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裁衣
问香连忙走进屋中,果见屋子中珠翠环绕,脂粉扑面。顾氏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旁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说着什么,逗得顾氏掩嘴而笑。
问香刚欲拜见,早被那妇人一把拉过,上下打量一番,对顾氏道,“母亲,这大侄女儿长得可真真儿是俊啊!”
问香也打量了一下那妇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微胖,体格丰满,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问香猜到这正是二叔正房甄氏,三房是庶出,在老太太面前一向不得脸,不可能会如此张扬,只有眼下正掌着府中中馈的二房才会如此高调。
问香福身,“祖母万安,二婶婶万安,问香见过二婶婶。”
“哟,好伶俐的丫头。”甄氏掩嘴笑了起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甄氏退下手腕上一对碧玉镯子放入问香的手中,“今天二婶婶来得急,也没给你带什么好的见面礼,这对镯子还是前年二老爷从福建回来时带给我的,也勉强拿得出手,就给了你了。”问香落落大方的接过递入了菁儿的手中。
甄氏又携了问香的手,“如今回家了,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婆子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小姐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怎么还不服侍小姐好好梳洗?”
“二婶婶,是问香想要去花房看看,这才没来得及梳洗的。”问香语带撒娇。
“这孩子!”甄氏望向顾氏,“果真是伶俐又心慈,可不像我们家灵丫头被我们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们家灵丫头也是极好的,是个识大体的。”顾氏道,“好了,让简师父来给香丫头量了也好赶紧把夏衫做出来,这宣平侯家的姑娘总穿着粗布衣衫叫别人笑话了去。”
看出顾氏的不悦,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干瘦婆子赶紧站了出来,“老奴这就给小姐量。”
“祖母、二婶婶,你们略坐坐,问香去去就来。”问香又给顾氏和甄氏施了一礼,才带着简师父退进里间。
量好了尺寸,简师父又请问香选花色,问香问道,“府中的姑娘们一般都选什么样的花色?”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连自己的背景都还没有弄清楚,每一步都必须得小心翼翼,一步行差走错,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而衣裳便是门面,这穿着打扮决定了很多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简师父恭敬的道,“大小姐喜欢穿颜色艳丽华贵的衣衫,二小姐喜欢明丽又不花哨的颜色,三小姐喜欢素雅。”
各人有各人不同的喜好,不知道她们这么打扮的时候,有没有考虑顾氏的喜好,“那祖母喜欢什么样的衣裳呢?”
“回小姐,老夫人喜欢富贵的颜色,但却偏爱兰花,每件衣裳上都必绣兰花做点缀。”
问香听着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衣料册子,最后还是选的一些素雅的颜色,只是所绣花色上每件衣裳上都要求绣上未开花的兰草。这一是想要投顾氏所好,二也合了她自己的喜好。
再到外间,顾氏和甄氏都已经回了,但是甄氏却派人送来了不少衣裳,说是针线上的做衣裳还要费些功夫,这些都是何清灵小时候的,让问香先将就着穿几天。
问香谢过了来人,回到屋中,已经到了晚膳时间。看到小几上放着的精致膳食,问香有些胃中泛酸。她十二年来从来没有吃过荤食,胃早已经不能适应油腻的东西了。随意捡了几样油荤稍淡的小菜就着一碗白米饭吃下。
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子,问香在心中勾勒着关烟丹的模样,已经回来一整天了,却还是没能见到关烟丹。不知道明天与女眷相认之时,能不能见到。
“小姐,该歇息了。”菁儿走进来,看着趴在窗棂上的婀娜身影,长长的卷发如瀑布般垂下,在灯光下略泛着棕色,淡蓝色的眸子显得更加灵动。
“菁儿,下午的时候祖母和二婶婶怎么就走了呢?”
“老夫人说她乏了,就让二夫人陪着她先回去了。”菁儿答道,心中却在叹气,小姐也是一个可怜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就是真心疼爱小姐了。这也就是刚回来,面子上总得顾着的,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的难过呢!
“哦!”问香淡淡地应了一声,“菁儿,为什么我今天回来祖母都没有让我去给母亲请安呢?母亲也没有来看我,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吗?”
“小姐,您还是快歇息了吧,明天一早就得去给老夫人请安呢!”问香刚问完,春芳就抱着被褥进来回答道,同时还瞪了菁儿一眼。
问香不甚在意,这些丫头能收为己用当然最好,不能收为己用想办法处置了就是。
春芳将被褥放在床踏板上铺好,又当着问香的面儿叮嘱几句让菁儿不要乱说话之类的才出去了。
问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悉悉索索地衣裙摩擦声在这幽静的夜晚显得很响亮。仅仅是一天,她已经感觉到这深宅大院中藏着太多的秘密,而且有太多的秘密都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
“小姐,您睡了没有?”
睡在床榻板上的菁儿问她。
“没睡!”问香轻声地道。
等了半晌,菁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道,“夫人生病很多年了,这些年一直住在侯府后院的一个小院子中,老夫人不让夫人见外人,外人也不许去看夫人。说是因为生下了小姐您,也带上了煞气。”
问香静静地听着,虽然她早已经猜到了母亲的日子可能过得艰难,却万万没想到竟然艰难到了如此地步。
“小姐?”
“嗯。”问香轻轻地应,语气仍旧平静。
黑暗中,菁儿咬了咬鲜艳的唇,“小姐刚回府,老夫人理应给小姐配一个教养嬷嬷的,在这上京城中,一个女子一旦留下了不知礼节,不识大体的名声,这辈子可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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