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椴屠龙小编(3)第三章
Part7.被逼踏上相亲路
“相亲?”
老妈在电话里的话一落地,我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来。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手机铃声是老妈强迫我设置的《世上只有妈妈好》,那铃声裹挟着振动听起来一惊一乍的,像极了老妈平日里给我的感受。
其实我不是跟着老妈长大的。自从老妈改嫁以后,我就跟着爷爷奶奶在闽西那个平静的小山村生活,直到十几岁了上初三才回到她的身边。可能是为了弥补这十多年的缺憾,老妈老把我们间那点淡淡的母子亲情搞得特惊天动地、特惊悚,每次接到她的电话我都像经历了一场轰炸,没个三五天平复不过来。
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语调和从港台狗血剧里拷贝来的剧情,这时只能听着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不相亲你还想怎样。我现在一出门买菜,碰上街坊邻居,人家就会问‘你家小子多大了’,我笑眯眯地说‘二十二了’。人家立马问‘有女朋友了吧’,我就只能摇头。连着问了几次后,就有人悄悄跟我说,‘是不是该叫你家小子去医院查查’,我肺都快被气炸了。好不容易才让你大姨妈托了在你们那边的熟人,给你介绍了个相亲的对象,你去还是不去?你不去,我明天就直接杀到你那儿带你到医院去!”
我脑子里一时这个晕啊,我这么早就成了处理品了?什么样的人才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电话里我忍不住愤怒道:“老妈,你这是在侮辱我!”
没想到老妈不吃我这一套:“不侮辱你,难道要别人侮辱我?与其侮辱我,不如侮辱你。我是你妈,侮辱了你又怎么样?”
我一怒之下说道:“你再逼我,我说不定就会上火;一上火,说不定就会炸出一脸的痘痘,到时还不炸晕那个来相亲的女孩儿。”
没想老妈听了反而得意,嘎嘎地笑道:“没事儿,你炸吧,炸完了痘痘,记得照张照片寄回来,老妈拿着它,起码可以证明我家小子火力盛着呢,不用去什么医院看病。”
我这老妈绝对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一放下电话,我就开始发愁。最后,只好拨通了G美女的电话。
嗯,扬汤止沸,莫若釜底抽薪。所以,电话一接通,我直接冲着电话那头嚷道:“冒充下我的女朋友好吗?”
没想G美女怒气冲冲地回了我一句:“干吗不叫我冒充你妈?”
我一怒之下回道:“请问你有妊娠纹吗?你改嫁过吗?”
那可恶的丫头,全不看我为她出生入死的情面,居然啪地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一辈子就这样孤单;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样孤单一辈子……”
坐在北京路步行街路边的椅子上,清早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耳机里翻过来掉过去地传出这么几句歌词。
街两边都是卖服装的专卖店,我在想自己究竟有多久没买衣服了。不是我不烧包,实在是不知该烧包给谁看。就像口袋里那款破旧的MP3,还是我上大二时用唯一的一笔奖学金买的。
我知道自己攒钱不为别的,是梦想攒出一辆车来。
其实有了车我也不知到哪儿去,但起码可以幻想自己可以随时上路——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这座城市。
我要的城市不是这样的一条条街,不想把自己的整个生命消耗在这样的时尚步行街、那样的家装一条街,接下来母婴一条街,到后来是墓碑一排排的公墓一条街里面。
一整条街似乎都在运动或休闲着。我低头看自己运动鞋的白边儿,那白边儿正独自明媚而忧伤地笑,我翘起它,让它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鞋面的帆布洗掉了色,褪了原本的绿,真衬今儿这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我只想把它踩在油门上面,一脚踩下去,踩出这条街,踩出这个大到无边的城市,踩出自己的生命来。否则,在这条街上,它唯一的含义就是代表着三年前的旧款。
我盯着这条渐渐人流如织的步行街,意识到自己也是旧款,二十二岁的旧款男。
我无聊地看着报纸上的广告——Win7就要上市了,我的本本还停留在Win2000的时代;上大学时我钟爱的那辆车又改款了,它大改小改最少已改了三四代;杂志可以由月刊变成旬刊,所以我也迅速沦落成旧款男。
“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
电影越完满,越觉得伤感……”
靠,这都什么歌词,勾得我在人潮汹涌的步行街上慢慢地伤感起来。
让我发愁的其实还不只是这一场相亲,而是有两场。
昨天是周五,一上班,主编就冲着我满脸堆笑。我正奇怪他怎么突然看我顺眼了,没想他把我叫进了办公室,一开口居然远兜远转地问道:“你看过钱钟书的作品吗?”
我立马以为又是在考我的业务。
想当年,我为了装13,也曾在上大学时把《管锥编》与《谈艺录》借回来看。可别说那厚厚的几本《管锥编》,单一本《谈艺录》我都没看完。毕业两年了,没想到试卷这会儿在这儿等着我呢,我不由就急得满头是汗。
只听主编慢悠悠地冲我说道:“知不知道他说过的那句话,‘做母亲和做媒人是女人的两样本能’……你嫂子,我说的是我老婆,现在孩子已经有了,国家搞计划生育,第一种本能已无处发挥,所以最近做媒的兴致高涨了起来。”
说着,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她打算先从咱们编辑部开始,再一点一点地扩大战果。第一个,就想起了你小边儿。”
我不知该怎么说,多少有点感激涕零的感觉,想不到美人巨眼识英雄,主编虽不待见我,可主编夫人却看重我。我不由小心地问:“咱编辑部大龄青年不少啊,比如大彭,二十八了呢,比如老P,他怕是60年代末生人?我算年轻的呢,怎么嫂夫人先想起了我?”
却听主编道:“我是这么跟她说的,所谓先难后易,先从最困难的开始解决,以后的就越来越好办了。这跟我办杂志的理念是一样的。你想想,回回开会,我不都是叫你头一个发言?”
我那时的感觉,真真是、两个字:悲愤!
——相隔不到十二小时,我至于吗?居然从家庭到单位,小编我接连两次被人看轻,我还活不活了我?
所以,一走出主编办公室,我立马愤怒地给G美女打电话:“喂,你来不来?你要不来,我就同意入赘给白虎寇了。到那时,我就再不是你的线人,而是七大寇的压寨先生!”
“怎么,伤感了?”
G美女戴着个超大的黑超墨镜,把脸凑到了我的面前。
她分明是有意不涂口红,来显摆自己的唇形。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见到两个什么样的相亲对象,对方到底会有多恐龙,她明摆着是专门用这副素面朝天的样子来刺激我。
步行街上人如潮涌,我坐的那条长凳上已挤了四个人,她有本事继续往我身边那不到二十公分的放包的空隙里挤,以为自己身材真苗条到了面条的程度似的,硬把旁边一个晨练的大爷给挤走了。
我瞪了她一眼:“哼,你们这些国家公务人员,都什么素质!”
可我怒归怒,眼睛还是注意到了她那大黑超的反衬下一个挖得很深的衣领,里面露出的肌肤当真耀眼。
G美女的动作总有一种母豹子式的优雅,让人恨不得爱不得的。有这么样的一个美女坐在身边,我当然不会反对,只巴望这情景也可以让我老妈和主编老婆看到才好。
“你说你要入赘给白虎寇?”
我点点头,却不甘心被她嘲笑,反问道:“怎么,害怕了?给你三分钟,现在冲我表白还来得及。否则,等不到午时三刻,你再喊刀下留人或者来抢亲劫法场什么的可都晚了。”
却听她轻轻一笑:“没事儿,来得及。”
说着她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就听她道:“送你的。”
“什么?”
“嫁妆呗。你即然要入赘去了,我这个做老大的岂能不送点妆奁给你装装门面?”
——我不由苦笑,这丫头又玩什么花头,还嫁妆!
一低头,只见手里已被塞了一张银行卡,那可是我最缺的东西了。但天知道是不是一张废卡,凭这丫头的脾气,那可保不定。
看着那张卡上的图案,我一时不由蒙了,这种卡真还没见过。我不由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问那么多干啥?”
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手里那张银行卡,想看它是不是暗含着什么针孔摄像头、红外线干扰仪,或者是新开发的007式装备什么的——咱头一次当线人,业务不熟,不得不仔细点儿。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过了半晌,我又不懈地追问。
G美女却干脆利落地吐了一个字:“钱!”
我的手不由一缩:“干什么给我钱?”
G美女冷冰冰地道:“给你就拿着,问那么多干吗!”
我心里一激灵:“安家费?”
这么说着,我脑子里已忍不住浮想联翩。电影里的情节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闪过,难道,她要我去执行什么有去无回的任务,所以事先把丧葬金、安家费都准备好了?
靠,认识这丫头,生命里可谓充满了刺激。一种英雄情结从我心底升起,我暗地里一咬牙:得!妈,别怪我不孝,谁叫你逼着我相亲呢,儿去了!这钱,就留着给你养老好了!
没想G美女却冷笑一声:“真行啊!小边儿你想得倒远!亲还没相上呢,安家费就整出来了?”
说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几遍,“你就是今天相亲?”
我苦笑着点点头。
谁想她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却冷笑道:“就凭你这个样子?我就好奇了,会有哪个女孩儿看上你?”
说着,她拎了拎我的T恤领子:“地摊上买的?三十块吧?”
我怒道:“三十五好不好?”
她又扯了扯我的裤子:“真亏你,LEE这种牌子都能买到山寨货。”
我怒道:“你懂什么!非要中国工厂生产再运到美国再从那儿买回来才是正牌儿?”
没想她眯着眼看着我:“你看你,明明长得也是一副准帅哥的相貌,可一点儿也不会打扮!今天,我就是教你打扮来了,帮你买两套衣服,好好给我穿出去,别丢我们探骊五处的人。走!今儿这条街上,只要你看中的,尽管买,我给你发奖金来了!”
说着她拍了拍那张卡:“咱们探骊五处,说什么也是国家一级秘密机关,不能这样塌台不是?穿一身山寨衣服去相亲,以后说出去,那不明摆着丢我的脸?”
我受不得激,一怒站起,大声道:“有什么了不起,买就买!”
进了专卖店,我一口气挑了三条标价一千多的裤裤和几件T恤,心里算了算价格,自己都觉得发虚了,才昂然地冲G美女头一摆——你不是让我显摆吗?那咱就按咱几个月的工资水平来显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话说,随身带个付账的,那感觉可真爽。
本以为可以借机糗一糗这美女,让她看着吊牌脸色白上一白。没想她拿着卡就去柜台刷,等我想上前阻拦时,人家已经刷完了。
我才喊了一声“喂”,却听不远处一个时髦的小瘪三正在那儿跟女朋友低声说:“哼,现在就数这种吃软饭的买东西最爽快了。”
我听了不由一怒。
G美女分明也听到了,不怀好意地在冲我笑。
我三步并两步冲到那小瘪三跟前。
那小瘪三一惊,以为我真是来找茬儿的,一张小脸缩得像我拳头已打在了上面一样。
没想到我冲他一笑。
他一脸茫然,准备好了挨打后开骂的架势。可我冲他一乐后说道:“你说错了。”
“下回记得说,现在就数这种吃二奶软饭的小男人买东西最爽快了!”
说完,撇下那个还一脸怔忡的小瘪三,我拉过G美女就往门外走,一出门,我就拉下脸来冲她道:“说,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G美女抬脸看着我,她脸上的墨镜太大,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只在墨镜的反射里看到树、街道、街上的人群与人群头顶的招牌。
可我定着眼神绝不妥协,这丫头今天的举动很不正常。说实话,我心底已把她当成了哥们儿,好哥们儿之间,不带这样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情绪不能直白地表达出来?
好一会儿后,我只见到她墨镜下面,两行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活了二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有女孩子对着我哭,那泪水颗颗晶莹。你要是看到一头母豹子在哭你会有什么感受?反正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本能地,接下来,我伸手一抱,她提着购物袋的身体就僵直地被我抱在怀里,而她居然没有挣扎。
——我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一个拥抱而已。
“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跟我讲!”
我语气轻柔地问道。
她摇摇头,把购物袋往我手里塞,连同那张银行卡也塞进我手里。
我用手揉着她肩膀:“怎么,天上掉钱了,太大的一沓,都把你砸晕了?这卡到底是哪儿来的?就是要买我命,要我帮你跟七大寇血拼,你也跟我直说了好不好?”
她不回答,只是流泪。她不知道眼泪只会把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皎洁吗?好半晌,她才问我:“小边儿,你说,你最想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车!”
我毫不犹豫,直白地从嘴里蹦出了这个字。
她唇边挂了个浅笑:“我猜也是。”
说着,她拉着我就往步行街口走,到了后伸手就要拦车,说要往车行去,买辆什么致胜、马六给我。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只听她道:“一个大男人,想买就买呗!你这一生说不定仅有这一次机会噢。太好的也就罢了,要买个一般的,这卡里的钱也够了。”
我终于忍不住冲她大喊道:“我不要你给我买车,我要知道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来看过来,但我也不管了。想了想,我静下来说:“我不要你的钱,你今儿的举动真让人瘆得慌。说,到底怎么了?我要你继续做我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似乎让G美女有所触动。
好半晌,才听她幽幽道:“不为什么,只为、探骊五处要被撤了。”
我脑子里晕了下。
这么说,铁饭碗也有不铁的时候?哪怕我心里天天骂国家就养活了一堆废人,可该下岗的公务员没下,怎么专下这样赏心悦目我们情愿养着的美女?
却见她苦笑了一下:“就是昨天传出来的消息,要不你昨天给我电话,要我冒充什么你女朋友时,我怎么会那么火大?我们苦忙苦干了这么些年,没想,上面一句话,探骊五处的编制就要被撤了。不为别的,只为我们这些年忙的,在他们看来全无成绩。”
我拍拍她的肩膀:“你们不是刚刚找到七大寇了吗?还刚跟风火寇、白虎寇与傀儡寇硬干过一场,怎么能说没有成绩?他们老人儿原来干了那么些年,都还只是在档案室里玩玩那堆什么《雪泥鸿爪》档案。可现在,你们都见着真人了,怎么能说没有成绩?”
G美女叹了口气:“你还说!可不就是为了前几天打过的那场硬仗!可恨!最后关头好容易抓住的傀儡寇还给人救跑了。我们五处的人,这回调动了多少力量,最后还落得一场空。所以上面的人大怒,说我们动用了空军、特种部队外加机动部队装甲车,最后只带回去一些脚印啊、部队人员的伤口啊、树枝切口啊……一大堆痕迹学的证物哄他们玩儿。他们不相信痕迹学的鉴定,加上一处、七处、十处那些搞外星智慧的、搞特异功能的人老早看我们不顺眼了,都在一边起哄,上面就说要落实科学发展观,一怒之下,准备把我们这编制给裁了,我们处长急得头发都白了。可上面说,就算找出了那些江湖人士,真正会武功的,能跟美国佬那些UFO比吗?能跟俄国人那些特异功能比吗?有花在我们编制上的那个钱,不如培养点间谍,去美国打探外星文明去。”
她扬了扬手里的卡:“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犯错误。这里面都是这些年办案,划给我灵活安排的给线人的经费啥的。我一直省着,可如今,机构都要撤了,还留着它干什么用?不管怎么说,你也算为我们出生入死过,给你这点奖励,也算我们一番心意,算你没有白干!”
我这才明白了G美女的伤心事,正要帮她想辙儿,偏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掏出手机接通,认出那头的声音,连忙喊道:“宋阿姨……”
——宋阿姨就是我大姨的朋友,也就是给我介绍对象的那个媒人。我心里一边诅咒口里却不得不装得很热情。
那边问我现在哪儿,我说在北京路呢,结果那边立马笑了:“咦?约的不是中午吗?我们小边儿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果然是年轻小伙子,就是心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真是百口莫辩!
偏这宋阿姨说话也是不容别人插嘴的那种,只听她连珠炮似的道:“正好,我们现在也在北京路,你在哪儿?我这就把那女孩儿给你带过来……别推,早晚也是见,晚见不如早见……咦,你不用说了,我好像看见你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可真会挑时候!什么时间不好,偏偏赶在这时候,我这里不知多少关乎国家机关存亡的大事等着我定夺呢!
可这宋阿姨据说我小时候时她还抱过我,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怕。还没等我把手机放回去,就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招呼:
“小边儿……”
我一回头,就见宋阿姨跟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儿站在那儿,第一眼的感觉却是:靠,宋阿姨怎么给我带了块蓝莓冰淇淋来!
接着,就听到宋阿姨紧捂着嘴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还没明白过来,却见宋阿姨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自己正一手搭在G美女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还在她腰的位置,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看到宋阿姨一脸苍白,我才悟出来,这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Part8.三个女生一台戏
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宋阿姨接下来的第一个动作肯定是掏出手机,然后直接拨通我妈或我大姨的电话,怒斥道:“你们玩我是吧?你家孩子现在正搂着一个电影明星一样的美眉,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呢,还要我给他介绍对象!小的不像话也就罢了,你们这些老的,也当我闲着没事儿吃饱了撑的?现在我把人家女孩儿都领来了,却看到你家小子正和另一个美女亲热着呢,这下我可怎么向女方的家长们交代?”
然后她继续BALABALA地说上一大堆。最后用手机当枪,一枪就把我这浮浪小子给毙了。
到底是我年轻见识浅,小看了人家女中豪杰,只见宋阿姨的脸上突然挤出了个笑容,冲我道:“你这孩子,原来跟表妹在一起玩呢,瞧这表兄妹有多亲密!这是不是就是你大姨家的那个女孩儿天天?我真是好多年没见了,你倒是刚来本市工作时还见过一面……”
我一狠心,本打算接话直接开口说不是。
——哼哼,老妈,这可是你看不起我在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事后不让你受一下宋阿姨和大姨的双重轰炸,你就不知道你这个儿子有多厉害。
可我刚要接话,就见宋阿姨一副很怕我接话的样子,伸手拉着那个女孩儿,抢先冲我介绍道:“来来,认识认识。这位是雷萌,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小边儿,你虽来了这儿也有两年了,怕有好多地方还不熟,以后叫雷萌多带你玩玩就是了。她家住的一幢老房子,还是省级保护文物呢。她这个雷姓,在本地也是个大姓。有空你去她那儿玩玩。你们俩先认识认识吧。”
我拿眼睛打量着那女孩子,她皮肤偏黑,却是水灵灵的那种黑,很健康很阳光的那种。
要是这么形容还不好理解,那各位总该见过葡萄吧?只是她长得密实饱满,不像咱们这儿的葡萄,倒更像是美国的“提子”。
我只见到她两排白牙在那黑黑皮肤的映衬下绽开一个微笑,仿佛蓝莓绽破了,露出里面甜甜的汁。不由立时觉得,原来相亲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嘛!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在店里把新买的衣服给换上。
宋阿姨明显就属于那种四十多岁、见多识广、超级会看风使舵的女人,眼见我这边场面尴尬,早打定了撤退的主意。
她介绍完后,笑眯眯道:“那你们年轻人先聊着,在哪儿吃饭在哪儿看电影我这老八股就不跟着掺和了。再说我家里还有事,还要回去给孩子做饭,我先回去了噢。”
但她为人这么周到,也不至于说走就走,一边硬将G美女当成我大姨的女儿天天来问候,还不容别人回话,一边又忙着跟那雷萌嘱咐点什么,想来是要安排好后续,免得事后对人家家长不好交代的。
恰在这时,我的电话铃又响了。
——来个电话也好,免得我站在这儿尴尬得没话说。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有点陌生,细听下才听出来是谁。只听她直接问:“小边儿,你在哪儿呢?噢……北京路,你们主编跟你说了吧?现在我正带着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儿逛街呢,她刚进城来,要买点衣服,我陪她逛得好累,要不,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吧?算帮我个忙。你先别急着说没空……噢!你别闪,我好像已经看到你了!”
我在G美女那超大的黑超墨镜里,看到自己就跟个傻子似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妈的,还嫌我这儿不够乱!一个刚因失业而心碎的G美女我还没安顿好呢,立马来了一个相亲的,这还不够,还要来两个!别人会说哪有我这么做人的。从今以后,我小边儿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岂不是比唐璜还荒唐!
可我根本来不及反对,主编夫人就已把人给我带过来了!
我抬眼一看,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天!
——我承认自己条件不好,主要就是没钱、没房、没车,还有在这省城里也没什么关系,但夫人您也不能直接从乡下给我拔个萝卜就送过来啊,何况那萝卜上没准还带着泥呢。
远远一看,我就想到,那会不会是她们单位食堂新招过来帮忙的小妹?我不是歧视乡下人,我自己小时就生活在乡下,可把这么个明显是刚进城的急需接受城市生活再教育的女孩儿交到我手里培养,主编夫人是真以为我傻还是觉得我人品好到不可思议?
可是……等等,我先只看到那双布鞋、那老式的半截袖小翻领绣花衬衫,还有那过时的棉绸裙子,可接着才发现,就算是从土里刚拔出来的一根萝卜,那也是水嫩嫩、脆生生的水萝卜!
话说小编我平生最爱看、最想看的,就是美女之间相互见面的情形。哪个作者要是能把那其中的张力写出来,就是能让我拍大腿认可的好稿子。可今儿个,却让我给赶上了!
……G美女见到雷萌时,那一刻彼此之间的化学反应,真真无可描述。
我见到G美女的伤心表情立马不见了——无论是什么女人,无论她在工作上有多专业,她最本职的工作还是做一个女人。所以,大敌来袭时,什么探骊五处编制被裁了呀,她就此要下岗失业呀,都成了小事——凭G美女的本钱,从工作岗位上下岗一千万次也不会动摇其信心之根本,但绝可不能让她在美女这个岗位上下岗一次!
俺起先只看出G美女的气场在悄悄发生变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才发现,其实很简单,就是她忽然更显得高了一点儿——无它,收腹、挺胸、提臀是也。
——真是非大敌当前,不足以激发其斗志,不管怎么说,先在身高上压倒对方再说。
何况G美女工作好,想来薪水也是一流的。那一身打扮,咱虽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估计就连鞋带儿的搭配都是有来头的,说不定都是专门去香港淘来的。更别提人家拎的那个包,估计那包上的LOGO就值我小半年工资呢。
可那雷萌一点不怯场。她像是还在读大学的女孩儿,匡威鞋、网球衫,青春得分明是一副“把名牌留给老女人们去穿吧”的姿态。
她的打扮完全跟G美女那长衣长裙的风范不一样,一身短衫热裤,还全都是水果色,那衫裤里露出的胳膊、腿、皮肤,显得那叫个瓷实,真真一个黑里俏。肤色虽深,但质地细密得就像上好的紫砂,看在眼里就觉得温润。
我坏坏地冲G美女笑了一下,把目光又转回到主编夫人跟她带来的那丫头身上。
……那丫头穿得相当“80年代”!
而主编夫人的脸色相当苍白,还有意用粉底把自己折腾得更苍白,那就颇近于“知性美女”的形象了。
话说以她的眼光,早就把G美女和雷萌打量了个遍,直到现在还在用眼角瞟着呢。
然后,她看向我的目光果然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一时间,我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立马从“垃圾男”升格为待鉴定的“潜力男”,她居然舍得伸出一只手跟我握握,然后笑吟吟地冲我道:“我正愁不知怎么带这小妹妹买衣服呢,凑巧你在,这小妹妹就交给你了。对了,她叫燕燕……姓土,土燕燕。”
我心里念了声佛:看人家这姓姓的!
却见主编夫人用眼角扫了一眼G美女和雷萌——主编夫人也算是个美人儿——十年前的。估计在G美女那样的正点火力与雷萌那样的超级青春无敌火力面前,想起这么灿烂的阳光于自己实在不利,所以立马打定了战略性撤退的主意。
我一边看着那个土燕燕,一边观察G美女与雷萌。
她们第一眼看到主编夫人带来的那丫头时的表情实在值得玩味,仿佛一副被穿越了的架势。可接下来,我就见到她俩的眼神中闪现出了几丝火花,那像是……嫉妒!
然后我才在那土燕燕的身上发现了一种超级无敌的武器,那就是:气色!
这丫头一眼望去,保证会让你忘了五官、长相之类庸俗的美女评判法。因为那气色,可真是太国色天香了,完全跟《茵梦湖》那种英国小说里绅士们看惯了仕女猛然见到一个乡下美妞时的惊艳感一样,根本就是根还带着露水、带着绿缨子的才从田里拔出来的水萝卜嘛。
她的牙脆生生的,她的眼睛明透透的,她的发乌黑黑的……咱不是没见过美女,但没见过这么乡土、这么中国的。和她一比,那些在城里生活久了的女人,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像沾了一身福尔马林味。
可恨宋阿姨与主编夫人看出情形不太对,一个个甩个小聪明撒丫子就跑了,剩下我小边儿要同时面对三位各有其风采的美女。
我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想打电话给黎黎,哭诉上一句:妈的,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于是,我傻乎乎地带着三个美女去找坐的地方。
还没到饭点儿,我本想找家KFC什么的将就将就算了,可燕燕那个土妞儿忽然一扭头,一眼就看中了必胜客,脚就停住了。
我在心底呻吟了一声:死丫头,原来你是装土,你还认得西餐啊?
可你会用刀叉吗?就算会用,知不知道什么叫月底手紧?老子上个月的编辑费因为西失那家伙的错别字生生给扣了一百多啊!今儿你可是相亲来的,真要把你娶回去,这样不会替老公省银子的女人有什么用?
可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宁死也剥不下这层面皮。
于是,不多一会儿,我们四个人就坐在必胜客里面了。
明摆着的场面,她俩应该疑惑我今儿像是同时安排了三场相亲才对,怎么还不翻脸,还会一直跟下来,没有一赌气甩袖子就走了?
我心里不由得纳闷儿加郁闷。要是换作别的什么时候,这样的美女,随便哪一个我都愿耗上半天时间来陪,但同时陪三个,那就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G美女铺餐巾拿刀叉的姿势那叫一个优雅,不止燕燕那土丫头被吸引得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连我都看得呆住了。
——燕燕傻也就罢了,我奇怪的是,作为80末新生代女性的雷萌,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把那盏奶汤泼到我脸上?难道我今天的行径还不够极品吗?
于是我开始怀疑她的动机。妈的,老子今晚回去一定要上天涯,估计这妮子忍着忍着就是等晚上好有料在天涯上开八。
我的视线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影。
那人的脸我可以不认得,但他脸上那块枫叶似的红斑不能不触动我,最主要的是,他行动之间带出的那种气势。
——飙!
——那是相当的飙!
想到飙,我立马就想起了“镖”。
我心里不由一激灵。
一抬眼,我冲G美女使了个眼色,就冲卫生间去了。
G美女果然是个灵醒的,不一会儿,她就跟了过来。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一把把我推到男卫生间里面,自己还跟了进来。
好在卫生间里此时也没人。
可是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口就说出了三个字:
“枫叶寇!”
——那小子分明就是枫叶寇,曾在探骊五处袭击过我和G美女的。那天如果不是G美女掏出两把大得吓人的枪跟他决斗,今天这里怕早没我小边儿站的地儿了。
G美女也一脸凝重,低声道:“重要的还不只那人是枫叶寇,我注意到,他冲着我们那桌使了使眼色。”
我心里一寒,开始还没听懂。
接下来才猛然明白过来。他冲我们桌上使眼色,那肯定不是使给我或G美女的,那是使给谁?雷萌,还是那个土燕子?四人座的桌,她俩恰好坐在一侧。
脑子里一转,我不由脱口叫了出来:
“胭脂寇!没错,她们之中必有一个就是胭脂寇!”
G美女忽然冲我冷哼了一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她已低声发作道:“什么胭脂寇?你跟我汇报七大寇名称时,说只了解到有五大寇,什么风火寇、白虎寇、七杀寇、傀儡寇、枫叶寇……说你只知道这么多,怎么从来没提及有什么胭脂寇!”
我这才明白麻烦出在这儿。
苦笑一声,我辩解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一旦要提起某个女人时,你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我脑中一时回想起“角角”来。
可G美女鼻子里嗤出了两道冷气:“果然你们这些男人的劣根性是永远改不了的!只要听到对方名字香艳,且又是个女人,就不顾职业道德,居然隐瞒不报。怎么?你是不是还在幻想着和人家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YY吧你!现在好了,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就在门外,你快点去啊,快点去啊!”
见她这么不讲理,我也忍不住了,发作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闹这个?”
“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们这些男的,就没有不犯贱的时候。”
我一怒之下挺腰直立,正待发威,G美女却抢先凶道:“干什么?你还想打我?”
俺把中指一竖,冲她道:“喂,我还没娶你呢。你觉不觉得,你刚才那段话,怎么听怎么像两口子吵架?”
G美女忍不住扑哧一笑。
趁她凤颜大悦,我赶紧说道:“咱先别说那没用的。问题是,胭脂寇想尽办法接近我是要干什么?难道她跟风火寇照过面了,觉得留着我碍事儿,要除掉我?”
这么一想,我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猛地想起了七大寇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七大寇,只一个就大可让我小边儿吃不了兜着走,今儿还一来就来了两个。
这么一想,我立马冲G美女一伸手:
“拿来!”
“拿什么?”
“那张卡,还有,把密码也告诉我。我要马上把卡寄给我妈,小边我今儿要是挂了,也不算挂得全不值得!”
却听啪的一声,G美女把一把枪和那张卡同时拍在了洗手台上,冷笑道:“怕死鬼,亏你还是个男的。二选一,你说,你要枪,还是要卡?”
——这个节骨眼儿了,谁跟她玩选择题!二话不说,我一伸手,两样东西都被我一把抢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突然被砰地一下撞开了!
撞进门来的是土燕燕。
只见她一脸惊慌,手里拿着把明晃晃的叉子,冲着我们直晃。
原来是她!
我一惊之下抓起那把枪来,指着她。半天,才发现自己指向她的居然是枪把。
却听她突然一声哭了出来:“那姐姐……那姐姐趁你们走了,突然跟一个男的说话。我本来避开装作没听见,可我耳朵好,听到她们提到什么‘胭脂寇’时,因为好奇,神情变了下……”
她咧着嘴,又要哭出来。如果不是G美女那超镇定的神情把她眼泪生生逼了回去,估计后面的话她都说不下去了。
只听她道:“……好在俺乡下人,身体结实,躲得快。她一把叉子,就叉在我这儿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捂着的腿,那腿上洇洇红了一块,想来就是被那把叉子叉出来的。
我心中一怒:臭老妈,托人给我介绍的什么女朋友,把胭脂寇都给招惹了出来!
我跟G美女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向门看了一眼。
土燕燕正倚在门上瑟瑟发抖。我的眼神意思是:咱们快跑!可G美女的眼神坚决地表示出:抓住她!
正在我们用眼神交锋时,却见门又一下被拉开了,雷萌站在门口,目光冰冷地看着土燕燕,嘴角挂着丝冷笑:“果然我猜得不错,你丫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就没安好心。找个空儿溜出来,就是为了说我坏话呢!”
只听土燕燕尖叫了一小声:“胭脂寇!”
几乎同时,雷萌也冲她叫道:“胭脂寇!”
两个人同时指认对方是胭脂寇,一时搞得我也蒙了。妈的,老子要再答应相亲就不是人!可眼下,一个李逵,一个李鬼,究竟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G美女的两只手已按在自己的两腿侧边。
我知道,稍有变故,她立马会从自己的裙子里掣出两把大枪来。却听得雷萌身后忽传来一声“咦”,那是一个小子来上厕所,看到厕所门内居然有三个女人,怀疑自己走错了。
趁这工夫,土燕燕哼唧一声,身子一矮,一下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然后直奔员工通道,冲着门外就没命地逃。
她一逃,雷萌就跟了过去。
G美女和我对视一眼,紧跟着也追了出去。我心想:七大寇就七大寇吧!不管怎么说,两人中必有一个是无辜的。我小边儿堂堂七尺男儿,说什么也不能见到一个女孩儿无辜遇害吧?
那员工通道的门外面,是一条逼仄的街区,两边竟是两幢高高的握手楼!
“必胜客”的门面光鲜亮丽,可谁想它后面的这块地儿,却是块城中村的架势,要多凌乱有多凌乱了。
我见到两个女孩儿的身影在前面飞跑,只有飞跑着跟了上去。
一跟上去,才发现自己进了个窄巷。
那窄巷,宽不过尺五,稍胖一点的人,怕都挤不进去。
那是两幢高高的楼中间夹着的一条窄道,这条窄道有二三十米长,头顶只见到一线的天。
却见土燕燕与雷萌那两个小妮子,就在这儿掐上了。
我只听见雷萌笑道:“嘿嘿,居然敢诬陷我,瞎了你的狗眼!当我是平常女孩儿,不认得我是‘封刀挂剑’雷家的?敢跟我作对,说,你想吃‘封刀’还是想吃‘挂剑’?”
——“封刀挂剑”?
——雷家?
那是什么家族?那天角角不是说,当今天下,所有江湖人士,都被叶公的屠龙一门逼得没有立足之地了吗,怎么还会有个看似传承深远的雷家?
或者,这就是雷萌为什么要说“封刀挂剑”的原因?
只听土燕燕娇笑道:“原来你就是雷家的。果不其然,雷家的女儿一向是找不到老公的,所以才会被安排相亲呢!”
雷萌双眉一挑:“难道你不是出来相亲的?”
却见土燕燕双手叉腰,鄙夷地冲雷萌一翻白眼:“相亲?那是老娘自己费心安排的,要看看这小边儿跟探骊五处还有叶公是什么关系。老娘从不相亲,只钓凯子!”
说着,她看到气喘吁吁奔跑过来的我,冲我眨眼一笑:“你真是个乖乖又清纯又水嫩还有那么点儿帅的好凯子!”
我被她说得脸一红。
却见她已重又转眼望向雷萌,阴森森说道:“江湖传说,当年归有宗独扫二十九大派,一百一十七小派,独独放过了雷家,只为雷家的女儿曾跟他有过一腿。但从此,雷家也‘封刀挂剑’,不许再出江湖。难道我听来的有误?你个小妮子,别仗着自己是雷家的人就以为可以怎么样了。你问我吃蜂胶还是挂面,你先回家问问你家老头子,他敢不敢让你轻弄刀剑,惹得叶公出来向你问罪!”
却见雷萌一撇嘴,冷笑道:“叶公?那老儿,只怕现在自己都知道自己快死了,我怕他何来?”
这话一出,不管是土燕燕、我还是G美女,都忍不住大吃一惊。看土燕燕的表情,就知道叶公与雷家的关系匪浅,这雷萌随口吐出的话,想来断非虚言。
雷萌看来也自悔失言,只听她冷笑道:“不过,那老儿就是要死,只怕切之念之的还是你们七大寇,不把你们送到彼岸,他老头儿是咽不下这最后一口气的,你们就小心吧!”
她拿眼看着土燕燕,一脸鄙夷,“呸”了一声道:“本来,我也不会管你们这些江湖男女的破事儿。不过,我雷家在这儿已住了三十多代,你们在别处闹腾我不管,可你们不该来这儿。我雷家在这儿一天,就要保一天这儿的平安。谁叫你们哪儿不好逃,非要逃来本城。今天,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未说完,她就冲着土燕燕发招。
只见她一手五指并拢,挥掌就劈了出去;另一手却蜷起三指,以食中二指并在一起。当真一手似刀,而另一手似剑。
小边儿我今日才算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真切切看到了高手之间的决斗,而且决斗的两人,还是女人!
土燕燕一声娇叱,双脚在侧边的墙上一蹬,竟平步青云,仗着两侧的山墙借力,直向上面奔腾而去。
雷萌那妮子年轻气盛,看样子艺出世家,岂是肯放手的?
只见她跟着蹿起,身形紧跟着胭脂寇,一手拟刀,一手代剑,一招招就向土燕燕身上招呼去。
先我还只看到气势,之后却看到,土燕燕身翔如燕,雷萌那一招招一式式落在墙上后,那墙体便开始爆出裂缝来,不时还有石灰沙土被震落,甚至有半块砖头在她的掌刀指剑之力下被生生劈落下来。
我不由吓得一吐舌,这“封刀挂剑”的雷家出来的女子,一身功夫果然不是盖的!
尺五宽的过道里,我和G美女仰头观望。
——只见两个女子的身影在我们头顶上闪动,两边壁立的高墙,竟成了她们赖以腾挪的凭仗。在那么窄的缝隙里,两人间不容发地转身奔腾,一个丰润,一个苗条,一个是赫赫有名的胭脂寇,一个却是封刀挂剑雷家初出道的少女。
别看雷萌还是个小姑娘,可她出手极是刚健,指掌之间噼噼啪啪的,隐隐竟能传出声响。
身侧的两幢楼俱有十余层高,好在山墙上都没有窗户,否则两边住户当真伸手可握。那中间过道既窄,夹峙得我们头顶上只见一线的蓝天。
偏今儿的天又蓝得透亮,衬得雷萌那身水果色的衣服更是清爽明丽,而胭脂寇棉绸裙子呼啦啦的,飞展如蓬,也蔚为奇观。
猛然只见胭脂寇凭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动作,细腰巧翻云,险险地躲过了雷萌一击,还冒险蹿到她身后,对她哂笑。
我忍不住开口叫了声:“好身形!”
没想雷萌听着不乐意了。她没空冲我发作,却冲胭脂寇挖苦道:“好身形!果然身如乳燕!”
我正在奇怪这妮子怎么会这么大方,给敌手一个好评,却听到她接下来的一句:“真真乳燕,一只挂着对乳房的胖燕!”
靠,女人骂起人来可真够毒!那胭脂寇比起雷萌来,当然显得身材丰腴。俺不懂的是,现在的女人干吗都只以苗条为美?苗条固然好,但丰腴也不错嘛。小边儿最擅胡思乱想,猛地想起前两天无聊时听来的八卦:说天后郑秀文苦苦减肥,香港的女孩子只要瘦了就觉得自己身材好,好容易减到七十多斤时,猛地发现男友许志安好像对韩红动上了点真心,当场就崩溃了……这么想着,我自己都不由乐了,可心中也暗骂自己,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小边儿你居然还这么没心没肺!果真如主编说的“不识大体,从来就没个正事儿”吗?
奇的是,我就没怎么见到胭脂寇还招。
我眼也不眨地盯了好半天了,都没见她怎么出手,最后才发觉,原来胭脂寇身形经过的地方,常有一团隐隐的红雾散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雷萌那霸道的掌刀指剑刮下来的砖末,到后来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斗到极处,只见胭脂寇抽出的武器居然是一方手帕。
那手帕是丝质的,在空中迎风招展,似乎都透得出阳光来。那帕子上面还穿着一枚顶针,如不是她身形有时蹿得极低,任我小边儿1.5的视力,只怕也看它不清。
一时只见胭脂寇手里的那方手帕时大时小,有时束成一带,绞索似的向对方脖颈勒去;有时又飘成一片,兜头罩脑地要整个蒙住雷萌的脸。
而它划过的地方,常常有几不可见的红雾散开。
雷萌分明很怕吸入那红雾,不时地掩鼻从那红雾里穿过。
我早已怀疑那红雾里是不是有毒,却听胭脂寇突然开始吓她,笑嘻嘻道:“我说雷家小妮子,你不是急着相亲吗?要我说,你也不用这么费劲儿,姐姐我给你预备着好东西呢!你只管放下架子,把我这胭脂帕上的东西吸入一点点,管保你情发如狂。不到十分钟,以你的功夫,只管奔到大街上随便掳个什么男人就可以成其好事了,不比你相亲来得爽快?”
雷萌怒得答不出话,可手底下却越发加紧起来。
她一发力,我只隐隐闻得空中都似传来霹雳之声。她一张脸更是紧绷着,简直像雷公电母似的,追着胭脂寇那个彩霞娘子般的人决战!
我还在这儿目眩神迷着呢,却听G美女忽冲我低吼道:“看呆了啊?快啊!”
我一时没听明白,应声道:“快?快什么?我没带相机啊!”
只听G美女气得声音都变了:“谁要你带什么相机!我不是给你枪了吗?我是叫你快射她们啊!”
我不由一愣:“射谁?”
“当然是胭脂寇!”
“可她们蹿得那么快,我哪瞄得准?万一射错了呢?不是反帮了倒忙?”
G美女分明嫌我不爽利,恶狠狠白了我一眼,一把把我推开,抢占了最有利的位置,从膝上掏出她那两把特制的大得吓人的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天上就一通狂射。
那枪分明带了消音器,可在这窄巷里,消过音的枪声反而更加闷得震心。天!这婆娘怎么这么狠,居然不管对象是谁,冲着天空这么狂扫?
我忍不住扑上去要拦阻她乱射。
没想G美女果然也是练家子,趁我不防(估计我防也防不住,但咱不能承认不是?)一脚就把我踹倒在地上。
我倒在地上,口里还在叫着:“你不能滥杀无辜!”
她仰面向天,一边狂射,一边冲我斥道:“鸡婆!特制麻醉的!”
上面对决的两个女子万料不到她居然敢这么不管不顾、全不分别地冲着自己就开枪。只见她们一时仓皇之下,身形趔趄,突然一转身,竟联手合力,向G美女扑袭而下。
这一回,轮到我担心G美女了,身子一挺站起,就要向G美女身上压去,本能地想再像上一次救她一样把她压倒在身下。
没承想,好人没好报,我才扑过来,G美女仗着自己练过,脚下一勾,就把我勾倒在地。
我只能眼见着那雷公电母与彩霞娘子齐齐飞扑向她,一个掌刀指剑,一个罗帕顶针,都一齐向她招呼了过去!
好个G探员,居然全不含糊,身子后折,铁板桥一样硬把身子生生后折了九十度,两手里的枪褪着壳,爆竹一样地向雷萌与土燕燕扫射过去。
只听得空中传来几声闷哼。雷萌和土燕燕两大巾帼高手,不防之下,居然同时着了G探员的道儿,齐齐中枪,硬生生就朝地面砸下来。
这可苦坏了我小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美人儿就这么脸朝下落下来啊!那再怎么天仙下凡也会落得个下场可怕的。我张开双臂,伸手就向空中接去。
要不怎么说叫巾帼英雄!当此困境,我还见到雷萌与土燕燕费尽了最后一丝力,在空中勉强转了个身,好用后背落地。雷萌那小丫头更夸张,在意识模糊之前,居然还有余力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脸!
我先接住雷萌,然后,抱着她去接土燕燕。
等土燕燕落下来时,我只听到自己后背砸在地上的声响,心里绝望地想:当个护花使者真不是什么好差使!妈呀,我不是被砸到地底下去了吧,也好,如果脊椎断了,命悬一线,我口吐鲜血也要跟赶过来的G美女说上一句最后的遗言……
……说什么呢?这当口只有一句诗可以表现出我这样一个男子的情怀——
我要噙着血对她们低吟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更护花啊更护花……”
等我费力地从她们两人身子底下钻出来后,就见G美女走了过来,伸手在她们二人鼻子底下探了探,然后松了一口气,我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两个相亲对象就这么被她整成了植物人,小边儿我瞬间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我一边搓手一边道:“喂,你要真把她们都整成了全瘫,她们两家人估计都要逼着我娶她们的。到时,两个瘫妻,你想累死我啊!你不跟我做个小三服侍她们,对我就无以为报了。”
G美女却一脸正经,严肃地冲我吩咐道:“你给我看着,我现在去开车来,先把她们带走再说。”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我心底哼了一声:哼,有一辆悍马,很了不起吗?至于跟我拽成这样?要不是我小编相亲,凭你费尽千军万马,也未必能碰上正主,最后还这么轻易地手到擒来。
何况,你丫再高贵的小姐,还不是要下岗了,跟我拽什么拽!
可一转念间,立马觉得:不对!
这丫头今儿逮住的这两个可是关键人物,那可是七大寇里的胭脂寇与久绝江湖的“封刀挂剑”的雷家的人啊,那还不是个大功?
她那探骊五处折腾多年没啥成果的事,三下两下,就被她一股脑突破证实了。凭胭脂寇与雷萌这俩美女适才展示的功夫,靠,八十万禁军教头也不过如此吧,如今那些散打冠军、武协主席什么的都得远远地靠边站。她的上司的上司还不瞬间转怒为喜?
这可是国家机密,只要把这两妞带回去,拷问得当,可以大大增强我军战斗力。这丫头肯定立马重新上岗,而那什么见鬼的探骊五处也一定会保住编制了,说不定还会大大地增加经费!
——可……难道让我小边儿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真被G美女抓到国家实验室去做活体实验?
——不行!
正自胡思乱想着,G美女的车已开了过来,正堵在那边的小巷子口儿。
她老人家可不肯亲自动手,两位美人儿都是小边我当苦力抱着塞到车上的。
这也还罢了,她居然还在旁边冷嘲热讽,说是给了我好机会,让我一亲芳泽什么的。
咱小边动手动不过她,嘴上可不是吃素的。
只见咱回头冲她大吼一声:“住嘴,一亲芳泽的香气儿都快全被你那股醋劲给盖没了!”
结果她一脚就把俺踹上了车,自己又蹦到驾驶室里。
——好男不跟女斗,为了缓和气氛,我赔上个笑,冲她道:“现在到哪儿去?”
G美女沉吟了下:“我们处里正乱着呢,我要好好想想这战果怎么上报才不会给别人抢了功去。也适时给那些仇视我们的人一个大耳刮子看看。所以,先到你的出租屋去吧。”
乖乖,自从小编我租住在这间蜗居以来,就从来没有一个女生登过门。话说现在的女生都多高贵啊!咱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玉趾蒙尘。
可今儿个,一来就来了三个,还是这种级别的。
——雷萌和土燕燕,是装着她们喝高了的样子,被我抱上楼的。
这活儿可不轻,小边儿我住顶层。我一边扛一边心里暗骂:靠,你们刚才施展轻功那会儿,一个个不是身轻如燕吗?可这时抱着你们上楼,怎么个个都死猪一样沉?
上了楼,我把她们俩一个丢在单人床上,一个丢在我的懒人沙发上。可这小屋统共十来个平方,剩下的地儿只有那块小小的雪尼尔地毯了。
G美女环顾了我屋里一圈,眨眼笑道:“小边儿,今儿你艳福不浅啊。”
我哼了一声,还没想出怎么答她,已听她道:“这两个证物就交给你了,记得给我看好了!”
靠——证物!
就没把别人当人?
只听G美女接着道:“我现在就回去跟我们处长报告,然后看看怎么让她们直接演示给我们上级看。这两个小妮子都不寻常,估计逼她们是没用的。好在这麻醉枪的效力最少有一两个小时,我手里还有份药。两个小时以后,你把这瓶嗅药就放在她们鼻子底下让她们闻闻,我可不想让她们这么早就醒过来。”
她边说边想,看来在打主意怎么对付她那些“伟大、正确、光荣”的上级领导们。
只听她道:“嗯,今儿周末,陈少将应该还在休息,方局长估计也还在家。可顾不得了,我只有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我得把他们都从家里拖出来。到时,我把这两个妮子找个地方放好,就在我们的野生拘禁营就好。等她们一醒过来,见四周没人,自己被困在一座塔里,估计那时就要开始对掐。不然,发觉自己被困后,起码也会仗着轻功往外逃。那时的表演一定会很精彩。”
她这么说着,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起来。
“话说那个方局长,身边最喜欢带上个女保镖。今儿个,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胭脂虎会有多厉害!
“而陈少将,估计也从来没看过这个的,今儿他就等着兴奋吧!”
她自己在那里说得兴奋,可小边儿我是个一听到别人说“领导”就忍不住反胃的人,她说得越来越起兴,却没注意到我的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她说完了,轮到我了。
可她根本没打算容我说话,掏出个小瓶子递给我,转身就要走。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带着她们一起逃走?”
G美女大笑了声:“逃走?怎么,你想私奔了?还跟两个女孩儿一起私奔?出息了啊你!”
她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你少来蒙我。我不担心,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也没那个胆。要是只有一个,你可能还有私奔的心。但这么两个母老虎,你确信你压服得了?你还是乖乖等在这儿,等我把她们接走了继续当你的孤身宅男好了。”
我一时面沉似水,不是为了她看轻我什么的,而是她太过猖狂了。
我冷冰冰道:“证物?你都直接把她们叫做证物了,还有没有把她们当人,跟你我一样活生生的人?那等她们给你们‘领导’表演完了,准备怎么干?把她们关到实验室里当小白鼠一样研究,等研究残了再废物利用送给哪个大领导当私人女保镖?靠,我跟了你这些天,到现在,才发现你他妈的原来是个贩卖人口的,说不定还兼职拉皮条!”
小边我还从没对一个美女这么恶声恶气过。但我看不惯,妈的,她们这些体制内的怎么就可以这么视人命如草芥!
我听见自己冷冷道:“没错,她们跟一般人不一样。但她们有权利有武功,也有权利不受羞辱。要想精忠报国,你干吗不去拜师学艺再回去报效祖国?仗着有枪,加上偷袭,很了不起吗?”
G美女像第一次认识我,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我忘了,无论大小,说到底,你终究还是个编辑,有那些人文主义书呆子土老帽的酸气。”
话没说完,只见她脚一勾,就已把我勾倒在地。
然后,她摘下了我腰间的钥匙,将那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吟吟道:“门我会反锁,你最好给我乖乖的。读书人冒冒傻气不妨,言论自由嘛,但别真的傻到要把理想主义付诸行动了。难道要我给你一枪,也把你给麻醉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那你明白什么叫做叛国罪吗?”
——靠!跟老子来这个!
我望着居高临下俯视我的G美女,嘴皮冲她轻轻动了动。
她笑吟吟地道:“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是不是在骂我?嘿嘿,估计你这样的小编也就这么大胆儿,骂人都不敢骂出声的。”
我忽然开了口,大声道:“我是说‘对不起’!”
G美女一愣,我倒地时手放在了床上,这时,已飞快地抽出了土燕燕手里的那方丝帕,身子一弹,就把它朝G美女鼻子上捂去。『在线书库』永无弹窗广告、干净清爽,提供经典小说文学书籍在线阅读,精心筛选只收录和推荐同类精品。备用站『』
那丫头大惊,情急之下,双手不停地在我后背擂着。
——没错,她是练过;但老子是男人!
——老子拼了挨打时,你这几下拳头再重老子也扛得住!
不论她怎么打,我死死地把那丝帕捂在她鼻子上,一刻都不松开。
有好一会儿,我感到她的拳头越来越轻,渐渐无力,我才松开手。
只见G美女星眸欲滴地望着我,低声道:“你袭击国家公务人员,同时还企图庇护国家机密证人,你知道你犯的罪有多大吗?”
我摇摇头。
——放手一搏后,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是软的,说不出的空虚。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啥要救土燕燕与雷萌,但我见不得G美女这样的强势机构随意自许刀俎,而将她们视为鱼肉。
可我也不知道土燕燕那方丝帕里暗含了什么秘药,更生怕那药是致命的。无论如何……我与G美女相处了这么久了(你可以说不过几日,但跟一个美女保持联系这么久,在我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我不想最后跟她闹成这样。
却见G美女的身子摇晃了几下。
我的眼神里满是掩也掩不住的关心。如果她真的怎么了,那我得马上弄醒土燕燕来救她。
却见她忽然诡谲地一笑,声音变得饴软起来,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调道:“你知不知道那帕子里藏的什么药?”
我摇摇头。
只听她道:“难道,你听了胭脂寇的名头还不明白吗?何况,她刚才对决时,还跟雷萌说过。”
我这才想起土燕燕的话,脑袋登时一大:不会吧?那总该不会是真的吧?
却见G美女的眼神忽然雾化了,简直滴得出水来,她开始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一边还伸手擦向自己的耳垂,轻声道:“你把窗帘拉起来,这屋里,实在太亮了。那个……这药,可真霸道,我要……”
——Oh,MyGod!
不会吧?
随着G美女一步步逼上前,我不由一步步往后退。
靠,死抠门儿的杂志社,害得我租的房子这么小,没退两步,背已靠到墙上了。我只能急切道:“你定定,你先定一定,我去给你找冷水,书上说,冷水对这类药最有用的……”
可G美女已逼到了我的身前,我都开始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力了。
我咬咬牙,猛地抬手抽了她一个耳光。
她伸手捂住绯红的脸——话说,她中了药后,脸上真的开始艳如桃花。我逼着自己不朝她脸上看,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动手抽自己的脸了。
只听她道:“你拉不拉窗帘嘛……我不喜欢光,不喜欢这么见光!”
——老子豁出去了,伸出双手,扳住她肩膀,摇晃不止。
没想,这一摇晃却摇出了她的一阵大笑!
我心里一惊:怎么,这迷情药怕摇?越摇人会越疯?
却听G美女边大笑,边伸手捋了捋颊边沾了汗的头发,笑得气喘吁吁道:“你果然是个胆小鬼!”
我心中一怒:真要配合你把你怎么的了,让你日后后悔去,就不胆小了?
却见她忽伸手在我脸上拂了一下:“不,我说错了。你胆小的同时,还真算个男人,有操守、有立场。这药,土燕燕是骗人的,原来只不过是迷药。我不试试你,要是直接那么昏过去了,就昏得连我自己都不放心了。现在,我放心了。”
这时,我才发现她手指间还夹有一根针。
我心里一凛:这丫头,真所谓“最毒妇人心”。
可那针并没扎在我耳后,只见G美女冲我笑了笑,身子终于支持不住,软倒在地毯上,马上睡着了。
我背靠在墙上,一身虚汗。
望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屋里,土燕燕玉体横陈在床,她的衬衫扣子崩开了,隐约露出里面富士山似的胸部;雷萌短衫热裤地倒在懒人沙发上,沙发布料上那粗放的斜纹衬得她的肌肤更加密实热辣;而G美女,就蜷着身倒在我面前的地毯上。
雪白的雪尼尔地毯绒绒的,衬着她出了汗的脸颊与她脸颊上被汗水粘住的头发……这种情景我在自己的某一种梦境里见过,但真的发生时,却觉得全不一样。
Part9.七大寇聚首演唱会
——我没有拉上窗帘。
外面的天光,是渐渐日落的时辰了。
这个小出租房,是城中村的格局,屋子很小,没有阳台。十来平米的面积,被一张单人床、一张简易电脑桌、两个藤箱和一个懒人沙发占满。墙上,我挂了张拙劣的仿制梵高的画——《乌鸦飞过的麦田》,哪怕仿制,也还是脱胎于名作,依旧是带着力度的。
我不是很爱打扫,但这小屋,我一般尽量把它收拾得整洁。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样的时刻。
这样的时刻,我可以看到落日。
我喜欢在简简单单、整整齐齐的房间里看落日。
——我的窗外其实看不到什么风景,不用描写,其实跟诸位的窗外没什么两样。电线杆,街道与街道上生锈的圆井盖,干得发涩的灰色楼宇——我住在旧城里,旧城与新城最大的不同是,这里常呈现出水泥本色的质地。
我爱旧城,因为,这样的旧城区,毕竟还有一刻能有风景,那就是——落日。
就像现在,太阳落下来了,这里的城区上空,总浮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烟霭。
那烟霭只有在这里,才真实若幻,可以附着我经历、我体验到的美丽。我不喜欢那些新兴建的小区,可能因为自身的原因,我觉得这样的城,泛着水泥本色的城,哪怕残旧,毕竟更接近真实。
——每个月我时常不得不兼顾美编的工作,为包装那本杂志头痛,光鲜亮丽是我们捧给读者的梦,哪怕虚假,哪怕不真实。但作为造梦者流水线上的工作人员之一,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朴素的封面,如同喜欢这闹哄哄的旧城。这里面更多一些人味儿,有时甚至让我觉得热爱。
我怕那新建的光鲜的小区,如同怕以后自己不得不努力奋斗好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镶嵌进那鸽笼一样的百十平方小区房屋的日子。
我们的生活已没剩多少本质了,但杂志、主编、老妈、未来的丈母娘,还包括未来的老婆……都不会放过我,估计我终将被裹挟进那些由超市、银行、幼儿园、新建社区、锃明瓦亮的地砖、带着金属味的医院组就的生活里。
——不说这些了,且让我看这一轮落日。
我备有一盒烟。
平时不抽,就是为这时准备的。
三五——其实我有些嫌它呛人,可它的嘴儿是白色的,我喜欢在这洁白的嘴里咂出害人的烟雾来,同时看落日间那苍茫的烟霭。
……家在苍烟落照间。
——这才是真正的家在苍烟落照间。
这时的我,不是二十二岁;这时的我,可以从尘嚣的虚荣里挣脱出来;这时的我,离乎一切,高乎一切,苍老而决绝,却可以辉煌地去畅想我那犹如年少的血脉里是如何地渴望着一场“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也给我一根好吗?”
耳朵后面,忽传来这么一句。
我在烟盒里掏出一根,没有回头,顺手就向脑袋后面递去。然后划亮一根火柴,回手伸到肩膀后面。
然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深深的吸气声,吸完后,静了良久,才是缓缓地吐。
——把带有麻醉剂的烟尘在肺腑里细细地过一道,再吐出来,烟确实是现代文明所能带来的终极享受,那是一种暗喻的美学。
“你在看风景?”
身后,那个沙哑的声音说。
我知道那是土燕燕。以她的功力,第一个醒过来也属正常。
我没有给她和雷萌嗅那瓶可以保持昏迷的麻药。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等她们醒过来后该怎么办。
“真漂亮。”
她望着窗外说。
然后她说:“现在,你可以回头来看我。既然,你像是个会看风景的人。”
我回过头时,惊奇地发现,她的脸上,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今早我见到她时,真真惊艳于她的气色,觉得她那时的气色好比脆生生、水嫩嫩的一根水萝卜,完全是出产于乡下的十八九岁的天然少女。
可这时随着暮霭渐浓,我发现,她的面容竟暗暗地苍老起来,唇角、眼角……法令纹,鱼尾纹……细细地丛生起来。可这些纹路宛如阴影,衬托得她的容貌、她的人生更加立体。
只听她笑道:“快说,‘你这妖物’!”
说完,她自己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被人叫做胭脂寇?”
我问道。
“没错,当初,我肯练这劳什子武功,多半目的就是为了保颜。我们‘脂砚斋’一门的功夫,保颜的效力最为奇特。只不过,它终究还是有副作用的——我不是能始终如一地保持住十八九岁时的那种气色,可惜直到后来很久我才发现。我只能在白天时保持住年少的容颜,到了晚上,若不容许它渐渐恢复这个年纪所应有的本态,这功力就会反噬。”
“所以,我的绰号全称是‘娇容三变……胭脂寇’。每天的早上、午后与晚上,面容都是不同的。”
“想一想,在一天的工夫里,能在一个人的身上,享有你毕生渴望的三种女人形象,是不是很刺激?所以,现在我怀疑,‘脂砚斋’这门功夫其实是男人创建的。”
接着她环视了下屋内,微微笑道:“噢,我忘了,当然也有你这样幸运的小子,同时间在一间斗室里,就一下拥有了三个女人。”
她微笑地看着我:“难道在我们昏迷的时候,你什么也没干?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公的?难道你是个和尚或者传教士?今天这样的情形,你一辈子走狗屎运可能也仅这一次了。你就真没这么想过?”
我苦笑了下:“想过。”
“平时做梦时都想过,梦醒时的后果都让自己不好意思。我只没想到,这情景真的有一天让我碰到时,我才发现,生活不是韦小宝。”
我叹了口气:“而我今天终于明白了,我要的不是相亲,不是艳遇,不是谈恋爱,而是……一场爱情。“
我几乎喟叹般地说道:“我是做编辑的,平时自己也写,所有的色相艳情我都可以在幻想里完成。”
我朝着她用手指在自己的脑袋上点了点。
“我所需要的,居然是一场爱情。”
胭脂寇弹了弹烟灰,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听到“爱情”两字时眼睛稍稍亮了一下,最后她还是把话题转回了她最感兴趣的自己。只听她笑问道:“你说,是像平常女人一样,一次性地渐渐苍老好,还是像我这样,每天都要陷入一次苍老好?到底是哪一种更悲哀?或者哪一种更凄凉?”
我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半晌道:“对于我来说,你现在这样好。“
“为什么?”
“否则,你就不像我想象中的七大寇了。我无法想象七大寇中的胭脂寇会只是那样一个傻乎乎有着绝好气色的女孩儿,而不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注意到,她的胸变小了,脸也略尖了,气色也多少泛了黄,可缺失的东西却被别的什么补上,那是故事,也是风情。
没想到自己和胭脂寇居然会在某一天的落日时分能遭遇这样的情境,我们在彼此安慰着。一支烟快完时,她问:
“几点了?”
我看看表,说:“六点十七。”
她深吸了一口烟,才点点头:“是时间了。”
“什么时间?”
“约战叶公的时间。”
我的心里不由猛一颤动。
却听她微笑道:“今晚,将不再是叶公追杀我们七大寇,而是我们七大寇要约战叶公!”
——工人体育场。
胭脂寇说的地点就是工人体育场。
“为什么要选在那儿?”
“因为……”她笑吟吟地道:“知道我们七大寇每个人的绰号吗?”
我承认自己还数不全。
却听她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给我听道:“风火寇、傀儡寇、白虎寇、枫叶寇、胭脂寇、无名寇……还有七杀寇。
“知不知道我们七大寇全体聚全这还仅是第一次。之所以选在工人体育场,是因为,那里,今晚有一场演唱会。
“你知道,七大寇中,除了我,几乎人人都是有脾气的。我不像他们那么大的脾气,也许因为,我有男人,或者说不缺男人。”
她放肆地笑了下。
“如果不是为了叶公,只怕七大寇永远不会聚首。我们现在个个都被他逼急了。如果雷家那小丫头说得不错,叶公已垂老将死,那他把我们七大寇送往彼岸就是他唯一的余愿了。
“我们一个个被他追杀,那好亏的。
“所以,我们要设一个陷阱,逼他入围,他不是要当英雄吗?那好,独斗我们七大寇好了。”
这时,她叹了口气。
“可你知道,七大寇中,最拽,最不合群,最不喜欢与人共事的是谁?”
我脱口道:“风火寇!”
胭脂寇却摇摇头:“不,那老小子只是难缠罢了。”
她惋惜地看着自己手中将烬的烟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的细纹也闪耀到她的眉梢发脚上。只听她道:“是七杀寇……”
“他独往独来,从不与人联手。
“而且叶公也不是傻子,不安排个陷阱他是不会来的。所以,白虎寇倡议,傀儡寇附议,我们最后同意,就选在今晚的演唱会上。管他叶老儿来不来,我们先干上,先找参加这演唱会的观众下手。
“叶老儿最近一定在吊着我们,就是在找机会下手。
“到时,风火寇把风火一点,万人体育场大乱,如果他还忍着不出来,我们就先找些观众下手,这是他逼我们的,不信他就忍得住。
“他若跳出来了,我不信七杀寇会放任自己的场子就这么被扰乱,到时就由不得七杀寇选择跟不跟我们联手了。”
我觉得还没听明白,不由问道:”怎么是他的场子?”
胭脂寇终于按熄了烟。
“你还没懂?七杀寇,就是今晚演唱会的歌手。这是他的演唱会,他不肯跟我们合流,那就找他的主场好了。”
我脑子一蒙……七杀寇居然是个歌手?
——且还是个到了可以开演唱会级别的当红歌手!
那是谁?
——我脑子中,一时就开始搜索起那些歌星的名字来了。隐约间我想起了刚看到的那张摇滚演唱会的海报,一拍脑门,我疾问道:
“谷末末?”
胭脂寇咧嘴一笑:“不错,就是那个浑身是环儿的谷末末。”
说着,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冲我笑道:“小弟弟,跟你聊天很愉快,咱们合得来。”
“今晚,我要还能活着脱身的话,就来找你。”
然后,她的声音变得狠戾起来。
“而如果,我要是虽脱身却破了相的话,更会来找你,那时我一定要嫁给你!”
然后,她冲我眨眼一笑,打开窗子,就要一跃而去。
我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衣角:”可是,你们不能拿无辜的人的性命来逼叶公出战啊!”
她在窗前猛地转过脸来。
而她这时的脸,突然苍白扭曲到让我觉得恐惧,仿佛我触动了她心头最隐秘的痛处,只听她哑着嗓子说道:“这世上,没有人无辜,谁也不比谁更无辜!要论无辜,你看!”
她手一撕,竟把自己的衬衫抓裂了一道口,然后,只来得及让我看到她右乳上那惨厉至极的几个泛着黑泛着紫的牙印儿后,一蹬脚,人就跃出窗走了。
我只听到她在翻上顶楼后传下来的声音:“小弟弟,这世上,有故事的人都有资格不再原谅。”
——那是什么样的故事?
但我的脑子不及想这些,就被接下来的念头占满:我要阻止她,我要阻止他们,我不能让,七大寇、在我住的城市里、这么胡闹!
定了定神,我想出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在龙头里接了一大盆冷水,然后,把它全泼在了雷萌与G美女的头上。
雷萌与G美女的身子蠕动了下。
没办法,小边儿我今天只好辣手摧花了,谁让你们是这世上我仅知道的有功力又有权力的人。
我揪着她们的领子,对着她们的人中就是一阵狠命地掐,还用手扇她们那沾了水的脸庞。折腾完这个,再折腾那个。
最后,终于在我狠心用一根针扎向她们的人中时,她们一个一个苏醒了。
我冲她们大吼:“七大寇要火焚体育场以逼叶公出来一战,你们快醒醒,跟我去救人啊!”
她们两个还迷迷糊糊的。
好在,两个人多少算有了点意识。我别无二法,拼力扶起她们两个来,左边肩膀搭着一个,右边肩膀搭着一个,拚命把她们半梦半醒地向楼下拖去。
好在,楼下还有G美女开来的悍马。
没到体育西路,就发现路已被封了。
好在,G美女的车牌那不是一般的霸道。在我还没想清怎么办之前,就有哨兵对我们敬礼放行了。
话说,这城里一年到头简直有不知道多少场演唱会,但小编我几乎从来没去过,花几百银子去听两首歌?那不是比网上下载贵太多了?除非早知道如今红极一时的谷末末就是七大寇之一的“七杀寇”,那让小编我掏光银子来看一场还算值得。
悍马在停车场停下时,早见里面停满了各行各路的小骚包们的车。没下车前,我就注意到停车场里不少人回过头来盯着咱这车。靠,小编我肾上腺素一时激增,虚荣心暴涨:别看咱从来不看演唱会,一来,出的风头就是大的——甭提咱开的什么车,也甭提咱车挂的什么牌,单讲我左肩一个,右肩一个,从车上扶下来的两个美女,那两个美女还多多少少有些神智不清,一看都像嗑了药的架势,这一手,简直骚包得盖了。让那些开些小现代跑车、吉利美人豹、福克斯,哪怕卡宴、牧马人之类鸟车的伪朋克伪摇滚迷们傻眼去。
一抬头,我就见到灯火通明的体育场门前的空地上,已竖了一张巨型广告牌,人家不只广告,地上还有装置艺术,那是个大得吓死人的巨大青石碾子,碾子下面的水泥地上,四周围了红色隔离布带,里面的地上疏疏密密地铺了不少碎谷子。那谷子估计染了色,那叫一个黄啊,碾子上,那竖立的广告牌儿是升腾而起的五线谱的音符。
看不出这所谓的“谷末末”,居然还有这等大手笔,有点意思。
没想,这时我左肩的雷萌像终于醒过点神来,望着那广告牌,大叫道:“谷末末!”
然后,就见她疯了似的踉踉跄跄地挣脱我,双手扒开自己的短衫,用手指勾着自己里面那小背心上的带子,跌跌碰碰地自己在那转圈儿,一边大笑大叫道:“我是谷饭啊,我是谷饭!”
不知怎么,我见到她这副痴迷的德性心中就不爽,冲她叱道:“稻子打出来的那才能是米饭,谷子磨出来的是小米面,或云……末末!”
没想那丫头跟疯了似的,抱着我亲了一口,涕泪交流地道:“我爱谷末末,我爱谷末末!”
在雷萌对谷末末发表了如此热情的Fans宣言后,我对谷末末那隐约的好感一下就降到了冰点。
然后,我拖着她俩走上台阶时,路过那巨大的碾子,看了它一眼,心里不由鄙夷地想道:切,泡沫冒充的!别看你个儿大,其实你什么也碾不碎,碾碎的也是陈芝麻烂谷子……
不过听了谷末末这名字,加上这装置艺术,俺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多少还真像有那么点儿摇滚精神的。
可一走到门禁那儿,想起我今儿这么大的事儿,却没有票,不由登时恼火,这可怎么进去!——屁,看他收票这一点上,就可知他那什么摇滚精神都是装的!你不装你会死啊!
看到我在门禁处站住了,雷萌激动地转过脸来,叫道:“进去啊!”
“没票!”
看到自己的相亲对象居然对别人这么如痴如狂,小编我一时就嫉妒得不得了,当然没有好声气。
雷萌一副被我“雷”到了的架势。
“没票不会买啊!”
我指指四周的人山人海:“谷Fans,拜托你醒醒,睁开你的眼看看,还可能有多余的票吗?”
雷萌当场发作,她意识不清,发作时的脾气也大:“找黄牛啊!”
——我怒火一冲,黄牛?
要它来拉那碾子吗?
我粗声粗气地答道:“没钱!”
雷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居然羞辱我道:“你一个奔三张的男人,三张黄牛票都买不起,还跟我相亲个屁啊,带我来这儿个屁啊!”
我气得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她的脸上:“大妈,你才奔三张了呢。小边我今年二十二,谁稀罕跟你相亲?大妈拜托你别靠着我了,自己走,找你那谷神爷五谷轮回去,咱美少年不伺候了,不指望大妈你,我自有我自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哪承想我这两句居然把她给骂哭了。
她一哭,就真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摘星星要月亮似的冲着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我要我要嘛!我要看谷末末,我最喜欢谷末末了!”
靠,老子最怕美女们来这一手。
一咬牙,我摸了摸怀里的卡,想想上面的余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不了发工资前老子不过了。正要以一种英雄宠美的心境撒脚去找万恶的黄牛党去,却见G美女有气无力地从怀里一掏,掏出了她那张估计是铂金做的光泽闪闪的工作证来。
我恨不得高呼一声——工作的女人是美丽的!
然后我恶狠狠地望向雷萌,心想,自己怎么忘了G探员那大名鼎鼎的单位:国家秘密机关探骊五处哎!估计就连中南海都进得去的!人和人不同,看看人家G美女,同样被下了药,人家表现得多么职业、多么清醒?就跟公务员哪怕死了也会在棺材里伸出手跟棺材铺老板要发票好报销一样,那就是职业素养!
凭着G美女那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工作证,在演唱会开场的最后一刻,我们终于挤进了场。
进场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高高的看台上。
这里距离远,好在可以看到整个演唱会的全景。只见今天发给观众的助兴器材居然都是麦穗一样的荧光棒,满场招摇,有粉丝团还在那儿做着麦浪效果,煞是好看。
可没一个人知道七大寇与七大寇们打的主意。
我心中一阵苦笑:真要出了事儿,有逃出命的《易》理达人肯定会发表高见——一场子麦子熟了,那就是等着收割的呀。
我刚想到收割,就看到身边灯光全熄,只表演台上还亮着。
然后,一个一身黑斗篷,用帽罩着头,脸上戴着惨白的骷髅面具,拽着一把长得吓人、大得吓人的镰刀的西方经典恐怖片里造型的人走到场上,拿着一个手持扩音器,高叫道:
“谷子熟了没有?”
只听底下那帮谷粉们高叫道:
“熟了!”
台上那死神看了眼自己的镰刀:
“刀磨得够快不?”
台下众人喊道:“快极了!”
那死神就张开双臂,挥手将镰刀一挥,场上两道幕布像被割断了绳子,跌落于地。音乐响起,只听他吼道:“那、开、割、了!”
然后,就见舞台上空,成斗成担的谷子金灿灿地从空中撒下。
雷萌站在我身边都看呆了,一直在直着嗓子高喊。我低声冲G美女道:“不行,太远,我们得到贵宾席去!”
G美女神志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她点了点头。
可我让她打电话给他们处长,叫快派人来救人,她就死活不听,一个劲咕哝着说我骗她,上次乱坟山那一场,就已骗得她贸然调动人手,害得探骊五处就要被撤了。
我只能带着她俩,披荆斩棘,朝贵宾席走去。
好在G美女的通行证威力巨大,见到的人无不肃然起敬,否则我们也挤不到贵宾席。
开场音乐先是吉它、贝斯、鼓手的轮番卖弄,场中已High得我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巨大的声浪中,我举目四顾,看着周围人那如痴如狂的面孔。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大家知道,自己就如同门口那安置艺术中的被社会这同样巨大的碾子碾碎的糟糠、谷末儿,所以才借着一个歌手的号召,来集体狂欢,庆祝自己成了谷末儿?
四周的投影粗糙地仿效着鸟巢奥运开幕的架势,它没有什么辉煌好用来总结,试图把这体育场虚拟成一个巨大的谷仓,而仓中,满地的人都是糠皮、谷末儿。我在这些谷末儿间披荆斩棘,奋力而行,要行到台前来。心里想,这舞台总监的创意其实也还不错,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学会用巨大的集体性自暴自弃的宣泄来代替安慰了呢?
那些古典的、浪漫主义的艺术,米兰?昆德拉所谓的“下半时”的艺术;那些牧歌的、民谣的,“上半时”的艺术,是不是真到了时候,该寿终正寝了?——如同我从事的工作,武侠小说的前途。
我心中胡思乱想,左脑右脑俱亡,让“下半身”的艺术隆重登场吧!
终于我们挤到了台前。
刚到台前,我就见到舞台上一道巨大的水幕升起。
那水幕上有投影。
投影中模仿着黑白电视没有信号时的效果。然后,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投射出来。OH!我恨不得一扶头,真是巨大的噱头,是迈克尔?杰克逊的影像!
那影像颤颤抖抖的,正因为模糊,反而更呼之欲出。
体育场内,一时人声俱寂。
台上的暖场音乐也停了,吉它、贝斯、手鼓、架子鼓手,仿佛时间停顿般地住了手,僵在了一个姿势里。
却听一个沙哑沉厚的声音在舞台深处暗暗地响起:
“MichaelJackson死了吗?”
没人想到会有这样一句问话,场间鸦雀无声。
水幕中的幻影忽变,居然是那个最有名的杰克逊抱着孩子伸出阳台的镜头,然后,是他那些娈童案的主角们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身影,还有种种报纸的剪报。
却听深处那个人的声音道:“是否宣称被侵犯的就一定无辜?悬空的婴儿是要待其跌落还是飞升?所有的音符最终都要搅进成堆的文本……你我都要死,就像他也要死!”
水幕里,MichaelJackson损容后的照片无比凄怆地显现出来。
可暗处的那个人忽然大叫一声:
“Letitbe!”
水幕中忽呈现出一个大大的”B”字。
这“B”字,就是霍桑《红字》里的那个“A”,鲜红刺目,挂在天空。像凯特德兰大道红衫军周年纪念时,打向“总统府”外墙上的那个汉字——“屁”,像所有祟高的污秽的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结构主义的精神扑面而来。
只听台后的声音叫道:“MichaelJackson死了!”
“但他不过被附体!”
水幕中,杰克逊的影像里,忽有黑影冒出。
那东西一出,就见一阵黑烟卷起,水幕忽谢,一道强光闪耀,谷末末一身黑皮衣,现出身来,左胸口挂着一只羊的头骨,脸上穿着环,舌头上穿着环,眉角穿着环,露着一口森森的牙,终于闪亮而出。
只听他高叫道:“附他体的东西不会死!”
只见那道黑烟朝谷末末卷去。谷末末既像在逃离它,又像想拥抱它。那姿势,简直是莎翁那老头经典名剧《哈姆雷特》里那句经典的台词“Tobe,ornottobe”的现场表演版。
然后伴奏响起,巨大的金属噪声喷发出来,台上的谷末末,不,七杀寇已开始声嘶力竭地Rap:“所有谷子,终必成末,所有谷子,终必成末……”
“五谷轮回,谁芳谁臭;万物消长,谁对谁错!”
——靠,这小子太会秀了!
“七大寇!”
我低声冲G美女说道。
她居然满场里迷离着眼去找。论起体质,她真的要比雷萌差远了,那丫头已不停声地在我耳边尖叫,让我觉得这演唱会,就是要把人弄聋了,就个个都成了贝多芬了,就进了音乐那“至音无声”的最高境界。
或者,是探骊五处的麻药效果远比不上胭脂寇那继承了我们传统瑰宝中医药理学的迷药来得厉害。反正G美女直到现在都晕晕的。
我扳过她的头,让她看向台上。
却见台上,已冒出了几个伴舞的。
谷末末的伴舞果然非同凡响,居然有一个胖得要命的大妈。旁边贵宾席上的人看到那大妈时还在笑,我却一眼认出,那不是别人,那是白虎寇。
正在唱着的谷末末看到白虎寇似乎也吃了一惊。
可这时,场间人声鼎沸,似乎被瞬间点燃了,都快爆了。
谷末末一回头,才发现,一个打扮妖冶、浑身七彩的艳姬已经登场,那艳姬一伸腿,光溜溜的大腿就从羽毛样的裙子里露出来,踩在七杀寇的膝头。
G美女这时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一点儿了,只听她忍着头疼般呻吟道:“胭脂寇!”
靠,不是胭脂寇那女匪又是谁?
——眼见她冲七杀寇弄骚,小边我心里忍不住腾腾一怒:骚货,上午刚跟我相亲,现在居然又勾搭上旧相好的了!
也别怪我愤怒,见到那女匪在台上这般扮相的男同胞们,估计没一个会不理解我。那胭脂寇简直风骚得——叫玄奘大师都恨不得被她SM!
G美女冲我低声道:“七大寇聚首?”
这冷感的丫头终于也High了。
背景里,我又看到了傀儡寇登场。
论起登台作秀,他怕不逊于七杀寇,只见他一伸手,已把右角黑处那几个唱和声的推下场,自己耍弄口技给谷末末配起和声来。
——今儿个的演唱会果然精彩!
我不由瞪大了眼,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这一辈子,你有几次有荣幸看到七大寇联手办一场演唱会?
这样绝小的几率让谷末末这个七杀寇一时似乎都红了眼。只见他不得不与胭脂寇对舞,想来他也是才发现另外六大寇算计他的演唱会,这舞也就对得越来越出火。两人间那种紧张、仇视与不及遮掩的吸引力与挑逗已逗弄得场下人人如狂。
靠,就差那个跟七杀寇齐名的风火寇了。
就在这时,只听身边的雷萌在我耳边狂叫了声:“啊!烟火!”
我一抬头,只见体育场上空,突然两道风卷火起,那两条火舌长得,龙一样蹿过体育场上方的天空。
估计举办方的烟火工作人员也傻了,这绝不是他们预备的烟火。
我的心中立时腾起了三个字:风火寇!
——这厮终于来了!
一来,就祭起了他仗以成名的:风、火、连、营!
然后,我只见到七杀寇的脸色变了。
G美女目不暇接,目光仍旧追着一个个七大寇没完。可我心头轰的一声,我不再注意七杀寇了。
因为,我的目光,这时全胶在台下一个身材佝偻、怀抱着一把扫把、一头白发、垂垂老矣的老头儿身上。
——天!
是——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