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幻灭

第十二章 幻灭

张芷涵自认为面对这样一场遭遇战,没有绝对把握赢棋,于是请求黄协文、明珠周三、周四晚上七点对她特训,争取短时间内让她的棋力有质的飞跃。

这所学校其实还有围棋水平更高的人,如果他来教张芷涵,应该会更合适吧。可是,那个男人会愿意出山吗?明珠苦笑了一番,因为黄协文晚上有选修课,这次的辅导由他一人担任。他三年前在扬州市升段赛取得业余初段证书后,再也没有参加市级以上的比赛。不过,他和张芷涵下过几盘棋,对她的水平非常清楚,认为自己教她还是绰绰有余。

黄协文不能前来,张芷涵却有些失望。毕竟黄协文有业余3段的证书,而明珠只有业余初段,单单就此看来,黄协文的棋力要高出明珠。虽然她承认明珠水平比她高,但要明珠当她的老师,她还是有点不服气。半个小时过去了,明珠只是对着棋盘胡吹了一番。张芷涵没有听进去多少,觉得那些对自己拿下后天那局棋,一点帮助都没有。她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我还有事。”

明珠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其实作为初学者,是有赢棋的技巧的。”

“真的?”张芷涵心想:如果真的有赢棋速成法,那倒可以再留下来好好听听。

“对方若是高手,我这几招也许不管用。”明珠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若是水平相当,你又一心想赢的话,那么你只要学会了这几招,保管有用。”

“那你还不快说!”张芷涵催促道。

明珠自信地问:“你平时和别人下棋,常常是你吃我一条大龙,我再拼命吃你一条大龙,棋盘上满是死子吧?”

“是啊。”张芷涵叹道,“不过和你下棋例外,不论我怎么努力,却总是吃不到你的大龙。”

“我是高手嘛。”明珠笑了,但很快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你下棋时不要怕当时吃亏,一定要尽可能确保自己的棋有两个眼位。这样对方只要吃不到你的大龙,你再抽空吃他一条大龙,棋就赢定了。”

“好像很有道理,做两个眼我还是会的。”张芷涵点头道。

明珠又问:“你下棋时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

张芷涵重复道:“想法?”

明珠解释道:“就是你想以什么样的一种方式赢下这局棋。”

“我下棋时,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地全从对方手中抢过来,恨不得把对方的子全吃光。”张芷涵纳闷道,“你问这干嘛?”

明珠平静地说:“许多时候,明明是赢定了的棋,又想大赢,赢得漂亮。结果走得过分,被对方找到破绽反吃一条大龙而输。这个教训想必你有亲身体会吧?”

“你怎么知道?”张芷涵惊讶地问。

明珠叹道:“我以前也是这样,当时真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张芷涵回想起伤心往事,郁闷地说:“我可是难过得都要哭出来了。”

明珠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要记住这样一句话:赢棋不求多赢,输棋多少都一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有点不明白。”张芷涵觉得明珠的话讲得不够具体。

明珠笑道:“简单的说,就是你赢定的棋,要尽量早定型。碰到纠缠不清的对手,让他一点就算了,只要能保证赢下来就行。看上去要输的棋,你就要拼命把水搅混,让局面变乱。说不定对方一个失手,你就能翻盘了。”

“你说得对。”张芷涵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明珠就和张芷涵下了几盘指导性质的棋,就结束了辅导。张芷涵自认为对曹惠一战,胜券在握,推掉周四晚上黄协文对自己的辅导安排,去上选修课了。

☆☆☆

一连两天,杜宇峰和王蕊都在帮曹惠熟练掌握布局时容易出现的几个复杂定式。杜宇峰心中明白,其实这次罗秘书长本来是打算请叶老师亲自上门辅导曹警官的,只是叶老师的人事关系不在棋协,而在辅仁大学,无法请动她。杜宇峰已是大四学生,没有考研的打算。作为一名女棋手,想要在职业棋坛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又何其困难。因此,她计划毕业后以教棋为生。这次她主动请缨,和王蕊前来辅导曹警官,就是为了积累自己在教棋方面的经验吧。

到了周五那天下午,杜宇峰、王蕊分别和曹惠下了一盘指导棋,在外面吃了顿饭,就向冬瓜大学出发了。曹惠本以来她们俩完成棋协交给她们的任务后会回辅仁大学,现在见她们执意要陪自己前往冬瓜大学,心里不由一阵感动。而当曹惠她们来到阅览室时,才刚过七点,因此张芷涵还没有出现。杜宇峰、王蕊趁在这最后的宝贵时间内,向她面授机宜,例如赢棋莫贪、少下漏着……

七点半,张芷涵到了,一眼就发现上次在辅仁大学见到的两位校围棋队的女棋手,不由深深地倒吸了口冷气,感到曹惠此行怕是势在必得,强颜笑道:“怎么,对付像我这样一个冬瓜大学围棋社的社员,需要劳烦全国大学生围棋赛的冠亚军双双出马吗?”

被张芷涵这么一说,杜宇峰也觉得棋协此次有点小题大作,对方只是一个弱质女子,她的棋力即使在冬瓜大学围棋社中,也只排到倒数第二,而排在倒数第一位的据说是一位待在围棋社一年还没有学会下围棋的机械系99级男生。试想一下,她能有多大能耐,值得棋协兴师动众吗?想到这,杜宇峰反倒有点同情因为弱小而任人欺负的冬瓜大学围棋社了。

王蕊却理直气壮地说:“作为棋协的下属社团,你们冬瓜大学围棋社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棋协的命令,简直不把棋协的人放在眼里。这次,你居然妄想依靠自己的棋力,来拒绝协助曹警官去破案,简直违背了作为一名棋手的道德。你还有理跟我们讲什么公平不公平?”

“为了爱,不管你们有多么强大,我要战胜你们!”张芷涵坚定地说。

曹惠看到张芷涵表情如此坚毅,心想:自己为了破案,而不惜拆散这一对情侣,是不是过于残忍?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双方还未就座,就剑拔驽张,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而不久,这种微妙的平衡就被两位闯入者所打破。作为机械系学生,明珠、王小强的寝室就在四宿五楼,因此直到七点四十几分,他们才下楼前往阅览室观看张芷涵和外来者的对局。当他们看到曹惠,都吃了一惊。

“曹惠莲?”明珠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碰到当年在邗江县实习的女警。

“警察姐姐?”已经是大二学生的王小强,也不像当年的小男生,“警察阿姨”这个称呼羞于出口。

曹惠也是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明珠问起曹惠在上海的原因,曹惠便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原来,她实习期满后,被分配到邗江县公安局刑侦支队。在追查一件跨地区盗窃团伙的案子时,她和上海警方合作,顺利破获这桩大案。上海警方通过这件案子,发现女警在侦破某些特殊案子时,比起男性警员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遂请求邗江县公安局的帮助。结果,她就调到了上海市长宁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更名为曹惠。

张芷涵眼见得明珠、王小强和曹惠打成一片,敢情他们是一伙的,狼狈为奸,心中焦急万分,便插话提醒时间已到,该下棋了。

曹惠刚刚调到上海,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只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去,满脑子只有破案,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忘记心中的寂寞。现在遇到了明珠和王小强,让她感到了人情温暖,也就不再计较这盘棋的胜负了。甚至,这盘棋要不要下,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可是当她提出取消这局棋时,张芷涵却不同意,执意要按照三天前的约定,和她在围棋上决一胜负。推辞不掉,曹惠只好应战。一方代表爱,一方代表正义,胜者却只能有一个。

初学者下的棋,在像杜宇峰、王蕊这样的高手眼里,好多都是恶手。可是曹惠和张芷涵两个人却下得津津有味。因为两人都看不出来,如果看出来了,还不懊恼得要死啊。

杜宇峰和王蕊只看了一会,就向曹惠告别,离开了。像她们这样的高手,去看初学者的棋,那简直是一种折磨。明明一处急所放在那里,两个人却都不走,好像故意谦让似的,让人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当然她们也知道,不是两人没看见,是两人都不知道那是急所。但是,如果下了两人都能看出来的坏棋,就是漏着了,因为这棋你应该看到的!说不定在你刚落子的时候,你就看出來了。可是子已落下!落子无悔啊!初学者为什么要悔棋?就是这时心里实在后悔得不行啊,简直是气死我了,求求你让我悔一步吧。想必大家心里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吧?因此下棋若要少出漏着,就要多考虑考虑,只要你少出漏着,对方像往常一样出漏着,你就会比他赢的机会多。只是杜宇峰、王蕊已经无法提醒曹惠注意这点了,因为既然棋局已经开始,旁观者就不能再插话议论了。作为专业棋手,这点觉悟她们还是有的。在旁边,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时间已不早,再晚的话,就只有坐出租回辅仁大学了。因此,她们才提前告退。

曹惠和张芷涵正杀得兴起,并没有对两位恩师多作挽留。她们把各自的小老师传授的技巧都忘得一干二净,一心想屠杀对方的大龙,迅速解决对手。狭路相逢勇者胜,曹惠显得更有魄力,顺利地吃掉张芷涵的一条大龙。大龙一死,张芷涵就没有了斗志,开始胡乱下了。很快,她就认输了。

明珠叹息不已,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张芷涵她平时下棋,就不怎么重视官子。当然,她和自己下棋,基本上没有下到要通过收官来决定胜负的可能性。往往她大龙死了,不是当时认输,就是想反正不行了,破罐子破摔,乱下吧。今天她的无心恋战,让曹惠赢得异常轻松。殊不知,如果下到最后,说不定什么时候逮着一个机会又反吃对方大龙而翻盘呢。初学者的漏着多着呢,只要你愿意等待,总能等到的。不过,要做到这一点,不但要有耐心,而且要认真,要把输定的棋认认真真地下到底,要有不怕输一百多目的大无畏精神。可是,像张芷涵这样性格倔强,死要面子,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怕是不可能坚持到底吧。其实只要你的意志力足够坚强,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对手,再加上我教给你的那几招,不但水平差不多的人会输给你,有时水平比你高的人也会栽在你的手里。而且只要你肯坚持,相信你会在成为业余高手的路上一帆风顺的。

输了棋的张芷涵,有些疲惫,向后靠在椅背上在想着什么。

“你们俩还有事吗?我和张芷涵有话要谈。”

听到曹惠这么一说,明珠、王小强留下自己寝室的电话号码,希望以后和她保持联系,就知趣地离开了。

张芷涵见曹惠支开了明珠和王小强,知道她要自己实践诺言了,凄然一笑,说:“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如果丁力真的是小偷,我会劝他投案自首的。”

曹惠微笑道:“计划有变。我们决定顺藤摸瓜,将这伙以偷窃为生的少年流氓团伙一网打尽。”

“你想让我怎么做?”张芷涵平静地问。

曹惠对张芷涵如此配合,非常高兴地说:“丁丽最近在遵义路上租了一套房子,我希望你能从学校公寓搬出去,和她住一块,注意观察她和哪些人接触,伺机探得她老大的住址或团伙每次聚集的地点。”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的确,丁力他几天前提出要和我同居。现在我给他答复,他一定不会怀疑,还会欣喜若狂。”张芷涵悲愤地说,“这件案子一破,你就可以升官了。可是你有没有替我着想过?像所有怀梦少女一样,我也有心中的白马王子。退一步来说,丁力是一个小偷,并不是我的王子。但是为了配合你破案,我却和他同居了,发生了关系。有了这段不光彩的过去,我今后有何颜面去面对我未来的丈夫、小孩?”

“发生关系?我想你们不大可能。”曹惠微笑道。

“难道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成?”张芷涵冷冷地说。

这下曹惠大致明白为何张芷涵自始自终对自己采取敌对态度,原来丁丽那张帅得近乎罪恶的完美脸庞,迷倒了一个涉世未深的怀梦少女。她惊道:“你原来不知道啊,丁丽是货真价实的女生,并不是男人。她只是平时喜欢穿男装,才会让你以为她是男人吧。”

要让张芷涵相信丁丽是一名女子,对于曹惠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她空身前来,手头上没有带任何关于此案的资料。好说歹说,张芷涵同意跟曹惠回到她的住处,在看到丁丽身份证的复印件后,还是将信将疑。毕竟照片是黑白的,和本人还是有一点差别,只是有点像而已。曹惠哭笑不得,只好右手放在警察证上,发誓目前和张芷涵交往的丁丽是百分百女生。

看到曹惠这么信誓旦旦的样子,张芷涵信了一大半。

第二天晚上,她将丁丽约了出来,在一家小吃店见面,答应了丁丽与其同居。席间,张芷涵不停地向丁丽的碗中夹菜,冷静地观察丁丽,发现她神态和动作都有点女性化,皮肤过于白皙,容貌也太俊美了,这些都更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好像下雨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丁丽非常开心,她最喜欢雨了,特别是在绵绵细雨中散步,那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于是,她跑到店门口,仰起头,右手平伸出去,试图感受到雨滴滴落的冲击。就在那一瞬间,紧紧跟着丁丽出来的张芷涵,伤心地发现她确实没有喉结,真的和自己一样,只是一名女子。当初她报出自己姓名时,张芷涵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男生,才会将“丁丽”主观地误听为“丁力”。

张芷涵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让它渲泄出来,只是说有点不舒服,要先回寝室休息。丁丽送她到公寓楼门前,向她挥手告别。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自己的寝室,用力地关上门,颓然瘫坐在地上。她觉得她的心被掏空了,整个人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具冰凉冰凉的躯壳。她双手抱住了头,任由泪水肆意横流,难以排解的苦闷在心里冲撞着:“我是怎么了?我居然会爱上一个女人?”泪水模糊中,她油然想起了“丁力”,想起“他”关切、深情的眼眸。周末晚上,上海的室友都回家了,而外地的室友照例又出去狂欢了,要很晚才会回来。在那孤独、绝望的暗夜里,她多渴望“丁力”能够在她身边,让她在“他”温暖的怀里尽情哭泣。丁力!丁力!她在心里一遍遍呼喊着。可是,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在响,仿佛有人在低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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