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三方夜战(2)
卫冲跃出房门时,对门一名披着单衣的丫鬟仓皇奔至,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直冲入他怀里,溅得他襟口衣袖一片温湿黏稠,原来那小丫鬟的喉管早已被利刃切断,挣扎两下,立时气绝。
卫冲虎吼一声,“飞化腾骧”骤然出鞘,黑夜里一道刺目的白光掠起,将随后追来的黑衣刺客连人带刀削成两段!还来不及检视尸身,无数黑影突然自树影花丛、檐前廊下等难以想象的方位蹿出,仿佛栖息深洞的蝙蝠群一般,顷刻间风声呼啸,身影交错形成的黑霾遮盖了星月光辉,几乎不能视物。
卫冲手持罕世利器,咬牙一径挥舞,敌方兵刃多半稍触即断,众黑影一击不中,立刻退开,一时间倒也奈他无何。卫冲仗着兵器之利,更无一刀一剑能与之对击,接连施展百花阁内各家各派的精湛剑法,慢慢杀开约莫两丈方圆的圈子。
另一头卫亢提剑冲出寝居,长剑上的招数规矩平实,威力却是奇大,不多时已杀到了弟弟身边,两人合成一股,并肩御敌。黑衣人或趋近扑击,或抽身飞退,前仆后继、难以清数,卫亢兄弟凝神接敌,尚无暇开口说话。
忽然间一道沉雄的掌力轰来,卫冲首当其冲,被震得剑势溃散、踉跄两步,两名黑袍客挥刀扑上,“嚓、嚓”两声,在他左臂、前襟划开两道凄厉血痕。卫亢双目圆睁,喝道:“二弟!”圈转长剑去救,背后掌风又至!卫亢咬牙使出“雁书三复”心法,身形硬生生挪开尺许,剑尖挑开黑袍客的两柄钢刀,堪堪救下卫冲;“砰”一声右肩胛被铁掌夯中,打得他向前扑倒,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一柄长剑突入阵中,掠起一阵金铁交鸣,将三名黑袍客各都逼退了一步,一道苗条的藕色身影凌空飞落,长发如瀑、纤足尖尖,正是卫盈。
“姐姐!”
“你们没事么?”
卫亢微微摇头,勉力运功镇住内伤,伸手搀起了弟弟。
眼见院落里尸横遍地,仅有八九名是黑衣装束,其余皆是卫家的庄丁女眷,卫盈不禁心中大恸,美眸里噙着一抹泪光,面色却寒逾冰霜。
四周廊庑间黑压压的一片,也算不清多少人,个个黑巾蒙面、窄袖紧身,清一色的夜行装扮;额间微微光闪,似是镶有金属薄片。当先三名黑袍客腰系玉带,头上没有金属饰片,却环额滚着一道细细的银线,所着黑袍均以织锦硬绸制成,身份显然与其他人大大不同。
树丛里一名黑衣人急于争功,身形一动,便要扑上前去,蓦地卫盈长剑一颤,随手将他刺落于地。旁边数名刺客见同伴丧命,纷纷叫嚷着冲来;喊声未落,竟然全数倒地,喉间均留下一点比钱眼略小的尖孔,鲜血汩汩而出。余人未及回神,但听卫盈一声清叱,长剑幻出点点星芒,转眼又刺倒几名黑衣人。
“贱人!”右首的黑袍客眦目欲裂,振臂吼道:“动手!”
黑衣刺客们骤然清醒,接连蹿出,用起那如蝠群扑击般的诡异战术,霎时间风声猎猎、黑云遮顶,又是一片星月无光。卫冲、卫亢急忙挺剑护住头脸,卫盈却凝立不动,秀目微闭;转眼第一波攻击已到,卫冲眼中血丝密布,嘶声叫唤:“姐姐!”
水银暴起。
卫盈长剑出手,顷刻间仿佛炸碎了满天星斗,数不清的耀眼光华穿出暗影,夹着黑衣刺客的鲜血哀嚎飞散开来!
她以“雁书三复”心法使出“落叶满空山”,六六三十六剑乘以三,瞬息间连递一百零八剑,黑衣人身形再快,也快不过她手腕轻轻一颤;人数再多,总无法一百零八人齐至。卫盈索性闭起眼睛、听风辨位,毫不受阵形影响,剑尖尽往风起处招呼,众刺客哪里见过如此快绝的剑法?糊里糊涂给刺死了十余人,进退骤失法度,乱成一团。
卫盈飞身而出,明晃晃的长剑指东打西,眨眼又多添数条冤魂;忽地纤腰一扭,默运“雁书三复”心法,“云凝愁半岭”、“朔气动河山”、“日暮松烟寒漠漠”三式秋风剑势连环发动,娇躯和着剑身直扑为首三名黑袍客,叮叮咚咚一阵急响,迫得三人连连退后,其中一人兵刃脱手,一人右臂受伤,只有居中身形最魁伟的那人毫发无损,却怔怔瞧着她发呆。
她挺剑俏立,粉脸煞白、娇喘细细,柔弱得宛若风中花蕊,直要逼人销魂,但那双杏眼不怒自威、炯炯如电,在场却无一男子敢再上前,眼睁睁看她挽着卫亢二人,慢慢退向前院。
门外的哀嚎声此起彼落,大批训练有素的哨子正在院落里来回飞蹿,毫不留情地残杀卫家之人。仅仅隔了道门墙,书房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烛光掩映之下,卫玄与兕牟君两人凝眸相对,半晌无语。
“八年前的‘那件事’、十七件灭门血案……你都有份?”
“我是主谋。”狰狞的牛形面具后传来一阵窸窣,似乎正低声轻笑着。
卫玄点点头,神色平静得像在垂询下属,以确认自己交代的工作是否如数完成。连兕牟君都不禁折服于他的沉着,强烈感觉眼前之人那深不可测的领袖气息,仿佛今夜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仿佛陷入局里、命悬一线的是他兕牟君,而非这个既没面具遮脸、身份也不再隐密的“天门之主”。
兕牟君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终于了解自己选择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我从六年前便开始怀疑你了,只是一直苦无证据。”
兕牟君狞笑道:“胜兵先胜,你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卫玄道:“所以‘那人’遣你来杀人灭口,以防我在三月十五的‘十年之会’上揭发你们的丑事?”
“凭他还指使不了我。”兕牟君沉声道:“杀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今夜未曾来过,任你如何神通广大,一辈子也休想找到地门涉案的证据。我来只为两样东西:真经与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