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于庆造谣,青梅竹马恩尽
第18章于庆造谣,青梅竹马恩尽
于庆这种男人,东西放在手边,唾手可得的时候,不觉得有多稀罕。当初香香跟他青梅竹马,可谓是两小无猜。虽然郭田家教严,两个人并不敢有什么逾礼之举,但是他知道这个姑娘以后长大了就是自己的。
是以虽然老听人谈论香香漂亮、贤惠,却也并不觉得有多珍贵。后来香香被土匪掳走了,他虽然难过,却也没有那种日夜悬心的挂念。后来香香回来,他骨子里还是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老郭家一时半会儿子想不开,到最后还是只能来求他。
得知香香许了马敬山,他还跑到马敬山跟前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一时气不平,却也只是觉得——看,不嫁给我,你就只能嫁给这种男人,做个继室填房,孩子都是别人的,何必跟我赌这种气。再说了,你清白都毁了,我虽然娶个正妻,还愿纳你为妾,从此顶着他人的闲言碎语过日子,这难道还不是对你的好?
是以虽然事情屡出波折,但他仍始终认为香香只是在跟他赌气,不过是他不要的东西。哪天他愿意,只要说几句好听的,随时还能捡回来。直到慕容厉出现,他发现这个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变得有点陌生。开始听说王爷要纳香香为妾,他就存着那种冷笑的心思——你以为人家真能看上你?这时候是看着风光,过几日被赶回家来,看你还不得来求老子!到那时候……眼前早已出现香香被赶出王府,落魄地回到郭家。郭田上门,双膝跪地,哀求他收留自己的女儿,郭香香望着他,双眼泪水直流,哀哀地喊:“于庆哥哥,之前是香香猪油蒙了心,才看不清你对我的真情真意。如今香香明白了,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每次做这样的梦,结尾都会梦到她那嫩葱般的小手,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最后无一例外都演变成一场春梦。
可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香香嫁到王府之后,郭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是马敬山去往晋阳城做生意的时候,受郭田所托,给带了好些东西过去。马敬山是个实诚人,回来之后将王府的威严气派大大描绘了一通。令支县这样的偏远小县,最气派的也不过就是州府官员、几个乡绅的住宅了。然则这些同王府比较起来,又算得什么?
他这一样一说,诸人对郭家更是艳羡不已。他明里也奉承,暗里却一直冷眼旁观着,家里于家老太太也是各种小娼妇、破鞋地骂。一方面却还是不敢得罪郭家,每每派他送些东西给郭田,郭田总是不卑不亢地退回去,于庆心里更是窝着火。
没过多久,晋阳城就传来香香有孕,去宫里养胎的消息,他更是气结难平。后来郭陈氏去王府照顾,人家王府派人来接的时候,那马车、阵仗,他不看也挡不住到处有人说,真是听得一肚子火。这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并不是盼着香香被人一刀杀死,总还是想着她落魄回来,眼看着自己与徐家姑娘过得如何称心如意。
再之后就听说慕容厉与慕容博逃离晋阳城的事,那会子他可是打了鸡血,心想你身为一个逆王妾室,这回还不落得衣食无着的下场?王爷,切,失去爵位权势,王爷有屁用!还不如老子这个平头百姓安稳呢!
正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着在哪个雨夜,香香一身湿透,哭着敲响他们家大门呢。这回梦的内容变了——你要敢回来,老子就把你当钦犯交给衙门!哼,只是在你被抓走的时候,老子自然还得当面数落你一通。你个不贞不洁的女人,一心只知道攀附权贵,现在知道来求老子了?牢里后悔去吧!
然而香香没有来,郭家虽然不如以前的车水马龙、高朋满座,但是也没有落败的模样——慕容厉只要没死,谁敢动郭家?
一直又等了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晋阳城里又传来康王、巽王回宫,复又风平浪静的消息。于庆还在嘀咕,之前不是说谋反吗?说放下就放下了?这皇帝老儿,也太儿戏了吧?
直到这次香香回来探亲,于庆突然发现,自己想象中的香香跟眼前的香香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印象中的香香,还是当年豆腐坊荆衣布裙的豆腐美人,虽然清灵秀丽,但容易亲近。而现在的香香,锦衣华服、珠围翠绕,她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那种气质,竟然让他有了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自惭形秽!
以前的她,就是个小女孩,整天在豆腐坊帮忙,为着两个大钱一碗的豆腐脑好脾气地应对每一个客人。那时候于庆觉得自己娶这个女孩,虽然是满意,但算起来也是自己门庭更高。他在她面前,无形中一直有种优越感。虽然爱护,却也有种以自己为主导的感觉。
而现在的香香,举止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就比如她会很自然地对她的丫头说:“碧珠,把我为母亲绣的衣裳拿过来。”
于庆愤怒地发现,她成了那种传说中举止优雅、娴静端庄的贵妇,这个认知像野兽一样撕裂着他的心,那个豆腐坊里跑堂传菜、熬煮酱料的豆腐女,去哪儿了?那个会为他擦汗,为他所赠的一朵绢花而喜悦羞赧的郭香香去哪儿了?那个他从小青梅竹马,自以为伸手就能摘得的女孩去哪了?他还在做着她归来痛悔哀求的梦,可是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她变成了如今这样做作虚荣、珠光宝气的女人!
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她跟那个王爷有什么感情?能抵得过自幼的两小无猜?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看台上的香香,发现香香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前面的戏台。郭田出去叫了果品,戏园子里的老板亲自给送了过来。又听说香香也在,精神头都来了,说什么也要求香香亲点第一出戏。
香香对戏其实知道得不多,以前虽然偶尔也去看,但是毕竟是小户人家,也就看个热闹。现在她还是照着戏园老板递过来的戏单,才点了一出《四郎探母》。
没多久,戏台上锣鼓铿锵,戏子踩着鼓点儿上场。香香喝了一口茶,转头跟郭蓉蓉说笑。郭蓉蓉往台下一看,突然说:“下面那个,是于家小子吧?”
香香嗯了一声,笑意也淡了。郭蓉蓉怒道:“爹爹,你看下面那个于家小子,就这么直不愣登地盯着香香看!他也真有这个脸!”
郭田看了一眼,也是怒,但到底年纪大些,老成,说:“别理他。”香香反正待个几天就回王府了,现在跟他闹将起来,传到他人耳朵里更不知道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之前本就是有婚约的,前情旧账再翻出来,难堪的到底还是自家女儿。有时候对的不一定就会被维护,有人艳羡自然有人嫉妒。他是无所谓,但自己女儿不能再被这些莫须有的人和事牵累。
台上戏子唱到某一处,台下哄然叫好,各种打赏的物什都扔到台上。碧珠和向晚站在外面伺候,毕竟人家家人难得一聚,站在人面前郭田等人也不自在。
香香笑着说:“唱得不错吧,比前年那个好。”
郭蓉蓉说:“嗓子更亮些,妹妹现在是贵人了,要不要也打赏些什么?”
香香对向晚说:“向晚,你看看咱们带了些什么东西,打赏一点吧。”
向晚答应一声,夫人说赏,那不能小气,她随手就往台上抛了一锭金子。全场皆静,这一大锭金子,成色十足,看个头不下五十两,按一两黄金可兑十两白银,这五十两黄金,可就是五百两银子!
香香根本没看赏的是什么,戏台上的人却都红了眼了——五百两银子啊!这豪门贵妇,随随便便就让个丫头扔上戏台了!
戏园子老板忙又亲自过来,还笑嘻嘻地试探着问:“香夫人,可要见见旦角?”其实是暗里试探,那时候戏园子本就乱,遇到大主顾,小生、旦角出来陪陪酒也不是没有的事。这一下子往上扔五百两,老板也吃不准夫人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毕竟是王府的妾,不好直说,就委婉地提了一下旦角,没敢说小生。
香香不知道,死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啊!她就说:“能够请过来坐坐吗?我看唱得挺好!”
老板自以为心领神会,将小生、旦角都请过来,跟香香说了一番话,自然是谢谢打赏之意。再者,令支县飞出去一只金凤凰,那可是全县闻名的事儿。老听人说起这位昔日的豆腐西施是如何美貌动人,如今有缘一见,这些戏子们也都是好奇的,不免三不五时拿眼角直瞟香香。
这有男有女的,郭田一看不成样子,也没让他们坐,说了几句就客气地将人请走了。然后训香香:“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你身为妾室,也要恪守本分!一个人无论身居何等富贵门庭,也不能胡乱挥霍,不识柴米之贵!”
香香一怔,再一问,这才知道向晚打赏了五十两金子的事,登时也是颇为不安,郭田见了,反倒是安慰了几句,只说日后万不可如此。
那于庆在一楼,眼见得二楼人家父女、姐弟说笑,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真是又羞又恼。恨得直磨牙,却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当年郭田看见自己,那可是左一个贤侄,右一个贤侄叫得很顺口的啊!再说那个郭阳,毛都没长齐,也能到县衙里跟着团练教头学功夫了!以前他见到自己,一口一个于庆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现在看见可是眼高于顶,理也不理了。人在气头上,大多时候只恨他人过,不思自己非。他自动无视了自己的退亲,自动无视了当年自己家里遭匪时,于老爷子下落不明,郭田一边收留他在家,一边满县城跑断了腿一样替他寻找他爹。也忘记了当时于家钱财被土匪洗劫一空,于老爷子下落不明,无数媒人上门劝郭田退掉这门亲事,将香香另许人家,而郭田却称旧谊难舍,岂因贫富论交情的事。
他只觉得一口气咽不下,但又无可奈何!先前他还觉得自己现在家境好了,自己努力拾掇了于老爷子先前的产业,将生意慢慢做得又有了些起色,一年千八两银子是稳稳地跑不掉了。这个收入,在令支县无论如何也称得上一个富字了。然而原本以为可以用来炫耀的本钱,被向晚扔到戏台上那锭金子砸了个粉碎。
慕容厉打猎回来,香香有些心虚,说:“王爷,今天我跟父亲、姐姐和弟弟去戏园子听戏。”慕容厉嗯了一声,见她支支吾吾地,不耐烦:“说!”
香香有些紧张,说:“他们都往台上扔东西打赏,我就让向晚也打赏一点,但我没想到……”怕慕容厉怪罪向晚,转口说,“不小心扔了一锭金子。”
慕容厉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他懂了,怒道:“陶意之,你要是不会管事,就滚回晋阳城,让管珏换个会管事的来!”
陶意之腿一软,人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跪在地上了,跪是跪下了,但仍旧一头雾水啊,转而看香香。香香也摸不着头脑。
慕容厉怒目,老子的女人要打赏伶人,身上竟然只有一锭金子,台上戏子那么多人,一锭金子够分?你想死啊!
当天夜里,陶意之就急急命金铺融了五百两黄金熔成金瓜子、金叶子,出门时让向晚、碧珠都带上一些,以供香夫人赏人之用。
这头于庆回到家里,晚上就看什么都觉得不入眼。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华服的香香总在眼前晃悠。面前的妻子就怎么也看不顺眼了。忽而心里又想——她真的完全忘记我了吗?当然不可能,十几年的感情,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她其实不过是一直同自己赌气罢了,然后又脑补了一出香香对他情深义重,却又碍着王爷势大,不能表露的凄楚来。辗转了一会儿,总是睡不着。人总是如此了,放在眼前的时候可有可无,真要挂高了,就觉出垂涎三尺之意来了。
一时睡不着,他披衣起来,见外面春月如钩,偶尔有几声猫儿叫春。于庆只觉得心里也抓心挠肝一样痒起来,出了院门,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了郭家大宅外面。时间挺晚了,里面灯火已熄,没有人声。于庆狗一样来回转了几趟,突然身后有个影子,鬼魅一样贴上来。于庆突然转头,吓得差点软倒在地。那人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半月之下狼一样闪着寒光:“什么人?”
于庆吓得声音都哆嗦了——他看见了对方腰间的刀。对方也是觉得他毫无威胁,连刀都没拔,只是问问。若是遇到真有点身手的,只怕这时候已经血溅当场了。
慕容厉平素不喜欢呼奴喝仆、众星拱月,他我行我素惯了,但是这并不表示堂堂巽王身边就连亲卫死士都没有了。赵武吃白饭的啊!只是这些人平素都影子一样,香香至少是完全感觉不到的。她就是觉得回家了,很自由啊,想去哪里带上向晚和碧珠就行了。
于庆目光迟疑闪烁,对方察觉了,二话不说,一招锁喉!这时候于庆感觉到对方逼人的杀气了,他只觉裤裆一湿,嘴唇抖抖索索了好一阵,终于说:“我……我只是路过。我没想做什么,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不知道为什么就站都站不住了,两腿面条一样软,黑影一看是个孬人,冷冷丢下一句:“滚!”
于庆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里,越想越气——那不过是王爷手下一个狗腿子!自己怎么就跪下了?要依着平时,自己也算是个人物。慕容厉就算了,肯定是惹不起,但是他手下一个人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一种深刻的耻辱在心里反复发酵,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酿成了仇恨。那个女人攀了高枝了,我竟然还受她的恶仆如此羞辱!我于庆也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岂能容这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淫妇好过?
他换了裤子,躺回床上,徐氏还睡着,见状只模糊问了一声:“去哪了这是,深更半夜的。”
于庆骂了一声:“闭嘴!”
这时候,身边的女人突然就狗屎一样了,他一腔愤怒,又想那王爷不就是投了个好胎?老子要是生在慕容家,指不定比他有出息多了!他凭什么就可以这样欺辱老子?
在外面受了羞辱,无处发泄,他将徐氏攥过来,覆身上去。只把她当作郭香香,又咬又掐,一边剥她衣服,还一边恶狠狠地道:“死淫妇,让你浪,让你浪!”
徐氏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推拒了几下,于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腰身一挺,开始逞凶。
徐氏的哭声惊醒了于老太太,于老太太披衣起身,问了句:“什么事啊三更半夜的?”
于庆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也不怕娘了,又想起当初就是她毁了自己跟郭香香这门亲事,没好气地说:“睡你的觉!”
徐氏一直哭,于老太太本就偏心儿子,登时也横眉竖眼地骂开了,一家子一夜也没睡好。
香香是睡得很好,枕着慕容厉的手臂一觉到天明,慕容厉觉得县里不好玩,兴致缺缺,也还没起。香香睁开眼睛,就见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正看一本书,不免有些惊奇,慕容厉是很少看书的。
慕容厉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奇的——皇子出身,即使不爱读书,也上过太学、做过文章的啊。香香轻声问:“王爷今天不出去?”
慕容厉不答反问:“身体好些了?”
香香啊了一声,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数日睡眠不好,人就显得特别憔悴,如今在家里,心情舒畅,又有人陪着说话,病势竟然不药而去了大半了。回来的时候还用胭脂遮掩病容,现在已经透出些健康的颜色。这时候听见慕容厉问,她说:“谢王爷关怀,已经好多了。”
慕容厉听罢,松开她,又有些欲求不满。香香笑着哄他出去玩,说:“王爷喜欢钓鱼吗?令支县城外有一处深潭,今天天气不错,去钓鱼好不好?”
慕容厉嗯了一声,你说去就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待到吃过早饭,郭阳就领着慕容厉,兴高采烈地去钓鱼了,郭田身为家主,自然还是陪同为上。香香跟郭蓉蓉没有去,一则她推说身体不适,二则蓉蓉陪着去成什么样子。
香香还是想留下来,跟母亲和姐姐说说话。一别多日,真是把人都想坏了。母女三人在院子里晒太阳,适逢桃花盛开,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聊的也都是些琐事,却都挺开心小桌上盛着甜茶,放着些女人爱吃的蜜饯果干,阳光懒懒地照在身上,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有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陶爷采买的,三个女人都不以为意,陶意之经常买东买西送过来,有时候一天送好几趟,大家都习惯了。香香让向晚把东西都捡好放起来,继续说着话,也没细看。
慕容厉一行直到下午才回来,鱼是钓了一大堆。家里是吃不完的,郭田只好送给邻居街坊,然而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怪怪的。只有见到慕容厉,才勉强恢复正常应付过去。
香香看出来了,等慕容厉不在,才轻声问:“爹,怎么了?”
郭田欲言又止,半天之后,说:“不过是些浑话,你不必知道。”
香香长吸了一口气,笑着说:“爹爹既然知道是浑话,不如让女儿知道,也免事出突然,女儿无法应对。”
郭田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令支县多少人都看见她的风光,然而谁又知道她的不易?
他轻叹一口气,说:“说来说去也都是爹失策,上次让马敬山去王府给你捎东西。街上不知哪个混账东西传出流言,说你跟他……有首尾,还说什么小郡主……这个该死的东西,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拎下他的脑袋不可!”即使是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也是怒火烧心了。
香香听了却只是说:“女儿知道了,爹爹不必上心。”
然而晚上,谣言就越演越烈了,甚至传出马敬山戏园传情,私下里给香香写了情书,想要月下会佳人等等。
郭田当然愤怒,香香也听说了,就让碧珠去自己房里找找。碧珠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什么情书,明明自从来这里后奴婢就整天都跟着夫人……”
香香说:“如果没有,就不会有人传出这样的谣言,多少总是有的。”
碧珠跟向晚过去找了很久,最后竟然在一把垂金小扇中找到一张纸条,还真是约香香夜半私会的。碧珠都愣了。
香香说:“送去给王爷吧。”碧珠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小声道:“夫人……”
身边郭田也急道:“这说的是什么浑话!原本没有影子的瞎话,你怎么能……”男人心里,多少人能不在意这个?
香香却异常坚决:“去吧。”
慕容厉拿到那纸条,上下看了一阵,问碧珠:“夫人让你送来的?”
碧珠便将流言、纸条的事俱都说了一遍。慕容厉只说了句:“知道了。”
于庆很得意,大凡流言这种东西,最是没法查证来处,最好是慕容厉在香香房里搜出这张纸条,再查查当初马敬山是不是去过王府。这样一来,看那个淫妇还哪来的好日子过!而就算不成功,这样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的,哪里还能牵连到老子身上?
他喝了点小酒,只觉得浑身松快。
其实这世界有些人,并不是过得不好,但是当他们发现身边的人比自己过得更好的时候,他们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庆正悠然自得,然而突然之间,门被踹开,几个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押了他就走!于庆吓坏了,连连高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你们……”几个人不耐烦了,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于庆呜了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再也说不出话来,黑衣人没有下死手,因为王爷要活的。于庆的娘吓坏了,也跟着尖叫。几个人拎了于庆就走,她一个小脚妇人,也追不上,只得拍着大腿痛哭。
于庆嘴里吐着酸水,两脚再次落地的时候,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身后的侍卫将他往下一压,根本没用力,他已经扑通一声跪地上。慕容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咦,这就是她的那个小竹马?
于庆这时候哪还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顿时连连磕头道:“巽王爷!”
慕容厉一句闲话没说,他又不是来跟这家伙唠嗑的,还要问声好啊?多大脸!
他看完了,说:“把他舌头拔了。”
于庆整个人都傻了,他早就准备好一套推诿的说辞,正准备等慕容厉一讯问就招来,将马敬山当然如何在店里帮忙,跟香香如何暗中苟且等都描述上一通。然而——拔舌头?就这么一句话不问?直接拔舌头?
他惨叫:“王爷!您请听小民一言,这事跟小民没关系啊,王爷!”
已经有侍卫撬开他的嘴,他牙被打出血来,突然意识到这是真的!这个魔王真的会一声不吭直接拔了他的舌头!他哭叫道:“王爷!你这样贸然行事,万一事情不是出自小民之口呢?”
慕容厉理所当然地说:“那就是拔错了呗。”
于庆简直是瞠目结舌,你他妈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慕容厉冷哼,讲什么道理?老子出身皇族,十几岁进入军营,带兵近十载,就是为了跟你讲道理?你脸大啊!反正老子觉得你有嫌疑,先抓过来废了再说。什么?要是真不是你?那不好意思,废错了。反正父王是个贤明的君主,你不服你可以去告御状嘛,对吧。什么你舌头被拔了说不出话?那关老子屁事啊!
于庆这辈子,自以为见多识广,然而真遇上了慕容厉,才知道什么是坏人!
那侍卫手往他嘴里一伸,揪住那根惹是生非的舌头,狠狠一拔。于庆只觉得嘴里一痛,然后立刻满嘴鲜血。他呜了一声,屎尿齐流,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慕容厉回到郭家,香香已经张罗好了晚饭,见他回来,没事人一样为他脱了风氅,轻声说:“娘做的麻婆豆腐远近闻名呢,今儿个特地给王爷做了一点,王爷尝尝。”
慕容厉嗯了一声,在桌前坐下。
郭田和郭陈氏俱都十分忐忑,香香在他身边陪坐下来,拿碟子给他夹了菜。慕容厉扫了一眼——你们俩这样木木呆呆地看着本王是什么意思?
郭田和郭陈氏坐下来,忐忑不安地开始吃饭。一切如常,那件事慕容厉根本提也没提。
有什么好提的?老子的女人受了委屈,老子替她出头。至于这事是不是真的——马敬山若是真跟她有私情,还敢满世界宣扬?若他不敢张扬,谁能说得这样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一个人可以坏,也可以蠢,但又坏又蠢就是该死!
吃过晚饭,香香主动说:“令支县夜市极为热闹,我陪王爷出去走走吧?”
慕容厉嗯了一声,香香对郭田夫妇宽慰地笑笑,转而跟慕容厉一并出去。三月春风似剪刀,柳树开始发芽,在溶溶晓风中透出新绿。慕容厉走在前面,香香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轻轻握着他的衣袖。慕容厉脚步不由自主就放慢了。
那只手柔柔软软的,五指修长细嫩,试探着从他的袖角攀到他五指之间。慕容厉从来没有试过,有生之年这样跟一个女人五指相扣,走在街头。蓝釉是从来不会的。也许多年以前,他的生母曾经这样牵过他的手吧?
宫人们说,那也是个非常温婉的女人。他是没什么印象了,却平生第一次,眷恋这种温软的触感,微微出汗的温度。他没有甩开香香的手,两个人沿着令支县的护城河慢慢行走。路边有卖馄饨的老人,风中还有猪脚面的香气。香香指着河面,笑着说:“小时候我跟姐姐每年正月十四都到这里放花灯呢。”
慕容厉看了一眼水面,嗯了一声。仍然没有什么话,但是听着这样的废话,却并不觉得聒噪。香香轻声说:“那边桥上有时候会有人表演猴戏,猴子又聪明又好玩!我们过去看看!”
慕容厉跟着她走,心想猴戏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想想,没说。
桥上真的有人表演猴戏,那猴儿足有半人高,香香牵着慕容厉跑过去。慕容厉只是把步子放大一点便跟上她,心想没见过猴啊?
耍猴人敲着锣,一边让猴儿表演各种动作。有时候翻斗爬竿踏车轮,有时候穿上红衣,装成小美人,引得路人顿足围观,时而哈哈大笑。
香香一直牵着慕容厉的手,那猴儿端着托盘讨赏钱。香香摸出两粒金瓜子放在托盘里。猴子见惯了大钱,不认识啥东西,站在她面前不肯走,周围人一片哈哈大笑,香香尴尬得不得了。驯猴人过来,连连道谢,感激其出手大方,又引着猴儿再开启箱笼,让它表演了一回穿衣戴帽。
香香开心得不行,慕容厉看看她的笑脸,心想有啥好看啊,笑得跟傻子一样。打开箱子穿衣服,放这里谁不会啊?换成猴子就有看头了?无聊加低级……不过如果她高兴的话,嗯,看就看吧。
一直也没催。
两个人在桥上站了好一阵,黑夜会让人觉得孤寂,也会让人觉出安宁。区别只在于身在暗夜中的人,是一个还是一双。
等到看完猴戏,慕容厉是不安排去哪的。在他看来,这整个夜市就没一个值得看上一眼的地方!卖的东西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还有这人来人往、挤来蹭去……
香香挤到猪脚面那里,给他买了一碗面,人太多了,小摊没地方坐。香香把碗放桥栏杆的小狮子头前面,从小摊上拿了两双筷子,递给慕容厉一双。慕容厉哼了一声,不接——你竟然敢给本王吃这个!
香香自己先吃了一口,那面还不错,很有些筋道,有咬劲。她夹起一箸,喂给慕容厉。
慕容厉勉强吃了,觉得还可以,拿了筷子,两个人吃一碗面,一不小心,叼到同一根面条。慕容厉就不吃了。好肉麻,好恶心!
他居然跟一个女人在市井野桥吃面!
真是,威严何存!
慕容厉不知道香香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心想你还不知道老子把你的旧情人给废了吧?就那熊样你也能看得上,哼,什么眼光。
香香确实心情很好,慕容厉没有问她任何事,这说话他并不怀疑他。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管是妻还是妾,能让丈夫信任,始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且这说明她和女儿日后应该会有一段安宁的生活,不至于一阵小风都能吹得她们七零八落。她感激慕容厉给予的信任,想着日后能安稳地抚养女儿,心情当然不错。
慕容厉心情也不错,不过他对女人表达心情不错的唯一方式就是……算了,不说也罢。
两个人牵着手回到家里,就听见消息——于庆的舌头被人拔了!大夫去他家瞧过了,人已经是没了半条命,这辈子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香香正在为慕容厉准备换洗的衣服,下人抬了热水上来。香香为他宽衣解带,对于庆的事充耳不闻。你就不曾想过,造这种谣,万一慕容厉信以为真,我、我的女儿、我的家人,还有马大哥,可能无一活路。儿时旧情早已成灰,你本就是个阴险恶毒之人,凭什么要求他人慈悲为怀?她面上仍然带着笑,慕容厉就想,咦,原来废了他你会高兴啊,早知道老子把他剁成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