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轩辕侯府位于骊京城的中心位置,侯府内白玉为墙、琉璃瓦为顶、紫檀木柱,十分华丽。
府内风景更是怡人,一眼望去,假山瀑布、小桥流水,以及盛开的各色修剪整齐的花丛,时节正值初秋,花朵开得奼紫嫣红,结果的小果子红的、绿的、黄的、紫的,颗颗饱满、累累成串,一派好景致。
一进府,樱宁等人就被那管事领着去见了白胡子的老管家,开始分派各自的工作,分到的人就跟着不同的管事走了,最后剩下她一个,还没等老管家开口,从外头突然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瘦长身材,外表看上去和气谦逊,却一脸苦瓜样,后头还跟着个小厮,小厮十四、五岁的年纪,明明长着一张挺机灵的脸,却也跟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这苦瓜跟茄子两个似乎正为什么事伤脑筋,老管家一看到两人,赶紧问:“怎么样?郝管事、平安,小侯爷肯吃饭了吗?”
“哪肯呀!”那姓郝的管事唉声叹气,“说没胃口,这都一整天了,什么都不吃。”
“而且刚才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咧!”叫平安的小厮愁眉苦脸。
老管家一听也急了,“请蒋大夫看过了?”
“看过好几次了,惹得小祖宗发飙,蒋大夫也不敢露面了。”
“这可怎么得了!老侯爷才离京几天,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照顾好小侯爷,可是小侯爷每年一到生辰就……唉!算了,我还是先去看看。”
老管家带着一帮管事急急忙忙地走了,剩下发愁的郝管事和平安,以及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樱宁。
“平安呀平安,你说怎么办?”郝管事叹气,“看样子咱们的差事,这回可不保啦!”
“郝管事,我也没法子呀,小祖宗太难伺候了,多少人哭着、喊着不在咱府里干了……”
这是天大的实话!
府里头的这位小侯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身分尊贵,偏生性子就跟恶魔转世无异,唯一的爱好就是想方设法地捉弄人,上窜下跳折腾得满府上下不得安宁。
老爷子对这唯一的孙子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胡闹,再加上自个儿也忙着上朝、下朝,哪有时间管?
直到某天,老爷子在看了三年前离府去了西沂边关参军的聂少爷,快马加鞭地遣人寄来的一封长信后,忽然对其孙的学业关注起来。
某日便召集府内上下一班管事,语重心长地说:“大伙儿都清楚,我云万里是个大老粗,自幼弃文崇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可那时候是乱世,饭都吃不饱,哪有书读?如今天下太平了,文武彼不能丢,狩臣有心,还记挂着墨儿的学业,说有句话叫‘潜移默化’,今后不只是要多给小侯爷请几位先生教习,还要多找几个能识字的进‘望尘轩’照顾小侯爷起居,引导他平日多读点书才对,别一门心思走鸡斗狗、不学无术!”
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谁读过书啊!再说了,读过书又哪里会做“丫环”这份职业呢?于是满府上下赶紧打着灯笼,满府找那种聂少爷所说的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出来,偏生这但凡读过书的,都还蛮有气节,一听说要去服侍小主子,宁死不屈、死活不去。
老管家绞尽脑汁,最后才决定用“抓阄”这个公平的形式,来选出接下这烫手山芋的人选。
而郝茗……“郝茗”这名字绝对是个讽刺,要不这等大任,怎么就好死不死地落到了他这才上任没几天的新管事头上?
好吧好吧!下人嘛,如果拚了老命找,识得几个大字的也不是找不着,可是,进了“望尘轩”的全都被小侯爷吓跑了,这两天,那起因者还因为思念亡母闹起了脾气,不肯吃饭了!
这下可好,小祖宗不吃饭,自己的饭碗也快要不保了。
郝管事满脸愁云惨雾、哀声叹气地直埋怨:“想我郝茗还真是命苦哇!白白叫了这么好的名字!”
此话一出,旁边就传来“噗嗤”一声,显然有人被这名字给逗乐了,听声音,像是个年轻姑娘。
【第三章】
被人嘲笑,还是被个大姑娘笑,使得原本就犯着愁的郝管事面子有些挂不住,一回头,这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个大活人。
“你是……”
樱宁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小女是刚进府里来上工的。”
“哦?被分到哪儿去了?”
“还未被分派。”
那大名“好命”的管事打量着她,还偷偷摸摸地在她脸上那块胎记上研究了好一会,又和颜悦色地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
“小女姓颜,叫樱宁,虚岁十六了。”她想了想,觉得将母亲的姓氏报上更妥当。
“听口音,姑娘像是京城人?”
“嗯,小女幼时在京里长大,几年前才随家人回了老家。”
“老家在何处?”
“在泷州。”
“原来如此,那怎么又回京里了呢?”
“小女是来投亲的,可惜隔得太远,消息失了真,怎么也找不着下落了,想先找份差事,日后再作其它打算。”樱宁规规距距地说着,神情坦然自若。
真是个勤劳的好姑娘啊!郝管事赞赏地又问:“看姑娘的样子,可曾识字?”
“哦,识得几个。”
“真的?”郝管事心里一喜,“念过什么书?”
“也没什么,不过是‘女诫’、‘内训’。”
好、好!郝管事满脸愁云渐渐散去,“姑娘家境不错?”
“这倒不是,因小女幼年跟在外祖母身边,她老人家平暇闲来无事便教小女读了些书,打发时光而已。”
郝管事听了,便知这姑娘的外祖母应是出身书香门第,心里越发满意,不住地暗自点头,瞧着眼前少女年纪不大,虽貌有缺陷,但言行举止倒是个安稳本份之人。
站在一边的小厮平安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樱宁看,只见她一袭月白衫子,如瀑秀发挽起,用鹅黄的丝带简单地束着,半张脸儿,像天上的仙子;半张脸儿,还是像仙子,只不过是残缺的、下了凡尘、遭遇不幸的仙子。
“姑娘平日里拿手的什么?”
“对烹饪略懂一、二。”
“既是这样,能不能作道特别点的菜肴给咱们瞧瞧看?”
“是。”樱宁点点头。
郝管事便叫平安带着她去了厨房,自己又转回“望尘轩”去看闹别扭的小主子,一个钟头过去,还不见平安两人回来,只得又找到厨房去。
远远地,就闻到一阵清香扑鼻,厨房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大概都是被这香味吸引来的,一个个交头接耳、馋涎欲滴。
“郝管事!”平安一脸的惊喜,“那姑娘还真有两把刷子哩!作的东西我闻着就流口水,少爷肯定会喜欢。”
是吗?郝管事狐疑地朝厨房里望去,只见灶上的锅里不知道炖着什么东西,只微微一点文火,那姑娘坐在一旁守着,倒是很惬意。
“郝管事。”樱宁见他进来,便站起来。
“姑娘这作的是什么?”郝管事觑着眼,直往那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灶台瞄。
“西瓜盅。”樱宁回答。
她适才跟着平安来到厨房,正巧碰到几个仆妇抱来好几个圆圆的翠皮西瓜,于是灵机一动,告诉平安要了两个来,又问热心的胖厨娘找了些新鲜蔬果等材料备用,挽起袖子开始作西瓜盅。
这道菜是父亲自创,作法虽简单,但味道清醇鲜美。
她先将西瓜顶部大约六分之一块切下,用长柄杓子将瓜瓤全部挖出,再将事先切好的童子鸡丁、火腿丁、新鲜的莲子米、龙眼、荔枝、胡桃、杏仁和松子仁装进去,再将切下的瓜盖重新盖好,放在灶上隔水用文火炖。
“不错、不错!”郝管事仅是听描述就已是赞不绝口,又急着问什么时候能做好。
“这个要炖足一个时辰方好,还请管事稍安勿燥。”樱宁抿嘴一笑。
她生性淡然,旁人看着只觉有一种凛然不可冒犯之感,因此她作菜时,厨房的人都只旁观,不敢大声议论,可现下见郝管事来了,又是平时熟络的人,便都或站或坐,你一言、我一言地聊起天来。
“郝管事,小侯爷今儿还是那样吗?”
“是啊!正赶上老侯爷出京去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唉,说起来小侯爷真是纯孝之人,自从知道那件事后,每年一到生日就……”
“咳,别说了,等到明儿去了南安寺烧香回来,应该就好些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