也满是尘埃。
不知怎么,我快要伤心起来。可当编辑若为稿子感动未免太不专业,我自己冲自己咧嘴一笑,喃喃道:“这故事倒编得还圆。”
然后,对着镜子,我忽然发起呆来,用两只手扯着自己两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
只见到镜子上灰尘漫漫,映着稿后面前朝编辑的两句评语:
“不文不白,可笑之至!
作者真读过大学否?或者就是一学工的?”
不管它了!看了这么个拿不定主意的稿,我觉得自己今天的工作已算很卖力。又是月底,再卖力的工作也没什么余钱可用来酬劳自己了,我能酬劳自己的只有睡眠。
所以我背靠着一个麻袋,和它肚子里泄出来的雪片似的稿件,很快进入梦乡。
……睡梦中,本小编梦到自己升职当了主编,当了主编后,有了自己的大办公室,动用权力调来了仓库里所有的麻袋装修了我的办公室。而小甜不期而至地飘然而来。她真美,就是披着麻袋也不掩其美,越是粗糙的麻袋越能衬出她皮肤的嫩白。
……一感到那麻袋上粗糙的纤维扎着她水嫩的肌肤,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痛惜起来……至于我那个“前主编”,嘿嘿,正在我手下当小编,他被我折磨得一脑门子官司,也没工夫洁癖了,光在忙着找猩猩。这时,他正一次牵着十二头猩猩,一轮一轮地来让我看,说这都是他新发现的好写手。可我指着稿子怒责:质量这么差,难道你是在跟这稿的作者、那个母猩猩在谈恋爱?!
如果不是电话铃响,我可能就会这么在睡梦里笑上一晚,明天早上到办公室时,嘴巴肯定已经发歪了。
电话铃响起时,已近午夜十二点。
猛然被电话铃惊起,我接起听筒就要骂人——可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却发觉电话是华英雄打来的。
华英雄是现实生活中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练家子”。他从五岁起,就被市体校的武术教练看中,从此开始了他长拳短打的生涯。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初中的学校运动会上,当时一身白色绸衫绸裤,腰上一根鲜红的小腰带,手里飒爽英姿地握了竿长枪,枪头上还挂着红缨,没等他那一套枪路使出来,我就被他惊艳得晕了。
这小子,凭着这一身身手,升学都很顺利,一路重点初中、重点高中、直到省体院地延续着他的飒爽英姿。随手还拿了一些省级武术比赛的大奖,据说,他还是他们体院里预备冲击全国武术套路冠军的宝贝苗子。
可突变发生在他大三那年,他被一个练拳击的给揍了,揍得还相当惨,三拳五拳,就被打趴在地上,胳膊都折了。不过这小子倒硬扎,始终没有求饶。他说,那时他都没伤心——不就是住院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了院他大可以重新来过。
可出了院后,他还没拆夹板,头一个去找的就是他的教练。
见到教练——那个据说是国家级的武术教头,他马上开打。
然后……三拳两拳,他居然把自己的教练给打趴下了。
“当时,我就崩溃了。”华英雄这么跟我自述当时的场面。“一见到那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居然在我拳头底下倒了,我就懵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假的、都是假的!’”
“他妈的,跟教练对打之前,我还只当是我自己没练好。输了怕什么,那打拳击的小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在不了我哪儿跌倒了哪儿爬起来!”
“可……”
他忽然说不下去。
我想像着他当时如何的一脸怔忡,说不定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泪流满面——十年梦破!那小子当即一把砸了自己胳膊上缠的夹板,丢下被他捶倒在地的武术教练,一怒之下,辍学而去。
如今,他就在湖边上游人如织的地带开了个大排挡摊儿。因为他依旧英姿飒爽,娶个排挡西施当然易如反掌。娶了那排挡西施后,他就安心当起老板,其它什么都不干。
他就这么开始了他心丧欲绝后追求“混吃等死”的日子。也开始了喜欢一个人喝闷酒的日子。只是酒醉后时常自骂:“妈的,我当不了武松不说,连吹自己是蒋门神,我也会臊得慌啊!”
“……假的,都是假的!”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一手握着听筒,一手就开始麻溜地穿衣。
这一只手穿衣的功夫就是在我接华英雄电话时练出来的。
每接到华英雄电话,我保证立马会觉得肚子饿。然后口水就在口腔里泛滥,五分钟内,除了烤肉,什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十分钟内,我先打的,再继之以短跑,百米冲刺地直冲刺到南湖畔柳荫下那个大排挡。
“假的、他奶奶的,都是假的!”
华英雄说完这句话后,就捶了一下桌子。
只见大排挡的桌子被他捶得砰然一震,无数陈芝麻在桌子缝中蹦了起来,那肯定是烧烤肉串儿上掉下来的,瘪得像是虱子。不知怎么,这虱子样的芝麻每回一见都能勾起我的食欲。
我小心地四处看看,低声道:“别,老板娘在那边看着呢。”
我在意的是——她不只在看着,她手中还在烤着要请我吃的鸡翅、软骨加纯羊肉串。
没想华英雄更忿怒道:“老板娘是我老婆!你书是怎么念的?老板娘不是说老板的娘,而是、老板的老婆!”
说完,他冲着老板娘一瞪眼:“你动作快点!”
吩咐完,他使劲地扬着手中的报纸:“你看看这上面都说了什么!什么世界前重量级拳王霍利菲尔德挑战少林——就是被泰森一口差点没咬掉他耳朵的那个,可少林寺却他妈的没一个人敢应战!他们不只不敢打,没拳脚,连牙也掉光了?枉我小时候曾把《少林寺》看了它个几十遍!”
他说一句,就捶一下桌子。
老板娘皱着眉毛望着我,因为每看见我一次,她就得买一张新桌子。哪怕小边我一向没什么女人缘,可她这样的目光还是不免让我心寒。
华英雄继续地发泄着他的愤怒……我毕业以后,当武侠杂志的小编以来,还从没领过什么福利,华英雄算我这个武侠编辑意外结交的善缘。因为我的工作,他但凡对武术有什么不满,马上就会想起我,立马把我叫过来训上半天。
不过,他是好人,训的同时会不忘给我烧烤出一顿大餐。
“上一次我还看到人家泰拳高手把咱们所谓的国术高手打得满地乱爬!武术有什么用?花拳绣腿,都是吹的!”
我心念着羊肉串,连连附和道:“没错,天底下哪儿来的武功?无论是轻功,太极,四两拔千斤……那都只是放在字面上好看。钱钟书他老人家早说过了,中国人都是语文狂,在武侠小说中这一点表现极为明显。何况鲁迅他老人家还说过,中国人都是阿Q。阿Q不是只能偶尔打赢下小D,却绝对打不赢王胡?以我大学毕业论文的考证,那‘王胡’既然称之为‘胡’,可见他不是汉人,而是西域粟特地带迁居过来的昭武九姓的高手。他虽打败阿Q,跟咱们的传统武术也绝不相关,他用的应该是西域拳。以我多年的阅稿经验……”
还没等我说完,就见华英雄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一下就闭了嘴。
却听他道:“这话我能骂,你不能!你骂算什么?”
他的目光一时充满了鄙视。
“你不就是武侠版的小编?”
他扬扬手里的报纸:“你知道是假的,还好意思整天贩卖?你为什么不去剃了头出家,到哪个少林公司CEO手下当差?没事儿给来访的霍利菲尔德擦擦皮鞋?”
我老老实实地挨训,痛苦地听到他又一拳擂上了桌子边。
只听他冲我大骂道:“虚伪,真他妈的虚伪!你根本不信武功,却当着什么武侠杂志的小编……你也根本没当我做朋友,来看我只是为了混一顿好饭!”
被他这么骂了,我不由猛地悲从中来。
空肚子喝了一点酒后,我也有些高了:妈的,这世上怎么任是谁都可以看我看得如此之穿?从主编,到华英雄,再到我从小到大遭逢的美女们,当然包括我自己的老妈。我连虚伪都虚伪得这么不高竿?
我哑着嗓子冲华英雄说:“我不是小编,我是大猩猩,一个给大猩猩看稿的大猩猩小编。”
可华英雄叫我过来不是为了听我诉苦的,只是为了让我听他说。
我的语声远没有他的高。我一时醉眼迷朦地看向他身后的湖面,那半夜后浮着城市里所有油腻水垢的湖上飘着烧烤的烟。
满湖烟水,却已非当日江湖之烟水。湖里早没有了鱼虾,却有着油焖大虾的味道。我是那湖岸上日渐干涸的“小虾”,挺着干瘪的壳子,如同竖着我大学四年换来的白领,在如今干涸的湖岸边,每日看着大猩猩们写的稿,试图在里面压榨出所谓“江湖”的味道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想吐。
就在这时,只听华英雄断喝了一声:“假的!”
他声音太大,把我想吐的东西都噎回到嗓子里面。这一下狮子吼吼得我内伤不浅。编辑宝典之一:一篇稿子,看到第三遍时,多半会想吐。可见想吐的感觉我已习惯了,可这次,未免太过厉害。
可我忽然瞪大了眼,望向华英雄身后的湖面。
“江湖是假的!”
华英雄大吼着说。
——我揉了揉眼,懒得管他吼的是什么,只觉得不可置信:难道我真的喝高了?以我一向自我佩服的自控力,也喝到出现幻觉了?
“功夫也是假的!”
——我看到华英雄身后,远远的湖面上,一高一低两个人影正在一追一逃。我清醒地看到,那两人的脚底,一弹一弹地轻轻地靠近水面,然后迅即弹起,借着这一湖油水上超强的表面张力,在湖面上飞度。
我的天!
——登萍渡水!!
那可是传说中的顶级轻功啊!!!
可华英雄又一拳擂向桌面。
“妈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我说,你弄的那些什么玩艺儿,都是中国人的YY自欺,没一根毛不是假的。”
可我只见到湖面上后面追的那个老者的身影削瘦,须发斑白,他突然伸脚一弹水面,跃起于浮满湖面的烟霭之间,双臂平伸,如同传说中的鹰爪门,如同鹰击长空、直击万里,直接向前面那个人扑去。
前面那个人,突然用我的家乡方言泉州话大吼了一声:“叶公,饶我!”
——这个城市,想来该没几人能听得懂泉州话。可让我感到震动的可并非他乡遇故知。我的身子猛地一激灵:
——叶公!
华英雄已经把自己灌得泪流满面。老板娘不敢来招惹他,因为他虽说功夫都是假的,对老板娘的拳脚可是真的。
只听得华英雄一声断喝道:“都他妈是假的!”
——而湖面上,那个在逃的大汉假意求饶后,像支持不住登萍渡水这等顶级轻功了,双腿跪下,势道过猛,突破了一湖油水的表面张力,水猛地一下没到膝盖。
——那个老者手下略慢,似欲饶他。
——可那大汉在水底,却摸出了他的家伙来。只见满天亮晶晶的、冰冷冷的、光芒一闪。
以我多年从事武侠编辑职业的经验,那该是……暴雨梨花钉!
——然后,最让我惊诧地一幕出现了:我只见到一把大刀在空中赫然出现。
那刀一劈,如挟着我看稿多年后早已痿尽的激情,化成千人斩、万人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一斩。
——屠龙之术!
只见暴雨梨花钉如同小孩儿们放的烟花把戏一般,在那绚丽已极、壮观已极的巨阔刀锋下,一霎间已消失不见。
而那大汉的身子没有一点儿声息地就已中了刀,沉入了满湖烟水里。
至于那个老者,如同一只仙鹤一般,得手之后,单足立在那湖面之上,手挟一把大刀,睥睨至极、也傲岸至极地停顿了下,单脚一弹水面,一飞冲天。
二、喝早茶时,警花来了
“牛肉面!”
砰地一声,一大碗牛肉面直接就摔在了我的面前。
早晨八点钟的早点铺内外早已是一片狼藉。窄条桌四周的地面上,用过的餐巾纸、方便筷、豆浆杯、一次性碗与塑料袋零碎了一地,泥泞得都适合穿着钉鞋的大侠们走进来。
这家早点铺的名字叫做“牛客栈”,不知算是给牛住的客栈还是给“牛客”住的栈。街东头的天上低悬着一轮灰红的太阳,那是把这条街塞得满满的吃喝拉撒之外、唯一带点艺术性的装饰了。
太阳底下,一个预先就感到疲惫的清洁工拖着他绝望的拉圾车与绝望的扫把,绝望地在那儿挪动着。
他从没征服过这条街上的拉圾,看他满身脏污的衣服,像早已为这条街上的拉圾所征服。
——对于这一切,我只能说,我住的地方,很江湖。
而今天早上,我的头也很“江湖”地头疼欲裂着。一小半,是为了昨晚那不知道数目的几大瓶啤酒;一大半,却是为了那篇恼人的稿子与它引发的问题:昨晚,那一切到底发没发生过?
从一睁眼起,我就在为这个问题纠结着。
直到那碗牛肉面砰地一下摔在我的面前时,我才猛地就清醒了。这世上再没有比愤怒更让人提神的了:我、的、白、衬、衣!
——我勉力维持,想在洗衣机坏了的日子里尽量保持衣服的干净,争取可以把它多穿上一天,在这灰扑扑的城市里努力保持整洁,我容易吗我?
我忍不住怒目瞪向那个送面的四川小妹。
只见她胖嘟嘟的,比她脸颊更圆的是她的那对眼睛。她这手摔碗的姿式依然如故。每天早上,在我碰到她之前,我永远都不会清醒,只有见到她,我才会猛地清醒过来,她比我们主编都要好用!
随着那一碗面砰地一声落下,我只见到面汤上一大颗油珠跳了起来,慢动作似的直飞向我的眼帘。
一个武侠小编的素养这时才有所体现。想象里,这碗中的面条腾地一下根根直立,那就是传说中蜀中唐门的最新暗器,叫什么名儿来的?“烦恼三千”!
我吓得缩脖往后面一躲,心中叫了一声不好,然后只觉得胸口一烫,低下头,正看到那团油迹在我胸口上浸润开来。
我口里怒骂着,可那四川小妹早已扭着腰施施然地走开。旁边两个等面的家伙正在那儿悄悄地说话……一个说:“生意可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另一个感叹:“自从老大身边多出来了那个新来的保镖,不知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泄劲?”……他们一边感慨,一边还没忘见我吃瘪时抽空拣了个笑。
看来这两人是左右哪条街上的两个小混混儿。
俺从来不正视这种人——因为,我怕他们。
笑就给他们笑吧,我是不敢追上去跟那四川小妹对吵,哪怕我是一编辑,她骂人词库里的词汇量可真不是盖的,远非我所能望其项背。
可街上忽然传出来十来条狗的叫声。这么雄壮的狗叫声一早上可还很少听到。然后,我只见街对面的梧桐树下面,多出了十几条黑黄毛色的德国狼犬。
——黑背?
我心里一激灵,那可是警犬!
随着警犬出现的还有穿着制服的人。他们肯定不是管我们这地区的警察。只见那几个警察小伙子真是长得又精神又拽,一身黑蓝色的制服,上面的银扣子颗颗闪亮。真是哪儿不好拉风,怎么跑来我们这小庙来上演制服诱惑来了?
他们一出现,我身后那两个小混混立时禁了声。我心里不由暗道:不至于吧?国家警力资源就这么充足?为了两个小混混值得排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短信,我的头皮立马发麻。
那短信上只有两个字:
——“快闪!”
短信是黎黎发过来的。
话说昨天晚上,我眼见着叶公一把大刀把那名大汉劈进了水底里去,我初中的物理知识,高中的理性教育,和从大学里学来的怀疑精神一起混合发作。直到跟华英雄喝完酒,我都一直地在不停地拧自己的大腿,疼得钻心可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中。
……叶公!
难道那篇读者来稿写的全是真的?可它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混乱?
我是没力气追查这件事的真相了,所以我在小阁楼里睡死之前,先给黎黎发了条短信。相信以他那样的职业精神,这件事在我醒过来时必然已大白于水面。
我发的短信是:“南湖上有人行凶,半夜十二点,有人沉尸湖面。”
黎黎大名黎离犁,是这个城市里早报的记者。他是社会版的,这一版一向油水最少。那小子混得分明不得意,但还是不改他的拼搏敬业精神。自从他那篇《漂泊女编辑惨遭无良主编调戏》面世以后,我早已装作不认识他。
可这时用得着他了。南湖水浅,我猜以他的热情,哪怕已半夜一点,他也会打的赶去,叫上一条船,甚至不惜亲自下水,也要探个究竟的。
可他这条短信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眼皮一垂,就看到了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份早报。迅速一翻,社会版短短几百字的简讯证实了黎黎的职业素养真不是盖的。
——他真的找到了那具尸首!还半夜报警,凌晨出稿。稿子写得新闻三要素俱全,且短短几百字里,还掺入悬疑小说式的笔法,叫人读后欲罢不能,真是大见精彩。
报导里首先认真描述了案发现场:黑夜、烟水、大排挡游人的旁观。事件:沉尸,以及尸体打捞上来后,尸身上那一条暗白色的线。
那条线从死者颅骨直到尻骨地直划下来,把那死者隐隐划分为两半。可死者身上并不见外伤,死状安详而诡秘。死者手里还攥了个针筒样的东西,据记者偷试,像还可以发射,更像是武侠小说中描写过的“暴雨梨花钉”一类的暗器。最出奇的是,尸体打捞出来后,死者的身体两侧,沿着那条暗白色的线划分出的两个区域,体温完全是不一样的,甚至用手触摸都可以感觉,一边冰冷刺骨,一边却是火烫的。
——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转眼之间,就见那几个刑警小伙子已冲了进来,控制了这个小小的牛肉面馆。
我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个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四川小妹吓得脸色发白。眼角一瞟,却瞥到一个刑警去了旁边的报摊。他二话不说,就把那报摊上所有的《城市早报》都给没收了。这时,我身边一名刑警走过,我桌上的那份早报也被收了去,而店中所有客人正在看的、还没看的早报也均已遭到没收。
——政府在回收所有的《城市早报》?为什么?难道,与黎黎发出的那篇报道有关?
这时,我又收到了黎犁的第二条短信,那短信只有四个字:
国家机密!
一看到这四个字,我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不其然!一时,我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当然,更多的还有害怕!我一个三流小编,再没想到,做为报料人,居然有一天会被牵扯到国家机密里面!
国家机密的声势可不是盖的。只见十几条大狼狗在店内嗅来嗅去,每个食客面前几乎都蹲了一头。年轻刑警们的脸上跟大理石一般,全无表情。
有食客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兴奋至极,掏出手机就要打,当场就给没收了。我端坐在那里不动,看着刑警们把店里所有的食料都取样,装进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店老板早吓得双腿发抖,如不是老板娘撑着,早堆碎进了他的牛肉锅里。忽听得店里十几条狼狗齐声吠叫,那叫声狂悍,加上店本来就小,回声巨大,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然后,只见那十几条狼狗恶狼一样地冲了出去,直扑向店外。
那店外面,正施施然地走过一条猪来。
我不是没看过猪,但真的很少在城里看到猪,且是一头穿着衣服的猪,还是一头衣服上绣了花的猪,还是超漂亮超小的一头猪。
那头猪,料来就是所谓的宠物“香猪”。
眼见它这么小这么白净,我突然很能理解那些狼狗们虽然对牛肉罐不感兴趣,但一闻到它来,立马齐齐抛了职责,狠冲出去。
店里那么镇定自若的刑警们一时也变了脸。他们嘴里不说,想来对自己适才威风的煞气也大感满意。这时眼见一头猪破坏了训练有素的狼犬们的职业操守,几个小伙子的眼睛里立时露出杀气来。
奇怪的是,那头宝贝猪见到这么多狼狗冲出来,一点也不慌。
只见它优雅地侧了侧脖子,似是在冲后面招唤。
难道这猪带的还有保镖?
我先只听到猪脖子上的小铃铛在一大片狗吠中清脆脆地荡,随后就见到一个美女走了出来。
那美女身材高挑,最少有一米六七,穿了一件亚麻布的小开领衬衫,一条卡其布的裤子,裤子从髋部紧紧地裹下来,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咕噜了一声,那曲线!
眼见这么个美女窈窈窕窕地走进了恶狗的包围圈,为了救她的宝贝猪儿,我只恨不得可以抢先出手,驱狗救美。
……可是,看了眼那群狼狗,还有狗的主人,我怕啊。
可美女不怕。
她施施然地走近,手里原来还提着个拴猪的项圈。她把那项圈轻轻地摆着,像赶蚊子似的赶着那些狗。那些狗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低呜着退后。这下,它们的主人可觉得没面子了。
我眼见他们脸色一沉,不是针对美女,而是针对他们的狗。有人公事公办地伸手一拦,仿佛交警喝令停车的姿式,我直着眼盯着那只停在美女胸口不及一寸的那只手,真恨不得可以把那只手剁下来,只听那刑警公事公办地道:“执行公务,闲人免进!”
却听美女嗤声一笑:“闲人?”
说着,她回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铭牌。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胸口居然还有一枚闪闪发亮的小金属牌儿,上面写的什么字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心中不由猜到:难道是警花出更?还是很高级的警花出更?
却见那美女已沉下脸来:“你们这儿谁负责?”
那些刑警们一愣。
却听那美女吩咐道:“都给我撤了。像你们这么咋咋呼呼的,是怕事情还不够乱?”
哪怕那一干刑警们再沉着冷静,也受不住了。
却见那美女一扬手,手心里露出个证件来。
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见那证件上的金属徵章实在耀眼。照那光亮度,我都怀疑不是纯金就是纯钛了。
美女扫了店中一眼,淡淡道:“这事我现在接手了,没特侦局的事了。你们就负责收报纸好了。”
然后,她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特侦局是什么衙门?想来级别不会低。
但级别再高,也被一个美女给扫尽了威风。我眼见特侦局那帮刑警小伙儿一个个心中不甘,但不甘怎么样?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是带着他们的狗,乖乖地撤出了小店。
只见美女往店中扫了一眼,打了个呼哨,她那只小猪扭着屁股就欢腾起来,在店中绕了一圈,一转,就转到了那两个混混身边,扭脖冲美女看了看。我不由有些幸灾乐祸,看来报上说猪的智商要比狗高,果然不错。
可这时,那猪儿向美女举报完两个小混混后,不知怎么,小尾巴一甩,竟朝我走了过来。
它不只走了来,走到我身前,还立住不动了,屁股后的小尾巴左摇了三圈,右摇了三圈,连我这不懂猪的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然后我才回忆起黎黎发来的第一条短信:
——“快闪!”
那美女眼皮都没抬,对着我们三个说了声:“跟我走!”
然后,一转身,径自走出门外。
我一时跟那两个小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交换了半天的眼神。可看人家美女收拾刑警那两下子,要收拾我们还不是几秒钟的事,只能站起来,挨挨蹭蹭地跟着她走上了街面。
街尽头停了辆硕大的吉普,老式的,那种黄绿色,简直好多年没见。记得解放大片里,那还是给首长们专用的。
美女一打开车门,径直上了驾驶座。
那头猪不用请,自己跳上了副驾驶座。我跟那两个小混混互看一眼,只有乖乖地上了后座。还没等我坐稳,只听呼地一声,吉普就启动了。我就奇怪了,这破吉普,本来上驾校时我也用过,咋没见过这么大马力的?而且它个头怎么这么大,简直比我学车时开的大了一倍都不止。那轮子高的,腿短的人还爬不上来。就这架式,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百公里加速六秒几?
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喂,你这什么车啊?”
回答我的是发动机轰轰的引擎声。
我不由更加纳闷,在发动机声里,又大声地问道:“我见过老吉普,可没见过个这么大的,跟我在驾校学车时用的全不一样。”
然后就听那美女冷淡地答道:“因为我们处长说要低调。低调你懂吗?就是要学会伪装。所以这车的底盘是悍马的,发动机是悍马的,只是壳子改成了老吉普式样。”
说着,她在后视镜里扫了我一眼:“还有,别叫我‘你’,叫探员,听到了吗?”
“什么探员?”
“G探员。”
我坐在后排座上已忍不住屁股扭动起来。呵呵,悍马,小哥我还第一次坐噢!这世上坐过悍马的想来不少,开悍马的孙子想来也不少,但坐过这种国家权威机关改装过的悍马的有几个?
俺可不怕,那两个小混混却已经面色发白的孙子似的缩成一团。可我怕什么,咱是守法良民,虽说个人收入所得税一向交得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坐上这么大油耗的国家秘密公务车,让我占回偏宜的感觉大大的。
猛然“轰”的一声,我正美着,扭头一看,发觉美女开车,果然不走寻常路。本来一条城郊路走得好好的,人家一摆方向盘,竟向公路下荒着的河滩里开了下去。
我的头直接就撞到了车顶上,一边揉头,一边不由怒叫道:“喂,你会不会开车?”
那美女甩了句:“对不起,后排没有安全带。”
我这时已开始害怕起来,不由谨慎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回机关。”
机关——这名字听来有些古怪感。
“可是”我望望车外,车子正在河道上的大石头上面行驶着,“这儿没路啊!”
却听美女冷然道:“有路的地方,怎么能通向机关。”
——原来是……秘密机关!
怪不得人家开这么大轮子的改装悍马,人家机关根本就在不通路的地方。一想到这儿,我不由就有些后背发寒。一边脑中乱猜道:是不是我的基因序列出了问题,他们要抓我过去当小白鼠似的试验?
只见车子跋山涉水,专拣匪夷所思的地方走,走了好有半小时,才上了一条盘山公路。那盘山公路修得可好,平滑得跟丝缎似的。我一边跟着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转,一边不由好奇:难道,这么好这么长的一段山中公路,居然是密闭的?跟外部世界全不相联?
只见车子一连过了十几道哨卡,每过一道,我的心里就咯登一下。这藏在山里的机关究竟是什么机关,而给我们开车的美女居然没有名字,就叫做:G探员!
车顶上落下几个面罩,美女说话依旧简练:“戴上!”
看来,是真正要进入保密的核心地段了。
我心有不甘,情有不愿,但只能听话戴上。眼前一时黑压压的,这下可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分钟后,我听到车子停下来。
再过了二十分钟,我们磕磕绊绊地一路走下来,当我们被允许摘掉面罩时,我不由惊讶地合不拢嘴来。
我本来以为会被带到一个电影里军方试验室模样的房子里面,到处都是玻璃、显示屏与试管,没有窗子,因为房子在地下面。没想到,我们处身的地方竟是如此的优美,满眼望去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竹子。那么绿而幽深的竹林里面,乌瓦白墙,却有个中国式的小院。我们正站在院中,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还有鸟儿在竹林中跳跃着。
——这是什么地儿?难道是潇湘馆?拍《红楼梦》的影视基地?
却见那美女这时头上已戴了个斗笠,像传说中的女侠一般。她似乎很得意于自己的机关所在地,可她的口气真不客气,她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帆布鞋,只见那雪白的鞋边上这时已沾上了点泥,她断喝道:“给我擦干净!”
我怒得一梗脖子,老子不是你的人犯!一边心里还在想着,表现出倔脾气来,会不会让她由此多少有些欣赏我?然后才发现她那句话根本不是跟我喝的,而是朝向那两个小混混。
那两个小混混立时弯下身子来,找不着布,一个只好用手擦,另一个,抻出自己的衣服角,来擦美女脚下的鞋边。
却听美女这时才开始讯问道:“你们是什么组织的?”
那两个小混混连连摇头否认。
可美女哪儿那么好骗,厉声叱道:“你们现在跟我装十三?”
却见那两个小混混面色大变,惊诧地抬起头,愣愣地道:“警官你已知道我们是‘装十三’组的成员了?难道,我们组发展得那么快,都已上了国家秘密情报网的档案?”
美女像是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随口一句,就诈出了小混混们的来历来。
可她当然不动声色,冷笑道:“就凭你们……还国家秘密情报网档案?别叫我警官,我说了,我是G探员。”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们老大最近怎么回事,身边听说多出了个保镖?怎么他的贩毒网最近好像没什么动静了?他不是跟金三角那边的18K联络紧密吗。缉毒组那边的小伙子们最近本打算抓他,怎么他突然一动不动了?”
却见那两个小混混哭丧着脸,一个应声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本来我们盘踞在潘阳街地面,生意一向红红火火的。
“但一个月前,那天下着大雨,我在老大的门口值班,突然来了一个人。您知道,随便来生人,我是不能放进去的。可那人长得相当吓人,一张宽脸上,有半张脸都是红斑。那红斑看着跟地图似的,又像加拿大国旗。他说他要来应聘当保镖,我还拦着,可他自顾自,一伸手,门锁不知怎么就被他拧开了,扬扬地就走了进去。”
“我在外面,不敢跟着他进去。心里想,这小子闯进去,我们老大是什么狠人?岂肯轻易放过他的?这么大雨的晚上,没准我又要轮到倒霉的抛尸的活儿了。可里面居然一丝动静都没有,我整整等了一晚,还是没什么动静。
“第二天早上……老大宣布说他多了个跟班。此后,我们‘装十三’组就再没了什么动作,眼看着‘红伶’他们那伙人抢了我们多少地盘,老大却一直没吭气。”
“再以后,老大每天出来,也没见带那个保镖,倒都是他自己亲自出来端饭,看着倒像他是那保镖的保镖似的……”
他话没说完,猛地惊恐地张大了嘴来。
我只见到一道红色的影子从他瞳孔中掠过,刺客!情急之下,我什么都没想,一翻身,就扑到了那个美女的身上,一下就把她压倒在地。
倒地的过程中,我还回头,眼见到一把枫叶镖,就那么挟着两道疾风,直插在两个小混混的喉咙口上。
他们声都没来得及出一声,就此倒地一命呜呼。
同时,我听到自己脑袋上面一声疾响,抬眼一望,只见一只镖直插进我原来处身后的柱子上,三角叶形的镖身上,差点没沾上我跟那个G探员的血。
然后,我只听到轰然开响。
却是G美女——我还是不习惯叫她G探员,在倒地途中,已从自己裤脚里摸出枪来。那响声就是她的枪响。
她手里不只一把枪,居然一掏就掏出了两把。那枪可真大,也不知是什么型号的,我只见到随着那枪声响起,反座力震得她肩膀一颤一颤。可随着那肩膀一颤一颤,我感觉自己胸口下,她胸口上似有两个小鸽子在那儿轻轻抖动着。
可惜,还没等我好好感受,就见她一翻身,已压在我的身子上面。就是在这紧张局面中,我还是感受得到她的胸脯软软的,除了为我这种男人的本能佩服不已,同时也惊讶于G探员开枪居然可以这么快。
然后,我只见到空中的枫叶镖一闪再闪,G探员的枪声一响再响。这安静的竹林一时竟成了决斗场。我脑子中简直回不过神来:一时是华英雄被拳击手打倒在地的画面出现,听到他崩溃般的痛苦大叫“假的,都是假的!”,一边竟看到了居然有人会潜入如此神秘的国家秘密机关偷袭,以几只枫叶镖与政府探员的手枪决战。
空中的警报声转眼刺耳地响了起来。
G美女的枪声停了,她一滚身,拉住我,潜藏于一座假山后面。我只感觉到背后那假山的潮冷,还有,G探员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睛上边一闪闪,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终于、真的、来了!”
这短短一句话,她说得如此激动,同时如此缓慢。
刺客显然已被惊走。
这是我接连第二次的奇遇了。
抓紧美女惊魂未定的空儿,我疾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那刺客怎么会知道这儿?他分明想杀人灭口,可他怎么可能跟得这么快,咱们可是开车过来的!这里又是什么秘密机关?你又是个什么探员,快告诉我!”
G探员的樱桃小口里在缓缓地吐着气,她向上吐,吹自己的睫毛玩。不知这是不是他们探员教程里缓和紧张心态的一种手段。
好半晌,才听她道:“你听我说,但你听过后就到此为止,出去后不能说,也不能再想。你问我们是谁?那我想问问你,你看过美国片吗?”
我点点头。
“那你想来知道美国人其实有一个秘密的专门侦探外星人的组织,那组织的名字跟外界传的都不一样,实际是叫做UDC,专门负责调查UFO事件,外星人探索地球事件,以及诸如此类的外星劫持事件。他们要藉此保卫自己的国家安全,并想通过这项调查,增加自己的技术,以为自己继续称霸全球的帮助。”
我一时怔在那里,难道,这个所谓的G探员,就是我们中国政府秘密调查外星人的机关?
只听她接着道:“而从前苏联开始,俄国也一直有着一个试验室,叫做‘谢尔金’试验室,这个试验室,是在全球范围内,寻找特异功能者,以图藉此加强他们的军力。”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么说,我们国家也有自己的寻找外星人与特异功能的机关?你就是那里面的探员?”
却见G美女摇了摇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叹道:“你可真没想象力,枉你还是武侠杂志的小编。”
被一个美女轻视,这可比被我们主编轻视要来得历害。
我一时涨红了脸,只听她柔声道:“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请你来?因为目前的调查已经与你有关。”
然后,她脸上挂着一个轻忽的笑:“美国人历来多的就是外星人的传说,俄国人多的则是关于特异异能的传说,每个国家都要在自己的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以咱们泱泱中华,文化底蕴之厚,岂会输给他们两国?你知道,我们中国最多的传说是什么?”
我脱口回答道:“江湖!”
“——没错,就是江湖。咱们国家,当然关于外星人与特异功能实验的机关也有,但他们不过是跟着俄国与美国人的脚印走,能有什么出息。”
她面上微微冷笑起来:“而我所在的小组,名为‘大野龙蛇’组,我们要探访的,是我们国内目前看来早已消失的武术、内功、轻功……等等各方面的武林高手。如果我们成功,我们战斗力的提升将不只是一倍两倍,而是呈数量级型的。”
“所以,‘探骊’七处是国家调查局中的绝密机关,而我就是‘探骊’七处里的G探员。”
说着,她看了我一眼。
“如果是在昨天以前,我跟你这么说,你多半不把我当个疯子就会当个骗子。可经历过这两天的事情以后,你怎么想?你报料给《城市早报》的黎离犁,说眼见南湖上有人被杀,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转变了观念。
“我告诉你这些,其实不只因为你救了我,而是,我们想在你们杂志社发展一个线人。”
“线人?”
我听得有点愣。
美女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也就是卧底了。我怀疑,无论是叶公,还是七大寇,如果他们对现实多少有那么一点好奇,也许就会关注你们那个小小的武侠杂志社。所以,从今天起,我命令你从此充当我的眼线。”
这活儿我爱干!
我一听立马就来了兴趣,疾口问道:“行!但是你们给我配悍马不?哪怕改装的也好,最好是没改装的,比山西所有煤老板开的都要大的那种。会不会给我佩枪,你刚才用的那两只就不错。每个月的底薪多少?报料一条多少钱?有没有降温费取暖费?还有,你那个刚才唬走了特侦居那帮小伙儿们的带徽章的证件好像很好玩,能不能也给我一个……”
当年为了求职,还有现在天天幻想着跳槽,我早已把这套待遇谈判在心底练了不知多少遍,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口气说出来,还真爽快。
没想那美女瞟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抬眼望望天,这鬼老天,确实不会平白整个大馅饼给你掉下来,枉我梗着脖子等了这么久了。我还没说到要她给我专配台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呢。不过,想想能成为这么个G探员、同时是G美女的线人,也就够让人兴奋了。『在线书库』永无弹窗广告、干净清爽,提供经典小说文学书籍在线阅读,精心筛选只收录和推荐同类精品。『经典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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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失望,问她道:
“你刚才好像提起了叶公,还有什么七大寇?”
“没错,这是我工作几年来的成绩,也是最大的突破。传闻中的‘屠龙术’传人,叶公已经出现。为他所逼,七大寇如此都已现身于咱们所在的这个城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拘那两个小混混来,就是为了怀疑,潜身于他们老大的身侧、逼他们老大请自己做保镖、大隐隐于市的那个人,就是七大寇之一。”
“你看今天,他可不是追踪而来?”
说着,她站起身,走到那根柱子跟前,摘下了那枚枫叶镖,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看着,口中道:
“枉你身为武侠杂志小编,只怕从来没有想到过,所谓江湖,就如此的近在身边吧?”
三、原来真有秘笈
坐着一款国家权力部门为了“低调”改装的悍马,且还是这样一个美女探员开车护送,我的心里要多滋润有多滋润了。何况这样回到杂志社,正好给那帮同事们看看,叫他们从此再不敢小觑本少爷我,光这么想想也觉风光……哈、没想到本小编也有今天!
可惜天不从人愿,回程的路上,G探员随手从储物盒里一捞,往自己脸上就扣了个大墨镜。
那墨镜大得,足够遮住她的半张脸。
我立时叫了一声:“不要!”
G美女侧过脸来,一脸疑惑地问:“不要什么?”
我怒道:“喂,你凭空杀出来,耽误我上班、害得我迟到不说——现在连给我长点面子的机会也不给。我们那儿可不是什么国家秘密机关,迟到一次可是要扣一百块的。这些我忍了。可我好容易带个美眉回去,想露一把脸,你还要把脸给遮去一大半,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没人情味儿了?”
G美眉的嘴唇在大太阳镜底下抿出一个笑:“大惊小怪。你这算是拍马屁吗?”
我看她戴上墨镜后,倒也显得酷感十足,一时也就不在意了,笑嘻嘻地道:“拍马屁?干嘛这么侮辱你自己,我起码也是……拍马脸。”
G美眉哼声道:“我的脸有那么长吗?我可是传统的鹅蛋脸!还是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单薄的身板儿上那张小刀条儿脸吧。”
说着,她随手拿起个笔样的东西,凑到自己脸前。
我的神经立马警觉起来,想起我最爱看的《黑超特警组》里的桥段,立马大喝了一声:
——“不!”
我这一声吼得太大,把G探员都给吼得愣住了。只见她扭过脸,诧异道:“又怎么了?”
我指着她手里那玩意儿,怒声道:“喂,你别想糊弄我。我可是看过《黑衣人》的,英文名《MANINBLACK》,里面那些黑超特警组员们办完外星人的案子,总是自己先戴上个墨镜,然后就拿个跟你手里模样差不多的玩意,用它往目击者的眼睛上一照,目击者们就会立马失去记忆……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却见G美眉笑吟吟地看着我,笑得嘴角略微下撇,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我急忙抬起一只手,捂在自己眼睛前面,心想:不要!
我不要——这两天的日子虽说过得千奇百怪,可我不要被抹掉这段记忆。从小到大,我乖乖地坐在书桌后面,读书升学,等着长大,因为大人说这样长大了才能有个远大的前程。
可如今我长大了,所谓远大前程就是每天依旧乖乖地坐在书桌后面,换汤不换药地读稿看稿,有些稿子写得简直真的比大猩猩都不如!而这两天是我有生以来活得最为多姿多彩的日子,我可不要被她什么高科技一下就把我这两天的经历抹掉。
却听“啪”地一声响。
那声音打得我神经紧张。
可我依旧舍不得不看,透过手指缝,看到G美眉从那笔后端叼出一根烟来,她的嘴亲到烟嘴上,然后用笔前端暗藏的打火机点燃。
打火机里电阻丝暗红的光映上了她湿着的红唇,两样红碰到一起,仿佛两个全色彩的显卡放在一起交火,接着,一缕袅袅的青烟就从她的嘴唇里吐了出来……佳人朱唇掩玉齿,微闭星眸半吐烟,这姿式……可、真他妈的性感!
却见她随意地往窗外一弹烟灰,潇洒地看着我,说道:“把手收起来吧,小神经质男。咱们去你们杂志社的路说长也不长。你既然成了我的线人,有什么疑惑,赶紧就趁现在问吧。”
——她居然叫我小神经质男!
我立马恶意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嘿嘿、神经质男就神经质男。我知道自己有时太腼腆,遇到陌生女孩儿,要想跟她搭讪那是打死我也做不到的。但只要混熟了点儿,我却也就不怕了,甚至还没皮没脸。
我看了一眼吐着烟圈儿的G美眉,开口就问道:“我想问的是,你身边的那些同事,就是你们那些探骊五处的那些男组员,年轻点的,是不是一个个都特精神、也特干练?”
G美女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满是同情地对她说:“那你,一天到晚打交道的不都是这些神经坚韧,为人精警,也丝毫不神经质的精英男?跟他们呆久了,你不会觉得绷得慌?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厌烦?”
G美眉一时怔了怔,想了下才道:“你说得倒也没错,我还真没想过,现在一想,那些贼厮们确实有点儿讨人嫌。”
我一脸安慰状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跟你竞争起来时,也完全不会把你当做个女的看待。唉,估计你在工作中,等于一天到晚生活在一个同性的圈子里面——工作中是没有男女的。你又估计很忙,想当回女人也不太有时间。”
G美眉依言点了点头。
于是我一脸诡笑起来:“那你现在想想看,是不是跟我这个小神经质男在一起,才找回自己当女人的感觉了?真正的男人就该像我这样的,不像你身边那些不把女人当女人看的精英男。你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该好好珍惜,把我研究研究,揣摩揣摩,刻在记忆里,永生不忘。千万别错过啊,G探员,这可是过时不候的!”
只听G美眉大声地嗤了一下鼻子,就开始默默地开车,摆出副懒得理我的姿态。
但咱可不想就此冷场。
“七大寇倒底是什么?”
——极阿Q地在嘴头上找回了点面子后,我终于转回到正题上面来。
G美女皱了皱眉,想来我这回问到让她也闹心的问题了。
只见她想了想才道:“七大寇其实不叫七大寇,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绰号。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七个人,各自又到底是男是女,我都不能确定。因为,这个绰号,只是我在连续研究了三年卷宗后,私下里给他们起的。”
她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叹了口气道:“你有时候会不会也觉得生活实在很无聊?我这个工作说起来好听,其实很多时侯,也就是缠在案头工作里面的。你知道,我们探骊五处,工作的主旨就是挖掘江湖上可能残存的奇人异士。在从古到今流传在耳的传说中,在如此广阔的国土上,到处收集传闻,整理资料。”
“我们这个工作开展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整个探骊五处建立统共也不超过三十年,前二十年还因为政治干扰,工作没怎么具体展开。不过那些年集下来的资料,也足够多的了。从我入行起,依例要先学会看资料。分给我看的资料,少说也有几十麻袋。”
一听到“麻袋”这个词,我猛地就觉得亲切起来。正想跟G探员探讨一下关于麻袋的感言,没想她全无兴趣。
只听她继续道:“其实,我们这活儿,说好听点儿是比照数据,分析资料,说难听点就纯是捕风捉影。当然,我们不会跟你们的《炫武门》一样,信口瞎编。你们的杂志——不刻薄的说,其实有够难看——但偏偏被分派到归我管了,所以必需每期都看。
“同时,全国各地的都市报、早报、晚报、商报……各种报纸的社会版,以及各地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武术协会的会刊,我们也都得看。武术协会的那些和你们武侠杂志上的,多半是生拉硬凑,全用不上。倒是各地报纸的社会新闻,还有点用处。”
“比如,在江西鹰潭,前些年我们就搜集到了一份资料,说那里有一个村子的岩洞里突然发现了岩画。考古学家们都赶去了,没研究出什么来。我们却发现,那洞里不只有岩画,岩石上还有雕凿的痕迹。
“那痕迹让考古学者们很是疑惑,他们引用炭分析法所得的年代跟历史怎么也比对不上。我的直觉却感觉那岩画像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武术修习方法,与至今江西鹰爪门流传下来的皮毛功夫似有些相关。而那岩石上的痕迹,不是出于什么新石器旧石器时代古人的雕凿,它就是出于现代!那是久传的江西鹰潭一地鹰爪功的再现!”
“其后我们比对资料,发现,前七年在此地附近一带,出现过一头身受重伤的豹子。那豹子身上的伤,当时动物学家怀疑是雄豹争偶时互相留下的,只是爪痕不该如此之深。但我们比对照片后,怀疑那也可能是鹰爪功留下来的……
“再比如,南昌动物园里的鹰、猎隼、金雕等动物曾经无故失窃,我们也怀疑与此有关……当地曾有精神病院的病案,说一病人坚称曾连续几月在清晨看到有人在天上飞……我们搜集到了这些蛛丝马迹,就全部存入《雪泥档案》。然后在《雪泥档案》里面比照分析,资料足够多时,就可以推断其地有江湖异人活动的可能性,然后把数据分析存入《鸿爪档案》。”
“七大寇就全部出自《鸿爪档案》。其中有一人的推测,就来自江西鹰潭的这些消息里面。”
“而在我这几年的职业生涯里,对所有比对分析的结果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一共有七个较为明显的江湖异人个案。他们各具风格,留下来的痕迹也各不同,带有一定的标识性,能形成一定程度的证据链。所以,我就给他们起了个浑名,叫做‘七大寇’。”
“而所谓‘七大寇’,也就是我们探骊五处最近工作的重中之重了。可惜这七人都是来去无常,踪迹飘忽不定。要想寻找到他们,简直是大海捞针。”
我叹了口气:“唉,看来,你的工作有时的确比我的还要枯燥,当然,开着悍马乱转与随便呵叱特侦组的刑警这些事除外……还有,能找到我这样的帅哥目击证人还可顺势泡泡……也除外。”
G美女一声冷笑:“你以为开开悍马、欺负欺负特侦局有那么容易?一个国家秘密调查部门的活也不好干!首先就是申请经费——长期没成果,经费马上就会给你降下来,说不定还把你这个部门给撤消了都难说。
“前两年,我们的头儿就曾经急得头发发白,因为上面说我们的调查全无进展,实在是浪费中央财政的钱,所以,要裁掉我们五处。当时,我们头儿恨不得找个《炫武门》的编辑来,来帮忙做个资料汇总,发挥你们的想象力,让上报的资料越耸人听闻越好。
“若不是今年,二炮秘密实验室遭人非法侵入,在排除美、俄、日、印诸国间谍所为后,重点落在了疑似江湖高手的身上,我们调查处怕还很难顺利拿到今年的经费。而今年,如果再不出成果,别说我的悍马没得用了,我们头儿只怕都得被迫提前退休,我们这些探员,个个怕不要转去个户藉科干些闲职!”
我看不惯她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忍不住嗤之以鼻道:
“你们那活有什么难干?看看我们杂志,上上下下统共才十来个文编美编,做出的活却要给几十万读者看,怕不压力比你们大多了?你们动用全国系统资源,配备了无数人马,又是枪又是悍马又是秘密基地的,做出的活儿只需要给几个当官的看看——他们只怕比我们的读者好蒙多了。你说,到底是你的活难干还是我的活难干!”
我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着:靠,江湖的孑余高手!七大寇?国家最顶级的军事机关二炮?超级秘密实验室?遭到侵入?
我要把这个料给套出来,发在杂志上,看主编还敢说我只配找几个大猩猩当写手?不随随便便可以把杂志销量冲到个五十万、六十万?到时,就轮到那主编来看我的脸色了!
我一时想着不由美了起来,翘起二郎腿,晃悠了两下。接着却想起:不对!那会不会算泄露国家机密,最后把我给弄去,当个泄密罪犯给逮起来?
悍马车咯吱一声,猛地减速。
我被惯性一扔,差点头没撞到前面的风档玻璃。
我忍不住要怒叱,却发现,杂志社已经到了。
现在还是不要去招惹那美女探员为妙,我还指望她接下来给我长面子呢。
此时我只怕她把我扔在杂志社大门口就回去了,连忙说道:“开进去、直接开进去!”
真希望主编他此时就在编辑部楼下,到时,我可以看着他以如何敬畏的目光看着我从这么大的改装悍马上走下来。最好他为了打击我的气焰,马上开口责备我迟到,然后,不用我开口,一勾手指,G美女探员就一个健步挡在我身前,伸手掏出她那个有个超炫徽章的证件在我们主编面前一晃,冷冷地说一声:“边先生今日迟到是因为协助一项国家调查。这项调查,我们倚赖边先生处极重。至于调查何事,事关国家安全,请不要询问。”
然后,最好她能把那副大黑超墨镜摘下来,以四十五度角、眼珠略向下地四周睥睨地扫视我们杂志社一眼,然后,当我们主编有如空气,却笑眯眯地跟我说一声:“边先生再见!”就此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地开着她那引擎声霸道无比的改装悍马呼啸不见……
我脑子里想得美美的,可一抬眼,却发现:今日这该死的杂志社怎么了?除了看门的那个严重弱视、加上还耳背的老王以外,整个楼下空空如也,一个人也不见。
我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奶奶的,好容易轮到小编我风光一回,这些人怎么都死了个人影不见?
一问看门老王,才知道今天杂志社全体都去区文教局礼堂开会了,只剩他一个弱视老头儿守大门儿了看家。
——什么叫做锦衣夜行?
这就是!
NND,怪道人常说“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可好容易富贵了还乡了,还乡那天,整个村子的人居然去听报告去了,苍天不公,待我何薄啊!
所以那一下午我都没好气。
G美女走了很久了,我自己在这儿上班。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听到电话铃响个不停,我也没兴趣去接——反正也没人,天知道是找谁的,一律不在。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把腿翘到办公桌上,且脱了鞋,还不时把脚趾动一下——从俺的袜子洞里。我把电脑上工作时间不许用的MSN、QQ、开心网、魔兽统统打开,一边打怪,一边种菜,而且,还点了一支烟——虽说我不抽烟,但放在那儿让它燃着好了,总之,我把平日里所有禁忌的事索性一次过全干了!
没想到“子曾经曰过”的话实在有道理:“慎独啊慎独!”一个人呆着时也不能乱来。我正在启动我的暗夜精灵部队把半兽人一阵狂砍,却听得门口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小边,怎么不接电话?!”
我吓得一机灵,那声音,怎么听着像我们社长?
一只脚,我就急着在地上划拉我的鞋,一只手,我忙着关我的电脑程序。
可一回头,才发现、那个方头正脑、好死不死的黎黎正站在我门外。
这家伙,一向最会模仿别人的声音,枉我放充大好形势,手忙脚乱的又是穿鞋,又是要把电脑上所有的窗口一齐关闭,弄得电脑死机报警的声音都冒了出来。
我一怒骂道:“黎离犁,你赶快给我离、离、离开!”
——贼厮鸟,气得一向口齿灵便的我都口吃起来!
只听黎黎笑嘻嘻道:“老边,我打你手机,关机;打办公室电话,不接;无奈我只有打到门卫上。据老王说:不一会儿前,你刚开了个不是拖拉机就是拉圾车样的玩意,带了个残联的盲人女朋友回来。他现在还闹不懂,你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叫一个盲女人开着那拖拉机,一个人就上路回去了呢?”
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还从没有这么痛恨过门口那个老王,脱口冲黎黎喊道:“悍马!”
“——那是悍马,知道不?比山西所有煤老板开的都大的悍马!”
黎黎笑道:“好,就算悍马!我还真没想到你如此有爱心,交女朋友都交了个盲人。”
我不由更怒:“滚你的盲人,人家是美女探员,国家秘密调查机关的超级美女探员……”
说到这儿,我才意识到不妙,这可是机密……而像黎黎这样的报人,做记者的,刚才激我,肯定不怀好意,谁知道他是不是台湾秘探多国间谍什么的?
可现在收口已经来不及了。我气哼哼地去重启电脑,掉过头不再去理那个人渣记者,却见黎黎笑嘻嘻地凑到我身后,笑眯眯地问:“升到第几级了?哥们,最近都忙啥呢?可想死我这个当哥的了,好久你都既不短信也不电话我,难道忘了我还欠你几顿饭?”
我想起上次跟黎黎绝交真正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他那篇《漂泊女编辑惨遭无良主编调戏》的稿,虽说我怕主编疑心,从那以后都装着没听说过这个人——实是为我受命去扩大杂志的宣传,找媒体帮助我们杂志扩大影响,可我千不该万不该请这老兄去采访了我们的几个作者,结果这老兄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大文,开头一句就说:“古人云“文如其人”,诚不我欺!今日采访得几位新武侠名家,发觉他们为文风格与为人风格真的高度统一。”
——这头一句听听也还罢了,可接下来就点评,说我们的重点一号作者人如其文,生理便秘;二号作者文如其人,实患腹泻;三号作者情绪极端,文章甲亢……
他老兄那篇妙文一出来,我差点没看得背过气去,就这样的哥们,不理也罢!
可今天他看来认准了我这里有料,拖了把椅子,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开口就说他在游戏里弄了套顶级装备,问我有没有兴趣,可以借给我玩几天。
我拖长了声音问:“几天啊?”
算那小子机灵,应声答道:“什么叫几天?你要看得上,直接就拿着用得了,反正我也不过是没新闻时,闲着无聊,花了好几百小时,用了无数点卡,好容易拼凑出来的。本来还想着拿去卖个三千五千,用这个请你吃几顿饭。老欠着你的饭局哥心里亏得慌啊。可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好了,我另外想法找饭辙去……咱兄弟之间,一场义气!一套装备,还好意思讲只借‘几天’?”
嗯,算这小子乖,我强烈失落的心情至此才算勉强平复过来。
却见黎黎就势把椅子又往我身边靠了靠,几乎贴着我耳朵地问道:“兄弟,我在报社那边一听到有风声,知道上面在调查此事,还回收了我们早报今天所有的报纸,我就担心你有麻烦,马上就联系你了。”
他口气中那种急于表功的味道让我听着还算爽。
只听他道:“我的短信你收到了吧?我是得了信立马就通知了你的。通知了你我还不放心,马上就赶去了你住的地方。我知道你天天都在那吃早餐……”
说着,他猥琐地一笑:“……不就是有个四川小妹的那家小饭馆?一进那家牛肉面馆,我就见到那四川小妹眼睛红红的。兄弟你可真有一手,那小妹子看来暗恋你已不知多久了。”
哪怕知道这小子满嘴里跑马,不过这话,我听着还算舒服。
只听他道:“我听她说:眼见着你被人带走,她怕不都担心死了!我听说是特侦局的人先冒出来的?还有狼狗?而他们那么拽,却被一个女人给灭了?请走你的就是那个美女?据说她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的都不一样!旁观者说她开着一辆老吉普,却比那种老吉普看着要大一倍都不止。刚才据兄弟你说是辆悍马,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悍马改装成那种古怪的样子?”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莫测高深的、很有领导风范地停顿了片刻,才吐出了两个字:
——“机密!”
可黎黎是干什么的?典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
只听他继续在那儿旁敲侧击,嘿嘿笑道:“听说那美女同时带走的还有两个混混,兄弟可知道那两个混混是什么帮的?”
我再次冷冷的开口道:
“机密!”
看着黎黎的脸色,我心中一时都快要爽翻了。这小子,平时觉得他是个报纸记者,还是个大报,自觉比我这小编了不起,今天可轮到你吃瘪了吧?平时他仗着手里有点内幕消息,讲起来时,压着扣着的,专逗得我心痒难挠。
哼,不是不报,时候不到!风水轮流转!我突然发觉,这世上,让人最爽的话莫过于这两个字:“机密”!
说这两个字时,牙都可以咬着,唇角一咧,是个“机”字,嘴唇再一碰,就是个“密”字。
靠!这种权力感极强,身为局中人,高高在上,悲悯的俯视不知情者的那种感觉太好了,比外交部发言人那句“无可奉告”实在还强出一百倍。
却见黎黎双手一举,摆出个投降的姿式:“兄弟,你饶了我吧。哥知道你一字千金——金口一吐,怕不就掉出块金子来,所以惜言如金。但哥这里伸双手在下面捧着,你说什么,我保管不让它掉到地上、滚脏了去。怎么说,两个小混混的来历总不成也是机密吧?”
我一想,总不成一路机密到底,多少吐一点料,弄得这小子心痒难挠才好。何况,那两个混混,再怎么也不配进国家秘密网资料库的。
于是我用一种开恩的语调冲黎黎道:“装十三。”
黎黎愣了愣。
终于轮到我用那种“你怎么这么笨啊!”的眼神来看别人了。我瞥了他一眼,高高在上地道:“他们是潘阳街‘装十三’组的。”
黎黎立马掏了个小本出来记了下来。口里问道:“他们现在人呢?”
“死了!”
这两个字更有力,只见黎黎的脸上一时都涨起兴奋的红晕来,“死了?怎么死的?”
我同情地看着他,充满无穷善意也无限温柔地重复了那两个字:
“那也是……机密。”
眼见得黎黎脑门上的汗都流了下来,我忽然有些不忍心。
难得一个职业素养这么高的记者,再耍下去未免太不够哥们儿义气。只听我叹了口气,劝他道:“喂,我说你何苦来?没见你昨晚不惜大半夜去捞尸,好容易捞出来的报导,今天早上才印到报纸上,报纸就被收了?你想想这事有多大?你们早报一早上总要发行几十万份报纸吧?全收回去那可是多大的动作!你再追问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难道写出来的还能发表?”
却见黎黎一派胸有成竹:“早报可能不能发,还有内参呢!”
说着,他兴奋起来:“你知道,我跟新华社的兄弟也熟。靠,兄弟我干了这些年记者,没想到还有一天可以写内参呢!”
我一时摇摇头。
黎黎一时不由皱起了眉:“内参也上不了?”
我望着他缓缓点头。心道:国家机密,事关军事安全,你以为搞着玩的?随便个省长部长市长县长就能看?
他一咬牙:“不管怎么说,我就耗上了!反正现在得了材料都存着,再过十年、二十年,总有可以解禁的日子吧?到时我只要收集的资料丰富,说不定借此还可得个普利策奖什么的,就此一炮而红!?”
然后他才发现我的目光古怪地盯着他的胸口。
他还没明白我什么意思,好奇地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不敢多开口,只吐了一个字:
——“红”
黎黎一愣:“什么红?”
然后才看向我的目光盯着的地方。
他顺着我的目光向自己第五根肋骨与第六根肋骨之间望去。却见他的脸色微微一白,只见他那儿一个我忘了名字的穴道上面,暗红暗红的,有一个小红点儿。他身子闪了闪,可那个小红点一直跟着,任他再怎么闪,也闪不掉。
——黎黎的脸就有些白。
他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狙击手?”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顺我的目光看去,只见窗口的阳光地上,映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明显就在窗外,我这儿可是三楼,不知那家伙怎么会藏在那儿。我们坐在这里,看得到窗口,却看不见人。只见地上的那个影子是半悬着的姿态,姿式说不出的怪异,似乎窗外有一个人,仅凭左手一指,就把自己勾吊在四楼的檐上,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刺客。
而那影子,正伸出一臂,臂连手,手连指,一只指尖奇怪的向外指着。
黎黎低声道:“一阳指?”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拈花指”、“判官指”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鸟指力,或者是“六脉神剑”?!
接下来的事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黎黎恍如不觉,慢慢地向我靠来,然后,猛地伸手一抱,就抱住了我,身子一转,让我的后背直冲着窗外,他的胸口紧贴着我的胸口,口里笑道:“我就不信这下还有?”
我惊得用力一挣: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人!
他妈的,他不知道,我可是亲眼见到,湖上叶公是怎么一刀劈下,把那个大汉劈得直沉水底的!又看到在戒备那么森严的探骊五处,七大寇中人居然敢直入虎穴,用几枚枫叶镖与G美女那两只大得吓人的枪决战——这玩意,可是真要人命的!
黎黎的胸口这下全被我遮住了。
可是我惨了!
却听黎黎忽惊恐地叫道:“不好,你后背上,居然也有!”
我只觉得后背上,不知怎么,有一点灼热。
那暗红的小点,到底是他妈什么东西?我用力想挣脱黎黎的怀抱,可这小子身高臂长,又是高中时的蓝球健将,老子挣不脱他!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竟忽然良心发作,又或者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危险,竟然抱着我就是一旋,用自己的背冲着窗口,却用自己的胸膛把我整个护住,口里问道:“这下,你总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再没心情说“机密”了,把嘴附在他耳朵上,眼睛盯着他后背的红点,低声说道:“探骊五处!”
没想那小子点点头,“好,这下,我死也心甘。不死的话,有了个名字,我拚命找,总找得出真相来。”
靠,我一时感动得稀里哗啦——不管这小子这一手是出于兄弟义气,还是全出于职业热情,我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静了足足有一刻钟,那红点攸忽消失。
其间,我和黎黎紧张得大气儿都不敢喘。
我们就这么紧紧相拥着。
我热血上涌,试着要转过黎黎来,也学学他的样,把安全留给别人,把危险留给自己。
可我没他力大,居然转他不过来。好在他适时在我耳边问道:“老边,熬过了今天这一劫,新闻就是我的了?”
我急忙点点头。
——要没他这句话,妈的,要是熬过这一关,除了以身相许嫁给他,我可要怎么还他这个情?
这时候我才发觉做为一个独生子女的坏处,如果有几个亲妹妹,不是可以牺牲下她们来还这样的生死大情?老派武侠小说中,那些大侠不也都这么干?
直到那红光攸然消失,我跟黎黎都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来。
隐隐听得窗外传来一声细微的衣袂破风之声,那窗外的人想来已去。只听黎黎流着汗道:“这么说,所谓……江湖、竟是真的了?”
我点点头,只觉得两腿到现在还有些发软。
黎黎真不是盖的,只见他忽豪情万丈,当即豪笑道:“那咱俩只要通力合作,我们报纸与你家杂志,从此不是可以销量陡增?”
说着,他大叫一声:“Givemefive!”
靠!这节骨眼,这厮还有心情吐洋文。
我伸手与他一拍,只听他道:“走,哥们,买酒去!咱们到你那里好好庆祝,顺道规划一下这猛料,咱们怎么两强联手,把它好好做上一做!”
于是、就有了那两瓶酒。
——还是白的!
本来我不想喝,可架不住黎黎劝,更架不住昨晚一晚的折腾加上今天一天的惊心动魄,我确实需要喝点烈的。
这酒喝得也辛苦,因为没得到我的上司同意,没有G美女的首肯,好多话,哪怕黎黎一边灌着我酒,一边旁敲侧击或温柔或血性或哥们义气至极或刁钻古怪地盘问我,我也是打死都不能说。
心中越有事儿,醉得也越快。
我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黎黎把我扔到床上,然后迷迷糊糊中,还要应付测谎仪似的应付黎黎的提问。靠,这小子居然连我银行卡密码是什么这样无耻的问题都问出来,好分散我注意力以求突破,还问老子是不是处男!
不过,本小编成功地抵御住了敌人的进攻,成功地终于酣然地进入了梦乡。我唯一的武器就是,不停地幻想G探员的那只香猪,在它身上寻求代入感,不停地在脑中回想一句:“我是一只猪,我是一只猪……我只会哼哼,什么也不会说……我是一只猪……”
——醉倒的人都是被渴醒的。
我在一片暗影里醒来。
这一觉睡得可真痛快!窗帘低垂着,也不知是几点。家里就这一幅窗帘算得上质量好,因为上班以来,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渴望睡眠:睡着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不会觉得自己平庸、委琐、违背了自己少年时的梦想与童年时的期盼。
——工作两年,我几乎还是头一次这么愉快地醒过来。醒过来时,只觉得,生活好像都在那里期待着我。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有崭新的未知就在眼前。
然后,每天定时七点半的闹铃响了起来。
然后,电话铃也响了起来。
拿起听筒,我听到电话那头大桑愉快的声音:
“快起来,早点来上班。你小子倒真会偷懒,昨天局里开‘创建宜局城市’,布置任务的会议你也敢逃,今天全社都要早起,有上级检查,一整层楼的窗子都等着你这号称灵巧的灵长类动物来擦呢。对了……”
他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昨天你躲到哪儿去了?听说,趁全单位不在,你开了个拉圾车,带了你的盲人女友过来了?”
我睡意未消,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直到放下电话,才回过神来,冲着电话机大吼了一声:“不是拉圾车与盲女,是悍马和美女探员!”
然后我终于扯亮了灯,看到一室狼藉,全屋上下,到处都是纸片。
——那该死的黎黎,分明把我灌醉后,发挥了他的敬业精神,拿出他所有的职业素养,把那两大麻袋稿件都翻了出来,甚至,只怕把我屋里所有写过字的纸都被他读了一遍。
我在心底呻吟了一声:强人就是强人!我要有这样的工作精神,是不是没几天也能熬到主编?
然后,我的目光才落到我电脑桌上的那两张纸上来。心里一边想着: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会不会再次遇到追杀?靠!小编我雇不起保镖,关于自己的人身安全,可要想点辙才好了……
接下来我才看到前晚读过的那篇挑起所有事端的稿子。
我伸手把它拿了过来,目光茫然地把它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收里想着:这稿,我倒底交还是不交呢?不交,主编那一关只怕不好过;交,可能会更加不好过,天知道这稿子他看不看得上眼。
我一边想着一边溜稿,直至结尾一段,只见上面写着:
……我思考再三:三本秘藉,终于合而为一,但我也终于不忍再练,却又不忍丢弃。闻贵刊为武侠专刊,特寄贵处,聊录此文以述前因后果之由来……
我开始还只是茫茫然地看着,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
可脑子中猛地有一根弦儿在剧烈地颤,接下来才想到:
——秘藉!
那稿子中分明说,关于屠龙术的《龙文鞭影》秘藉,那个叶公所传的秘藉,他们当做是假的秘藉,这信的作者分明当初一齐寄了来!
——天!
我若拿到那本秘藉,如果修练得法,是不是,从此我就不只是一本武侠杂志的小编了?而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江湖游侠……什么枕石兮濑流……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想起那个爱拽文的作者椴某,我就不由为他酸得牙痛)……或者也来上个“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射雕引弓,大漠奔驰”……“该出手时就出手,路见不平一声吼!”……过一种全然纵情任性,浩瀚天地任我游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