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复仇
“你们四个人,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上?”李新华率先坐下,抬头问道。
“一起上?”林可孝愣了一下,毕竟对于这个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由笑道,“你当打群架啊!”
“非也非也。”李新华摇头道。
“难道是多面打?”王家豪惊问道。
吴伦明恼道:“就恁你,也想学专业棋手跟我们车轮战吗?”
“一般的低段职业棋手,我们还不看在眼里!”张右廷高声道。
真是群嚣张的家伙,看我如何收拾你们。“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李新华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赔笑道,“你们和我的段位差不多,应该说棋力相当,我怎么可能和你们进行多面打呢?我的意思是指你们每人轮流下一手棋,而我和周福也是。这样一局棋,就可以分出胜负了。”
林可孝、王家豪、吴伦明、张右廷这四人不是傻瓜,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提出单挑。他们将明珠、王小强拉了过来,询问一下李新华的大致棋风。对方好歹也是业余5段,与自己不相上下,不可掉以轻心。在探得对方的棋风之后,只要派出能克制对方棋风的棋手出战,就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吴伦明说:“将你们上次和他们交手的过程,描述一下。”
王小强回忆道:“当时我们是四个人一起玩——”
“结果呢?”张右廷急问。
“输得非常彻底,非常干脆。”王小强哀叹道。
“大龙遭屠而中盘告负?”林可孝抬眼,非常有把握地问道。
“不是,我们破产了。”王小强答道。
“破产?”四人愣了,一齐重复道。
“自从最值钱的蓝色的海滨被李新华买走之后,我和明珠就每况愈下,地全被他们买走了,钱越来越少,当然只有破产的份。”王小强说到这里,很努力的想挤出几滴眼泪,挤的眼睛发酸也没挤下那传说中的眼泪,暗想:糟了,我的眼腺肯定有了毛病,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不过,这怎么可能难得倒他呢?他用手指粘了点口水涂在脸上,权充作泪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你们可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一定要将海滨、地铁、新干线什么的全买过来,连匹诺曹大街也不要放过,不要留给他们。”
“强手棋啊!”
“被你打败了。”
“算你狠!”
“搪不牢了。”
……
他们听了,差点没昏过去,只是玩强手棋输给人家天一中学的两个高二学生,犯得着让我们这些辅仁大学的菁英大老远地从上海赶过来替你们报仇吗?
明珠瞪了一眼王小强,忙解释道:“你们不要听强强瞎说,他根本没有和李新华、周福二人下过棋。和他们俩交过手的人,是我。”
“喂,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有商量好谁先上吗?”李新华不耐烦地催促道。
周福附和道:“如果怕输棋丢脸的话,只要你们提出,我们可以让先。”
不能让对方小瞧自己,林可孝按捺不住,有心出马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锡棋手。王家豪跃跃欲试,伸手拦住了他,脱下了西服,交到他手上,自己坐到了李新华的对面。
“家豪,你——”林可孝惊道。但他看到王家豪自信和些许期待、渴望的眼神,就没再说下去。
“请把他交给我吧。”王家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我有一阵子没下棋了,正好拿他来活络一下脑子。”
“13时34分。”林可孝记录下时间,点头示意棋局可以开始了。
此役李新华执黑先行,以“星·小目”开局,双方很快在左上角下出“大雪崩”定式。
“这个该死的王家豪,竟然自不量力地走出大雪崩定式。”林可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雪崩定式,险如其名。稍有不慎,便会天崩地裂,自掘坟墓。这个定式,极为复杂深奥。许多职业棋手投入大量时间钻研,仍旧不能将各种的变化奇招完全掌握。栽在大雪崩定式上的高手,不计其数。他王家豪区区一个业余5段,恁什么在事关集体荣誉的重要对局走出自己并不擅长又复杂多变的定式呢?
听到周围一片嘘声,林可孝立刻注意到自己的措辞,忙纠正道:“嗯,那个……王家豪的这一步形成大雪崩定式,形势比较复杂……”
王家豪对于林可孝的担心,只是报以微微一笑。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研究这个定式,今天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没有理由不拿来试试。
李新华一点也不慌张,他不论看到什么定式,都会抄到本子上收藏,一个大雪崩定式,他曾经和周福讨论了一个星期。对方主动祭出大雪崩定式,他正求之不得。
双方应对无误,王家豪下得更有力,不久白棋左边向中腹出头,白棋实地已明显占优。李新华见情势不利,强硬地把中腹白棋断为两块。激战之中,王家豪步调清晰,牢牢缠住了左边黑子大龙。很快王家豪成功地将左边12子的黑大龙歼灭,白棋实地优势巨大。此后李新华拼命搅局,但王家豪不为所动。李新华见再无机会,遂投子认输。
“14时12分。”林可孝报了一下时间。
如此迅速地输掉了一局棋,让李新华几乎难以置信。他站起身,望着正收拾棋子的王家豪,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真的……真的只有业余5段吗?当真不是职业棋手?”
“我压根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职业棋手,就没有去参加定段赛。”王家豪将手中的棋子轻轻丢入棋盒中,抬眼讥讽道,“反倒是你,你真的认为你会下围棋?连你这样水平的人都能升到了5段,看来江苏真的没人了。”
学棋十二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李新华。王家豪的话,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自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动手,周福抬手拦住他,坐到了李新华的座位上,一双锐利目光直逼王家豪,冷笑道:“李新华刚才有些轻敌。这次换我来挑战,望王兄不吝赐教。”
明明是技不如人,却被周福一个“轻敌”给掩饰了下去,好让李新华有台阶下。这个周福了得!王家豪对他不敢小觑,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好好地和他下一盘。这次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万一自己一个轻敌输给对方,会让同伴们看笑话的。
“14时17分。”林可孝记下时间后,双方就开始猜先了。
王家豪猜得黑棋。周福松了一口气,上局李新华执黑,按照这局本来就应该换成王家豪先行的,但是刚才没反应过来。他是一个较真的人,如果自己赢得猜先,会说明原由,让对方执黑。王家豪以“星·小目”开局,开局不久他即弃掉左下,在右边围出大模样,出现这种局面说明周福还是有所准备的,因为王家豪上局“先捞后洗”,周福明摆着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福很实惠的大空还是给王家豪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黑棋模样全部成空显然不行,周福对破空非常自信,东靠西碰。他的目的非常明确:把水搅混,活一块儿王家豪就不行了。
这是典型的韩国战法,以前中国棋手许多的输棋都是这样输的:局面大优情况下,韩国棋手怪招一出,局面一乱,最后倒下的十有**是中国棋手。对方是无锡籍棋手,不走正道,却去学旁门左道。真是可恶。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打败你!王家豪取出一瓶风油精,涂擦于眉毛外侧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揉,使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暗暗地对自己说:面对对方这样胡搅蛮缠的下法,自己千万不能冲动,要保持冷静,不能犯错,中了对方的圈套。
棋局就快要分出胜负了,辅仁大学的棋手想来不会浪得虚名,应该会拿下周福。明珠走出里间,发现紫郁正望着窗外出神,咳嗽了一声。她回过头,见是明珠,轻声问:“他们下好了?”
“快了。”明珠歉意地说,“对不起,可是在这里,我实在找不到安静的地方供他们下棋了。”
“今天是高数,周四考完物理,你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吧?”紫郁颇有些伤感地说。
“是暂时离开,下月二十九号我们还要回到这,三十号再乘火车将宿舍里的生活用品和书籍一起搬到上海本部。”明珠低头说。
两人没再说话,都在默默地想着心事。平时他们交谈也从来不超过五句,心中仿佛有千言有万语,但总是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干脆不说,只谈些不痛不痒的话。二十天来,明珠几乎天天来这借书,却还不知道紫郁的真名。他有一种预感,今天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名女子了,正想开口,里间的棋局却刚好结束了,一堆人闹哄哄地出来了。下次还会有机会的吧,即使明后天要复习英语物理不能前来,下月还有一次机会。
最后出来的是输棋后哭丧着脸的周福。那局棋,在他的挑衅下,王家豪以硬碰硬毫不手软,将他的“大龙”生吞活剥。其实这时棋已结束,但在这样强强对话中遇挫显然使他大受打击,盘面19目还收官到最后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