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七改
蔡京下令,要王小石暗杀诸葛先生。
——他的理由是:诸葛不死,国无宁日。
言外之意是:他不死,你死。
如果王小石杀不了诸葛先生,蔡京便要动用他的生杀大权,把“金风细雨楼”在京城里连根拔起!
王小石受过“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知遇之恩,而且他和正副楼主都有结拜之义。“金风细雨楼”,已成为他到京师之后的第一个家。
看来,为国为民,在情在义,他都只得杀诸葛!
王小石无可选择。
他只有暗杀诸葛。
“三日内必杀诸葛,否则提头来见。”
现在已过了两天。
还有一天。
——要吃饭就得煮饭。
——要有学问就得读书。
——要杀诸葛,首先得要接近诸葛。
如何接近诸葛?
——这点似乎不难。
——蔡京和傅宗书之所以选王小石来执行狙杀诸葛先生的行动,除了因为王小石的武功高强、行藏未受注意,并跟官府朝廷毫无瓜葛之外,还有两个重大的原因:一、他聪明机敏,且工于书画医艺,与诸葛先生正好兴味相投;二、他是天衣居士的门人,天衣居士正是诸葛先生的二师兄,就凭这个关系,由王小石来执行暗杀诸葛先生的计划,当然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因为他有一百种理由去接近诸葛先生,并且绝对能接近诸葛先生。
问题只是:他杀不杀得了诸葛先生?
这问题,王小石答不出来。
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有很多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的,但只要过了一段时候,答案就自然会出现。
时间,无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时间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时间所不能解决的。
所以王小石在等。
——等时间来为这问题下答案。
——他在等下令。
——等杀死诸葛的命令!
命令怎么还不下来?
下来了。
命令是由龙八太爷身边的亲信下达的。
龙八身边有八名后亮花顶、前开雕袍的武官,都是非同小可的人,但在这项行动里,他们只成了传达讯息的人。
命令在中夜遽至:
“诸葛先生于今晨卯时到神侯府与七情大师对弈,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王小石待命而发。
他整衣系剑,正待出发,忽然又接到命令:“有变。诸葛改赴青牛宫,改于今晚亥时潜入青牛宫行刺为宜。”
王小石居然还打了个呵欠,倒头就睡,准备养足精神,准备是夜行刺。
但他尚未睡着,指令又至:
“刺杀诸葛一事,目标已生警觉,行刺一事全盘取消。”
王小石看到这指令,反而没有睡。
他在等。
果然在丑时初又来新的指示:
“诸葛先生因查重案,会在未时与门下的冷血、追命,出现于三合楼。”
随即消息再变:
“诸葛在未赴三合楼之前,会先经过瓦子巷,那才是最佳妙的狙杀地点。”
王小石开始摆动双脚,搓揉十指。
时正隆冬。
旁人看见,最多只以为他感觉得冷,而不是紧张。
——他是不是有点紧张呢?
指令却来得一次紧过一次。端的是非常紧张:
“诸葛先生中风病倒,病况树大夫主治;先行格杀树大夫,再假扮御医,申时行刺诸葛。”
王小石看了这回的指令,喃喃自语:“也忒凑巧!”
接着,又来了一道密令。
信封上标明是“最后密令”:
“傅相爷邀宴诸葛,酉初聚于孔雀楼。相爷碎杯为号,即行格杀。”
之后,就不再有任何指令。
龙八太爷的“龙城八飞将”,为了要传递消息,也出动了其中七人。
王小石屈指一算,在子初到丑时末的两个时辰之内,总共接到了七道命令。
刺杀的地点、时间、方式,也一连改了七次。
无论再怎么改,只有一点是不改的:
人,还是要杀的。
诸葛,还是一定要死的。
——问题只在王小石杀不杀得了他?
(杀得了也得杀,杀不了也得杀。)
(他不杀诸葛:太师蔡京和丞相傅宗书,就会对付“金风细雨楼”,就会逼城里的江湖好汉无所容身,就会使方恨少、唐宝牛、张炭、温柔这一干人都得身入牢笼,而且,他们也必不会放过自己!)
(在情在理,为人为己,都必杀诸葛!)
“终生名菜”
约会情人,要在花前月下,不管月上柳梢头,还是夜半无人私语时,都要讲究情调。
杀人呢?
酉时。
没有比这更幽美的时分。人们工作了一天,各自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家,家家升起了炊烟,人人围在桌前晚膳,孩子们在门前嬉戏,扑抓遍地的点点流萤,天空布起了会眨眼的星灯,户户点亮了会流泪的烛光。温馨无比,无比的温馨。
没有比这更忧伤的时刻。看黑夜如何逐走黄昏,听大地如何变得逐渐沉寂。雪,在没有阳光的融解下,如何要冻结窗内的烛火;人,在工作了一整天之后,如何让疲惫去绝望了明天的期待。幽暗无尽,无尽的幽暗。
这是个特别美丽和特别凄清的时节。
这时候,王小石就在风刀霜剑里,来到孔雀楼。
他要杀人。
——必杀诸葛!
孔雀楼三楼北四窗挑出了一盏灯笼。
灯笼亮着朱印“傅”字。
王小石一看,立即上楼。
这时候,孔雀楼上都是客人。
食客。
一家大小来吃个饱的、跟三五好友来小酌的、跑江湖的、干一整天活的、寥落不得志的、当官发财得意的,全在这儿,各据一桌,或各占一座,聊天的聊天,充饥的充饥,醉翁之意的醉翁之意。
人多极了。
几乎客满。
——如此兴旺发达,岂能联想到万民疾苦、边疆告急?!
王小石一上楼,见到一个手里拿着个鸟笼的相师就问:“你喝的是什么茶?”
相师想也不想,即答:“检查。”
王小石立刻就上二楼。
因为那是一句暗号。
(王小石问:“点子在不在上面?”对方答:“在。”)
在——他就上去。
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他就问那个不住打喷嚏的店伙:“山有好树,就有好水;一家好酒楼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留得住永久的客人?”
店伙答:“终生名菜。”
王小石听罢,即上三楼。
因为那也是一句暗号。
(王小石问:“一切行动都照常吗?”对方答:“照样。”)
于是他上了三楼,到了北四房。
房前站了两个人,腰系蟒鞭,背插金鞭,目含厉光,站在那儿,就像两座门神,一看便知是曾经着意打扮,其中一人,不知怎的,王小石觉得有些眼熟。
三楼都是为贵宾而设的厅房,虽人客满,但人客都在房里,反而很觉清静。
王小石一步上楼来,那两人完全不动、不看、不回头,但王小石却感觉到他们已在留意着自己。
他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
直走向北三房。
还走过了北三房。
到了北四房。
他施施然经过那两人身前。
走进了第五房。
王小石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在那一房人的诧异与询问声中,他已冲了进去。他不等傅宗书的掷杯为号,已一脚踢破两房相隔的木板墙,墙倒桌翻,王小石就看见四房里有两个人正离桌而起。
其中一人,紫膛国字脸,五绺长髯如铁,不怒而成,惊而镇定,正是傅宗书。
另一人,深目浓眉,脸透赤色,仓惶而起。
座上还有几个人,但王小石一眼望去,只看见这两人。
王小石冲了过去。
那人大喝一声:“拿下!”
有三个人已欺近王小石,另外一人已护在那人身前。
那三名逼近王小石的人,一人施展“擒拿手”要制住王小石的攻势,一人举藤盾要拦住王小石的刀光,一人以扫堂腿、拦江网猛攻王小石的下盘。
这三人的攻势,王小石绝不是应付不了。
不过,如果他要应付这三人的攻势,他的攻势就免不了要一缓。
他不想缓。
他不能缓。
他发出了刀和剑。
空手发出隔空相思刀、凌空销魂剑。
这三人立刻倒下了两人。
可是王小石背部也受重击。
他的血涌在喉间,但还没有溢出唇边,他已冲近诸葛先生身前。
诸葛先生身前的那名侍卫立即出刀。
一出刀,刀就断成七截。
七截刀分七个部位激射向王小石。
——原来那不是刀,而是暗器!
王小石拔刀。
刀光惊艳般地亮起,一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七截断刀,自七个方向射出。
有人闷哼,有人哀号,有人自血光中倒了下来。
刚才三人中剩下的一人,和护在诸葛先生面前的高手,一前一后,夹击王小石。
这时,诸葛先生已跃到了窗前,准备跳下去——一落大街,要杀他就难若登天了。
王小石双袖忽然一卷,把一前一后两名敌手都卷飞出去,撞向诸葛先生!
——如果诸葛先生这时跳下去,就一定给这两人砸个正着,以这种猛势,只怕非死亦得重伤不可!
诸葛先生忽如游鱼般一溜,避过窗口,背贴板墙。那两名高手不及半声呼叫,已自窗口掉落街心。
王小石身形展动,已到了诸葛先生身前。
他只求速杀诸葛。
就在这时,他的胸际又着了一击。
重击。
他闷哼一声,那一刀像一记无意的顾盼、刻意的雷殛,直劈诸葛先生。
刀光如深深的恨,浅浅的梦,又似岁月的泪痕。
诸葛先生忽然尖啸起来。
遽然之间,他只一举手、一投足间,王小石那一刀就不知怎的,给一种完全无法抗拒的大力,转移了并空发了那一刀。
那一刀虽然空发,但刀势依然击落在诸葛先生身上。
诸葛先生大喝一声,身后的墙轰然而塌,他已退身到北三房里。
这时,那两名给王小石推出窗外的高于,这时才“嘭嘭”二声落到地面。街外传来惊呼。
王小石跟进北三房。
北三房杯碎碗裂,有人惊呼,有人摔跌。
王小石什么都看不见。
他看不见其他的人。
他看不见杯,看不见碗,看不见酒,看不见桌,看不见椅,甚至连墙都看不见。
他只看见一个人。
诸葛先生。
——他要杀他。
——非杀不可。
他拔剑。
他拔剑的时候,前面迎过来、后面追过来、左右包抄过来的至少有七个人向他发出了攻袭。
狠命的攻袭。
但当他拔出了剑的时候,那七人都已倒了下去,就只剩下了剑光。
那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和一分不可一世的剑光。
那一剑的意境,无法用语言、用图画、用文字去形容,既不是快,亦不是奇,也不是绝,更不只是优美。
而是一种只应天上有、不应世间有的剑法。
这一剑刺向诸葛先生。
这一剑势无可挽。
(如果前面是太阳,他就刺向太阳;如果前面是死亡,他就刺向死亡;如果前面站着是他自己,他就刺向自己——)
诸葛先生只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分了开来。
一个好端端的人,不可能突然给“分”了开来。
他的头和四肢,乍然间像是全“四分五裂”了一般。
然后骤然一分而合,头和手脚,又“合”了回来。
但就在那一“分”之际,诸葛已破解了王小石那不可一世的一剑。
(王小石见过这种奇招。)
(在“六分半堂”总堂的决战里,“后会有期”的“兵解神功”,便是能把自己的四肢分成前后左右四个角度折裂,像骤然“断”了,或遽然“长”了起来一样,攻击角度可以说是诡异已极!)
现在诸葛使的也正是这一招。
王小石嘴角溢出了鲜血。
——刚才受重击的伤,到现在才流到唇边。
诸葛先生一招破解来势,并不恋战,立刻疾退。
背后的大桌连着酒菜给撞翻。
至少有十一个人,连同刚才守在外面的两座“门神”,也向王小石冲了过来。
王小石不退。
从他闯入席间起,他从来就没有退过半步。
他刀剑齐出。
诸葛先生如一只白鹤般掠起,更如一只铁鹘般弹了起来,轻如一只蜻蜓;那两座“门神”的金鞭和蟒鞭,同时击向王小石。
王小石没有避。
软鞭卷在脸上。
脸颊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
金鞭打在肩上。
王小石“哇”地咯了一口血。
但他手上的三颗石子,已疾射而出!
诸葛先生左右膝各中一枚,额上又着一枚,脚一软,登时往前仆跌,王小石剑下刀落,就要砍下诸葛先生的人头——
忽听有人雷也似地暴喝一声:
“住手!”
“铛”的一声,星花四溅,一人随手抄来一把斩马刀,竟格住了他的刀和剑。
王小石一看,只见那人气派堂堂、神威凛凛、炯炯有神、虎虎生风,正是当今丞相傅宗书!
破、破、破、破、破、破、破!
——无稽!
不正是傅宗书要他去杀死诸葛先生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是傅宗书来救诸葛先生!
——荒唐!
“不许杀他!”傅宗书沉声怒叱。
王小石道:“是太师和你自己要我杀他的!”
“我们要你杀的是诸葛!”傅宗书道,“他不是诸葛!”
王小石的样子,完全写着“啼笑皆非”四个字。
他望着翻倒的桌椅、推倒的门墙、狼藉的碗筷,还有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七八个不知姓名的高手,他的表情,就是完全无法接受傅宗书所说的话之写照。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好问。
——他拼了一死,受了不轻的伤,要一鼓作气地杀了诸葛先生——结果,眼前的诸葛先生竟不是诸葛先生。
“要不是这样试一试你,焉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杀诸葛先生?谁知道你杀不杀得了诸葛先生?”傅宗书说,“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意思。”
“有意思,”王小石惨笑道,“那么,我现在有没有资格去杀诸葛先生?”
“有,绝对有。”傅宗书把手上的判官笔交给了其中一座“门神”,“我们对你已完全放心。你已经过关了。”
“谢谢。”王小石嘿笑道,“那么,这个差一点便死在我手上的人,到底是谁?”
——此人能在举手投足间破去隔空相思刀法,再以“兵解神功”破解“销魂剑法”,竟然只不过是傅宗书手上一个“傀儡”:几乎是代诸葛先生而死的“牺牲品”。
“他是龙八,”傅宗书笑了,“江湖人称龙八太爷的就是他。”
龙八一张脸涨得赤红,喘气犹未平息,只忿忿地盯着王小石。如果他的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就把王小石剁为碎肉了。此际,他额角还淌着血,两条腿也无法挺直——王小石的石头毕竟不是好消受的,就连“铁砧板”龙八太爷也一样经受不起。
龙八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他在江湖上的地位极高,在朝廷里好歹也是一品大官,今日却几乎给人格杀当堂,只涨红了脸,像一只发怒的螃蟹,气得舌头也有些打结起来:
“他……是来杀我的?”他问傅宗书。
“是,”傅宗书笑道,“也不是。”
那名手拿金鞭的“门神”接着傅宗书的话锋道:“他是来杀你的,不过杀的不是你。”
另一名手执蟒鞭的“门神”接道:“他其实是来杀诸葛先生的。”王小石乍听此人说话,不知怎的,又有点耳熟。
龙八脸上的赤红渐转成青紫,“你邀我来孔雀楼,便是要我给人误以为是诸葛先生?”
傅宗书说得更直接:“我要你来这里给人暗杀!”
龙八一屈膝就跪了下去,竟琅琅地道:“感谢相爷重用之情!”
然后又“咚咚咚”叩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道:“感谢丞相大人救命之恩!”
傅宗书铁色的脸已蕴露了一点笑意。
一丁点儿。
——仿佛笑是一种施舍,他绝不肯多施予人,以免伤本似的。
“这两位,好鞭法,”王小石用手抹了抹颊上的血痕,又用手抚了抚胁上的鞭伤,“是‘大开神鞭’司徒残、‘大合金鞭’司马废吧?‘开合神君’司空残废何在?怎不一起来?”
——“大开神鞭”司徒残、“大合金鞭”司马废以及精擅“大开大合神功”的“开合神君”司空残废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听说这三人都是元十三限的护法。
那两座“门神”笑了。
“他,不是诸葛先生,”傅宗书指着龙八,悠然道,“所以用鞭使鞭的,也不见得就是司徒残、司马废。”
王小石也不再问下去,只说:“那么,我可以去杀诸葛未?”
傅宗书转向王小石,双目凝注,吐言如金石交鸣:
“你以什么理由去找诸葛先生?”
“我是天衣居士的徒弟,”王小石答,“到京师来自然应该去拜会三师叔。”
“你来京师已非一日,为何迟至今日才来拜见先生?”
“因为我有骨气,我并非来投靠先生。我要自己在京城里闯出一番事业,才去拜晤三师叔。”
“那么你现在有大成大就了吗?”
“没有。可是我有消息,要向先生告密:太师和相爷有意要招揽京城里的各门各派,如不能收为己用,即要赶尽杀绝。我要三师叔多加提防,这行动的目标无疑是针对三师叔和‘四大名捕’。”
“你是从何得知此项机密?”
“我是‘金风细雨楼’的人。‘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是我结拜大哥,他手上有一座白楼,专门收集资料情报,我王老三自然能从那儿探知线索。”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情报?”
“因为苏梦枕野心太大,不甘于收编招安,但又不敢公然反抗,所以想利用我通知诸葛先生,以制止太师和相爷的计划。”
“诸葛先生武功高强,远胜龙八,且近日他身体欠佳,时有‘四大名捕’在身边卫护,你如何下手?”
“诸葛先生以为我是他的师侄,且来通风报讯,可见忠心,我请太师身边的鲁书一、燕诗二、顾铁三、赵画四四位引走‘四大名捕’,我再趁其不备,冒死行刺——另外,我还要向相爷相借一物。”
“什么东西?”
“‘五马恙’。”
“唔,诸葛先生精通医理,一眼便看出你在近日曾受过伤,这点你又如何解说?”
“我受的是‘大开神鞭’司徒残和‘大合金鞭’司马废的鞭伤,他们都是元四师叔手上的人,而元四师叔正是太师身边大将。”
傅宗书缄默了半晌,目中像经过一阵什么过滤澄清似的,终于露出一种神色。
那是激赏和信任的神色。
——一种像傅宗书这样的人物绝难一见的神色。
“好!”傅宗书脱口道,“我问了你七个问题,即是给了你七个难解的结,但都给你一一破去。”
王小石淡淡地道:“不破解又何必去找诸葛先生!”
“尤其最后一项:这本来就是我叫他们来打你两鞭的深意,”傅宗书在赞赏之余还不肯道出这两名“门神”的真正身份,“你的回答正合我意。”
“一个大说谎家说的必然是有七成真话;”傅宗书又道,“真正会说谎的人,平时绝不轻易骗人,到了要紧关头,才能瞒天过海。”
王小石忽然问:“我向诸葛道出太师和相爷的机密,相爷不见罪吧?““不这样又如何取信于诸葛?不如此就杀不了诸葛!”傅宗书慨然道,“何况,你也确然说中了我们的心意。”
“可是我向相爷所要求的事物,相爷还没答应呢。”
“‘五马恙’?”傅宗书哈哈一笑,“你放心吧,还有‘诡丽八尺门’的‘藕粉’呢!到时候,全都会灌入诸葛先生肺腑里,就等你给他补上一刀——或者一剑。不过,你要记住,以诸葛先生的绝世功力,就算中了剧毒,也只能制他于一时,杀他,还得凭点真功夫!”
王小石目光一亮,“相爷早在诸葛身边布下高手?”
“你放心吧,”傅宗书说,“总之,你听到那人说‘终生名菜’四字,便是自己人。”
王小石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那么,我要在什么时候下手?”
“诸葛先生今晨卯时会在神侯府与七情大师对弈。”傅宗书也肃然道,“他近日身体欠和,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另者,鲁、燕、顾、赵四人都会配合你的行动。”
王小石一怔,道:“这岂不是我收到的第一道指令?”
傅宗书冷然道:“本来我的命令从来就不改。”
王小石双眉一轩,“我的要求也不改。”
傅宗书斜睨看他,“你不妨把你的请求再说一次。”
“杀了诸葛,我要求太师、相爷擢升苏大哥和白二哥,取代诸葛先生在朝在野的地位。”
“唔。”
“要是我能杀死诸葛,仍希望留在京城,不想做一辈子逃犯。”
“行。”
“如幸得手,请太师和丞相大人能对江湖上的好汉网开一面。”
“这个容易。”
“并请太师进疏皇上,免除奢靡、废采花石,近日民不聊生、盗贼四起,皆因此而生,小石忠言,望蒙不弃。”
“王小石,你也忒多事!”
“还有一事。”
“你原本只有四个要求,怎么现在又生枝节?”傅宗书脸色一沉。
“这枝节是因今天之事而生的,可怪不得我。”
“你说说看。”
“行刺之后,我想直接向太师禀报成绩。”
“什么?”傅宗书怒道,“你这是不信任我了?!”
“不是,”王小石坦然无惧,“这件事,太师是亲自来找我我才做的,我很应该亲向他报告一切。另外,我所要求之事,太师也一一亲口答允的,杀人之后我投靠太师,也是太师亲自邀我的。像今天在孔雀楼的刺杀,似真如假,有时也难以适从,谁知道这是不是诸葛先生手下的人,或是他所布的局?我要亲自向太师禀报,才能放心。”
“……”傅宗书沉吟不语。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为情为义,生死不理。”王小石冷笑道,“如果连面也不予一见,我王小石真是活腻了不成?犯得着这样去舍死忘生!”
“好!”傅宗书断然道,“太师一定会在我鱼殿静候捷报佳音!”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
“记住,太师要验明正身:诸葛先生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