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侠士肝胆浩然气 冷女蒺藜铁石心
洛洛这时正被明月抱着,小身体紧紧靠在明月舒适的怀里,被揉弄得很是舒服,登时心中大乐,脸上由忿忿不平变得阳光灿烂,显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就差没哼出声来了。
拜幽兰在一旁见状,真险些从房梁上摔下去,心道:这人又趁机占无知少女的便宜了。
不过经此一事,众人都觉得轻松不少,不象刚才那么紧张了,彼此有说有笑,至少秘密机关已被歪打误撞的找出来了,只是辛苦了洛洛。
拜幽兰这时正色道:“大家还是先处理眼前正事要紧,现在情况还很危险呢!”
这句话又使众人的心情急转直下。他们现在虽然发现了秘密机关,但尚未成功破解,确实还处在危险边缘,半分大意不得。
燕云这时把注意力从明日的宴会和战飞星身上移走,也不再想身中淫毒之事,全神贯注于眼前危机,那些事晚上再安排也来得及。
众人都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向下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凹陷下去的十数列大理石板块在陷下一定深度后,便分别向两侧分开,隐藏于没有陷下的大理石板快的下面,露出隐藏在大理石地面之下的机关设施,可见其构造之巧妙,令人激赏赞叹。
燕云不禁想起天堂岛圣教总坛地下墓穴的设计者南宫一妙,心底由衷赞叹:这些能工巧匠的手段和智能当真不可小觑,确实了不起!
不过这么巧妙的机关居然被洛洛这个无知的福星美少女无意间撞破,确实是异数。看来天不亡我!燕云心里一阵激动。
但凡做大事之人,尽管有时不信天命,不信神佛保佑,自信能逆天改命,成王成圣,但遇险之时,还是无一例外的希望上天站在自己这边,还是希望神佛能保佑自己,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糅合了唯心与唯物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识观**。燕云此时便是如此。
众人这时发觉地面大理石板块凹陷下去后形成的长条沟壑中藏有数条如盘龙虬结般弯弯曲曲的圆筒状合成金属管道,每一节都严丝合缝,还有开口的引管伸向外面,曲折垂直向下,不知是何等材料制成,也不知有何用途。
众人一时间都看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这些不是意料之内的火药啊!或许火药不会明显的摆在外面,但这些管子到底有何用途呢?
燕云不是这方面的专才,当然想不明白,于是望向拜幽兰,想听听她的意见。现在应该是她这个专家一展所长的时候了。众人此时全都向她望去。
拜幽兰凝神想了半晌,和管公明对望一眼,无声的交换一下意见,点了点头,彼此脸上都露出谨慎骇然之色。最后还是由拜幽兰出言解释。
拜幽兰这时似乎对众人求教期待的目光感到很满意,微微一笑,对众人道:“经过一番探察,我现在对此处的情况已经基本有些了解。照我看来,此地确实埋藏有大量火药,但这些管道并非爆炸装置,而是引燃装置。”
众人闻言,都不禁有些错愕。
燕云不是没想过火药如何引燃的问题,但那只属于技术层面的事,无关战略大局,所以他一开始没有费心去想。现在设身处地的一想,如何引爆水榭雅居确实是相当关键的问题。如果此地确实埋有火焰宫的火药爆炸装置,引爆它只需一点火星就足够,但这说来容易,做来却极难。难道能派人潜进来引爆吗?那势必要有死士肯自我牺牲才行,因为引爆后那人势必无法生离此地,最好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即使那样,也很难成功。难道凭燕云等人的警觉性,他们会觉察不到有人潜入吗?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使奸弄鬼吗?那显然不可能。
燕云当然明白此点的难办处。他这时望着拜幽兰,等她继续说下去。
拜幽兰已经把燕云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派人潜进来在我们眼前引爆显然不可能,而且极为愚蠢,反而会让我们提前警觉。战飞星聪明诡诈,决不会做这种傻事。此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温泉湖外向水榭雅居内投掷火种来引燃,不过这种计划更难实现。首先是距离太远。按照此地的地势,四面都是温泉湖,相隔数十丈,投掷火种只能利用弓箭进行,人力根本办不到。即使利用弓箭,也很难有高手能射那么远的距离。”
“虽然在温泉湖外面东西南北四方分别有梅妻、鹤子、娼妇、妖童守着,但按刚才观察所得,他们的居处最高点是娼妇万家红的红楼,那不过数丈高。就算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也很难将火种射进来,而且这种方案会有很大误差。在这种需要极高精确度的工作中,这种手段并不现实。万一射不中,还要打草惊蛇,让我们有所防备。其次,这种计划需要有一个提供引燃材料的反应堆,用以接纳火种进行引爆。那东西很危险,平时不可能轻易设置,万一发生意外岂不自我毁灭,那就惨了。所以以上两种手段都不可行。”
众人都点头同意,觉得拜幽兰思考得确实周密细致,有条不紊,面面俱到,很有道理。
燕云等人并不了解战飞星的计划,在被动的情况下只能逐步分析,顺藤摸瓜,争取抓住其中最关键的环节,并加以预防,让战飞星有力难使或者不敢使。能达到这种目的就算胜利了。他们现在实力相对不足,因此只求自保,一举打垮战飞星根本没有可能。
蛇只要被抓住七寸,那它再毒再凶,都使不出力来,眼前情形便是如此。
拜幽兰不把自己猜测的结论一次说出,而是一点一滴的分析,也是在引导大家仔细思索方方面面的细节。此事虽然恐怖难测,但只要找出所有的可能和疏漏,差不多就能摸清战飞星的计划,然后防微杜渐,有备而战,就有本钱针锋相对的反击了。
燕云和明月这时都真切的感受到拜幽兰不只是媚术过人,知识渊博、功夫邪门,而且在指挥策略、谋划布局诸方面确实很有一套,绝对不容小觑。虽然这些日子她陷入情网,和燕云和明月处于感情纠葛中,时常意乱情迷,不可自拔,被明月弄得神魂颠倒,头大三分,但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她总能审时度势,多谋善断,起到关键作用。
明月不禁暗自庆幸为燕云拉拢了一个好帮手,如此人才若被剑皇宫所用,可真会对他们造成很大威胁。突厥和回纥有仇,有心光复西突厥的拜幽兰当然不会帮助有回纥汗国支持的统万堡。事实上,当初拜幽兰奉父命协助剑皇宫之时确实令燕云等人焦头烂额,险些制他们于死地。不过说来好笑,拜幽兰虽然没能真帮上剑皇臧星寒什幺忙,却始终一心一意为自己找婆家,有了良婿佳偶后,立即就把父命和剑皇臧星寒抛到九霄云外,带着两名忠仆投敌叛变去了,还反过来和剑皇宫作对。她毕竟是女人,始终以终生大事为重。她始终相信她的师傅会为她摆平一切麻烦,所以根本不怕剑皇宫。不知剑皇臧星寒和她父亲拜火庭知道此事后会有何想法,恐怕会大叹女生外相,有不如无吧!
拜幽兰这时见众人已经理解了她的话,又继续说道:“既然以上两种手段都不行,那就只剩下唯一的手段了,那就是利用这些地下管道进行引燃。”
燕云望着拜幽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狐疑的问道:“利用管道引燃?那怎么引燃呢?把火种沿着管道投下来吗?那不太可能啊!这些管道根本无法传递固态之物,倒是便于液体流动,但那又有何用?难道……难道是用液体把火种带进来?不太可能吧!”
拜幽兰笑道:“怎么不可能呢?其实你猜的已经和答案很接近了。他们就是要利用这些管道进行液体引爆。这些管道的一端必然伸向温泉湖外,这样他们在温泉湖外就可以从容的执行这个计划,而我们却根本无法得知他们何时下手。若非洛洛撞对机关,我们恐怕到现在还猜不透他们的计划呢!那时可真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洛洛的丰功伟绩到底有多幺伟大,全都对她投以赞赏的眼神,同时伸手对她又拍又摸,表示好感。
洛洛挤在明月的怀里,很自豪的接受着这从天而降的荣宠,不过众人的赞赏太多,她也有些不厌其烦,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这是谁在乱摸人家胸部啊?哎,别再摸人家脸了。这是谁的手在揉人家屁股?她又不是人偶,干吗总要被人摸来摸去的呢?趁机占人家便宜吗?她倒是还有些自觉,不过却忽略了抱着她的人正在上下其手,别人哪有那么大的包天色胆!
就连毒神姬毒都伸出手来,想拍拍她的屁股进行表扬,不过洛洛却知机的缩到一边,不让毒神姬毒碰到,心想:还想打人家吗?还上瘾了呢!这可不行!
她现在对毒神姬毒深具戒心。毒神姬毒不禁莞尔。
不过众人此时对拜幽兰“液体引爆”的说法还是持怀疑态度,觉得很难理解。燕云把众人的困惑问了出来:“可是究竟要用何种液体才能把火种传进来而不熄灭呢?”
拜幽兰微笑反问道:“你听说过黑油吗?”
燕云诧然摇头道:“不知道。那是何物?”
拜幽兰道:“咱们下去再说吧!反正下面没有危险,何必挤在上面呢?”
于是众人全都飞身跳了下去。洛洛被明月抱着跳下去,感觉轻飘飘的。
众人站在没有凹陷下去的大理石地板上,仔细观察,对那些引管看得格外清楚。
拜幽兰指着这些引管对众人道:“我听师傅讲,在北方亚塞尔拜然产有一种黑油,可以产生天然气,遇热而燃,故那里被称为‘火之国’。如果战飞星等人知道并懂得利用这种黑油的话,他们就可以在温泉湖外利用这些导管将这种易燃的黑油输进我们水榭雅居的地下,顺着这些开口倾泻进来,只要在外面一点火,我们这里就会是一片火海。这些导管应该就是在温泉湖的下面引进来的。”
燕云点点头,向明月使个眼色,沉声道:“看看引管开口下方是否埋有火药。”
明月闻声而动,掣出无尊剑,径直将剑锋向引管开口处下方的地面刺去,兹的一声,应声而入。下面只是普通的一层如纸薄木。
拜幽兰把握十足的道:“这下面肯定埋有火药引爆装置。只要燃烧的黑油沿着引管泄漏下来,立即就可引爆。”
明月这时手腕一挑,将无尊剑抽了回来,凑近鼻端嗅了一嗅,正色道:“确实有硫磺硝石的气味,看来这下面确实藏有引爆装置。”
晁瞻率领着众铁卫这时纷纷对地下进行探察,将薄木撬开后,下面的引爆装置立即呈现在众人眼前。那些装置的构造确实巧妙,呈包状紧密排列,密密麻麻,看来火药的药量很足,足够将这里炸翻天了。众人将兵刃刺进,果然有火药粉末泄漏出来。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暗佩服燕云确实厉害。眼前情形与燕云事先所料竟惊人的吻合。若非他洞烛先机、未雨绸缪,恐怕大家全要陷身于此。不过战飞星能想出这等阴毒手段对付自己等人,决非易与之辈,其阴险狠辣处恐怕更胜燕云一筹,比拜幽兰和铁木在紫冥府象牙塔内设伏想一网打尽燕云等人,更不惜用自己人陪葬更要狠辣三分。此人虽然面善,但却心如蛇蝎,真不知燕云如何能洞烛其奸,那可当真不易。
众人怎也想不到他是从天堂岛惨案联想到战飞星的计谋。战飞星虽然计划周密严谨,甚至万无一失,但他无法事先料到七大怪之首管公明能认出销声匿迹三十年的六大寇,燕云也因此对他起疑,进而根据天堂岛惨案推想出他的毒谋。这只能说是巧合,运气站在燕云这边。
若非有这许多意外因素,任何人都难以躲过他如此险恶的算计,正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因为人生难测,生命才愈显精彩。但既生瑜,何生亮。这两人相遇,势必难以善了,必有一场龙争虎斗。若想争得天下,岂能容许一个才智可以和自己抗衡的人活在世上!
燕云此时心里竟也动了杀机,但他自己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不利的处境,决无可能杀死战飞星那种深藏不露的高手。在有统万堡和剑皇宫众高手觊觎环饲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正面招惹战飞星等人为妙,以免增加阻力,只需暗中和他斗智斗力,破坏他的计划即可。
燕云看出战飞星也不想和自己正面为敌,大概是担心损兵折将,因此没有明显表露敌意,只想采用奸计暗算。既然他不想损耗实力,自己当然不会主动揭穿他。毕竟正面交锋对自己不利。谁知道冰宫雪姥那些厉害家伙何时又会钻出来捣乱呢?
直到此时,燕云在心里才正式确定战飞星想要害死他们的真实意图,因为证据明显,再无半分怀疑。战飞星若不想杀他们,岂会让他们住到这里。他们既然住进来,就已经踏进陷阱。若非自己当时灵机一动,恐怕真要葬身于此。
燕云想到这里,自己都有些后怕,觉得背脊骨凉飕飕的。
风尘渡等人全有同感。即使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洛洛,此时小脸上也浮上一层惧色,小心肝扑腾扑腾的乱跳。她正值大好年华,未来的路还长,该享受的还没有享受到,可不想现在死啊!虽然她喜欢冒险,但可不想因此粉身碎骨,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老爹,你在哪里呀?快来救我!
洛洛心里呼唤着,只可惜没人听到,冥冥之中也没人答应。
管公明这时担忧的叹道:“危险还远不止此。我和拜姑娘已经使用听声辨味的各种方法对室内墙壁进行周密探察。根据各项检测观察所得,这室内墙壁全是采用复合结构,内部设有蜂巢蚁穴式的构建,其中必也藏有火药爆破装置。其开口是在墙壁上方与房梁接合处,火药可能就是从那里倾泻下去的。可以想象,墙壁内的爆破设施必与地下相连,只要燃烧的黑油从导管倾泻出来,在地下爆炸的同时,四面的墙壁全都会自动爆炸崩塌。”
众人听到这里,又倒吸一口凉气,暗叹此地之凶险实在远超预料。
拜幽兰接道:“而且这屋顶是坚固的加重铁架屋顶,并承载有坚硬大理石块,只要四周墙壁一崩塌,上面的屋顶便会坍塌下来。我们若在室内,必被活埋压死。此点和紫冥府象牙塔如出一辙,但比那个更厉害,更毒辣。而且想仗着轻功硬功闯出室外都不可能,因为经过探察所得,这房梁顶部和墙壁侧面结合处有铁索痕迹,想必战飞星那奸徒必也事先想到此点,屋顶和墙壁内必然藏有铁网,和地面下连成一体,根本冲不出去。更何况火药爆炸足以攻破武林高手的护身真气,在那一瞬间,恐怕已经造成大量伤亡,而且我们功力必会大量耗损,根本无法应付坍塌的屋顶和敌对的高手。”
燕云点点头,对此深信不疑,因为火药的威力若没有那么恐怖,当初天堂岛上那许多高手何至于死伤殆尽,如今的太原火焰宫又何以坐霸太原,威势熏天,在太原竟惟它火焰宫独尊,不允许其它一帮一派存在,不要说统万堡和剑皇宫不敢吞并它,甚至还要拉拢它,就连朝廷的河东军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不敢轻举妄动,就象朔方军虽防回纥,但也不敢轻易对付统万堡那样。这些都有其深层次的原因。
众人这时全都望着燕云,想看他如何应付眼前险境,如何破解这些险恶机关。要把这些机关彻底毁掉,确实非易。众人此时心之忧危,当真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拜幽兰、明月和管公明等人这时也在脑中不停的思索对策,希望能集思广益,化险为夷。光靠燕云一个人恐怕无法扭转眼前危局。
在这种险恶情势的刺激下,燕云早把淫毒一事抛到九霄云外,此时集中精神冥思苦想。正思忖间,只听外面陡然传来一声尖锐枭叫。听声音必是守在门口处的燕山僵尸王发出的。
燕云等人一惊,知道外面必有异情。
就在此时,只见白影一闪,慕雪从外面如风般掠了进来,见到大厅内的情景,先是一怔,继而急叫道:“快收拾好!咎氏兄弟回来了,好象是给我们送衣送饭来了。”
双面王咎氏兄弟进入水榭雅居大厅之前,大厅内早已恢复旧观,看不出丝毫破绽。那扇大理石屏风又被手脚勤快的洛洛推回原处,机关自动恢复原样。
咎氏兄弟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情况,对厅内厅外众人如临大敌般的紧张戒备也视而不见。咎无错的大红脸上依旧笑容满面,对燕云极是恭敬,礼数周到。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批仆人婢女,为燕云等人带来了大量的换洗衣物和丰盛食物。这些都是燕云等人最需要的东西。单看衣物质料的华贵和食物的精美,便知战氏别馆实力雄厚,在这乱世之中竟然还能如此享受生活。
不过咎氏兄弟回来得这么快,确实大出燕云意料。难道他们如此有先见之明,事先把这些东西全都预备好了,刚才只是去顺手取来,否则岂能如此之快!
燕云心里狐疑的同时,更加确定战飞星心怀叵测,甚至一些小细节都已经布置得极为妥当。他原本是要让自己减低戒心,但结果却适得其反,使自己更加谨慎小心了。只看咎氏兄弟带来的银质餐具,便知战飞星决不会在食物上害自己。以他的自负,决不会用如此低劣手段引人讥笑。这仍然是使自己放松警惕的怀柔策略,但自己决不会上当。
如果燕云见过牧侯所住的怡心园净心居的情形,必会以为咎氏兄弟把战氏别馆所有的仆人婢女全带来了。
这战氏别馆虽然财力雄厚,但闲杂人手并不多,很多事都要自己亲躬,因为他们进行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秘密行动,人多嘴杂,容易走漏风声,也容易有奸细混入刺探消息,就象夜来香那种人。所以战氏别馆下人很少,余者皆是战飞星的高手属下或者客卿之类,他们负责警戒和秘密行动,做的决非下人的工作。燕云等人是客人,对这些并不清楚。双面王要把衣食给燕云等人送来,两个人自是不够,所以带了一批人。差不多战氏别馆的下人就这么多了。
当然,这些人一过长桥,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皆被郁妄川等人严密监视。这些高手铁卫全是经验丰富、眼光犀利、心狠手辣之辈,只要这些下人婢女甚至双面王稍有异动,就会立即扑杀,毫不留情。这是燕云的命令。
双面王何等人物,对眼前情形早已一目了然,知道燕云等人戒心颇重,而且眼前诸人几乎都是高手,决不能等闲视之,否则主上决不会派自己兄弟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稳定人心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敢稍有异动,若因此激起对方杀机,不管结局怎样,自己必先惨遭兵解。即使是双面王这种具有双头四臂,且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高手,一旦陷身在众铁卫的灾星剑阵围杀之中,也决难幸免。
双面王自然深明此理,暗自惊心的同时,脸上丝毫不动声色,似是毫不介怀,和燕云有说有笑,尽量讨好燕云。在他们看来,只要燕云等人没发现水榭雅居的机关布置,自己这方就稳操胜券。他们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死前总要好好享受一番,实在不需和他们计较太多。主上目的达成之时,便是他们的死期,相信眼前这些人绝对活不过三天。
只是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双面王怎能想到燕云等人的无穷智能和能力竟真能发现他们算无遗策的机关埋伏呢?
燕云这时自然满面春风的和咎氏兄弟虚与委蛇,谈笑风生,脸上看不出丝毫敌意,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行走江湖这么久,见识过拜幽兰等各式各样杀人不眨眼、骗死人不偿命的狡黠人物,燕云自己也变得奸猾多了。不管什么东西,在油锅里泡久了,也会变成一根老油条。尽管燕云对咎氏兄弟说话时转来转去的习惯感到极不适应,但其它方面却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两人说来说去,都是说些风和日丽、景色怡人哈哈哈之类不着边际的话,同时心里尔虞我诈,各打算盘,暗中提防,谁也别想从谁的嘴里套出半句话。
譬如——
“燕公子的坐骑真是雄骏非常,大概是天山异种吧!以前在下也曾远赴天山,为我家公子寻求坐骑,还亲眼见过一些这样的神驹。当时花了数万银两才买下一匹呢!”
“呵呵!贵府真是出手阔绰,在下可没有那么多的家产。这匹马还是江南朋友不知从哪里高价买来送给我的呢!这马是否天山异种,我可不知道,大概不是吧!那可太值钱了。原本它的毛发是白的,我自己喜欢红色,就用染料把它的毛发染红了,成了这副样子。据说以前秦朝尚黑,于是马都被染成黑色,我是东施效颦,弄了一匹伪装宝马,哈哈哈……”
“……哈哈哈!”
双方心照不宣,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掩饰内心的想法,同时感到这种言辞真是无比荒诞。
周围旁听的众人也险些暴笑出来,觉得燕云说谎的功力真是非比寻常,不但文辞并茂,言之成理,而且还颇为风趣。不过众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两人内心深处的诡诈机警。
如果赤火刚才听见了燕云那番刻意贬低他的言辞,恐怕它真的一气之下再也不给燕云骑了。再好的马也有几分土性子嘛!它乃是天山宝马,又出自深宫大内,算是马中的皇亲贵族,怎能被人如此贬低呢?它可不懂谋略呀!
咎氏兄弟这时却在心里暗骂燕云小鬼狡猾,竟然丝毫不露口风。
燕云也在心里暗骂咎氏兄弟——这两个老家伙怎幺还不快些离开!我们吃饱喝足,还要商量对策,考虑如何打倒你们呢!快点走吧!
燕云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不好意思主动赶人走,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好在咎氏兄弟这次够识趣,和燕云客套一番后,见实在套不出话,便和燕云约定明日上午在战飞星的瞻星仰月楼上接风洗尘,说些“到时再来相请,务必赏光”之类的话,之后便告辞离开了。他们这次来得快,走得也快。
战氏别馆怡心园净心居内,被战飞星的拨云摧心破击伤而又碰巧被光明使者牧侯所救的那名危险少女此时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锦被,静静的昏睡着。她闭着眼睛的睡姿显得既静谧又安详,与刚才的危险模样截然不同。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全被清洗上药,包扎完毕,血衣已被除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这里正是光明使者牧侯的临时住所。
牧侯这时刚将一盆血水倒掉,盛了一盆清水进来,将染血的脏手洗净,然后又用干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来刚才他为这少女疗伤颇费了一番力气。好在这少女昏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经过牧侯的这一番治疗,她的伤势已经大有起色,脸色不再晦暗,性命无碍了。
牧侯来到床边,静静的端详这少女的冰雪容颜,不禁心中暗叹: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怎会有那样的性情呢?唉!做件功德当真不易,险些把性命丢掉,真是何苦来哉!自己到底救了个怎样的人呢?
他望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少女的那柄碧绿匕首,深吸一口气,伸手拍开少女的穴道。
少女终于从沉睡中悠悠转醒,缓缓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牧侯那双正直善良的眸子,然后是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
少女这时陡然想起自己刚才刺杀牧侯未遂之事,心中大惊,知道自己现在必是落到人家手里,情急之下,伸手便向身边摸去,挺腰便要坐起。看来她情急失智,想要摸身边的匕首继续和牧侯拼命,但匕首已经不在她身边,她摸空了。
牧侯见状,不禁喟然一叹,伸手按住少女的肩膀,安抚她躺下,口中说道:“别着急,我不会害你。你的伤势刚刚被控制住,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千万不能激动。”
少女这时觉察出自己体内伤势已经渐渐好转,真气已能凝聚,只是大伤过后,失血过多,全身乏力罢了。以她现在有气无力的状态,根本对抗不了光明使者牧侯。她自己深明此点,所以立即停止无谓的挣扎,垂头丧气的躺下,免得牵动伤口。
她刚才剧烈挣动一下,伤口疼得一抽搐,当然不会再自找苦吃。
她知道自己落到光明使者牧侯这种高手的手里,怎么挣扎都没用,只能听凭宰割,好在牧侯只是一个以济世救民为宗旨的滥好人罢了。在她看来,牧侯根本没有危险性,所以她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单看牧侯在被自己暗算后仍替自己治伤,还让自己舒服的躺在这里,脸色仍是那样平和,便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危险。
这里大概就是牧侯的住处吧!少女心里思忖着。
牧侯这时走到几边,拈起那柄碧绿匕首,微笑道:“你刚才在找它吧!它很锋利,不是凡品,刚才险些要了我的命。你以后可别轻易用它没轻没重的开玩笑,真会伤人呢!”
他本来想说两句玩笑话来缓和沉闷的气氛并疏解这少女紧张的心理,可惜这少女并不领情。她此时丧失了反抗能力,在心理上已经豁了出去,大不了一死了之,她根本不在乎。此时她又露出兽性般危险的眼神,冷然嗤笑道:“可惜刚才没能杀得了你。”
她的语气阴森冰冷得吓人,完全不象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应有的口气。
牧侯皱眉道:“姑娘为何想杀在下呢?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在下并没得罪姑娘,而且还救了姑娘的性命……”
少女冷然打断道:“你真啰嗦!难道杀人一定要有仇才行吗?那世上也就没这么多恩恩怨怨了。弱肉强食乃是生存至理,杀人灭口乃是保命之道!人性本恶,贪婪**、杀戮野心永无止境!你连这些道理都不懂,明尊怎会派你行走江湖?我要杀你灭口,你却救我性命,当真迂腐不堪1
牧侯闻言,心中不禁泛起寒意,心想这少女还真是冷心冷血呢!她到底是在怎样的生存环境中长大的,竟养成这样乖戾恣睢的性格?看她那双眼睛,已经丝毫没有人性的善良和少女的纯洁,有的只是兽性的残酷和野蛮。自己救了她,她非但不感激,反而口出恶言。对于这样的一个少女,自己既无法狠心下手杀她,又实在没有信心改变她,但不管怎样,也得尽力而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天,总不能半途而废。
想到这里,牧侯淡然自若的反驳道:“姑娘,人可不同于野兽,弱肉强食可不一定就是生存至理。我不知道是谁教你这些的,但那人的看法未免太过偏激。人性善恶,岂能轻易论断。譬如善以米,性如禾,禾虽出米,而禾未可谓米也。因此善出于性,性不可谓善,恶由于性,性未必即恶……”
牧侯说这番话本来是想开导这少女人性并非生来本恶,而是受到后天环境影响,纵使身出污泥,亦可改恶向善,可还没等牧侯说完,少女便嗤然冷笑,反驳道:“你连董仲舒那愚人的话都信,难怪你这样迂腐!文人猪脑,不过如是!”
这少女说话实在阴损,一句话噎得牧侯半天没喘过气来,下面的话硬是没接上。不过她能知道董仲舒,虽然目中无人,却并非无知之辈。
牧侯这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说道:“姑娘此言实在过分!要知道,人不但有感情和理性,也有思想和智能,要讲求恩怨分明,要分清善恶美丑,要有慈悲之心,要能泽及他人,怎能无故胡乱杀人?尤其是丝毫威胁不到你的人!人若毫无感情,与禽兽何异?”
少女冷哼一声道:“冠冕堂皇,一派胡言!你只知大言欺人,却不知世间残酷,如野兽逐食,非高堂食肉者所能想象。狮虎吃羊,岂因羊谋于狮虎?告子论性,亦言性如杞柳,义犹桮桊,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桊,又言:性犹湍水,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无分善恶,犹如湍水无分东西。你真当我无知至此,但那纯属胡说八道!迂腐之言,便在于异想天开,不切实际。贵族不知稼墙之苦,文人不知兵战凶危,所谓高谈阔论,清谈之风,无稽之甚!我恩师洞彻天地,究极古今,早已教导我等勿信此等迂腐之言。就凭你的浅薄智能岂能与我恩师的真知灼见相比?别笑死人了!”
她嘴里这样说,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继续冷冰冰的道:“从人类茹毛饮血那一刻起,就注定人类世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不贰规法。强者生存,弱者死亡,远至历朝历代之兴衰更替,近到安禄山、史思明之辈兴兵乱华,无不按照此一规法进行。我等既生在这个争名逐利、无恶不有的世上,便只能遵循此一规法。胜则为皇,败则为寇,争霸天下,唯铁唯血,哪有感情好讲!只有踏着弱者的鲜血和枯骨,我们的时代才能向前发展。在本质上,人与禽兽并无太大的分别——人即是禽兽,这个世界即是屠宰场!此乃世间永恒不灭之真理,也是我恩师以洞彻世间万象的大智大慧所得出的超人一等的结论。以你的资质,根本无法领会这其中的深奥至理,那也情有可原。不过看来你们明尊没有好好教导你们呢!”
这少女说话时那种决然坚定的神态、那种锋芒凛冽的眼神、那种傲视天下的霸气,真让人难以想象这番话是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口中说出的。就算是成年累月决战沙场、杀人如麻的猛将,也未必能说出这样的话,例如风尘渡就决不会。真难以想象她的师傅是怎样的人,又是如何教导训练她的,居然把她少女的纯真人性磨灭得一丝不剩,把她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和间谍工具。
牧侯听罢,真险些一头撞死。他总算知道这少女“中毒”有多深了,枉他还想渡化于她,看来全是对牛弹琴、枉费心机。不过他这时也十分震惊于这少女的学识和思辩能力。
这少女言辞犀利,见识广博,所言并非毫无道理,但却过于偏激。她受到自身生存环境的影响,很少见到善行义举,便认定这个世界百恶俱存,人人如蝇逐臭,因此养成以恶眼看世界的习惯,认定人性本恶。她并非不懂牧侯所言之意,但却认定那是迂腐之言,随听随忘。
其实牧侯刚才所言乃是董仲舒调和“性善”、“性恶”二说的一种唯心主义哲学思想,少女说它迂腐,也确有其迂腐之处。牧侯想以大道理来说服这恶根深种的少女,显然白费功夫。若想让这少女认识到人性善恶,除了以自身行动证明人世间还有善的一面之外,再无它法。大道理的说教,这少女是不听的,因为她早已看惯世间凶险丑恶,心如铁石,决难改变。
以牧侯的智能和能力,他虽然可以正面反驳,只是想把朝代更替和安史叛乱之事完全给这少女讲明白,恐怕还要大费口舌,非三言两语就能办到,而且他知道这少女思想邪异,决无耐心和兴趣听自己絮烦解释。她并非见异思迁、人云亦云之辈,就连告子和董仲舒都不屑一顾,岂会因自己一番说教便改变自身看法。她师傅的那种“禽兽谬论”已经完完全全的统治了她的思想,想把它完全从她脑内剔除或覆盖是何等困难。
她从小到大可能从未接触到其它思想,自从大脑是一张“白纸”之时,就染上这种思想,而且反反复复加以硬性强化,想完全清洗干净决无可能。就好比小孩子幼时被长辈告之不能吃耳茧,吃了就会变哑,尽管孩子长大之后随着知识增长会认为这毫无道理,甚至无比荒谬,但他仍然不会也不敢尝试吃耳茧,生怕变哑,甚至还会这样教下一代。此理同一。小时侯种下的思想意识根深蒂固,极难破除。纵是明尊亲来,恐怕都很难渡化这危险少女。
不过牧侯身为摩尼教光明宗的光明使者,一向慈悲为怀,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岂会因些许挫折就轻言放弃!
他这时并不气馁,心思电转,仍在筹划良方来教导这乖戾少女,想把她的思想引回正途。这种感觉就好象是慈祥的父亲循循善诱一个淘气冥顽的女儿一样。其实单纯就年纪来看,牧侯确实可做这少女的父亲了。
少女见牧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自觉理亏,无言以对,于是继续大言不惭道:“如此深奥至理,决非三天两日便能悟通,你一时想不明白,也不用气馁。我尚用了七年时间才参悟明白,比我练武的时间还多两年。以你的资质,至少也要下十年苦功才行,不用现在冥思苦想了,挺耗心血的。不过你既然是摩尼教光明宗的光明使者,必然有些智能,迟早会明白我今天所言都是至理名言。”
听她所言,好象牧侯的资质真比她低了一截似的。
牧侯哭笑不得,只能暗自叹气:这少女从小被强行灌输这种思想竟长达七年,难怪会有如此个性。她只用五年时间练武,竟有如此成就,除了自身资质和药物作用外,恐怕就是这种思想形成一股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支撑她了。这种偏激思想足可影响她一生一世,甚至使一个单纯的弱质少女变成一个武功强横的杀人凶魔,可见这种精神力量何等强大。不知是何人竟能想出这种方法训练杀手死士,实在太高明了,和某些宗教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她的武学成就必有某种程度的飞升。单看她远胜黑暗使者的轻功造诣,就知她的武功绝对不凡,虽然比不了战飞星,但牧侯显然对她估计过低,他并没有亲眼见识到这少女在重伤情况下拼命施展出来的超卓轻功,否则必有全新判断。若他根据刚才的情况便认为自己能稳胜此女,那可大错特错。
这少女现在全无反击之力只是因为她中了战飞星以八成功力突然发出的一记拨云摧心破,那是摩尼教黑暗宗首任盖世天魔权赤阳晚年所创秘魔九击的第一击,在秘魔玄功的作用下自然威力非常,决非常人能够抗衡,就是牧侯自己也决难接下这一击。
战飞星能将牧侯玩于股掌之上,智能武功确实非比寻常,但若以此评价这少女的成就,显然失之偏颇。
牧侯这时心忖:我就算想一辈子,恐怕也想不明白你那种歪理邪说。若非强制性的精神改造,焉能培养出你这种人来!你说的可决非至理名言,可自己怎么才能跟她说明白呢?这可当真难办。
想到这里,牧侯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少女见到牧侯为难苦笑的样子,竟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开心,似乎很乐意看到牧侯受窘,此时呵呵笑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也不用感到自卑。如此深奥至理,你想十几年都不算过分。算了!反正你迟早都会明白,也不用现在太感谢我。”
牧侯险些气晕过去,心想这少女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居然认为我在自卑,真是大言不惭。嘿!算了,别和她计较了,为此气坏身体真不值得。反正来日方长,自己决不会束手无策,总能找到方法教导她,实在不行,还可以请教师尊嘛!
还没等牧侯答话,少女又皱眉说道:“对了,刚才我要杀你,你为何还要救我?你怎幺如此愚蠢?”她似是在故意挑惹牧侯,想看他到底脾气有多好,究竟会不会生气。
牧侯心里真窝火,心忖:难道我救你还有错了不成,杀了你你才舒服?
按那少女的理解,牧侯的行为当然很愚蠢,因为若是她,自然不会放过想杀自己的人,哪还会救对方,真是痴人说梦。不过这两人都是以己之心度对方之腹,自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还好牧侯天生脾气好,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此时强压怒火,脸色明暗数变,片刻之后,才调整好情绪,微喟一声道:“在下并非愚蠢。这是在下作为光明使者的做人原则!”顿了一顿,又道:“在下本非嗜杀之人,怎会因一时怨愤就要人命呢?人的生命都是上天给予,父母养育,得来不易。众生平等,岂能随便滥杀!那实在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在下虽行走江湖多年,但始终秉承明尊教导,恪遵三印十戒,从未滥杀一人。何况刚才姑娘虽然一时情急出手,但并未伤到在下,情急失智,可以原谅。在下怎会趁人之危而睚眦必报呢?”
【注】三印十戒:三印和十戒是摩尼教基本戒律。三印指口印、手印和胸印,口印即不妄语等戒律,手印即不杀生等戒律,胸印即不奸淫等戒律。十戒是:不拜偶像,不妄语,不贪欲,不杀生,不奸淫,不偷盗,不欺诈,不行巫术,不二见(怀疑宗教),不怠惰。三印十戒是僧侣、俗信徒都必须遵守的。
少女闻言,不禁愕然,显然从未想过这道理,但瞬间眼中又闪过嘲弄神色,嗤之以鼻道:“我都没想过出手理由,没想到你却替我想好了。情急出手?哈!真好笑!什么众生平等,真迂腐!人之命贵,蝼蚁命贱;强者命贵,弱者命贱,此乃天下人人公认的至理。人可以杀死蝼蚁,强者自然可以杀死弱者,就好象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一样。我刚才没伤到你是你走运。若我身上无伤,现在躺下的就是你了,岂容你对我说教!”
牧侯摇头叹道:“那也未必!姑娘未免自视太高!”
少女怒哼一声道:“那就走着瞧!你不杀我,我必杀你,无话好说。杀人当然要趁人之危,光明正大的决斗还叫杀人吗?真不知你为何这样迂腐不堪。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人吃人都是正常的,遑论杀人!我要杀你,你却救我,当真不是普通的冥顽不灵。你真把滥好人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牧侯只能摇头苦笑,心里暗叹:自己好心救人,不和她小女孩子计较,没想到却反过来被她嘲讽,真是岂有此理!
少女见牧侯无言以对,自己虽然身体行动不力,但口舌上却大占上风,不禁有些兴奋,俏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继续问道:“你刚才怎知我要出手偷袭你呢?”
她要弄明白失手的原因,以免重蹈覆辙。
牧侯叹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行走江湖,虽无害人之心,但不能毫无提防之心,否则我不早就没命了。象你这样一个浑身浴血的危险女子,你当我对你毫无防备吗?那你未免太低估我了。我替你疗伤之时,感到你体内真气突然凝聚,便知你要出手,当然会比你快一步。”
少女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大概是觉得自己失手有些冤枉。若牧侯那时手掌没有紧贴在自己命门穴处,他大概就毫无察觉而死定了。不过那时真危险,若他狠下心来,掌心真气一吐,自己恐怕就要被当场震毙。唉!说来说去,都是他心地太善良。他到底有没有杀过人呢?
正思忖间,却听牧侯说道:“你刚才答应过我要说出实情,现在我救了你,并把自己所知如实相告,你也该履行诺言了吧!”
少女眼中掠过一丝戏谑之色,有些耍赖的道:“我可不是正人君子,一向不守诺言。我既然栽到你手里,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个字。”
你不是以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自居吗?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吧!象你这样的滥好人,真是太好欺负了,甚至还有些快感呢!相信你决不会对一个受伤的少女用刑逼供吧!我可是绝对相信这一点,你可别让我失望。
少女一边在心里暗忖,一边很满意的欣赏牧侯的哭丧脸,她算准了牧侯性格老实憨厚,决不会对弱女子下毒手。单看自己不断顶撞他,还明确表示要杀他,现在仍能舒服的躺在床上,没有一指加身,便可证明此点。这人即使自己被杀,恐怕也不愿杀人吧!
牧侯虽然心里暗气,但真拿这少女没办法。让他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用刑逼供,他真的做不到。换作明月,哪会管这少女身上有没有伤,肯定会冲上去揪住这少女的头发,把她拎起来,先狠狠抽她两耳光再说,岂容她舒服躺着!但牧侯不象明月那样蛮横,没有这种魄力。
少女躺在床上,觉得颇为舒服。她很久没有这种惬意的感觉了。一旦将生死抛开,她感到轻松不少。她觉出全身上下的伤口全被上药包扎妥当,正在逐渐愈合中,已经不甚疼痛,内伤也大有起色,真气正在经脉中缓慢凝聚,看来牧侯确实出了很大的力。
想到这里,少女对牧侯不禁起了一丝感激之心。毕竟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良知不能完全泯灭,还是有感情的,尽管那微乎其微。牧侯没有将她出卖给战飞星,在她对他不利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加害她,反而以德报怨救了她,现在也没有对她拳脚相加,用刑逼供。这确实让她多少有些感激。虽然她始终认定牧侯是一个心地善良并且好欺负的滥好人,但她仍是觉得好象自己现在欠了牧侯很多,甚至有一种内疚甚至厌恶自己的情绪。那真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何不对,但现在她突然有些迷惑了。牧侯明明可以很残酷的对她,他为何这样善良呢?她现在甚至不想再捉弄牧侯,也不想再对他冷嘲热讽了。
她这时又发觉自己身上染血的衣裤已经全被脱去,并换上一件宽大的白袍,看尺寸似是牧侯的衣物,不禁有些诧然,心忖:是他帮自己换的衣物吗?自己居然穿了这男人的衣服!此地只有他一人,连婢女都没有,疗伤、包扎、换衣自然全由他一手包办。那自己岂不是被他全看光了!哈!他居然把自己的亵裤也脱掉了,还真大方呢!男人都是好色的!这个光明使者……他趁我昏睡时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呢?
不论她心理如何阴暗,但她毕竟是个少女,仍有基本的羞耻之心,自己**之处绝对不能被别人看。但她的这种想法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她又转**一想:但他不象好色之徒啊!看来自己多心了。全身上下没有异样的感觉,应该没有多余之事发生吧!看来这家伙不但是滥好人,而且还是柳下惠呢!
她对牧侯的印象终于又由邪转正。牧侯此时可不知她心中有如此想法,否则真要谢天谢地了。这可关系着光明使者的名誉啊!
少女这时故意用一种怀疑的眼光问道:“是你亲手帮我清理包扎换衣的吗?”
牧侯淡然道:“是啊!此地没有别人,当然是我代劳。我已经给你服下了我们明尊亲制的疗伤圣药光明丹,足可起死回生,然后又用大明尊诀之医疗诀为你疗伤。你的内伤外伤如今都已大有起色,只需静心疗养,数日便可痊愈。姑娘不用担心,也不用感激在下。这是在下作为光明使者的份内之事。”
他没能明白这少女问话的真意,最后一句话倒是白说了。
这位姑娘知道“感激”两字怎么写吗?
不过她知道自己已经服下明尊的光明丹,倒是真的放心了,知道伤势会很快痊愈。
这是她出道以来首次重伤濒死,也是首次被人搭救,罪魁祸首就是那深藏不露的战飞星。哼!自己可不是好惹的人!他敢招惹自己肯定会后悔的。估计同伴们快要到了,那时非把战氏别馆弄个天翻地覆不可,定要加倍报复回来,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自己再也不会如此大意轻敌了。
少女在心里暗自发狠,誓要报复重创她的战飞星,但旋即脸色一整,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对牧侯道:“我又不是死人,有些事情你可以把我弄醒,让我自己来做啊!怎能随便脱一个少女的衣裳呢?难道你是光明使者,就可以随便做这种事?这也是你份内之事吗?难道你们明尊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给人疗伤的时候就可以随便占少女的便宜?”
这是什么话?牧侯都快听晕了。他救死扶伤的行为居然被人认为居心不良!事急从权,他当时别无它法啊!他可不是好色之徒!
其实少女也明白此点,知道自己当时伤势严重,实在没能力自己料理,只是她想开开牧侯的玩笑,喜欢看牧侯窘迫的样子,并极有快感。
不过牧侯问心无愧,心安理得,闻言脸都没红一下。
不知为什么,牧侯这时竟起了戏弄这少女之心,大概是想稍微报复一下她刚才令自己无言以对的言行吧!否则真是郁闷难舒。这少女无论想法还是言行都让人感到无比憋气,尽管单纯看她的容貌并不会让人气闷。
牧侯戏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身体本是臭皮囊,姑娘何必太认真?”
他虽是开玩笑,但眼中依旧神光湛然,正气凛然,并无猥亵之色。
少女闻言,蓦的瞪大眼睛,诧然道:“这句话是光明使者说出来的吗?我真小觑了你!不过即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能随便这样吧!按你的说法,难道别的女孩子的身体你也能随便看了?反正都是臭皮囊!”
她现在反咬一口,诚心难为牧侯,其实她自己并不在意。
牧侯却哈哈大笑道:“姑娘当时身上血肉模糊,与烂豆腐无异,就算脱光了,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正常的男人会对姑娘的身体有丝毫兴趣。这绝对千真万确!”
他说完这句话,果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不禁大有快感,但转瞬他又觉得此言实在阴损刻薄,太伤这少女的自尊心,只是覆水难收。他一生中还是首次说这种恶毒的话,但也是首次遇上眼前这种少女。相比起来,当初明月虽然不讲道理,但都比她强多了。
少女闻言,果真气得眼中冒火。只是她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否则真要和牧侯拼命了,此时怒瞪牧侯一眼,好象很生气似的沉着俏脸,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暗忖:看来这滥好人并非毫无脾气,说话真够损的。哼!居然敢讽刺我的身体是臭皮囊、烂豆腐,真是不可原谅!不过能激得这一向心平气和的滥好人口出恶言,倒也挺有趣呢!
她心里暗气的同时,却又觉得很有成就感。
牧侯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真生气了,当即笑道:“在下只是和姑娘开玩笑,决无恶意,姑娘莫要当真。何况以姑娘的个性,恐怕不会在意此事。”
少女白了牧侯一眼,冷哼一声道:“谁说人家在意了?我只是不忿给你这不解风情的滥好人占便宜罢了。”说到这里,她脸上竟浮起一层红晕,居然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羞赧之色,眼中兽性减弱不少。
既然“不解风情”又怎会“占便宜”呢?牧侯并没注意到这少女说话前后矛盾之处,或许她本身心中也有些矛盾吧!牧侯只是觉得这少女此时的模样更象一个少女。
少女这时脸色又恢复冷漠,有些自嘲的道:“反正我也不是好人家生的,又没有尊贵的血统,平日杀人如麻,早已不把身体当作一回事。其实就算你刚才趁我昏晕时占我便宜,甚至奸污我的身体,我都不会介意。如果拿身体的清白可以换回一条性命,已经很划算了。”
少女冷酷的言辞中透着一丝苦涩,似是觉得生命很无奈,不知这是否是她的真心话。
牧侯心中暗叹:这少女连身体都不在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见她平日的生存环境是何等残酷野蛮。自己该怎么帮她呢?幸亏救她的人是自己,但愿她别把自己当成淫徒才好。
于是他淡然笑道:“救人从权,嫂溺亦要伸以援手。当时姑娘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只好由在下代劳。就算有何冒犯亵渎之处,姑娘也应谅解。医者父母心,在下救人时眼中只有伤者,而无女人。在下可没占姑娘便宜。”
少女哂然道:“医者父母心?难道你刚才真把我当成你女儿了吗?唉!我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何样子呢!”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兽性的眼神竟变得朦胧起来。
牧侯知道这少女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中恻然,一时无言,暗忖:若自己真有女儿,断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少女沉默一阵,陡然神色一变,又开朗起来,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妩媚笑容,对牧侯道:“除了教我养我的师傅外,我以前从来不知感恩图报,即使象你这样的救命恩人,我也能面不改色的杀他灭口。象我这样恶毒的女子,大概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受苦吧!虽然我不在乎死后怎样,不过这次却觉得好象欠你太多。你……唉!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呢!”
这次她并没有称呼牧侯为“滥好人”,不过在她的眼里,人似乎只有好坏之分那么简单。想法单纯是训练杀手的必要手段,敌人就是坏人,同伴就是好人,别的无须理会。如今她把牧侯自觉的归于“好人”一类,看来她的思想确实有些改变,心中对牧侯确实生出难得的感激之情。
牧侯却苦笑一下,对于“好人”这个称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或许他应该表示一下感激吧!毕竟这少女虽然冷酷,但总算明察秋毫,没把他这个济世救民的光明使者当成坏人,否则真成笑话了。
少女这时突然说道:“你究竟对我的身体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尽量满足你的愿望,就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我一向不懂得报恩,可这次却觉得亏欠你太多,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受。我现在只能用这个法子偿还,希望能让你满意。”
她说得极为**,把**交易说得跟卖肉一样简单,比妓女还直接,明买明卖,而且脸不变色心不跳,一副根本不介意清白的样子。
牧侯听得一怔,愕然以对,心知这少女还是对自己没有完全放心,想通过**关系笼络自己,又或者她单纯想报恩?这似乎不可能吧!还是……她想趁自己降低警惕欢好时杀了自己?
一思及此,牧侯不禁背脊处渗出丝丝冷汗,暗叹这少女实在阴险狡诈。
牧侯因为刚才的事,以及分析这少女的个性,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因此才有这种想法。其实这次真是他多心了,那些全是他自己的臆测,并非少女心中所想。
她根本没想趁机害牧侯,只是心里矛盾,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不对,却觉得有些彷徨,所以才打算用身体报恩,减低负疚之情,以免亏欠牧侯,或许这样能让自己心情变好,抛下这种不愉快的感觉。这少女遇见牧侯这样善良老实的君子侠士,就算是再冷酷的冰山,恐怕都会融下一角。
不过牧侯这次竟有了小人之心,但这实在怪不得他。他虽然救了这危险少女,而且她似乎没有反抗之力,但必须时刻对她加以提防,否则真可能莫名其妙的没命。
牧侯对此深有感触,哪敢放肆,何况他确实不会要这少女的身体,此时有些拘谨的道:“姑娘说笑了。在下毫无此意。在下救人只是奉行自己的原则,以身相报实无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