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破镜难圆情怅怅 零脂湿泪恨茫茫
白衣老者冷冷说道:“美娘,放人与否,这似乎应该问问这里主人的意思,咱们实是不宜擅自作主。你忘记了,猛鹫上人还是这女娃儿的师叔呢!”
猛鹫上人道:“我没有留难这丫头的意思,她虽是对我这个师叔不敬,但我看在师姐与牟夫人的份上,也未尝不可放她出去。不过她必须向我赔罪。”
柳元甲接着说道:“这丫头我们可以放地出去,但其他的人,我们必须留下。牟夫人,你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处心积虑和我们作对的,若果放他们出去,对我们实是后患无穷,对你们也没好处。”
上官宝珠冷笑道:“我自问没有做错事,要我赔罪,万万不能。我也不单独出去,要出去我和他们一同出去。”
猛鹫上人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只有把你们全都留下!牟先生,贤伉丽是袖手旁观还是愿意拔刀相助,我们不敢勉强,悉随尊意!”
白衣老者哈哈一笑,说道:“主人有事,客人岂有袖手旁观之理?美娘,你说是吗?”
老婆婆似乎很是害怕她的丈夫,无可奈何他说道:“但我可不能容许你们伤害了这个女娃儿!”
猛鹫上人笑道:“我是她的师叔,我又岂能伤了我本门的师侄?你放心,我们只是把她擒下,决不损她毫发就是。不过,对其他的人,我们可就不能客气了!”
武林天骄大怒道:“好,我且看看你这秃驴有甚本领将我强留!”
猛鹫上人一抓荡开武林天骄的玉箫,武林天骄左掌划了一道圆弧,看似毫不着力地轻飘飘打出,猛鹫上人横掌一挡,突然间只觉对方的掌力便似暗流汹涌般的卷来。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右手的玉箫又点到了他的胸前。猛鹫上人吞胸吸腹,使出了炉火纯青的大擒拿手法,好不容易才化解了他箫中夹掌的两招。原来武林天骄新创的落英掌法擅能以柔克刚,幸亏猛鹫上人和他交过几次手,对他的这套掌法已是略有所知,否则更难应付。
白衣老者扑来,武士敦和他交上了手。他们两人的武功乃是各有千秋,武士敦的金刚掌力天下无双,但白衣老者的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武士敦那么刚猛已极的掌力,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柳元甲冷笑道:“清瑶,你还是不肯向为叔的低头吗?难道你当真要迫我伤你?”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刺去,喝道:“你卖国求荣,为虎作怅,你早已不是我的叔父了。我宁可死在你手,决不向你求饶!”柳元甲道:“好,那是你自作自受。”挥袖拂开蓬莱魔女的剑招,两人随即激斗起来。蓬莱魔女处在下风,但在百招之内,也还可以勉强应付。
宇文化及笑道:“上官姑娘,你不喜欢麻大哈,可喜欢我?”上官宝珠大怒斥道:“骚挞子狗嘴里不长象牙,看剑!”她曾受字文化及偷窥出浴之辱,如今又给他言语调戏,怒不可遏,唰的一剑刺去,一出手便是青灵师太所传的杀手绝招。
宇文化及笑道:“好姑娘,何必如此动气?我和你的师门长辈现在已经是自己人,咱们也总该可以交个朋友吧?”当下将日月双轮推出,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上官宝珠的杀手剑招。
宇文化及的武功远在上官宝珠之上,但因那老婆婆有言在先,不许别人伤害了上官宝珠,宇文化及有所顾忌,只能想法擒她,不敢使用杀手。上官宝珠身法轻灵,武功虽然不及对方,也很不弱,故此宇文化及要想在急切之间擒她亦是不能。
那老婆婆听了宇文化及的轻薄言语,心里也是很不舒服,不过她也看得出宇文化及不敢伤害上官宝珠,心中之气稍稍减了一些。宇文化及顾忌她,她也顾忌那白衣老者,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只盼上官宝珠不受伤害,即使是被宇文化及所擒,她也是顾不得的了。
老婆婆迫于处境,难以袖手旁观,她知道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等人是上官宝珠的朋友,她不愿和上官宝珠的朋友相斗,便找上了聂金铃作为对手。
老婆婆把拐杖一举,勉强笑道:“咱们都是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婆,大家又都是用的拐杖,你我比划比划如何?”聂金铃“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硬骨头,要打就打,何必多言?”言语中意带双关,暗讽那老婆婆惧怕丈夫。老婆婆皱面泛红,心里也动了火气,便与聂金铃交起手来。
双杖一交,双方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知道遇上了劲敌。老婆婆用了个“回风扫柳”的连环招数,连击三杖,把聂金铃迫得连退三步,聂金铃还了一招“双龙出海”,龙头拐杖一抖,杖尾点她的两处大穴,老婆婆不敢进迫,在她反攻之下,也退了两步。
聂金铃是退三步进两步,比较之下,在那见面一招中还是稍微吃了点亏。原来她们二人的本领本是旗鼓相当的,但因聂金铃功力初复,又经过了一场恶战,是以比不上那老婆婆了。
石瑛看见母亲打不过这老婆婆,拔剑上前助战,母女俩联手对敌,这才反客为主,占得上风,不过那老婆婆功力深湛,聂金铃母女要想胜她,亦是不易。
太乙哈哈笑道:“金铃,到了如今,你还要逞能吗?哈哈,你们哪一个都休想出去了!”言毕便也加入了战团。
太乙中指一弹,发出了玄阴指力,冷风如箭,袭向聂金铃胸口的“玉虚穴”,聂金铃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险些给那老婆婆的拐杖扫着。
蓬莱魔女一个“移形换位”,以轻灵矫捷的身法脱出柳元甲掌力的范围,先解聂金铃之困。那老婆婆不愿与她作对,拐杖轻移,侧身一闪。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向太乙刺去,太乙挥袖一剑,解开她的剑招。柳元甲过来,再斗蓬莱魔女。太乙一个转身,又向武士敦施展杀手。武士敦以威猛无伦的金刚掌力,化解了他玄阴指的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太乙再一转身,又向武林天骄袭击。武林天骄从暖玉箫中吹出一口纯阳罡气,中和了他的玄阴寒气。猛鹫上人乘机进攻,“呼”的一抓,饶是武林天骄闪避得快,衣襟亦已被撕下了一幅。
武士敦与蓬莱魔女拼命冲击过来与武林天骄会合。双方于是变成了混战的局面。两边人数倒是相等,都是六人。但聂金铃母女要联战那老婆婆,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则仅可以和那白衣老者及猛鹫上人打成平手,蓬莱魔女对付柳元甲还要处在下风。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敌方等于是多出一个高手太乙。太乙策应四方,时而袭击聂金铃,时而袭击蓬莱魔女,武士敦与武林天骄虽然不怕太乙的“玄阴指”,也不能不分神应付。还幸那老婆婆只是采取敷衍的态度作战,要不然蓬莱魔女这方早已一败涂地。
双方强弱虽谈不上“悬殊”二字,亦是颇有距离。斗了一炷香时刻,蓬莱魔女这方的形势越来越险,虽还勉强可以维持,但大家都已知道,久战下去,终须一败。
猛鹫上人哈哈笑道:“你们竟然是至死不服吗?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受擒好些!”柳元甲也道:“清瑶,我劝你还是认了我这个叔父吧。你是我的侄女,我总不能伤你性命!”
那老婆婆叹了口气,跟着也说道:“宝珠,不要再打了。有我在此,我担保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那老婆婆以上官宝珠的保护人自居,上官宝珠心里很是感激,说道:“多谢你的好心,但我决不能舍弃朋友,独自求生,我宁可和他们死在一起。”
猛鹫上人喝道:“你这丫头真是执迷不作好吧。你们既是定要打到底,那也就只好将你们一网打尽了。宝珠的性命我可以留下,其他的人就难说了!”说罢,又发出了一阵狞笑。笑声未了,有一件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那块封闭洞口的大石头突然给人移开,光线射了进来。原来此时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的时候了。这块大石头是武士敦也不能单独移开的,显然搬石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第一等高手!
此事突如其来,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双方都是不禁一呆,武士敦猛力发出一掌,把那白衣者者从洞口之处迫开,叫道:“你快走!”
蓬莱魔女把上官宝珠一拉,立即便跳出去。她这一边,以武士敦的功力最高,故而由他担当殿后,蓬莱魔女则掩护上官宝珠先走。
柳元甲喝道:“哪里走!”一抓抓来,蓬莱魔女反手一剑刺他脉门,柳元甲变抓为指,铮的一声,弹开了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如影随形地也追了出来。
上官宝珠本来是和宇文化及交手的,蓬莱魔女此时在对付柳元甲,一时难以兼顾,宇文化及跟着也追了出来。
宇文化及高举日月双轮,向上官宝珠砸去,想把她手中的剑打落,此时,他为了要阻止上官宝珠逃跑,双轮猛击,已是用上了全力,即使因此而伤了上官宝珠,他也是顾不得的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谁敢伤害我儿?”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站在洞口,正是上官宝珠的母亲——灵鹫派北宗的掌门人青灵师太。
青灵师太一拐打下,宇文化及收势已来不及,只听得“当”的一声,金铁交呜,震耳欲聋,字文化及的日月双轮飞上了半空,“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连忙后退。宇文化及是练成了混元一炁功的,只论功力,他不在蓬莱魔女之下,如今竟是挡不起青灵师大的一击!
柳元甲大惊,恐防青灵师太对宇文化及再下杀手,慌忙拦在他的前面,上官宝珠叫道:“妈,你来得正好,这些人合起来欺负我!”
青灵师大“哼”的一声,向柳元甲一拐扫去,柳元甲避开正面,右掌一招“拨去见日”,以最上乘的内功卸开她的那股力道,右掌并拢如刀,反切她的脉门。柳元甲以正宗内功的基础,又练了桑家的内功心法,目前已是差不多到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境界,在他们这一群人中,本领已是数一数二,可是当他的手指触及拐杖之时,仍是感到如同触电一般,慌不迭地缩手,一条左臂,酸麻得不能动弹。不过青灵师大的拐杖也给他拨开,而且柳元甲的右掌划过,把她的衣袖也划穿了一道裂缝。比对起来,虽是柳元甲吃亏较大,青灵师太也没占到绝对上风。比起宇文化及来,柳元甲吃的亏就算不得什么了。青灵师太心头一震,想道:“怪不得我儿会吃了他们的亏。”
此时双方都已陆续有人出来,猛鹫上人见了青灵师太,大吃一惊,叫道:“师姐!”青灵师太冷冷说道:“你还认我是师姐么?你为什么欺负我的女儿?”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拐杖。
猛鹫上人叫道:“师姐,你误会了!”青灵师太“哼”了一声,说道:“我亲眼见的,有什么误会?”拐杖已是高高举起。猛鹫上人双臂一振,作势迎击。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那老婆婆和白衣老者已经出来,老婆婆见了青灵师大,骤吃一惊,惊得比猛鹫上人更甚,竟是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这刹那间,白衣老者也是呆若木鸡,他的面上本来就没有几分血色的,此时更苍白了。
青灵师太颤巍巍地放下了拐杖,喘了一口气,说道:“美娘,你,你们回来了!”她本是杀气腾腾的,突然一副颓唐的神态,好像一下子就衰老了许多。
上官宝珠惊疑不定,说道:“妈,你们是认识的?这老婆婆真像你!”
青灵师太不答女儿的问话,忽地又是双眉一竖,说道:“美娘,你,你和宝珠说了些什么?”
那老婆婆哑声说道:“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青灵师太道:“好,那你就不必再找宝珠了。宝珠,咱们走!”上官宝珠叫道:“妈!”她满腹疑团,想要问个明白,可是青灵师大已是不由分说,拖着她跑了!
那白衣老者板起了面孔,冷冷说道:“美娘,我叫你不要自寻烦恼,你偏偏不听我的话!”好像和那老婆婆赌气似的,迳自走开。老婆婆默默无言地跟在他的后面,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猛骛上人与柳元甲、太乙等人面面相觑,半晌,猛簿上人说道:“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都走吧!”不过,他说是说“走”,却是回到那个洞中,柳元甲等人也跟着进去。
蓬莱魔女料想他们是要带走公孙奇,公孙奇目前已是半死不活,救他固然没用,杀他亦是无须,蓬莱魔女不忍再见公孙奇,就去追青灵师太。
上官宝珠叫道:“妈,这位柳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青灵师大道:“好,待会儿我向她叩谢!”蓬莱魔女蓦地一省,连忙说道:“老前辈不必客气,你们母女相逢,我不打扰你们啦。你们先谈谈吧。”蓬莱魔女情知她们母女定有许多话说,自己不便插在她们中间,蓬莱魔女脚步一停,青灵师太拖着女儿已是走入了密林之中,看不见了。
武士敦等人走来,武林天骄笑道:“今天真是多亏了青灵师太,要不然咱们只怕要被困在洞中,难见天日了。但却不知青灵师太和那老婆婆闹的是怎么一回事情?咱们还要请她帮忙对付那几个老魔头呢?”
蓬莱魔女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情。那老婆婆的行为好古怪,我猜不透她的来历,不过,想来青灵师太是会知道的,就不知她肯不肯说。”
聂金铃道:“我生平不惯求人帮忙,看刚才的情形,青灵师太与那老婆婆定有极深的渊源,也不必强她所难了。”蓬莱魔女始终疑心她们二人乃是姐妹,不过上官宝珠又曾说过她的外祖父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故此蓬莱魔女兀是怀疑不定,如坠五里雾中。
聂金铃接着说道:“那两个老贼已是难逃走火入魔之劫,也用不着我母女亲自报仇的了。不过,他们的走火入魔须得在半年之后方始发作,这半年中他们几个老魔头联在一起,要制服他们也确是不易。你们倒要小心提防了。”蓬莱魔女心中一凛,应了一个“是”字。
聂金铃又道:“我生平不惯受人恩惠,但这次却是要深感你的大恩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蓬莱魔女道:“你是我的长辈,晚辈出点力是应该的。刚才若是没有老前辈帮忙,我也早已遭了他们的毒手了。但我有一事未明,不知那个给你们送出那封信的小叫化是什么人?他又怎知道你们是囚在这个岩洞,而且居然逃得过那几个大魔头的监视?”蓬莱魔女心里藏着这个闷葫芦已有数日,见了聂氏母女早就想问的了,现在才有机会发问。
聂金铃道:“我也不知道这小叫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蓬莱魔女诧道:“他既是和那几个魔头一伙,何以又会给你们送信?”
石瑛道:“有一日他突然到我们的囚房,说是可以替我们把信息带出去,他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不由我不相信他。我料想你们会来石家村找我,我就匆匆写了那封信请他送出去。”
蓬莱魔女道:“他提起了何人?”
石瑛道:“他提起了明明大师。”
蓬莱魔女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明明大师数十年足不下山,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他,而他和聂金铃有极深厚的交情,小叫化提起他的名字,怪不得石瑛会相信他了。但奇怪的是,听那牧童说这小叫化年纪甚轻,却如何会知道明明大师?”蓬莱魔女同时也明白了聂金铃何以不愿详言此事,因为那小叫化提及的明明大师乃是她的旧情人。
武林天骄忽道:“我知道这个小叫化的来历,他是蒙古的尊胜法王的弟子,宇文化及的师弟。”
蓬莱魔女大感诧异,尊胜法王的弟子会给她们送信,此事真是太出意料之外。蓬莱魔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听说宇文化及已是尊胜法王的关门弟子,怎的又来一个师弟?”
武林天骄道:“我们走进西面的那个岩洞,正巧听到猛鹫上人和宇文化及说话。猛鹫上人说道:“你那个小师弟和聂金铃母女是不是相识的?’字文化及道:“我不知道,不过他今年不过二十岁,想来不应与她们相识。何以你会这样问我?’猛鹫上人道:“我曾见他从她那间房间出来,那一晚正是他临走的前夕。碍着你的面子,我可不敢问他。’宇文化及道:“哦,原来你是对他有了疑心吗?’猛鹫上人道:“不敢,不敢。他是你的师弟,是尊师宠爱的关门弟子,我对他岂敢疑心?’宇文化及道:“他年纪轻,想必是因为好奇,去探望一下。看看魔鬼花令武功高手中毒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他是我师父一个故友的儿子,五年前我师父收他为关门弟子的。据我所知,今次是他第一次走出蒙古。’猛鹫上人道:“那就越发没有疑心了。’接着问道;‘尊师派遣他来,催促你回去,不知是为了何事?”宇文化及道:“铁木真大汗正拟进兵中原,我是来探听军情和延揽能人的,如今迟迟未回,师父当然要知道一个消息。进军在即,我也是应该回去禀报的了。你们怎么样?和我一道走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猛鹫上人遗:“多承尊师青睐,答应在大汗跟前推荐我做他的副手,贵国既然目下需人,我当然应该和老弟一同回去。只是太乙和柳元甲这两个老家伙,还在恋恋不舍于要诱迫公孙奇传他那两大毒功,只怕他们暂时不能和咱们一起走了。’宇文化及道:“不必管他们,咱们先回去吧。这两个老家伙今后要倚仗家师之处某多,我想他们一定会跟着来的。”
“他们二人说到这里,便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这就打起来了。”
蓬莱魔女听了武林天骄的报道,虽然还未明白这小叫化何以会给石瑛送信的原因,但对他的来历身份已经清楚。另外还知道了一个消息,这班魔头是就要离开天狼岭回转蒙古的了。
蓬莱魔女笑道:“太、柳和猛鹫等人真是利令智昏,金国势大投金,蒙古势大就投蒙古,但太乙与柳元甲这两个老贼,也不想想他们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最多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咱们不必理它,看看青灵师太去吧,不知她们母女已经谈完私事没有?”
就在此时,忽听得林中传来一声尖叫,是上官宝珠的叫声,声音中充满骇惧,蓬莱魔女大吃一惊,说道:“难道她们又遇上了强敌?咱们快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回过头来叙述青灵师太母女相见之事。且说青灵师太把女儿带进密林深处,柔声说道:“宝珠,你从实告诉我,那个老婆婆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吗?”
上官宝珠道:“她和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连她的姓名也未曾知道呢。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青灵师太吁了口气,心里想道:“还好。”问道:“你奇怪什么?”
上官宝珠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在那岩洞里,那些人想伤害我,还多亏她给我解救呢。第二——”
青灵师太道:“你还有什么怀疑,为何不说下去?”
上官宝珠道:“你们两人长得这样相像,这不也是一件怪事么?妈,我相信你一定是和她相识的,你不可以告诉我她是谁吗?”
青灵师太忽地面色一端,郑重说道:“宝珠,这些年来,我对你好不好?”
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妈,你疼我爱我,女儿是一辈子也感激不尽的!”
青灵师太道:“那么你应不应该听我的话?”
上官宝珠道:“妈有什么吩咐,女儿岂敢不遵?”
青灵师太道:“我是要你心里愿意!”
上官宝珠惊疑不定,正容答道:“妈,你要我如何,我是水里火里都心甘情愿去的!”
青灵师太道:“好,那么你就听我的话。不错,我是知道那老婆婆的,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以后我也不许你再提起她!”
上官宝珠满腹疑云,但母亲说得如此认真,她也只好答道:“是,女儿遵命!”
青灵师太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么咱们可以出去了。”
上官宝珠道:“妈,女儿还有一桩事情,不知你可不可以给我说个明白?”
青灵师太道:“你要问什么?”
上官宝珠道:“青灵子你可知道?”心里想道:“妈的法号叫做青灵,那人叫青灵子,这是偶合的呢,还是当真如那人所说,他和妈本是夫妻?”
青灵师大面色一变,说道:“你问这个人做什么?”
上官宝珠道:“青灵子已经死了!他……”
这刹那间,青灵师太不禁浑身一抖,失声叫道:“吓,他已经死了?”
上官宝珠说道:“他是给太乙害死的。他临死之前,曾把半边镜子交托柳女侠要她送还给你。可惜这半边镜子刚才已给那老婆婆打碎了。”
青灵师太喘着气说道:“青灵子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上官宝珠抬起头来,决心问个明白,涩声说道:“青灵子究竟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妈,你一定要告诉我!”
青灵师太面色惨白,喘着气没有说话,心中踌躇莫决:“要不要告诉她呢?她若知道了真相,心里一定是十分难过。”
上官宝珠道:“不管怎样,我要知道实情。否则我闷在心中,一生都会难过。”
青灵师太含着眼泪抚摸她的头发,但仍然没有回答。
忽听得有人接声说道:“不错,青灵子是你的父亲!”说话的正是那个老婆婆,突然出现在上官宝珠的面前,扶着拐杖,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了出来,说得十分吃力,显然也是下了极大决心才能说出来的。
上官宝珠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老婆婆道:“因为,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上官宝珠呆住了,目光停滞地望着青灵师太,一个“妈”字便在喉头,不知是叫谁做“妈妈”才对。
青灵师太叫道:“美娘,你——”
那老婆婆一口气说下去道:“她是你的大姨。灵姐,对不住,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心里难过,这件事她亦已知道了一鳞半爪,不能再瞒她啦。”
那老婆婆喘了口气,咳了咳嗽,继续说道:“这都是我的罪孽,我做了错事,对不住你的爹爹。我、我和另一个人走了,留下你来,你出世没多久,就是由大姨抚养你的了。我、我不配做你的母亲。你的大姨对你恩情如海,你叫她做妈是应该的!”
上官宝珠听得呆若木鸡,那老婆婆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本来只是想偷偷的会见你一面,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你。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可是我按捺不住心头的跳动,我、我是多么想要听到你亲口叫我一声‘妈’哟!我不要求你的原谅,只求你承认我是你的母亲!”
上官宝珠悲不可抑,抢上前去,投入那老婆婆怀中叫了一声“妈!”她不想知道内里的情由,不管她的母亲究竟做了些什么错事,她只知道这个老婆婆是她的母亲,这是无疑的了。女儿总不能责怪母亲的骨肉之情,这老婆婆是如此疼爱她,她也情不自禁地不能不投入她的怀中了!
那老婆婆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惨淡的笑容,心满意足他说道:“灵姐,你原谅我,我实在是抑制不了自己啊!”
蓦地另一个疑问在上官宝珠的心中升起:青灵子既然是她的父亲,难道他会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为什么要蓬莱魔女把那半边镜子交给她的大姨?
那老婆婆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的疑问,说道:“你出世不久,我把你交给了大姨,我就故布疑阵,伪作身亡,遁迹海外。你的大姨带了你到灵鹫山上,避免和你爹爹见面。若干年后,你的爹爹听到了一点风声,不过,他却以为你的大姨是我。因为在他生前,始终没有机会见到你们,而你的大姨在我遁迹海外之前,也早已‘暴病而亡’了。当然,这个‘暴病而亡’乃是假的。她是服了一种奇药,死了三天,可以复活。用意只不过要你爹爹知道她已经‘死了’而已。”
原来青灵师太和这老婆婆乃是一对孪生姐妹,青灵师太是姐姐,名叫杜灵珠,老婆婆名叫杜美珠。两姐妹面貌十分相似,性情却大大不同。杜灵珠性情内向,娴静端庄;杜美珠性情外向,活泼好玩。青灵子与姐姐结识在前,两人颇为相投,杜灵珠的一颗芳心早已系在他的身上。但因杜灵珠是个深沉不露的人,情意埋在心底,言语从未表露。
想不到妹妹后来也爱上了青灵子。杜美珠是个要恨便恨,要爱便爱的人,毫无顾忌地追求青灵子。青灵子虽然对姐姐的好感较多,但一来因为不知杜灵珠的情意,二来他也敌不过杜美珠这样一个热情少女的诱惑,于是不久就和社美珠结了婚。
青灵子结了婚,十分专一地爱他的妻子。杜美珠却是心性不定,婚后数年,又受了另一个风流浪子的诱惑,终于演出了私奔的一幕。
这件事情始终是瞒着青灵子的,不过杜灵珠则早已知道。她深深地为青灵子难过,但阻止不了妹妹和那个人私奔。她知道青灵子对妻子的热爱,倘若知道了这个秘密,非得气死不可。是以她替妹妹策划了这个“瞒天过海”之计,宁可青灵子以为她的妻子己死,总比知道妻子和别人私奔好些。
当然青灵师太也预料得到:日子久了,青灵子总会探得一点风声。因为她要抚养上官宝珠,总不能一生不在人前露面。所以她逃到了灵鹫山上,避免与青灵子相见。日后即使青灵子知道,也只当她是她的妹妹,反正她们姐妹相似,除非是青灵子亲自到来,还得和她相处多日才能分别。否则若是别的熟人,见了她,也决计不会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
且说上官宝珠听了杜美珠的说话,心中仍是疑团未释,问道:“我的爹爹原来是姓什么的?”
杜美珠道:“你的爹爹是太乙父亲收养的孤儿,谁也不知道他原来是姓什么?”
上官宝珠忽地望着青灵师太说道:“姨妈,你曾经说过上官复是我的父亲,这上官复就是青灵子吗?”
青灵师太呆了一呆,对这个问题似乎觉得很难解答。上官宝珠望着她,她却望着她的妹妹。
杜美珠道:“宝珠,你不必问你的爹爹是姓什么的了。你的姓名是我给你取的。”
上官宝珠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听了她的母亲这么一说,疑心更加重了。不由自己的又问道:“那么,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人叫做上官复的?他是谁呢?”
杜美珠本来惨白的面色,此时泛起了一片红,突然间就像寒热交作的病人似的,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也起了痉挛。全身的骨骼也好像就要松散似的,发出炒豆似的“噼噼剥剥”的声响。上官宝珠又是吃惊,又是害怕,杜美珠双手已经松开,上官宝珠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她的怀抱。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就是上官复!”那白衣老者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青灵师太怒目而视,冷冷说道:“上官复,你害得我妹妹还不够吗?”杜美珠呻吟叫道:“你、你不应该到这里来的!”
原来这个白衣老者就是二十年前和她私奔的那个风流浪子,他本来是姓名是上官复,此次是改名换姓重回中原的。猛鹫上人这一班人只知道他是东海扶桑岛的牟岛主。
上官复对她们姐妹的斥责不加理会,一双眼睛只是打量着上官宝珠,忽然他好似在上官宝珠的身上发现了他少年时代的几分影子。
上官复惊疑不定,蓦地指着杜美珠问道:“你给我说实话,这女娃儿是不是我的骨肉?”
杜美珠颤声斥道:“你胡说什么?她是青灵子的女儿,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了吗?你当年也不许我携着她的。”
上官复道:“我不相信。你、你是骗我的吧?如果我知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话犹未了,忽见社美珠晃了两晃,突然间就似风中之烛似的,倒下去了。
上官复大吃一惊,赶忙将她扶住,指头触着她的脉门,登时面如土色,原来杜美珠早已自断经脉,只因她的内功深厚,一时间未能死去。刚才她的全身骨胳发出的“噼噼剥剥”的声响,就是散功之时的现象。
青灵师太大怒,举起拐杖就向上官复打去,喝道:“你、你给我滚!”上官复一来是有几分忌惮青灵师太,二来他做了亏心之事,此时也自感到深深的内疚。迫不得已放下了杜美珠,叹口气道:“好吧,你既然忘不了前夫,我在这里是多余的了!”正是:
当年恩怨无须论,情孽牵连罪孽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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