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第四十六回 死水危澜平地起 海雨天风逐浪来
众人心怀鬼胎之间,已经穿过这座不算长的石桥,登上那片绿洲。
此地被温泉湖环绕,气候受水气影响,变得温暖潮湿,四季如春,终年不变,百花盛开,林木茂盛,与外界截然不同。众人身居其中,竟然丝毫感受不到寒冬的冷意,仿佛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奇异世界,不禁暗叹造物之妙,果然不同凡响。
战飞星指着不远处的一片隐藏在林海花丛中的精舍说道:“蜗居简陋,委屈燕兄诸位了。”
他始终保持着平和有礼、温文尔雅的态度,似乎丝毫不为先前的小摩擦费神。
燕云等人不禁暗叹此人心胸确实非凡,确有做大事的城府。此时纵眼望去,只见那片精舍规模庞大,少说也有数十间,确实足够自己等人居住,而且外观考究精良,粉饰一新。
屋舍间皆种有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花团锦簇,异常繁盛,屋舍后布有茂林修竹,竹叶翻飞,好似青烟翠羽,果然是人间美景。静静听去,屋舍间还有飞瀑流泉之声,点点水花溅洒在通幽小径之上,可见这水榭雅居构建果然巧妙,雅致非凡。处身其间,真会让人逸兴流连,大有吟咏啸歌之意。
州沿处还镶有玉石板,可使人坐在那里将双足浸入温泉享乐,或躺或卧,皆有无限乐趣,使人慨叹人生极乐至此,夫复何求!这里若非暗藏杀机,还真是一个享乐的好地方。
由此可见,战飞星在这里确实投入了不少人力财力,可惜这么雅致精美的住处竟会是杀人陷阱,未免使人在春意中又透着心寒。不知战飞星当年修建这里时是出于何种心态,难道他那时就已经打算把这里作为杀人道场了吗?
燕云不禁觉得背脊骨冒起一丝凉气。只是他事先猜知内情才会这样想,其余众人却未必都能想到。若非此时心有顾忌,又有外人在场,众人恐怕早就纵身入湖,一洗为快了。不过燕云未下命令,众人只能望湖兴叹。
洛洛和拜幽兰望着眼前烟雾缭绕的温泉湖,心中真是无限向往,暗忖一会定要好好进去泡一泡,享受一番。明月虽然也想洗一洗,但她从小就在艰苦的环境中生活惯了,对享乐之事一向没有太大的兴趣。
洛洛年纪还小,对一切新奇事物都很好奇。她虽然曾经在太湖里摸鱼,却从未在温泉里洗澡,所以很想下湖一游,看看有何稀奇之处,此时偷偷跟拜幽兰说道:“姊姊,一会我们一起下去玩一玩。”
还是带个保镖安全一些,所以洛洛想拉上拜幽兰,不过她若真找保镖,应该找明月那样的高手才对,跟着拜幽兰可实在没保障。不过拜幽兰看起来确实比明月冷冰冰的样子好说话一些。
拜幽兰心里暗笑,摸摸洛洛粉嫩的脸颊,欣然笑道:“好啊!姊姊陪你去。等会我们一起去找一个温度适合的地方。”
不过她心中却在暗忖:但愿明月不要跟来才好。那个色女若是看见自己裸身浸在温泉里,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好事来。若当着洛洛的面强奸自己,那可当真出丑了。若是燕云就无所谓了,但他一向假正经,恐怕不会和自己鸳鸯戏水,何况还有洛洛在场。不过能在温泉湖里颠鸾倒凤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以后很难再遇到这样的温泉湖了,自己这次可得好好把握,定要引燕云上钩,及时行乐才行。不过该怎么办呢?
洛洛可不知道拜幽兰的想法竟如此复杂。
山下歌舞姊妹因为体内仍有寒气没被炼化,尽管能够忍受,但在外面仍觉寒冷不适,进入水榭雅居之后,觉得此地甚是温暖,跟外面截然不同,受温泉湖热气影响,体内寒气渐消,感到无比舒适。她们姊妹这时也对这温泉湖大有好感,心想若能全身浸泡,对体内伤势必然大有裨益,如果燕云能趁机为她们疗伤,必会尽快痊愈。
她们此时脑海中不禁浮现起燕云在温泉湖中为她们姊妹**疗伤的旖旎情景,虽然只是幻觉,但仍是红晕生颊,无限遐思。若真能在此献身于他就好了,只不知他肯不肯收。二女心意相通,皆有此等想法,不禁对望一眼,窃然偷笑。
慕氏姊妹对温泉湖却毫无兴趣。她们练的是阴寒功夫,喜欢用冰水洗浴,对这么热的温泉实在没有好感,担心影响功力。不过郁妄川若是下湖,恐怕她们还是会舍命相陪。谁让她俩喜欢他呢!
风尘渡等三名军方将领和七大怪、众铁卫诸人也很想下湖去泡一泡,他们经过连场血战,都倍感疲劳,很想趁机疏解一下,何况他们知道温泉可能对疗伤大有好处,他们经过多场险恶拼杀,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虽然已经包扎,但仍觉疼痛,尤其担心感染发炎。风尘渡等三人因被靖南军围杀群殴,伤势更重,所以众人都想趁此机会把身上伤势处理一下,争取尽快痊愈,以迎接下一场拼杀。
众人早已意识到:跟着燕云,决不会有好日子过。下一次睡安稳觉还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呢!这次能得到休息的机会就尽量休息吧!大概以后几日又要连场血战了。冰宫雪姥那些人能善罢甘休吗?对这个问题,他们认识得很清楚,心里已做好苦战的准备。
不过众人虽然疲劳,却没有丝毫怨言,对燕云依然忠心耿耿,因为燕云曾经救过他们的性命,而且人格魅力确实令人折服,使人即使吃苦受累也甘愿相从。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知恩图报,生死不计。
不过他们虽然想到这些,却很难完全估透眼前危险的处境。现在这里不但不是能够安全休息的地方,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凶险,不要说放心睡大觉,恐怕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才行,否则真会没命。
只是众人对战府情况认识不清,再加上精神疲惫,导致危机意识下降,即使知道战飞星等人不寻常,也无法把情况想得那样凶险。大概只有燕云一个人心里发毛,众人多少都有些坦然,最坦然的当然是没啥感觉的燕山僵尸王。不管有没有危险,谁能奈何得了他老兄呢?
燕云这时向战飞星客气道:“哪里!哪里!战兄太谦了!如此人间美景实属罕见,尤其春意盎然,竟与外面料峭寒冬完全隔绝,当真奇妙难言,令人大开眼界。战兄身居如此洞天福地,当真令人羡慕。”
战飞星欣然笑道:“燕兄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燕云微微一笑,突然用手一指这片绿洲东面对岸的一座精美红楼,问道:“战兄,冒昧问一句,不知对面那处红楼是何人所住?”
战飞星不禁全身一懔,心知燕云目光如炬,心细如发,对四周地势和建筑皆特别留意,显然起了疑心。而且他目力奇佳,竟能穿透弥弥水雾,直望对岸,显然内力修为极高。此人心智武功,皆是上上之选,应对非易,弄不好就要损兵折将,此次当真要仔细布置,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虽然心中惊叹,却不准备在小关节上骗燕云,何况燕云精明剔透,极难骗得过去,万一日后露出马脚,便更让人不信任了,因小失大,反而不美,所以他此时先掩饰性的淡然一笑,很快的答道:“燕兄问那座红楼啊!哈哈!那座红楼乃是刚才那位万姑娘的住处。”
燕云微笑点头,心中暗忖:原来那红楼真是娼妇万家红的住处,果然不出所料,真是楼如其名。不过这里南有梅园,东有红楼,似乎四面驻防。那西面和北面又有何布置呢?正常说来,应是鹤子和妖童的住处吧!这样才算围得严实。
想到这里,燕云刚要向战飞星发问,却没料到战飞星察言观色,已经猜到燕云心中所疑。他心思电转,此时不待燕云把话问出,自己便主动招认,当即用手一指正北,微笑道:“这水榭雅居的后面乃是绿阁,是壤驷先生的住处。”又用手一指西方,续道:“那里是鹤轩,乃是容鹤一先生的住处。”
燕云听战飞星如此坦白,心中暗忖:这梅妻、鹤子、娼妇、妖童各自占住东南西北的梅园、鹤轩、红楼、绿阁,看来还真把自己的水榭雅居围得风雨不透呢!如此四面埋伏,再加上毁桥炸屋,水淹雅居,地热上涌,当真插翅难飞,活路尽断。别说是活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啊!这战飞星真够黑的。看来他事先全都布置妥当,单把水榭雅居空出来,等自己等人入毂,真是好算计!不过纵使你算无遗策,我都要让你满盘皆空。
燕云虽然这样想,但自己心如明镜:对方是准备用火药炸掉水榭雅居后以温泉湖和地热来消灭自己等人,即使自己等人那时还有幸存者,也绝对冲不出对方的包围剿杀。人家是地头蛇,可以以逸待劳,以多胜少。自己等人若不能事先破其毒谋,当真危如累卵。
他此时也在不断的思忖对策。
战飞星这时大概猜知燕云心中起疑,只不知燕云到底猜到多少,他实在想不到燕云的想象力竟如此丰富,仅凭半分线索就猜出其绝毒阴谋,不过为了不影响他的计划,他还得掩饰一下,不能让燕云疑心过重,此时哈哈一笑,解释道:“他们这几位性格独特,爱好和禀性各不相同,又喜独居,所以各自挑选了住处。梅姑娘喜欢赏梅,所以住在前面梅园的望梅阁上,容先生爱雅,便住在鹤轩,万姑娘喜艳,便住在红楼,壤驷先生喜欢一些异趣,便住在后面的绿阁。他们恰好住在四面。”
燕云心道:你这叫越描越黑。六大寇蛇鼠一窝,岂能住得相隔万里?分明是事先刻意安排的。不过他知道战飞星是刻意掩饰,此时不便揭破,微笑颔首道:“高人异趣,必然与众不同。这几位当真独特得很呢!”
战飞星勉强一笑,但众人都觉得这种布置实在别扭,自己等人相当于被困在这水榭雅居之中,实在不爽,心中都在暗自打鼓,洗温泉的兴趣顿时大减。不过众人相信燕云必有对策。
战飞星这时突然一抚额头,似乎很懊恼的道:“哦!对了!有件事情我倒忘了。这里刚刚虽然打扫过,但往常都不住人,因此一时忘了让婢仆过来伺候。不过没关系,我立即就去叫人。”
燕云心道:你还想叫人来监视我们吗?此时连忙婉拒:“没关系的!战兄!我们一向邋遢惯了,都不习惯有人伺候,自己就能照顾自己。何况我们人多,你派人过来不但照顾不过来,反而会添麻烦。我们这里差不多都是男人,没几个女人,婢女过来更不方便,还是算了吧!”
战飞星哪里肯听,当即还要去召人,不过燕云始终坚持己见,战飞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依了燕云。不过燕云也看出战飞星嘴里虽然无比诚恳,但心里好象没有多大诚意。这种虚与委蛇的神态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大概战飞星已经决定要把这里通通炸毁,不想让自己人白白来送死陪葬吧!
燕云这时笑道:“战兄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自己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实在不用劳烦战兄。战兄隆情厚意,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战飞星哈哈笑道:“燕兄别客气,这都是战某应该做的。燕兄诸位旅途劳累,是该好好洗浴休息一下。诸位在这里随意就好,就当成自己家好了。战某就不多打扰,先行告辞。待明日再在西面的瞻星仰月楼上为燕兄诸位接风洗尘,到时再派人前来相请。燕兄诸位有事尽管吩咐我这位总管咎氏兄弟去做,他们必会尽力为诸位办妥。战某先行告退。”说罢,又让双面王咎氏兄弟留下协助燕云等人打理一切,这才抱拳离开,顺原路退回。
燕云等人抱拳相送几步,便被战飞星劝住了。
战飞星走后,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燕云更觉得和战飞星虚与委蛇确实很累,丝毫大意不得。这种弄虚作假、使奸弄巧的事真是烦人,好在他终于离开了。他让自己等人把这里当成家,当真笑话,这里看上去虽美,但当真步步危机。
想到如今处境,燕云不禁暗中叹气。他们现在等于被关进一个豪华囚笼,下面可能埋着火药,一个弄不好,就要灰飞烟灭,当真可怕。不过战飞星好象真没有立即翻脸发难的意思,明日还有宴会给自己等人接风,自己等人还有时间准备,不过他不立即发难肯定有原因,否则立即发动机关埋伏,一了百了岂不是好?如果不是自己猜错了他的布置,那他这样做的原因肯定是想从自己等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他到底想得到什么呢?燕云心里一团迷雾,理不出头绪。他根本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因此不认为自己有何可资利用之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反正战飞星一定会利用明日宴会的时机摊牌,那时随机应变就是,现在想也想不明白。
燕云转瞬间终于放弃思索这令人头晕脑胀的烦心问题,毕竟他现在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事情的真相还很难说,何必现在多费脑筋?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不管怎样,现在还是要先轻松一下,调节疲惫的神经,恢复功力。如此温泉美景,确实很难得见。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可惜!而且自己等人也要换洗衣物,还要替山下歌舞姊妹弄衣裳。之后再大吃一顿,一饱口腹之欲。不过这些事情吩咐咎氏兄弟就行了,反正战飞星当面答应过,这等便宜不占白不占。既然住了进来,怎也要过得舒服些。这样的奢华生活,自己等人久已未曾经过。
然后自己还要对众人做一番安排布置。既然人家已经设下张良计,自己也得临时抱佛脚,搭一个过墙梯才行。看看谁能斗得过谁。
想到这里,燕云不禁在心里冷笑,觉得眼前此局当真奥妙难测,实是生平所未曾经过。双方现在似乎都心存顾忌,不敢随意发难,但又都暗怀鬼胎。尽管双方心知肚明,但表面上还要逢迎装傻,不露声色。此时就看谁能计高一筹。谁心思更为灵活机敏,谁就可能主导目前局势。
唉!如果能面对面的大打出手就好了。
燕云现在竟有些怀**和冰宫雪姥等人针锋相对的情景,那时虽然凶险,但自己总能轻松应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疲惫,却不费神。
不过现在情形迥异,想打也打不起来,明争变为暗斗,斗智不斗力,但情况却更加凶险,虽然不用成天流血拼杀,却颇为耗神,时刻都要思忖应对,提高警惕,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事事都要料敌先机,否则必会全军覆没。
这比之真刀真枪的光明正大的拼命更凶险百倍。不过燕云不得不振作精神来应付,毕竟出牌权握在战飞星之手,燕云现在只能跟牌。这种局面长期下去势必不利,所以燕云不断思忖反客为主之良策,谋定后动。
战飞星一走,梅妻梅吟风也跟着告辞,但告辞之前却殷殷叮嘱燕云一定要去她的梅园做客。她必会煮酒以待,剪烛长谈。言辞之间,她倒真象燕云的大姐,对他关爱备至,甚至眼中还带有几分钦佩欣赏的神色。
明月对她的这种眼神很熟悉,至少在拜幽兰的黠眸中就曾经见过,难免在心中哀叹:她的云弟真是老少皆宜,人见人爱呢!不过梅妻的年龄未免太大了些,虽然看上去娇娆依旧,但她三十年前就已经成名了,那时还没有自己和燕云呢!
燕云哭笑不得,只能诺诺以应,敷衍梅吟风。对于梅吟风这样的人物,他真没办法。
梅吟风虽然名列六大寇,谈笑杀人,冷血无情,但自从她出现至今,一直表现得极为正常,容貌端庄,言辞温和,谈吐不俗,泱泱气度犹如大家闺秀、豪门淑女,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丝毫不敢轻视亵渎。
燕云不禁暗暗叹服,觉得她虽是六大寇之一,但与其他五寇截然不同,身上没有丝毫邪恶气质。真不知她是伪装淑女态,还是丽质本天生。
不过燕云还是倾向于后者,因为装相决难装得如此逼真,眼神眉宇、一举一动丝毫没有破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没人能完全掩盖自己的本来气质,更难瞒过燕云锐利的眼睛。
若非她幼受庭训,本性如此,以六大寇冷血嗜杀的行径,她怎会表现得颇有教养,谈吐不俗?那简直决无可能!卿本佳人,缘何为寇?她原本是什么出身呢?
燕云心里对梅妻梅吟风多少有些好奇。
面如阳春雪,心似寒秋霜,视人如草芥,微笑斫人头,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好象性格严重分裂似的。恐怕她曾经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吧!
但那究竟是何等刺激,竟能让她为寇为盗,杀人如麻?
不过这方面燕云却不想深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或痛苦回忆,那是永远封存在记忆中的伤疤,没人愿意轻易舔舐。纵使他问梅吟风,恐怕梅吟风也不会说。
行走江湖之人,谁无不堪回首之伤心事?自己又何曾例外!
对于强者而言,纵使伤心人别有怀抱,亦能经历风霜,昂然屹立,何须怜悯!
梅吟风是这种人,燕云也是这种人。他们虽然本性不同,但有其共性之处,所以燕云不会同情梅吟风,纵使其人或许可悯,其情或许可悲。
不过燕云现在倒很想看看梅吟风杀人时到底是什么模样,他觉得自己看到那一幕时一定会很惊讶。他知道梅吟风是剑道高手,决非靠淫药邪功赚取名气。在六大寇中,单以武功而论,她可能最高,甚至要高过双面王。
双面王虽是六大寇之首,但不代表他们兄弟的武功一定最高,因为梅吟风一介女流,武功再高恐怕也不会做六大寇的首领,不论她性格怎么转变,女性总有阴柔顺服的一面,再强势的女人也一样。她可以被领导,但若让她组织策划、分配任务,她恐怕就没这个耐心和本事了。所以她虽非六大寇之首,但武功却未必逊于双面王。
其实明月也是这样,现在她和燕云聚众闯江湖,打江山,自身剑法奇高,杀人从不手软,而且冰雪聪明,颇有心计,但有燕云在,她还是唯燕云之命是从,偶尔指挥一下别人,也是临时性质,若燕云不在,她恐怕就没有这些兴致,早就独自逍遥去了。
居于领导地位的人必然具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和领袖气质,在这方面,男人比女人确实优越一些。明月就算武功高过燕云,在气质方面也要居于下风。
燕云虽然不一定会想到这些,但他对梅吟风武功的评价确实很有道理。六大寇能组合在一起,必然人人有绝技。梅妻梅吟风既不靠邪功取胜,也没有淫药占优,那她靠的是什么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靠的是自己的真功夫,但这最为可怕。这说明她真有实力。
燕云能做出这个判断很不简单,因为他有此认知,就不会在武功上轻视梅吟风。尤其他猜到梅吟风擅长快剑,必然会加以提防,使对方没有可趁之机。
这些都是别人很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但燕云却能体察入微。
燕云虽然在心里对梅吟风的评价很高,但他现在没有机会看到梅吟风的剑法了,因为她已经离开了水榭雅居——对燕云嫣然一笑之后如春风般飘走了,倩影消失在长桥的尽头,但她温柔的话语却依然在燕云的耳畔回响。
燕云望着她林木间依稀飘渺的背影,心中竟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或许有机会时真该去她的梅园坐坐,顺便见识一下她风华绝代的快剑,那一定相当美妙。反正自己不可能立即离开,战飞星暂时也没有翻脸的征兆,自己总还有机会。
浅笑嫣然之间,那一剑星飞电射,将是怎样的一种风情呢?
此时在战氏别馆西面的水漾居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位施桂香小姐在鹤子陪同下回来后,并未和他密议什么,并非象燕云想的那样。她只是礼貌性的客气几句,鹤子容鹤一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鹤子走后,一名身材硬朗的黑衣配刀武士从内室走了出来,向施桂香躬身施礼,并以东瀛语问候:“大小姐辛苦!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吧!属下一直很担心。大小姐若有闪失,属下真没法向家主大人交代了。”
施桂香淡淡一笑,同样以东瀛语回道:“事情还算顺利,但有些事情颇出我意料,不能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不过你毋须为我担心,以我的身手和能力,会出什么事呢?你和那些人交过手,我怕人家认出你,所以不能带你去。那些人下手真狠呢!这场猴戏演得真辛苦,而且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不知哪里露出了马脚。”
黑衣武士沉吟道:“那些人确实精明厉害,能看出破绽是正常的,不过大小姐没事就好。以后我们得万分小心才行,大小姐自己也要保重。”顿了一顿,似是不好启齿的继续说道:“另外,内相大人的义子藤原康秀来了,想要见大小姐。”
他们此时都是以东瀛语交谈,可见他们必然全是东瀛之人。
这位黑衣武士口中的“内相大人”自然指的是当今东瀛奈良王朝权倾朝野的紫微内相藤原仲麻吕。他乃是东瀛豪族藤原氏南家藤原武智麻吕之次子,极受圣武天皇、孝谦女皇以及现在的淳仁天皇宠信,因极力维护律令制、减轻农民杂徭而得到拥戴,自天平五年起至今,官位年年飙升,自从五位下的官阶一直升到紫微内相,曾任职左京大夫、近江守、式部卿、东山道镇抚使、中务卿、大纳言以及紫微令中卫大将。
在姑母光明皇太后安宿嫒的大力支持下,他的权力逐渐凌驾于左大臣桔诸兄及同母长兄右大臣藤原丰成之上。一时间,“枢机之政独出掌握,由是豪宗右族皆妒其势”。
天平宝字元年,仲麻吕力排众议,推举舍人亲王的第七子大炊王为太子,随后自己就任紫微内相兼中卫大将近江守,掌握兵权。天平宝字二年八月,孝谦天皇以奉养皇太后为名将皇位传给太子大炊王,即现在的淳仁天皇。藤原仲麻吕以推举之功就任太保,接受“惠美押胜”之赐名。淳仁天皇还赐封其三千户、功田一百町,并下敕令宣布押胜可以私铸钱、放高利贷及使用惠美家印,可谓声威煊赫,实权在握。照此发展下去,不出几年,必可成为代替天皇主持政务的太政大臣。
注:“惠美”是褒扬自镰足以来藤原一族历代担任国家重臣,为国尽忠;“押胜”则是勉励仲麻吕果断地平定了桔奈良麻吕之乱。
施桂香闻言,脸上却掠过一丝怒色,嘴角微微一撇,嗤笑一声道:“他来干什么?监视我们的行动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不见!佐藤七藏,替我送他走。”
这位名叫佐藤七藏的黑衣武士顿了一顿,没有立即应声,反而低声劝道:“大小姐!不管怎样,他也是内相大人的义子,又和大小姐有过……哦……一段感情,这样回绝他不好吧!我们不能得罪内相大人。何况目前传来消息,新天皇即位,内相大人已经官升太保,又赐名惠美押胜,声势如日中天。大小姐这样做会令家主为难。您何必因为一时之气……”
“我为何就不能有一时之气?那家伙禽兽不如!”施桂香气得一甩袖子,用东瀛语大骂,接着脸色铁青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内相大人推行其先祖藤原不比等大人制定的《养老律令》,而因孝谦女皇即位失势的桔诸兄之子桔奈良麻吕却乘人民苦于建造大佛之机,联合对内相大人不满的皇族和大伴氏、佐伯氏等贵族策划起兵,欲在田村宫诛杀内相大人,废除大炊王的储君之位,以右大臣藤原丰成为中心号令天下,逼孝谦女皇退位,并在盐烧王、道祖王、黄文王、安宿王四王中选一人为新天皇。当时何等危急!在此危难关头,是谁力挽狂澜,镇压了桔奈良麻吕之乱?是我们佐藤**刀流,是我佐藤桂香啊!”
“若非我随同父亲大人在山背王家中做客,无意中探知消息紧急上报,继而又在中卫府舍人上道斐太都那里侦知桔奈良麻吕的行动计划,被处死的人就不是桔奈良麻吕、黄文王他们了。哼!桔奈良麻吕有东瀛数一数二的武学大派魔刀门老门主疯魔太郎前辈的支持,实力雄厚,若论武力,谁敢大言必胜?”
“当时魔刀门精英尽出,九魔十三枭围困田村宫,若非我先以美人计勾引疯魔家世子疯魔皓二,定下婚约,后面见疯魔家主,费尽唇舌,晓以大义,他们岂肯临阵叛乱,背弃桔奈良麻吕?疯魔太郎嗜武成痴,贪图我们佐藤**刀流的刀谱,这也无可厚非。可这定下美人计之人又是谁呢?是他——藤原康秀!他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什么奈良第一智将!简直是无耻至极的小人!他若和我全无关系,我也不会怪他出这损主意,可我当时是他未婚妻。他居然为了镇压桔奈良麻吕便将我拱手送人!我早就和他恩段义绝了!”
“大小姐……”
佐藤七藏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嘴。
不过听施桂香的语气,她居然是东瀛佐藤**刀流之人,而且还是当代佐藤家主之女,名字当然不是施桂香,而是佐藤桂香。这等身份当真令人惊异。象她这样的人,竟也在安史之乱这个敏感时期来到大唐,而且还来到风云聚集的战氏别馆,还和燕云等人相遇,其目的自然不会单纯。
这东瀛佐藤**刀流的早期门主便是与东瀛魔刀门早期门主东瀛刀魔疯魔太郎齐名的东瀛刀圣佐藤英雄。他和疯魔太郎都曾先后败在天堂圣教教主战神司徒寇之手,只是佐藤英雄败得比较光彩,而疯魔太郎的行为无法让人心生敬佩罢了,而且佐藤英雄的妻子乃是东瀛刺客流山下组创始人山下戒杀的女儿山下惠。
山下惠和天堂圣教教主战神司徒寇的亡妻燕嫣的容貌极为酷似,因此她来中土游历时曾和战神司徒寇有过一段情缘,后来佐藤英雄因此与战神司徒寇决战于黄河之上,虽然输了比武却赢了妻子,之后战神司徒寇迭遭暗杀挑战,重伤兼情伤,以致郁郁而终,天堂圣教在中原武林的打击之下终告没落。
这东瀛两大武学流派虽然都曾败在战神司徒寇之手,但那是战神司徒寇太强的缘故,并非他们实力不行,毕竟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战神司徒寇,别人万万不能比肩。事实上,这东瀛两大武学流派确有其不凡之处,否则战神司徒寇决不会因为和他们交手而受伤。那实是因对手确有超卓实力,即使是偷袭,能伤到战神司徒寇已经很了不起,在那以前尚无人有此成就,不过或许是因为当时战神司徒寇刚和山下惠分手而魂不守舍的缘故。
但不管怎样,如今这位佐藤桂香小姐既然出自东瀛佐藤**刀流,实力自然非同小可,尤其她擅长伪装,性情狡黠,那就更可怕了。听她此时说话的语气颐指气使,可见此姝作风强硬,恐怕和明月有的一拼。
佐藤桂香刚才谈到的“建造大佛”之事乃是指当年圣武天皇想借助佛教的威力来缓和因藤原广嗣叛乱引起的诸多社会矛盾,于是在天平十三年下令每国建造国分寺、国分尼寺和七重塔,还下令每国的国分寺抄写《金光明最胜王经》一部,国分尼寺抄写《妙法莲华经》一部,但建造卢舍那大佛和大量寺院耗费巨大,从而加深了社会危机,后来被有政治野心、不甘失势的桔奈良麻吕利用,直接导致叛乱,后因藤原仲麻吕义子藤原康秀利用自己的未婚妻、佐藤**刀流当代家主之女佐藤桂香设下美人计勾引魔刀门世子疯魔皓二,结果成功的使魔刀门门主疯魔太郎临阵倒戈,此次叛乱被佐藤**刀流协助藤原仲麻吕镇压,避免了东瀛两大武学流派的正面冲突,否则那种血流成河的景象实在难以想象。
佐藤桂香当初使用美人计纯粹是被逼无奈之举,也因此事对藤原康秀愤恨有加,与他恩断义绝,不过到底还是执行了计划,帮了他的忙。这时藤原康秀远从东瀛跑来,自然又挑起她的旧恨。
她这时余怒未息,继续冷言怒道:“当年为了避免佐藤**刀流和魔刀门两大武学势力火拼会伤亡太大,动辄有毁家灭族之祸,所以那样的丑事我也认了,打掉牙和血吞,何况父亲大人当时也认为那是最佳之策。父亲大人有命,我不得不从,所以我不想再继续追究那件事。他把我象艺妓一样送人也就算了,其实象我们这种人,做贵族的妻子还不如做武人的妻子自在。事实上,皓二确实不错,对我很好,我也渐渐倾心于他,但那无耻之徒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想把我转送别人,实在太过分了。他当我是什么?去年大唐北方统万堡的少主赫连天鹏远道来我们平城京拜访的时候,他为了讨好赫连氏以便结盟,竟然要我去陪那小子!哼!这次可好!我连送人都不值了,就贱得象卖身的妓女一样!他算什么东西?他说送人便将我送人,他要我去陪谁我就得去陪谁!我又不是他的奴婢,凭什么听他的?”
“大小姐……”佐藤七藏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冒死插话,但又不得不插话,“大小姐!您稍息雷霆之怒!当初,您最终不是没去吗?”
“废话!我当然没去!”佐藤桂香大怒,“我是什么身份?岂会做那种辱没门楣的事!何况这件事若被皓二知道,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风波呢!蠢人只会出蠢主意,根本不顾后果!想找人陪那小子,让艺妓去不就可以了,我又不是艺妓,凭什么听他差遣?我又不欠他什么!就算我们佐藤家真的曾经欠过他藤原家什么,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也早就还完债了。要他少来烦我!该做的事我自会做好,用不着他来督军监视,更用不着他来无事献殷勤。让他走!我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若真惹怒了我,我管他是内相义子,还是太保义子,我照样用九玄无**斩一刀劈了他!”
“可是……”
佐藤七藏实在不好意思就这样去回话,虽然他个人也对藤原康秀十分不满,但人家毕竟是当朝太保藤原仲麻吕的义子,他不得不劝主子多加考虑,不要被一时热血冲昏头脑。这主子平时一向十分冷静,但只有听见藤原康秀这个名字时才会大发雷霆,看来藤原康秀真是被人讨厌到家了,不过也难怪,谁让他做出那种事,虽是无奈之举,但对佐藤桂香来说,总嫌过分。虽然佐藤**刀流源远流长,势力雄厚,不惧怕任何人,甚至跺一跺脚,平城京都要抖三抖,但也不好因为些许小事开罪当朝声威煊赫的太保大人。那实在不值得,尤其那还关系到他们家族自身的利益,实在不能意气用事,可是该怎么劝这位大小姐呢?她发起火来可真是六亲不认,比家主火气还大呢!他可不想替藤原康秀那个无耻之徒挨刀,因此——
“可是……”
他还在无奈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琢磨着该怎样劝谏才委婉动听。
佐藤桂香瞅了一眼愁眉苦脸的佐藤七藏,沉默半晌,又无奈的笑了出来,接着用手一抚额头,以和缓的语气的叹道:“唉!算了!七藏,你不要再说了。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我并非不识大体,否则岂会出头担此重任。做大事的人就是要能忍,忍别人所不能忍!虽然生气,但把怒气发泄出来就好了,现在心情舒畅多了。虽然我确实厌恶他,但该见的人不能不见,表面文章我还是要做。装个样子嘛!我会见他的,会给他面子!放心吧!”
佐藤七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放下心来。女人若是不讲理,他也没办法。
佐藤桂香这时把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佐藤七藏的怀里,吩咐道:“给我准备兰汤、熏香、和服。我累了,要先去沐浴,好好轻松一下,这身血腥气真令人作呕。我不好现在脏兮兮的去见他。你让那讨厌的家伙先慢慢等着,等我洗完就去见他。”
佐藤七藏立即躬身应是,并道:“洗浴之物早已备妥,大小姐只管前去就是。”同时心里暗忖:你不会故意拖延时间,洗上三四个时辰吧!皮肤泡坏不要紧,我们可有的等了。
他想是这样想,却不敢冒昧的问出来。
佐藤桂香象是会读心术似的,又道:“放心吧!不会让他久等。我答应去见他就不会使小家子气。你先去陪他,把他安排在东厢,那里是按我们的习俗风格布置的。”
佐藤七藏闻言,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又暗叹倒霉:我为什么要去陪那个令人讨厌的贵公子呢?真麻烦!
正当他自怨自艾之时,佐藤桂香已经向内室走去,但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什么,突然转头道:“七藏!我已经注意到你说的那个女子了。她的剑法确实厉害,当世罕有人能出其右。刚才她在府门外露了一手,镇住了妖童。虽然我没有见识过她真正出手,但用中原的话来讲,窥一斑可见全豹。他们确实不好对付。”
很显然,她此时说的是明月。
佐藤七藏点头道:“她的剑法博大精深而又凶悍凌厉,确实令人瞠目。前几天武圣祠一战时,属下及皓二公子等人险些死在她的剑下。最后虽侥幸脱身,但全赖众手下拼死护卫,当时被她杀了很多人。我感觉到她身上带着类似于我们山下组杀手的气息,杀人时毫不手软。她不但剑利,而且下手狠毒,除非是冰宫雪姥那样的人物,否则很难对付她。”
佐藤七藏说这番话时,显然带有言外之意。
佐藤桂香自然明白,微喟一声道:“我明白!你不用警告我。我不会莽撞行事,急于替皓二报仇。公私要分明,不能混为一谈,我很明白自己的责任和目的。我以后会更加小心她,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绝不逞能下手。”
佐藤七藏这才放心。他正是担心佐藤桂香急于替未婚夫疯魔皓二报仇而影响全盘大计。
佐藤桂香又叹气道:“皓二一向自大惯了,无法无天,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只要死不了就行。当年东海田横岛惨败,他真是一点教训都不肯吸取,没记性的人啊!不知己知彼,怎能百战百胜?我们这么多年派人去大唐学习,难道连孙子兵法这点学问都没学到?净去吃斋学佛管什么用!”顿了一顿,颜色又变得和缓起来,对佐藤七藏道:“武圣祠之战多亏你护着皓二,否则他死定了。”
佐藤七藏躬身道:“大小姐过奖。此乃属下份内之事,自当全力以赴。”
原来眼前这位佐藤七藏便是武圣祠一战时,出手阻止明月杀疯魔皓二的那位来历不明之人。难怪当时他所使用的刀法与东瀛魔刀门的刀法大相径庭。他是佐藤**刀流之人,用的自然是佐藤**刀流的九玄无**斩。他并不参与冰宫雪姥等人的行动,他去主要是因为佐藤桂香要他保护疯魔皓二,所以当时他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听佐藤桂香刚才说话的口气,当初从东海田横岛救走疯魔皓二的人恐怕也不是东瀛魔刀门之人,而是佐藤**刀流派去的高手。这东瀛两大武学流派现在已经快结成亲家了,武人势力一旦联合,当真非同小可。
当时燕云和明月等人都没有仔细考虑这个身份特殊之人到底是何等来头,他们当时太过疲劳又急着去抢马,总会有考虑不周之处。不过就算他们绞尽脑汁,恐怕也想不出来。燕云再聪明,也无法凭空猜测,因此更想不到佐藤桂香的身份。
佐藤桂香这时又叹道:“我们救了他这次,不知还能不能救他下次,总要劝他少出风头才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唐有很多名言警句说得都很有道理。只是他听不进去我的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嘿!就是这个样子啊!唉!不谈他了。”
说到这里,语气一变,又道:“有关我们这件事的详细计划我过会再和你说,你先去陪藤原康秀吧!虽然对他厌恶,但他这么远跑来,可能国内局势又紧张了,说不定内相大人又有了麻烦。你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套套他的话,多听少说,口风要紧,当说则说,不当说则不说。我现在去沐浴,马上就来。”说罢,独自一人向内室走去。
佐藤七藏手抚刀柄,躬身应是。
战飞星暂别燕云等人之后,独自一人离开水榭雅居,出了梅园之后,一边沉思,一边向自己处理公事的瞻星仰月楼走去。正行走间,忽听一阵婉转悠扬的琴声传来。
战飞星止住脚步,嘴角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当即转身向离梅园不远的一幢颇为隐幽的朱楼走去。待他来到朱楼门前,只见朱楼二层上的窗子突然打开了。他不走正门,当即飞身形从二楼的窗子轻松的跃了进去。
战飞星进楼之后,琴声立止。只见这二楼室内布置得颇象少女香闺,粉榻轻纱,颇有情韵。一位身穿墨绿色衣裙的淡妆妙龄少女正端坐在窗前抚琴。她的容貌极是清丽可人,秀美绝伦。此时她见到战飞星跃了进来,便停止抚琴,站起身来,眼角眉梢露出欣喜之色,迎上前去,娇笑道:“战大哥总算来了。”
战飞星整理一下衣服,泰然笑道:“香玉小姐以琴音相召,你战大哥岂敢不来呀?”
原来此女正是当初在淮阳城外曾与燕云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思香玉。
她乃是西域古斯奥都教西庭庭主思慕犁之女,号称炎阳圣女,与现在从了燕云的拜月圣女拜幽兰是一对冤家对头,她们的父亲和师傅也都是旗鼓相当的冤家对头,互不相让。不过从师门渊源来说,她们算是师姊妹,同样精擅媚骨柔心**。
她当初还曾告诉过燕云一些有关古斯奥都教之事,并请他代为寻找逃亡的阿苏达,只是言辞极尽保留,用意不明,想必燕云心里清楚,虽然知道鹰首就是阿苏达,但并未让他返回西域,反而把他留在身边。只不知这思香玉现在怎会出现在这战氏别馆之中,若燕云和拜幽兰等人得知此事,必然更要吃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思香玉这时轻轻把窗子关上,娇笑道:“战大哥真是达人,闻弦歌即知雅意。只是我们相识已久,战大哥每次都叫人家香玉小姐,未免过于疏远,还是叫人家香玉妹妹就好。”
战飞星倒不矜持,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香玉妹妹此时和你战大哥见面,必有要事吧!”
思香玉笑道:“无事便不能和战大哥谈谈心吗?战大哥先请坐!”
战飞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香玉妹妹可不象是喜欢无事闲聊的人啊!”但他还是坐在了松木古琴旁的椅子上,和思香玉靠得很近,似乎并不避忌,接着问道,“刚才的事香玉妹妹都看清楚了吧!”
思香玉点头道:“那是自然。人家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顿了一顿,又问道:“战大哥准备怎么处置那些人呢?”
战飞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叹道:“香玉妹妹应该知道,那些人都不好对付,连冰宫雪姥都吃了大亏,现在通过关系找上我,我为了朋友不得不勉为其难啊!”
思香玉笑道:“战大哥在搪塞人家哩!人家才不信这些鬼话呢!香玉当然知道那些人龙蛇混杂,不好应付,但香玉更知道,战大哥想对付的人,从来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何况这里还是战大哥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只要踏进这里,就等于踏进鬼门关,想怎么做还不全看战大哥的意思。他们怎能逃出战大哥的手掌心呢?香玉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啊?”
战飞星脸上扬起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嘿嘿两声道:“香玉妹妹总是吹捧你战大哥,其实人家不是猛龙不过江,哪是想对付便能对付的。香玉妹妹把轿子抬得这样高,不怕你战大哥摔得粉身碎骨啊!哈哈!”
思香玉娇笑道:“怎会呢?人家猜得出战大哥的实力布置嘛!虽然战大哥总对人家三缄其口,但人家也有眼睛有鼻子有脑袋,会看会闻会想的,怎会不清楚呢?战大哥成竹在胸的时候总喜欢顾左右而言它。这一点,人家同样清楚哩!”
战飞星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但脸上仍保持着莫测高深的不变笑容对着思香玉,叹道:“你战大哥不是神仙,也没有十成把握。凡事该冒险时就冒险,此乃成功之道。”接着语气一变,试探性的问道:“那么,香玉妹妹作何打算?希望他们死吗?”
思香玉却不答反问道:“战大哥会听取香玉的意见吗?”
战飞星笑道:“何妨说来听听。这种事谁也没法打保票啊!咱们相识并非一天两天,只要你战大哥能力所及,当然会考虑到香玉妹妹的利益。”
这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微妙。思香玉既然用琴声引他来,那自然有事。战飞星当然很明白这一点。
思香玉淡然笑道:“战大哥说话真是直截了当。其实别人的生死我并不在意,只是有两个人我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
战飞星哦了一声,只是静静听着,却没有接话。
思香玉接着说道:“其中一个是我的师姊拜幽兰,也是我的冤家对头。她乃是我们古斯奥都教东庭庭主拜火庭之女,精擅媚术,刚才在府门外还用‘**醉笑’的上乘媚术摆了你们那小傻孩子一道呢!”
“小傻孩子?哈哈……”
战飞星听到这里,竟哈哈笑了出来,似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刚才一时还猜不透是怎么一回事呢!哼!妖童实在太蠢了,竟然屡遭戏弄。”
妖童今天确实霉星高照,接连被明月和拜幽兰戏耍,受了内伤,丢了面子,连战飞星都感到颜面无光,难怪对他如此不满。
思香玉却正色道:“战大哥千万不要小看我师姊。我们两个师傅是师姊妹,因此我们彼此十分了解,相差无几。平心而论,我师姊资质很高,颇有才华。其实刚才的情况相当危险,可决不是因为妖童蠢啊!”
接着思香玉把她刚才看到的情形很详细的用媚术的专业知识给战飞星讲解一番。
战飞星听罢,表情显得十分严肃,点头道:“我明白了。就凭她有本事戏弄妖童,我就绝对不会小看她。”
思香玉续道:“而且我师姊一旦死在这里,东庭的那些家伙决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古斯奥都教虽分东西两庭,但毕竟同气连枝,即使内部对立,但却不能对庭主之女死亡视而不见。虽然我们双方都希望执掌大权,但那仍是建立在古斯奥都教统一的基础上,决不会搞分裂或者任由外人欺辱。所以即使战大哥这次有机会杀死我师姊,但那不但不会打击到东庭的势力,反而会把局面弄乱,倒是我爹不好收拾局面。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希望她死得这么便宜。她一向和我作对,我还没和她玩够呢!我倒是很想和她真正较量一次。”
战飞星始终静静的听着,默默的沉思,并未打断思香玉的话,听到这里,也没有明确表态,继续问道:“那另一个人是谁呢?”
“是这个人。”
思香玉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摊在木几上。
这幅画像和她当初给燕云的画像一模一样。
思香玉接着道:“他就是我以前曾跟战大哥提过的我们古斯奥都教要寻找的逃亡者阿苏达。我以前也曾让战大哥帮忙留意,不过战大哥实在太忙,大概已经忘了。这件事我也曾和那姓燕的提过,因为当时他和剑皇宫及统万堡作对,所以我将这件事省略了重要部分告诉他,请他帮忙寻找。我那时以为他初出江湖,没有经验,很容易上当,而且象他那种人往往心高气傲,容易自以为是。他若认为这是一个削弱剑皇宫的办法,必会全力以赴,虽然未必成功,但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成功,也许真会被他碰上。所以我和他讲了讲,没想到他竟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找到了,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现在看来,此人虽然年轻,但见识确实过人,并不容易欺骗,我一开始小觑了他。他没有让阿苏达回西域,反而把他留在身边,此举必有深意。我想战大哥很清楚他对我们的用处,所以如有可能,我不希望他死,最好抓活的。”
战飞星瞅了一眼那幅画像,沉吟道:“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记得。我当初确实帮香玉妹妹你留意了,但无论如何找不到人,没想到他竟会被那姓燕的找到。此事确实稀奇,难以揣测。这人我刚才也有注意到,确实是那姓燕的身边的人,虽然相貌略有改变,但那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没想到香玉妹妹你眼力这么好。”
思香玉娇笑道:“人家和师傅学过观人之术嘛!”
战飞星叹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姓燕的还真有本事呢!有些事真是意想不到。”
思香玉微喟一声道:“其实意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我原也想不到师姊她竟会对一个男人倾心,还是一见钟情,不可自拔,而且还抛开一切束缚跟着他,更不介意他身边已经有了红颜知己。嘿!真是意想不到啊!我们分开不久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思香玉说到这里,竟有些自怨自艾。
战飞星却笑道:“你师姊真的挺有眼光,那姓燕的可不简单呢!”
思香玉笑道:“这我也知道啊!”
战飞星奇道:“那你为何没有象你师姊那样对他一见钟情呢?”
思香玉顿时面泛酡红,垂首嘤声道:“那是因为人家先遇到了战大哥嘛!心里一旦有了人,就很难再容下其他人了。这些年来,人家对战大哥的一番心意,相信战大哥应该很了解才是。或许战大哥和那姓燕的乃是一时瑜亮,如果没有战大哥出现的话,人家也许会爱上那姓燕的,但现在人家心里只有战大哥一人,也始终在等着战大哥一人……”说着,她已伸出手去,似要握住战飞星的手。
“香玉妹妹……你……”
战飞星这时却感到有些愕然和为难,但仍是及时缩回手,没有被思香玉握住,并不自觉的坐得离思香玉远了些。
思香玉却并不感到难为情,缩回手后,只是自嘲的一笑,喟然叹道:“我知道,战大哥的心里早已有了人。”
战飞星再次愕然:“哦?你又知道?”
思香玉笑道:“若非如此,战大哥怎会总对人家如此敬而远之呢?”
战飞星无奈的一笑,只能保持缄默。
思香玉又道:“看来战大哥一定深爱着那个女子呢!但她为何不在战大哥身边呢?”
战飞星摇摇头,并不打算说出来。
思香玉笑道:“看来战大哥也是个为情所苦的人呢!而且还总是搪塞人家,不肯说出真心话。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和战大哥同病相怜呢!”
战飞星苦笑道:“香玉妹妹为何总喜欢打听这些事情呢?”
思香玉笑而不答,继而以一副很庄重严肃的表情问道:“我可以取代她吗?”
能问出这句话确实需要很大勇气。
战飞星神色一凝,默然半晌,似是不愿伤害思香玉的感情,但最终仍是坚定的道:“不可以!”
思香玉呼出一口气,笑道:“看来真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存在哩!那么……我可以和她共存吗?”
这“共存”二字的意思相当明显,思香玉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在心中苦笑:没想到我们师姊妹都是给人做妾的命。看来这媚骨柔心**练得实在没用。
但她没想到战飞星仍是肃容答道:“不可以!”
既然一定要伤害她的感情,那就伤害到底吧!战飞星心里这样想,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否真会伤害到思香玉。思香玉想嫁给他,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呢?他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他们很早认识,但他并不能完全琢磨透思香玉这个小女子,而思香玉也不能完全琢磨透战飞星。他们的心思都过于狡黠,虽然彼此有好感,但总是相互猜忌,不肯坦白。
女人不是多多益善吗?难道这个男人真的不贪荤腥?
思香玉一边想着,一边说道:“看来战大哥用情相当专一呢!在这一点上,战大哥可比那姓燕的强很多啊!”她并不知道她师姊拜幽兰也是死活赖着燕云的,“人家现在越来越想知道是哪个女子有如此魅力和福气了,当真要好好见识一下。”
思香玉虽然在奉承战飞星,但说话的同时,眼中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难道那个女子竟比她还有吸引力吗?除了她的师姊拜幽兰,还有谁可以和她相提并论呢?那样的女子绝对不可以活在这个世上。
战飞星瞅了思香玉一眼,淡然道:“香玉妹妹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说的。现在局势紧张,我不想多谈儿女私情。”顿了一顿,又道:“其实香玉妹妹谬赞了,你战大哥并非象你想的那样好,也不比那姓燕的专情。我其实是个很滥情的人,我曾经有过很多女人……”
思香玉打断道:“但人家知道,战大哥对那些女人都是有欲无情,大多是一夜之缘,之后不复往来,从没有一个女人能留在战大哥身边。其实人家如今能住在这里可以说相当例外,但那只是因为人家和战大哥是早就结识的朋友,却非情人。战大哥和人家在一起时从来都温和守礼,从没碰过人家一丝头发,就是因为战大哥早已有了心上人,而我却迟了一步?”
战飞星站起身,叹道:“香玉妹妹何必这么说呢?你和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不一样,战大哥当然不会那样不尊重你。战大哥始终把你当作妹妹看待,妹妹和妻子不一样,自然不能相互取代。其实……很抱歉……香玉,是战大哥辜负了你……”
思香玉也站起身,自嘲一笑道:“难道人家连那些女人能为战大哥做的事都做不了吗?”
战飞星神色严肃的摇头道:“我不会让你那样做。你并非那样的女子。”
思香玉冷笑道:“那人家还接着扮演妹妹的角色吗?妹妹和宠物有何不同?”
这最后一句话的语调颇为幽怨。
战飞星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道:“香玉,战大哥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宠物看待。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对香玉你并非无情,但那只是兄妹之情。你和她都是我欣赏喜欢的女子,只是……只是……唉!很抱歉!战大哥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说着,便要向楼下走去。
思香玉微喟一声道:“战大哥又要逃了。”
战飞星无奈的回头道:“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战大哥。你放心,香玉妹妹要求的事,战大哥虽然不敢保证定会做到,但总会尽力为你去做。”
思香玉点头道:“我相信战大哥。我,以及我们古斯奥都教西庭,也会一直帮助战大哥。如果当年阿史那昕大可汗的宝藏能够成功取出,也必会送给战大哥一份。”
战飞星笑道:“你战大哥并不缺金银财宝,有香玉妹妹助我,我已经省了不少心了。”
思香玉又道:“但有一件事,战大哥可一定要做到:无论如何,那姓燕的一定要死。”
战飞星闻言,并不显得惊异,只是莫测高深的点了点头。
思香玉续道:“因为他已经投靠我师姊那边,以他这一路来所表现出的机智和实力看,以后迟早会成为战大哥的心腹大患。有他帮着我师姊,对我们古斯奥都教西庭也是不小的打击。我以前还想利用他,但既然利用不了,就只好想办法杀他。那样我师姊就会伤心失望,而那是我最高兴的事。那姓燕的毕竟不是我教之人,死不足惜,虽然江南天邪圣教很可能是他的靠山,但远水不解近渴,他们在北方势力不大,更不可能大规模越界行动,杀他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战大哥必可轻松做到。其实战大哥自己明白,这姓燕的有江南天邪圣教支持,以他的能力,万一在北地扎根,那可比一心光复夏国的统万堡还要可怕。统万堡虽然颇有野心,但毕竟现在由暗转明,势力昭然若揭,但隐伏在暗处的人才最危险,战大哥要在他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就将他扼杀,以绝后患。”
这番话倒是极尽怂恿之能事,不过战飞星心里却另有想法,但脸上依旧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香玉妹妹说得很有道理。放心吧!他很难活着离开这里,除非有奇迹发生。明日战大哥还要宴请他,但香玉妹妹不方便露面。”
思香玉笑道:“人家明白。战大哥又有新的计划了。那香玉就预祝战大哥一切顺利,马到成功。小妹不送了。”
战飞星笑着点头,转身下楼。
战飞星刚走,就见一位两鬓斑白、面貌慈祥、身穿花棉袄的老婆婆从内室走了出来,来到思香玉身边,若有感叹的道:“此人相当不好控制呢!”
思香玉没有转头,只是默默的推开窗子,趴在窗边,望着战飞星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若是好控制的人必是池中之物,我要来何用?”
老婆婆喟然叹道:“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呢?”
思香玉笑道:“是又怎样?其实感情的事确实很难讲。媚骨柔心**虽是媚术,但亦需以真情推动才能达到极致,虚情假意只是下乘之道。我师姊现在不就对男人付出真情了吗?我们的师傅肯让我们冒险出来修炼也是怀有此种目的,否则一辈子难竞全功。其实我确实很欣赏战大哥,若能和他在一起,就是一辈子我也愿意。”
老婆婆叹道:“但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啊!”
思香玉冷笑道:“没关系。哪个男人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呢?只要红粉变成骷髅就行了,我会查出她是谁。她若不死,战大哥就不会要我。这些年来他连碰都没碰过我一下,无论我怎么施展媚术都不行,他的定力当真非同小可。”
老婆婆迟疑道:“可是他有过别的女人,却单单不碰小姐,可能他对小姐始终怀有某种戒心吧!毕竟小姐练有媚骨柔心**,一旦尝过滋味后就很难摆脱。他会担心自己上瘾而受到某种程度的控制吧!”
思香玉笑道:“象他这样的男人对谁会没有戒心呢?只是我的身份不一般,使他不敢轻易尝试。其实无所谓,我会征服他的。”顿了一顿,继而叹道:“现在北地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就象一支拉满弦的弓,而且混乱不堪,一切都裹在一团迷雾之中,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山雨欲来风满楼,楼中的人却很难看清棋盘上的乱局将怎样演变,谁会被吃掉,谁会起死回生。现在各大潜伏势力全都粉墨登场,跃跃欲试,谁能完全琢磨透呢?”
老婆婆点头道:“所以你师傅鬼婆前辈让老身来帮小姐,鬼婆前辈很担心小姐会吃亏。无论什么事,老身都可以替小姐去做。”
思香玉转过身,握住老婆婆的手,点头微笑道:“谢谢您了,福婆!我们现在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我们坐得高,老虎现在咬不着咱们。我虽然帮着战大哥,却也要提防统万堡,不能被人家一口吞掉。战大哥是个很好的靠山,所以我要牢牢的把他掌握在手心里,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他抢走,也许我还要借助福婆的特殊能力来除掉我的情敌呢!”
福婆慈祥的笑道:“放心吧!福婆会为小姐办好的。”
思香玉满意的点点头,又笑道:“其实战大哥自己也另有打算,不是真心帮着统万堡,只是他做事太隐秘,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无法全盘调查清楚,但战大哥肯定不是肯居于人下的池中之物,无论是统万堡,还是回纥汗国,他都不会真心和他们结盟。他不会受任何人控制,所以想要利用他必须用一些特殊手腕才行。”
“其实象统万堡那样有建国企图的大组合,有回纥汗国撑腰,哪个家派都担心被他吞掉,但又不得不畏于权势被它收买利用,只是我们源出景教,源远流长,又拥有西突厥残余势力,统万堡不敢轻视我们。但我们不得不先行打算,为自己寻求一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这样大家平等互助,才能形成抗衡势力,保持自身独立。”
“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成为别人的附庸,才有希望复兴西突厥。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需要的不是一个最强的霸主,而是割据势力,只有形成割据势力,才能保持各方势力均衡。象李世民大帝当年建立的那样的庞大帝国是不会再出现了,我也不希望它出现。而且现在没有那种能够一统天下的人物。”
福婆点头笑道:“小姐放心。统万堡虽然胃口大,可要吞下中原那是痴人说梦。”
思香玉笑道:“那是自然。回纥汗国怎肯把偌大一个中原平白送人?他们内部也在勾心斗角。当年大唐强盛时,回纥汗国曾帮助大唐剿灭我西突厥,哪个国家不是在为自己的利益争斗呢?回纥汗国原本是东突厥所属铁勒部落的一支,自从李世民大帝剿灭东突厥后,铁勒部落脱离东突厥而分化为两大强盛部族,便是薛延陀和回纥。”
“薛延陀被大唐灭亡后,回纥逐渐兴起,成为掌控漠北的最强帝国。现在大唐衰落,他们的野心自然随之膨胀。他们当初既然能帮大唐亡西突厥,灭东突厥,现在自然也能反噬大唐。狼子野心就是如此。国家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绝对没有永恒的友谊,无论是和亲还是进贡,都是白费工夫。回纥和大唐都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们不能相信统万堡,而心怀鬼胎的战大哥则是我们最好的合作伙伴,只要利用得当即可。”
“同时,我们也要利用大唐和回纥这两个最强大的敌人。现在安史之乱愈演愈烈,迟早会有大的冲突,以大唐现状,绝对没有能力单独剿灭安史叛军,势必借师助剿,回纥军团迟早南下。据说回纥牟羽可汗即将掌权,此人野心颇大,崇尚军事集权和宗教统治,与摩尼教早有勾结,欲以摩尼教打击并取代漠北的萨满教,走军事集权和宗教统治的路线,可见此人早有凭陵中原之志,他必然会借此良机挥军横扫大唐。”
“我们则要趁他与大唐争夺中土控制权的良机,扩大我们在西域的势力,至少要在北地形成制衡,这样我们才有望复兴西突厥。这些事情自有我父亲和师傅主持,我现在最要紧的任务就是赶快抓到阿苏达,从他口中探知阿史那昕可汗遗留宝藏的下落,那样就可以扩充军备,如果能把师姊也抓到就更好了。那样一来,东庭就要受我们挟制。如果我们能一统古斯奥都教,甚至可以重振景教声威。当然,我们更要和战大哥保持亲密的合作关系。战大哥虽然有疑心病,但对我很有好感,否则我也不可能住在这里。不过,情敌必须先行除去。”
福婆点头道:“小姐果真雄才大略,说得极是。现在可有什么具体计划吗?”
思香玉笑道:“情敌我自己会去调查清楚,到时有福婆相助,必可成功。至于师姊和阿苏达,我们有很多人可以利用。虽然战大哥做事一向不择手段,未必会真按我的想法去做,但他的手下可有很多人觊觎美色,而且又有那方面的专长,譬如鹤子和妖童。我不信他们对我师姊没兴趣,我只要利用他们就行了。”
福婆呵呵笑道:“小姐想的真周到。”
思香玉得意的一笑,继而似乎有些悲天悯人的道:“现在我倒是有些担心我师姊呢!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究竟是她征服了那个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征服了她?嘻嘻,真有趣。不过不管怎样,她若是落到别人手上,哭的不是她,就是那个男人。哈哈哈!这才是最令我感到刺激的事啊!”
福婆望了一眼脸色有些阴冷的思香玉,心忖:她和拜幽兰那妮子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这次会是鹿死谁手呢?
此时水榭雅居那里,梅吟风走后,牧侯也跟着告辞了,让燕云好好休息,相约明日再见,于是这里只有双面王兄弟是战府之人。
咎氏兄弟对燕云态度十分恭谨,始终执下人之礼,把燕云等人奉若上宾。看来燕云等人的行为确实对他构成了压力,使他不得不心生敬意。
红脸膛的咎无错这时抢先抱拳,笑着说道:“公子请先去雅居内安歇。若有何需要,请尽管直言。在下兄弟忝为敝府总管,必会尽心尽力为公子办到。”
燕云刚要说话,却见青脸膛的咎无辜双足落地,转身接道:“敝府还是首次有燕公子这样的超卓人物到访,真是备感荣幸。燕公子若有所需,千万别客气。”
他虽然说得客气,语气温和诚恳,但脸上毫无笑容,其冷如冰,和总是笑容满面的咎无错截然相反,让人怀疑他根本就不会笑,更惊讶他的表情和言辞竟完全不符。这对兄弟当真怪异,让人觉得很邪门。
燕云明知他们虚情假意,刚要虚与委蛇一番,却见红脸膛的咎无错又转了过来,说道:“刚才那位万姑娘和壤驷兄弟言行举止间若有何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们计较。”
接着咎无辜又快速转身,肃容抱拳道:“我们兄弟在此替他们向燕公子致歉。他们平时一向胡闹惯了,公子千万别介意。”
咎无错又转身抱拳道:“得罪!得罪!”
这两兄弟转来转去,一唱一和,根本不给燕云表达意见的机会。
燕云插不上话,只能瞪眼看着他们兄弟表演,都快被他们转得头晕眼花了,心想他们不愧是连体兄弟,说话如此有默契,但不管怎样,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别总是你们自己说来说去的呀!他这时真想伸手把咎氏兄弟按住,让他们别再转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真会头晕呢!你们自己说得开心,不管别人难不难受。
不过燕云出于礼貌,还是强忍住这种冲动。这时听他们竟替娼妇和妖童向自己道歉,心中微感惊讶,旋即恍然,知道他俩是以六大寇首领的身份向自己致歉,不希望他们兄弟得罪劲敌,同时这也是稳敌之计,要让自己放松警惕,才能成功的算计自己等人。
尽管他们现在的身份不适宜说这种话,但他们通过种种迹象相信燕云必然已经识破他们的身份,因此不再刻意掩饰,否则就显得太没担当了。不过燕云既然没有当面揭穿他们,他们也不会直承身份。双方心照不宣就好了。
双面王这时总算不再转下去了,燕云也有说话的机会了,当然是先很大方的客气一番,表示友好,对娼妇和妖童的事毫不介怀,连带着把双面王也不着痕迹的吹捧一番,毕竟双面王在江湖上是很有地位名气的大人物,虽然在这里屈居总管,但那只是报恩而已,燕云可不敢对他们有丝毫轻视。
咎氏兄弟虽然明知燕云故意客气,没啥诚心,但心里还是感到很舒服。他们从燕云的言辞中更能确定自己六大寇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心中惊懔之下,口中连连谦逊道谢。
兄弟俩又要转来转去的抱拳说话时,燕云急忙伸手制止,没让他们再继续转下去。那虽然看起来有趣,但当事人未免太累了吧!
燕云说道:“我们这些人衣衫已经破烂得不象样子,若是方便,便劳烦两位替我们弄些衣裳来,最要紧的是带几套女装过来,在下的几位女伴也要换换衣服。”
女装主要是为山下歌舞姊妹要的,她们现在还没有合适的衣裳呢!
咎氏兄弟自然连连应承:“当然方便。这只是小事一件。我们兄弟这就去为诸位准备。燕公子尽请放心。”
燕云笑道:“那就好。另外顺便弄些吃的来,越快越好。我们饿了,随便弄些就行。有劳两位了。”
反正有毒神姬毒在跟前,燕云根本不怕他们在食物里下毒,何况他们知道自己等人有戒心,决不会采用这种低劣手法。
双面王连连应承,告辞而去。
双面王走后,燕云见四周只剩下自己人,并不急于休息,立即将众人全都叫到一起,先将自己心中猜想向众人快速说了一遍。
众人听罢,这才知道事情竟险恶到这种地步,此时联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再看对方的精密布置,不禁心底生寒,全都惊出一身冷汗。众人全都没有燕云想的深远全面,不禁对他更是佩服。
众人之中只有洛洛和毒神姬毒是最无辜的人,和此事明明毫无联系,居然就这样被鬼使神差般卷了进来,可谓倒霉透顶。
洛洛倒是宽心得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她认为就算有危险,即使燕云护不住她,她老爹也会及时赶来救她。谁让她老爹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呢!她对自己的爹爹异乎寻常的有信心,简直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毒神姬毒却不象洛洛那么信心十足,在心里唉声叹气,心想自己不在家里纳福,跑出来惹什么事呢?他虽然已经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头,可没想到事情竟会严重到一触即发的程度,居然已经身陷死地。不过他既然已被卷进来,想抽身而退是不可能了,燕云也不可能允许他退出。何况知难而退决非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更何况他现在对燕云很有好感,不能不伸出援手。
目前大家的命运全都连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有同舟共济才有活路。这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众人心里全都明白。
燕云歉然的望了毒神姬毒和洛洛一眼,叹道:“这次真是连累前辈和洛洛了。在下很过意不去。若是真的出事,在下一定会尽力保证前辈和洛洛的安全。”
燕云深知此时攘外必先安内,眼前众人几乎都是自己的班底心腹,风尘渡等三人和山下歌舞姊妹都曾受过自己的恩惠,同时也要依靠自己,一定会和自己同舟共济,只有洛洛和毒神姬毒是外人,也是不稳定因素。
洛洛年纪小,只是调皮些,不难对付,但毒神姬毒却是个大大的危险人物,若是利用好了,自己将胜算大增,若是利用不好,就要家门失火,不战自溃,所以燕云现在说出这番话,目的就是争取毒神姬毒全力帮忙,因为他知道毒神姬毒一定不肯退缩。这是成名人物爱面子的通病。
果然,毒神姬毒很豪爽的一摆手,大咧咧的夸夸其谈道:“放心吧!小兄弟!就凭老夫的本事,难道还需要保护吗?老夫还没老迈到那种程度呢!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死水哪能淹得死我。老夫和你们上路前就预料到会有危险发生,那时老夫就说过,你们若有麻烦,老夫肯定全力相助,决不袖手。现在还是那句话。那些家伙若真敢使奸弄鬼,老夫一把毒药把他们全都弄倒。看哪个敢惹老夫!耍阴谋诡计算什么真本事?老夫不在乎!”
燕云要的就是毒神姬毒的保证,此时开怀笑道:“前辈果然豪气逼人,不减当年。有前辈这句话,在下可放心多了。”
这句倒是大实话。
明月和拜幽兰不禁心中暗笑,对燕云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心想毒神姬毒这老毒物算是注定要给燕云卖命了。燕云对付他这种自傲自大的人真是得心应手。
洛洛这时也在一旁娇笑道:“大哥哥放心吧!我们都会帮你对付那些奸徒的。嘿!人家可不怕他们。”
燕云看见洛洛那一副跃跃欲试的娇俏模样,不禁有些头疼,在心里暗叹:这小丫头真是一个天生惹祸精,惟恐天下不乱,还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笑样子,实在是自我膨胀过头了,不知她的父亲到底是何人,竟能教出这样一个怪胎女儿。不过她能不害怕倒真难得,至少自己不用哄女孩子了,那是自己最不擅长的。大概她平日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从没遇过危险,所以毫无危机意识,认为自己在家人保护下总能化险为夷。不过现在她的家人都不在她身边,她居然还不害怕,不是太过乐观,就是太信任自己了,但愿她别添乱才好,帮忙可不敢指望她了,虽然她或许有些真本事,毕竟她出身古怪,来历不凡,敢一个人行走江湖,肯定有些防身之术,否则也不会戏弄毒神姬毒一场,让他吃足苦头。但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她可发挥不了作用,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燕云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还是伸手摸摸洛洛的小脑袋,用极为温柔赞赏的目光对她的不怕死的勇气表示嘉许。
洛洛长这么大,从未被人用如此眼光看过,登时心花怒放,报以醉人的甜甜一笑。不知她是否也打算为燕云卖命了,只是不论卖命还是卖身,她都好象没有那个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