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终章

第三十章 终章

第三十章终章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南郡皇宫的御书房内,西宫墨一身火红锦袍,一头乌丝高束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夕阳的光芒透过镂花的窗棂落在他火红的袍子上,在上面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迷离而有朦胧。

此刻西宫墨正站在窗前,浓眉深蹙,修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如墨的眼眸盯着窗外的夕阳,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张字条,纸条露出在掌外的部分在夜风中轻轻摇摆。字条是半日前收到的,上面的内容只是简短的几行字,是鲁国皇帝夜清风题写,狂妄地在他的地盘邀他到城外五里处的万向亭相见,要他孤身一人去接云芊芊。随着字条而来的是被两个黑衣人护送归来的黛雅,当见到黛雅的那一刻他是喜悦的,也从她的口中得知云芊芊的事情,知道的爱妻即将被送回,心情更是难掩激动。

可是激动过后,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知道夜清风对芊芊的感情一点不比自己差,那日见他随着芊芊一同跌落悬崖就能看得出来,那么他既然得到了芊芊,怎么可能轻易将她送回,而胆大到邀自己独自前往,他目的又是为何?不是他要疑惑,只是近两月前云中鹤就是弄了个假的芊芊来欺骗于他,害他心伤得差点肝胆俱裂,而且还因此险些丧命,如今这个情况,自己该如何去抉择?派兵前往,又担心若是爱妻在他手中,反而会让她受到伤害,不派兵,又担心其中有诈。一时间西宫墨心中矛盾异常。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又该是情蛊发作之时了,上次发作的记忆依旧犹新,那种犹如万虫钻心,啃骨噬髓的痛楚几乎令他昏倒在地,痛楚了整整一夜,才慢慢消散。当初云中鹤为了折磨自己,才会那般恶毒的给自己下了蛊,一想到这西宫墨心中对云中鹤更加仇恨,他害死了自己的父皇,夺了江山,还令自己生不如死,这个仇不能不报。太医诊断过,说他体内的蛊毒需要天山雪莲能够清除,不过那天山雪莲在鲁国境内,而且据说早在三年前一场雪崩后便从此灭绝了,还有一个法子就是通过引蛊,将他体内的蛊引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不过那种危险性极大,一有差错不仅被移蛊之人性命不保,而中蛊者同样会当场毙命。

太医们无人敢冒这个险,纷纷在想法子,希望能有第三种方法可以为他除蛊。而他也不是惧怕一死,他知道中了这种邪恶的情蛊,若是不能将蛊毒清除,自己迟早逃离不了一死,只是他不想轻易冒险移蛊,因为他没有找到心爱的芊芊,而且也不能让齐国的天下掌握在云中鹤的手中,故而在被人救出之后,来到南郡,在镇国将军的支持下他称了帝,只为夺取失去的山河,同时希望再见爱妻一面。

思考了再三,西宫墨握紧了拳头,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沉声道:“来人。”……城外万向亭八角小凉亭不知何年何月建造的,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侵袭,如今有些斑驳残破,矗立在残阳的光辉中,有种沧桑悲凉之感,晚风吹拂,吹落亭边树上的黄叶,叶子在风中舞动,划出一抹哀伤的弧度,缓缓落于地面。远处一匹骏马踏着夕阳,由远及近,缓缓而来,在亭子前马儿停住脚步,马上一身黑色锦缎长袍,银丝雪发的男子翩然翻身下马,然后轻柔地将马上一白衣女子抱了下来,狭长的凤眼流连在女子脸上,微微一笑,魅惑倾城。“到了,就是这里。

若是他真心爱你,那么便会独自前来。我便也心甘情愿将你交付于他。”男子眼中虽然带笑,嘴角也是向上弯起,可是却给人一种伤感凄然的味道。女子避开他的注视,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心中竟然也有种说不出的哀愁,也许今日一别,天涯路远,此生永不相见了吧,一想到再也无法相见,她的心中突然如被针刺一般,疼痛起来,她微微蹙起黛眉,嘴角微微一笑,怎么了呢?自己这些日子怎么越发眷恋他了呢?

也许因为他救了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当他是朋友,所以才会不舍的吧,云芊芊啊云芊芊,你心中时刻想念的应该是墨,只能想念他才是,别的男人都不该留在心底的。是的,只有墨才是自己今生应留在心中的人。她告诫着自己,望着那如血的残阳,开始等待他的到来。凉亭边,夕阳下,微风吹起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纠结,一白一黑,色彩分明,却在夕阳的晕染下显得格外和谐,彷佛纠缠在一起的情丝,密密匝匝,缠缠绕。风在吹,树在摇,四周除了风吹草木的声音,一切都那么安谧。他始终沉默着,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

她也沉默着,头仰望天空,虽然感受到他的灼热目光,却装作不知,樱唇微抿,心中窒闷。不知沉默了多久,她幽幽开口,“小风……”声音极轻,如那轻柔的晚风。“嗯,什么?”他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害怕她说出什么来,薄唇不禁抿起。“我不是你口中的颜儿,我想那个叫颜儿的女子一定是你心中的挚爱吧,可是我真的不是,所以……”她顿了一下,她是风驰国的郡主,不论过去自己是否真的与眼前的男人有过瓜葛,可是自己已经没有记忆了,自己也想过要找回那些记忆,可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与不愉快,那么既然老天让她忘记了过往的一切,而且她也是墨的妻子了,就不该与别的男子再有牵连,不是吗?

即使心中隐隐作痛,但是这也是自己应该的选择。再次的沉默过后,云芊芊转过身子,目光锁在百里清风的脸上。“所以你不要再叫我颜儿了,我是云芊芊,过去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从今往后,我回到了墨的身边后,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的牵连了,好不好?”虽然是问句,但是口气确实肯定的,带着她不知的残忍,戳进他的心。夕阳下她的脸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心却异常的乱,那种想理也理不清的感觉萦绕心里,彷佛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所以她才会说的如此决绝,希望他不要再来找自己,她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所以从此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果。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尖,如墨的晶眸变幻出复杂的光芒,愈发深邃似海。

盯着她看了片刻,百里清风没有回答她刚刚的话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眸,浓密细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留下一道剪影,轻轻的煽动着,遮挡住眼底万千的情绪。他记得她曾说爱一个人要给她自由,让她快乐!过去他们之间太多的伤害,即使再舍不得,只要她能幸福快乐,他愿意选择放手,这一次真的放她离开,只要她能幸福。她曾经还说只有和西宫墨一起才能幸福,虽然他很想将她一辈子都留在自己身边,但是……

他不想在她失忆后再次令她伤心难过,即使再不舍,再心痛,他也要成全。“你……爱西宫墨吗?”这是他想要知道的,所以犹犹豫豫后还是问出了口。听了他的话后云芊芊怔住了,她爱墨吗?三年了,嫁给墨三年了,她与他在一起是感到很幸福,但是那种温暖的依恋算是爱吗?她不知道!

“你爱西宫墨吗?”百里清风抬起眼眸,深邃复杂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再次听到他的问题,云芊芊心头一颤。爱吗?究竟怎样才算是爱呢?自己爱墨吗?为什么要犹豫呢?是不知道答案,还是?她愣愣地思考着,突然感到他灼热的目光正锁在自己的脸上,抬眸望去,看到他微蹙的眉尖,心微微一痛,然后快速别过脸去。

“我……应该是爱他的吧。”虽然是不确定的回答,却令百里清风眼中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再次垂下眼睑,逼退即将滑落的泪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副耳环。那是他一直想为她戴上的,是他为她特意打造的,泪痕形状的耳坠,是世间的至宝,是他想等他再次将她迎娶回去后亲自为她戴上的,但是如今她有了心爱的人,有了自己的幸福,那么他选择退出,他不能自私地强行带走她,过去他带给她无数的痛楚,既然如今她都忘记了,那么也许这样也好,她忘记了过去,就不会因为自己而感到难过,只要西宫墨能真心疼爱她,她能幸福,那么他选择离开。

突然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深的一吻,带着无比的不舍与眷恋,吮吸着她的唇瓣,她心中竟然也似期待了好久一般,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却很用心的感受着他唇上的温暖。良久百里清风带着深深的不舍离开了她的唇,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瓣。然后挑了挑眉,无赖一笑,“那么大的人了,吃了东西还能吃的嘴边都是,刚刚我吃亏一点,替你将你嘴边的桂花糕的渣子吃掉了,唉。你个脏丫头,西宫墨怎么能受得了哦!”说着还故意哈哈大笑了几声,见她没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他,他一阵尴尬,张扬的大笑慢慢变成讪笑,最后成了干笑。他尴尬地往远处看了看,低声道:“他快来了。”“嗯。”她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天边的夕阳一点点地往下沉,然后忽然一落,天幕被星子拉开,一轮明月升上半空,清冷的月光下,一匹白色骏马踏着月光疾驰而来,马蹄声踢踏作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云芊芊听到声音心中一动,立刻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眼睛倏然一亮,却没有发现身边人在看到她脸上的欣喜之情时,墨瞳里闪过一丝伤感。很快一团火红的身影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翩然而来,马上的西宫墨满脸急切,瘦削的俊脸显得格外出尘,宛若谪仙。在凉亭前他勒住缰绳,一双沉寂的眼眸在看到凉亭中云芊芊时,顿时闪出一抹亮彩,灿若星子。

他翩然下马,柔声轻唤一声,“芊芊……”云芊芊早已流着泪冲出凉亭奔了过去,直接扑入他的怀抱,百里清风想要伸出手拉住她,可是手伸在半空却又颓然落下,只留下满眼的落寞,和嘴角一丝苦涩的笑靥。西宫墨轻轻捧着怀里佳人的脸,爱恋的摩挲着,直到确定这是一张真实的脸时,才激动地紧紧抱住她,口中一遍遍轻唤道:“芊芊……芊芊……真的是你……”“恩,是我,墨,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在他的怀里她感到很是安心,但却莫名产生一丝失落,于是不由自由地转头去看凉亭中那颀长的身影,却看到那人此刻已经翻身上马,正欲离开。望着那马上挺拔而又落寞的背影,云芊芊心中一揪,因那即将离去,也许再也无法相见的身影而感到无比的痛心,一时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双眼。她心中难受之际,突然感到西宫墨有些异常,连忙抹了抹泪眼,看向他,却发现他此刻脸色惨白,额角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她担忧地盯着他,急切问道:“墨,你怎么了?”“我……”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放开了她,蹲在地上,紧紧捂住腹部,额角的青筋暴突着,疼得一张俊脸扭曲成一团,很快便倒在了地上,来回翻滚,很快便昏厥了过去。“墨……墨……你怎么啦?”

云芊芊惊恐地看着西宫墨痛楚不堪的样子,吓得惊叫出声,这时刚刚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的百里清风听到身后惊恐的叫声,立刻转回身,然后看到身后的情景,眉尖一蹙,趋马过来。“他……怎么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云芊芊心疼地抱着西宫墨,泪流满面,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记起云中鹤曾经说过,他给西宫墨下了情蛊,种下了那种蛊,必死无疑,她原本以为只是云中鹤吓自己的,如今看来,他没有说谎,月圆之夜蛊毒发作,很是恐怖。想到这她脸色一白,神情变得凄然,她才刚刚与墨见面,他不会……不会……就此……这时百里清风已经跳下马,蹲在西宫墨身边,拉起他的手腕手指放到他的脉搏处,之后脸色变的异常凝重。“他中了蛊!云中鹤下的情蛊。”

云芊芊颤抖着嘴唇道。然后再次摇晃着西宫墨,颤抖着嗓音道:“墨,墨,你快醒醒啊,你千万不要出事,我们才相聚啊,你若有事,我怎么办?”盯着她痛楚异常的脸,百里清风心中同样疼痛,看来她的心真的全都放在西宫墨的身上了,他说过要让她幸福的,西宫墨若是出事,那么她……他沉思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如今看来只能……

百里清风紧紧抿着嘴唇,眸光闪了闪,然后安慰道:“别怕,不就是中了蛊了吗?我会解呢!”霍然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云芊芊惊讶地看着他的笑脸,看着他眼中的笃定,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真的?”“不要小看我哦,我可是有名的神医呢?”百里清风挑了挑眉,极度自信地道,脸上闪着胸有成竹的笑容。她盯着他的脸,沉默了片刻,当再次开口时,眼中满是对他的信任,“那要怎么来解?”

百里清风笑了笑,淡淡地道:“以血引蛊。”见她满脸茫然,他解释道:“就是用我的血将他体内蛊虫引出来。”她听了眸色一惊,“他会不会有危险?”百里清风心中一叹,她真的很关心西宫墨,时刻担忧他有没有危险,快速收敛起眼中的哀伤,百里清风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他出事的,你放心。”云芊芊看到百里清风脸上的自信,深深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紧张的问:“那么,你呢?你会不会有危险?”“在关心我吗?”他轻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戏谑道:“你听说过有哪个大夫看病时把自己看死的吗?笨死了。”“那么我就放心了。”

她顿了一下,很认真地道:“我请求你帮他解蛊,好吗?”“我有什么好处?”他坏坏的一笑,云芊芊听了一愣,刚要开口,就看到百里清风极度认真地道:“我说过要你幸福的,自然会帮你,放心吧。”

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套银针来和一把匕首来。刚刚拉过西宫墨的手臂,百里清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笑着道:“不过这个治疗的过程比较血腥,我不希望你看。”“啊!那要怎么办?”

他看着她脸上的不解,傻傻的表情,他嘴角再次勾起好看的弧度,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然后动作轻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这样就行了。”接着他拉过西宫墨的手臂,用银针封了西宫墨身上几处大的穴位,然后拿起匕首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寸长的口子,顿时鲜血如水般涌了出来。当他正要在自己手臂同样的位置也划开一道口子时,四周的草丛中突然钻出二三十个宫中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西宫墨离开南郡皇宫时已计划好了,他不能确定百里清风此次前来的目的,送来的人是否是真的云芊芊,而且今夜正是自己蛊毒发作之时,他不能冒这个险,所以安排人埋伏在四周,以静制动,若是来的真的是夜清风,也可以伺机擒获。

“夜清风,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们的皇上。”为首的侍卫冷锋隐沉声大喝。百里清风冷睇了他一眼,眸光里寒芒乍现,虽然被人重重包围,但是却没有一丝惧意,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冷冷地吐了几个字出来。“若不想他有事,你们便不要轻举妄动。”说着扫了一旁一路跟在身边保护自己的两个侍卫,两个侍卫将拔出的宝剑再次收入剑鞘之中。身边的云芊芊听到动静一把拉下蒙住眼睛的帕子,猛然发现四处包围的重重宫中侍卫,心头一震。刚要开口就看到百里清风转头看向自己,冷沉的眸子在看向自己时变得温柔如水,声音也极尽温柔。

“我答应过你的,一定做到,放心,我一定为他将蛊给解了。”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云芊芊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然后站起身对着侍卫头领冷锋隐道:“你们都退下。”“不行,我不能放皇上的安危于不顾。”冷锋隐丝毫不让步,对方是敌国皇帝,他可一点也不信任。云芊芊听了柳眉一竖,杏眼倏然一眯,冷声道:“难道本宫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若再不退下,信不信本宫立刻要了你的命。”

她可不想耽误西宫墨被救的时间,墨已经昏迷不醒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外。侍卫首领看着发怒的太子妃,再看了看昏迷在地上的西宫墨,心知若是强硬上前,难保皇上安全,所以只能静观其变,于是他手一挥,众侍卫往后退了十步之遥,将中间留下了一个空地,那侍卫盯着百里清风冷声道:“夜清风,你若是敢对我皇不利,今日就休想从这里活着离开。”

听到他的威胁,百里清风冷眼一扫,凤眼里的凌厉光芒吓得冷锋隐心中一颤,但是却毫不躲避地迎视他的目光。百里清风眼中杀气一闪,随即隐去,然后转头对云芊芊笑着道:“你能信任我,我很开心。”

说着伸手轻柔地再次将她脸上的帕子遮在她的眼睛上。然后对着自己的侍卫道:“你们也退一边去。”“可是主子……”“嗯?”百里清风眼中闪过不悦,两个侍卫立刻吓得浑身一抖,也往一旁退出好几步,如今中间的圆场大了起来,只留下百里清风,云芊芊和西宫墨三个人。他声音轻柔地在云芊芊耳边道:“一会儿就好,你不用紧张。”

之后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子,将自己的伤口对准西宫墨的,然后暗自运功。不久就看到西宫墨手臂上的血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蠕动,很快那东西顺着伤口的位置咕嘟一下流入了百里清风的手臂,在百里清风的手臂上一点点蠕动着,鼓动着。顺着他的手臂上的血管向上涌动,这时的百里清风只觉得浑身疼痛不已,额角早已流下了冷汗,但当他回头看了看一旁的云芊芊时,薄薄的嘴角微微扬起。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东西在他的血管里不动了,百里清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个白色的小药丸吞下肚子,又给西宫墨施了几根针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强忍着身体里翻搅的疼痛,柔声道:

“颜儿,已经好了。”云芊芊再次拉下蒙住眼睛的帕子,先是看了看百里清风一眼,见他只是有些疲倦的样子,似乎没有别的异样,然后放心地奔向一旁的西宫墨,却发现西宫墨的痛楚的脸已经变得安详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依旧紧闭着双眼,这时她的一颗心再次紧张起来。“他,怎么还不醒?”

“放心,过一刻钟就能醒了。你带他回去后就能醒了。”说着他想要再摸摸云芊芊的脸,可是体内翻搅的疼痛令他几乎无法承受,他紧紧捏住拳头,强自压抑,然后笑着对云芊芊道:“我已经把你送到他身边了,我也该离开了,保重。”说完对云芊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快速朝着一旁的马匹走去,翻身上马,他的两个侍卫立刻走过来,却发现主子有些异常,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主子,您……”“闭嘴,我们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驱马就要离开,他想回头再看她一眼的,可是他不能,因为此刻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正在发生变化,他体内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他不想她看到自己的异常,除了过了月圆之夜,体内的蛊毒发作才能片刻停歇,但是下个月圆之夜会再次品尝蚀骨的痛苦,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若没解药,必死无疑。百里清风刚走出不远,西宫墨的侍卫已经有一部分人跑到西宫墨那里将他保护起来,剩下的近二十个人冲了过来,将百里清风和他的侍卫围在中间。

虽然皇上说了,除非不得已,不要伤害夜清风,但是如今是个好机会,若是他死了,那么自家主子想要一统天下才会指日可待。而此刻自家主子已经被自己的人保护着,所以冷锋隐心中有了计较,他不能让夜清风活着离开,埋伏前他在这附近背着西宫墨早做了准备,只需……冷锋隐眸光一凛,嘴角咧出一抹冷笑。见到百里清风被围,云芊芊立刻站起身想要阻止,可是却被几个侍卫围在中间,强行地将她与西宫墨带离,无论她怎么气愤,怎么大叫,那些侍卫再也不多加理会。两个侍卫见情势不妙,连忙拔出宝剑将百里清风护在中间,同时身后的草丛里呼啦又窜出四五个侍卫,保护在百里清风身边。

要是在平时,这二三十个侍卫百里清风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如今……他刚刚将西宫墨体内的蛊虫引到自己的体内,此刻犹如万虫噬心,他有些力不从心。冷锋隐冷冷看着脸色不好的百里清风,大手一挥,身后的二十来个侍卫一同拔出兵刃,攻向百里清风。这时的百里清风脸色已经变成了青色,薄唇褪尽血色,浑身无力,在马上摇摇晃晃,他的侍卫见了,心中大惊。不顾礼仪,连忙跳上百里清风的马,将他护在身前,驾着马就往外冲。

拼杀间,他们被逼到一处草坡,然后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只见白烟腾起,火光耀眼,百里清风被逼到冷锋隐事先秘密埋藏了火药的地方,紧接着附近的一排火药纷纷爆炸开来,浓烟弥漫了天际,令人睁不开眼睛。只能看到那震撼性的爆裂,只听到那轰隆隆的声响,响彻天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与百里清风乘坐一马始终保护他的侍卫突然用力将百里清风推下马,推到了一边,而那个侍卫却葬身在火药的巨大威力之中,即使如此百里清风依旧被炸到了,受了伤。听到巨大声响的云芊芊猛然转头,远远看到百里清风被炸的一幕,一颗心彷佛瞬间停止了跳动,疯了一般想要跳下马去救百里清风,可是身边的侍卫牢牢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分毫,即使她拳打脚踢,却依旧没有一个人闪躲,最后当她愤怒地拔出西宫墨的宝剑想要砍那些挡在身前的侍卫时,身后突然有人点住了她的昏睡穴,她只觉身子一软,往一边倒去,之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手中的宝剑铿然落地。

“参见皇上。”众侍卫见西宫墨醒来,纷纷跪地行礼,西宫墨紧紧抱着云芊芊,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又往不远处的浓烟处看去,好看的浓眉深深拢起。“那边是怎么回事?叫他们住手。”声音虽然极平淡,但是却透漏出震慑人心的威力。很快,冷锋隐从那边过来,将抓到的百里清风还有几个受伤的侍卫绑了过来,他心中有些忐忑,因为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擅自做主,但是一想到抓到了鲁国皇帝,心中很是窃喜的,相信皇上一定会奖赏自己,想到这脸上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谁知刚到西宫墨近前,就看到西宫墨一张俊脸阴沉似水,他心中一惊,笑容迅速凝结在脸上,然后听到西宫墨沉冷的声音。“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擅自埋下火药,去抓鲁帝的?”

“卑职是想……”见到皇上发怒,冷锋隐后背一凉,冒了许多冷汗,说话也有些结巴。“卑职想,若是抓到了他,有利于皇上统一天下,所以才……”“胡闹。来人,将他绑了,押回去,重责两百军棍。”虽然自己也很是讨厌夜清风,也巴不得他能死,可是若是他死在齐国境内,齐鲁两国势必水火不容,必定会引起一场浩劫,如今齐国已经一分为二,哪有能力去应付外国进犯,若是战事一起,齐国必定灭亡。那个该死的冷锋隐,真的一点脑子也没有。再者,不论如何,那人将芊芊给送了回来,还救了自己的妹妹,自己也不能做出这等小人之事。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低下头朝自己的掌心看去,只见原来掌心上一条刺目的血丝不见了,难怪月夜未尽,自己竟然醒转过来,他沉思了片刻,问了一旁侍卫刚刚发生的一切之后,突然拉起百里清风的手,在他的掌心赫然爬着一条狰狞的血丝。一瞬间,西宫墨愣住了。“来人,请鲁国皇帝到宫中修养。”

之后他又转向冷锋隐,眸光冷冽,“冷锋隐,若是鲁帝有什么意外,你就得着朕灭了你的九族吧。”说完西宫墨抱着昏睡的云芊芊翻身上马,朝着南郡皇宫而去……困在梦的禁锢里,她得不到救赎,漫天的烟雾迷蒙了她的眼,只能朦胧间看到那个消失而又落寞的背影,他告诉自己,他不曾离开,可是每每自己想要追赶过去,那身影便像那漫天的烟雾一般消散无踪,心也在那迷雾中疼痛不已。记不清梦中追逐过他的身影多少次了,每次都无法靠近,可是却没有一次地要放弃,直到最后一次,她终于欣喜地抓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冷冷地回身,眼中不再有往日的温柔,狭长的凤眼里满是冷漠疏离的光,在她呆愣之际,那人毫不客气地甩开手,将她推到在地。“呀,主子掉地上了,云主子,云主子……”

耳边传来了少女惊恐的叫声,紧接着是房门开启的声音,然后同样是焦灼的声音响起,“芊芊……”之后云芊芊感觉身子一轻,彷佛被人抱入了怀中。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张开了眼睛。“芊芊……“芊芊,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昏睡这三天三夜我多么担心吗?太医全都诊不出你的病,可是你就是不睁开眼睛,现在你醒了,以后不要再吓唬我了好不好?”泪无声的滑落,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云芊芊胸口一痛,原来那人真的没有出现,那人只会叫自己颜儿,即使呆傻时也会叫自己颜颜,即使自己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颜儿,可是他依旧固执,从不改口。现在她真的好想听那人再叫自己一声颜儿,可是……那人早已消散在了浓雾中,不留痕迹了。

云芊芊将身子往西宫墨的怀里窝了窝,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她知道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可是为何有些期待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呢。“为什么哭,哪里不舒服?”西宫墨温和的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我心疼,不知道为什么好疼好疼。”

“哪里疼,我帮你揉揉。”西宫墨将云芊芊放在床上,眉间尽是忧色,之后伸手大手温柔地在她胸口轻轻揉着,可是越揉她越觉得疼,她突然打掉他的手臂,然后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墨,我心口真的好疼,你碰我我觉得更疼了,所以才……”

话未说完,看到小指上绑着的红丝线,眼前不禁浮现出百里清风的脸,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西宫墨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再次上前从背后拥住她,用自己的温暖包裹着她,伸手拉住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间。

“这些日子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才会让你在外面受苦了,才会落下这个毛病,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你,相信我。”感受着西宫墨的包容与关爱,云芊芊将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点了点头,可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朝着那个绑着丝线的小指看去。

一下午西宫墨都陪在云芊芊身边,轻拥着她,陪着她吃了晚饭后,哄着她睡着了,他才起身离去,朝着皇宫西苑的云裳宫而去。云裳宫内,受了伤已经无碍的百里清风正坐在桌前,盯着地上一个熏香炉发呆,见到西宫墨走了进来,他收回了目光,对着他微微一笑。他俩相互看了片刻,都沉默不语,良久西宫墨打破了这个沉静,“谢谢你为我解了蛊毒。”百里清风嘴角一撇,毫不在意的一笑,

“因为她不希望你死,她很在意你,所以我不想她难过而已,你不必感激,我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可是毕竟你将我的蛊毒解了的,我还是应该谢谢你。只不过……”他顿了一下,他知道百里清风解了自己的蛊,而他却因此中了蛊,西宫墨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感想。“那么你体内的蛊要怎么解?”“这个就不劳齐帝费心了,既然我能解你的蛊,自然有法子解了自己的。只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知道,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待她,那么就算对我的报答了吧。”

西宫墨抬眼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妖娆男子,他听太医说那蛊毒被引走之后,那个被移蛊之人的蛊就更加难解了,而且再用引蛊之法是不能够的了,除了有天山雪莲才能解蛊,只是那传说中的雪莲已经无处寻觅,那么百里清风既然能引蛊便不会不知道这个解蛊的法子,如今看来他爱芊芊比自己更甚,不是吗?这一刻他对百里清风的厌恶与仇恨似乎减少了许多,甚至有些想要与之成为朋友的想法。他们再次沉默了片刻,百里清风幽幽开口道:“这三日多谢齐帝的照顾,我明日便打算回鲁。”

其实他身上的伤只是刚刚结了痂,离好的程度差的太多。“你的身子还……”西宫墨有些担忧的说,话未说完就被百里清风打断,“无碍。”“那好吧,明日我派人护送鲁帝回国。”“不必,我只带着自己的侍卫离开就行。”见他一脸坚持,西宫墨紧紧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幽幽问道:“你离去前要不要见见她?”

话音刚落,就见百里清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慢慢垂下眼睑,遮住眼中复杂变化的情绪,片刻再次抬起头,狭长的凤眼变得深邃如海,看不出起伏。“不了。”只简单的两个字,心中却波涛汹涌,伤感不已。是啊,她选择了西宫墨不是吗?自己已经打算成全她了,那么便不要再见,再多加纠缠才是,这样才是对她好不是吗?第二日,当朝阳刚刚升起之时,从南郡宫门里飞出几匹快马,为首的一人一身黑色锦袍,银丝雪发,阳光下,颀长的身子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霸气与尊贵。

在那人离去的同时,云芊芊正坐在御花园里,看着天空漂浮的流云,怔怔发呆。她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男人,心中只能想着西宫墨一个人,可是总是独自呆着时,眼前浮现百里清风的模样,每次只要想到百里清风她的心就疼的无法呼吸,每次都紧揪着自己的胸口,久久不能平复。她真的是害怕了,他的影子就像罂粟一般毒了她的心,令她无法忘怀。究竟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想着他?难道说……自己爱上他了?

一个爱字突然跳跃进脑海,云芊芊愣住了,爱这个字,她一直堪不透,曾经以为自己应该爱着墨的,可是当那人问她爱不爱墨时,她怔忡了,犹豫了。但如今一想到那人时,自己怎么会想到爱这个字?爱吗?怎么可能?自己是有夫之妇,怎么可以去爱别的男人?再者那人已经死了不是吗?为何他要霸着自己的心不离开?

就在这矛盾复杂的心情中,云芊芊度过了一个个时常心痛的日子。她与西宫墨依旧保持着以前的样子,没有圆房,每夜他只是拥着她入眠,只是如今每夜她在他的怀里睡得极不安稳。她时常自己独自发呆,偶尔当西宫墨走到身边时,她会毫不自知地开口叫他小风,他总是用温润的笑容面对她,她却不知道他眼底深处涌动的伤感之色。一月后,西宫墨正式发兵攻打云中鹤,离去前西宫墨紧紧拥着明显消瘦许多的云芊芊,难分难舍,她说:

“一定要平安归来。”他点头应道:“我会的,我离开的日子,你要多保重身体,等我回来,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是什么?”她满脸的好奇,他微微一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苦涩,“秘密哦,等我凯旋归来,一定告诉你。”

“那好吧。”她不满的撅着嘴,脸上闪着笑意,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亲自为他披上铠甲,送他出征,临去前,她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塞进他的手中。“一定要平安。”“恩,我会的。”带着她的嘱咐与关心,他扬鞭启程,离开南郡。半月后有传闻说鲁国皇帝夜清风突然提出让贤,将皇位传给同姓宗族的祈王夜浩成,退位后四海游玩,居无定所……

冬日在动乱之中悄然而来,齐国迎来了今冬第一场初雪,雪花在寒风的吹动下从天空轻盈地飘飘落下,起初还是细小的雪末,落在地上,像是撒落了一层薄薄的霜糖,渐渐的雪花慢慢变大,像是柳絮,又似鹅毛,大片的密密落下,雪花随着寒风狂舞着,吟唱着,天地瞬间一片雪白。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的艰苦作战,西宫墨带兵攻到越国国都,经过三天三夜的惨烈战斗,两方都死伤惨重,这一役西宫墨深受重伤,但却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终于将做了三个多月皇帝的云中鹤拉下帝位,囚禁在皇陵,终生不得外出,也在那时众人才知道这昔日的帝王乃是曾经鲁国的扫北侯阎霄。

当得知他的身份之时,西宫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一心得到自己的芊芊,那时的心情复杂难辨。原本西宫墨一心想处死那个处心积虑谋害父皇,害自己险些丧命的阎霄,然而黛雅公主挺着四个月的大肚子跪在地上潸然泪下,以命相挟,他最终还是怕伤害妹妹,才将阎霄囚禁,而黛雅却主动要求陪在他的身边,那一刻,阎霄盯着满脸泪痕的黛雅,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在自己众叛亲离之际,如此的光景之下,竟然还有人愿意与自己一起不离不弃,而那个人却是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子,曾经想要亲手扼杀的人。

这一刻他才认真地去感受着身边的女子,心底升腾出一种异常的感受,也在那一刻,他的心彻底地觉悟了,原来自己苦苦追求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早在多年前,自己放弃念儿那刻起他们之间的缘分便已经尽了,只是一直没有看破,直到这一刻,自己被囚禁,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还有人愿意真心地陪在身边时,方才明白。自此齐国再次统一,经历了战乱之苦的百姓终于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终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应付阎宵的臣子们也松了一口气,从此专心效命于西宫墨,一时间全国欢庆,百姓欢畅。

腊月二十六日,西宫墨正式登基,也在这一天他大宴群臣。宴会上气氛祥和热烈,受伤在身没有恢复的西宫墨坐在主位,与众臣畅饮同庆,脸上始终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推杯换盏间,突然有太监神色匆忙地来到西宫墨的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西宫墨握着酒杯的手顿时紧握起来。太监走到他近前悄悄禀报说,十日前,太子妃被人劫走,从此下落不明。

一时间西宫墨心中紧张异常,立刻下令全国搜索,定要将爱妻找回,那一日,庆功宴由这条消息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自从西宫墨带兵征战,呆在南郡皇宫里的云芊芊比平日更爱发呆,为了不让那人的面容总是闯入自己的眼前,云芊芊便总是找些事情来充实自己,直到有一日她去寺庙上香,听了一回方丈讲禅,便每日都会到庙里打坐诵经,也只有这时心灵才会慢慢的变得平和,没有往日的纷乱与不安。

十日前,当她在禅堂诵经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了三个黑衣人,将禅房内的随从打晕然后点了她的哑穴,将她带离了禅院,之后那些人装作普通百姓,将她塞进棺材一路抬着走,她浑身被捆绑着,不时被喂一些迷药,一路上昏昏沉沉的,貌似那些人很是仇恨她一般,除了每日给她水喝,饭从来不定时,隔上两三天才喂一次,结果一路上她遭受了不少的罪,被颠簸得七荤八素,直到六七日后她被带到一个庄园。庄园依山傍水而建,原本是一个朝中大员避暑的宅子,如今不知为何变了主人,住进一个喜欢穿黑色锦袍,银丝雪发,有着一双魅惑人心的狭长凤眼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一月前来到这里,喜欢这里的风景,于是便住了下来,只可惜刚住下不久,就迎来了一个月圆之夜,那一夜,有人听到痛彻心扉的叫喊声从那个庄园里传出来,那叫声在黑暗的夜里传出好远好远,住在周围的人们因那痛苦的叫声而一夜不眠,无人知道那叫声是何人发出,只是从那夜之后,无人再看到那个喜欢穿黑衣的俊美男子走出那个庄园,走上街道。

“哐当”一声,棺材被猛地掷到地上,里面的云芊芊被摔的一阵头晕,还没有清醒过来,棺材盖子被人打开,一道强光照射过来,连续几日没有见到阳光,此刻烈日猛照,她一时间只觉得刺眼异常,连忙伸出手臂要去遮住眼睛,却发觉手臂早已麻木,动弹困难,于是立刻闭上眼睛。但是强光依旧刺得眼眶生疼,她深深拢起黛眉,脸上露出一丝难受,突然她感觉身子一轻,然后有人已经将她从棺材里抓了出来,不知绕过几个长廊,来到一间屋子前,推开门房走了进去,然后毫不客气地丢在地上,她吭哧一声,浑身酸痛。

此时的她体内的迷药没有散尽,依旧迷迷糊糊,想要挣扎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坐在地上瞪着那几个绑了自己的人。就在这时从内室传出一个声音,“是不是将她抓来了?”紧接着一个一身湖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绕过屏风走了出来,走到云芊芊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三年前,为了心爱的女子,他曾伤害过眼前的女人,也因此背叛了自己的师弟,心中一直很是愧疚,后来师弟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给了自己,从而他与顾彩衣倒是锦瑟和鸣,如蜜里调油,很是幸福,故而两人因拆散了清风与夜颜都心存歉意。

直到一月前,百里清风的侍卫偷偷派人前往玄青教,告诉他说百里清风中了情蛊,请他帮忙救治,那一刻他不敢有任何推辞,立刻前往,只为了要赎了之前的罪孽。只是当他到达时,百里清风已经蛊毒发作,凶险异常了,能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找到天山雪莲,可是雪莲早已灭绝,于是云瑞心中异常担忧,还有一个可行的法子就是连续七天饮用曾经服过雪莲之人的血一小碗,而那人得是曾经食用过雪莲不超过五年才行,但此法对那献血之人的身体伤害极大,也可能因失血过多,令那人丧命。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这普天之下去哪里找那样一个人,即使找到了,百里清风也未必有命等到那一天。

所以云瑞很是忧心忡忡,当他说出这些时,一旁百里清风的贴身侍卫突然眼睛一亮,告诉他说当年的皇后曾经服用过雪莲,于是云瑞才派人去劫了云芊芊来。“是,云教主,我们将她带回来了,不知道现在主子身子状况如何?”其中一个绑了云芊芊的男子一脸担忧地问道。“他的状况不妙啊,三日前已经无法下床了,而且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每次都能疼的昏迷过去。”

那个男子听了之后立刻紧张起来,狠狠瞪着一旁虚弱无力的云芊芊,“都是你这个女人,若不是因为你,主子怎么会……”云芊芊听的一头雾水,虽然没有力气动弹,但是还是要问一问,自己莫名被抓究竟是因为什么?“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来?”她心中很是恐惧,但是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冷声问道。云瑞看了看她,眼光闪了闪,想起之前听到百里清风的侍卫说过她失忆了,再次盯着他时,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同情,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沉默了一瞬,径自开口道:“那么清风你该认识吧?”“你是说百里清风?”听到他提到清风的名字,云芊芊心头大震,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极力地想要忘记那个男人,可是几乎每夜都梦见他消散在浓雾之中的落寞背影,她越是极力想要忘记,可是记忆却越发清晰,那人彷佛在她心底扎了根,也因此她的心痛的毛病也越发严重。此刻猛然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男人,她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是,就是他。”云瑞看了一眼眼睛发红的云芊芊,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若请你帮忙救他,你可愿意?”云芊芊先是一愣,随即霍然抬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惊讶地看着云瑞。“你说什么?他……还活着?”怎么会?她明明亲眼看到他被火药给炸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她摇着头,一点点地倒退着,对着云瑞的话一点也不信。见她这样,一个侍卫急了,上前道:“云教主,哪里用的着和她这么多废话,若是不是因为她,主子怎么会去将西宫墨身上的蛊毒引到自己体内,主子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直接取她的血救主子就是了,根本无需问她。”

云瑞瞪了那侍卫一眼,心中有些气恼,他又何尝不知要尽快救清风,只是清风当初选择了自己引蛊就应该早已将一切想清楚了,清风医术精湛,他怎么可能会不知引蛊的恶果,怎么会不知用面前这个女子的血便可以解蛊,若不是清风不想伤害她,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命置之度外?引蛊必须要一个内功极为高深,还得精通方法之人才可为之,稍有差池,会导致移蛊之人立刻丧命,若不是深爱面前这个女人,清风如何能这般?而且也因为清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连江山都抛下了,这样的爱有多么的深沉,可想而知。其实这个女人同不同意都不是问题,他就是担心若是因此伤了这个女子的性命,等清风醒来发现自己的蛊毒已解,定会猜到答案,他无法交代。清风发怒怪罪众人倒是小事,关键是他担心清风会因此痛苦一辈子,因此云瑞才会心存犹豫,才会发此一问。

听到那个侍卫的话,云芊芊愣住了,她眼前浮现出几月前清风为墨解蛊的情景,当时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彷佛解蛊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还告诉她说过程有些血腥,不让自己看,难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清楚。”她因为着急而大声叫道,完全忘记了此刻自己的处境。于是一个侍卫走过来,愤愤地将百里清风引蛊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当云芊芊听完之后泪流满面,清风……他……竟然为了自己……他怎么会那么傻?这时她才知道清风的身份原来是一个帝王。

一个帝王怎么能为了自己放弃这么多,连江山都可以抛却,这是怎样的情感?这一刻云芊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论清风将自己当做谁,她都不能让他死,他这样的深情厚谊,她怎能无动于衷?回想起那日见到他被火药炸,以为他已身亡,自己便害了心痛之病,如今得知他依旧活着,但是却因为自己饱受折磨,自己怎么可以不理会,不就是要用自己的血吗?

那算得了什么,也许救活了他,那么从此自己的心痛之病就能祛除。可是为什么只有自己的血才能救他,她不解,但是云瑞却说什么都不说出理由,她看了看云瑞眼中认真的表情,相信他不会在说谎话,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能救活他,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过我想先见见他。”

云瑞点了点头,然后有侍卫带着云芊芊走进了一个宽大的房间内,房内光线有些昏暗,巨大的床榻上一个男子躺在床上,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百里清风的脸极度的扭曲着,同时身子扭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可是一双眼睛却紧紧闭着,让人看了心酸不已。只看了一眼泪便流了下来,云芊芊心疼地想要过去摸摸那人的脸,想要抱抱那人缩成一团的身躯,想要告诉他,别怕,她会救他的,可是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个侍卫用力地拉出了房间,侍卫说,不许她去打扰自己的主子。于是云芊芊忍住泪,再次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那人,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救了他,一定要,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从这一天起,她便住在了百里清风的隔壁院子,她每天都能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百里清风痛苦的叫声,每听一次,心就会颤抖一回,因此当每日云瑞走进她的屋子,划破她的手臂采撷她的血时,虽然很痛,但是她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虽然身体一天天虚弱,但是隔壁房间百里清风痛苦大叫的次数越来越少,就是她最大的欣慰。几日下来,她细白的手臂上日日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宛如蚯蚓爬上鲜嫩的耦臂。

尽管每一次云瑞取血后都会给云芊芊吃一粒补血的药丸,但是由于失血过多,云芊芊的身体每况愈下,气色一天不如一天,直到第六日晚上,她终于碗内的血装满之后昏倒在地,只差一天,再取一次血,百里清风体内的蛊毒便会彻底清除干净,可是这时云芊芊失血昏倒,却令云瑞很是头疼。

若是明日再从她体内取血,恐怕她便有性命之忧,但是不取,之前六日的一切都将白费,蛊虫不清楚干净,还会在清风体内繁殖,那么一切都将功亏一篑,该怎么办?一时间云瑞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她死,清风生,那么清风定会痛不欲生,若是保她,那么清风便没有生的希望,如何抉择,真的令人头疼啊!于是云瑞连夜翻遍了一屋子的医书,想要找到可以解决的方法,直到天光大亮,屋子里一片狼藉,依旧没有找到法子,云瑞颓然地坐在地上,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芊芊若是死了,那么清风一生都不可能快乐,而且他不敢想象,清风知道云芊芊死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清晨当曙光照亮大地,云芊芊从床上坐起,简单梳洗了一番之后,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棉衣,之后推开了房门。外面不知何时下的雪,此时天地间一片莹白,空气冷冽而又清新,深深吸了一口气,云芊芊拢了拢衣领,迈步朝着隔壁院子百里清风的房间走去,想要看看经过几日的努力,他的身子有没有好一些。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警告过她不让她去打扰清风,所以她只想偷偷看一眼,就离开。

两个院子子虽然是隔壁,但是中间隔了一道拱门,云芊芊躲在拱门这边朝着那个院子望去,发现四周没有人,当伺候清风的丫鬟端着水盆走他的房间出来时,云芊芊快速走了过去,进到了屋子里。屋子温暖如春,上好的银丝木炭散出阵阵暖意,百里清风依旧躺在床上,如今的脸色比起几天前要好上许多,不似从前的惨白,如今变得红润起来,他的表情也不像几日前那般痛苦,而是平和了许多,而且近几日也很少听到他痛苦的叫声了。

云芊芊轻轻走到床边,望着床上那人的脸,彷佛思念了几个世纪一般,贪恋的看着,不禁伸出手指轻抚他的脸,也许是自己的手很是冰冷,碰触到他的脸上时,百里清风眉头微微一蹙,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吓得立刻收回了手,嘴角却微微勾起。就在这时屋外远远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点点向这边走来,云芊芊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不舍,再次望了一眼百里清风,然后转身快步离去,她心中明白,今日再次取血之后,他便能从此无事,那么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她,她心疼的毛病又犯了,她连忙捂住胸口,不愿被人看见,快速走出了屋子,想要回到自己的屋子,可是却发现来人是从自己院子方向而来,于是她匆匆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走出了很远,她觉得自己的胸口疼的厉害,身子疲软无力,于是停下了脚步,靠在一个廊柱上喘息着,由于体虚,只是走了一段距离,竟然出了一身的虚汗,冷风一吹浑身冰冷,禁不住瑟瑟发抖,冬日里不甚耀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给她苍白得几近没有血色的娇容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更显脸色彷若透明。她靠在那里,发丝轻飘,有种随时会随风消散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疼痛得到了一些平复,云芊芊拖着无力的身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刚进入屋子,一个人从房门后跳了出来,吓了她一跳,险些摔倒在地,当她吓得要惊呼出声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耳边有人轻声道:

“云主子,莫怕,是我。”一双瞪大的眼睛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由惊慌变得惊讶,她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一眼便认出他是墨身边最信赖的贴身侍卫寂杀。寂杀见她神色平静下来,立刻松开手,躬身施礼,“云主子,皇上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听说云主子失踪,更加重了病情,属下好不容易找到云主子,请云主子速速随属下回去。”听到那个侍卫的话,云芊芊心头一震,墨出事了?这几日她一直担忧百里清风的病情,却一直无暇想到墨,如今听说墨出事了,心中担忧不已,很想立刻回去,但是脑中突然想到了云瑞的话,他说还有最后一日,再取一日她的血,作为引子给清风服下,清风便能醒来,便会从此无事。可若是此刻自己离开,清风会不会?……

就在她犹豫之际,外面已经传来了打斗声,庄内的侍卫已经发现了有人偷偷进入庄子,偷入庄园寻找云芊芊的侍卫与庄内的护院打了起来,同时有脚步声朝着云芊芊的院子奔来,大家都担心云芊芊出了意外,那么自家主子便会因蛊毒不除而丢了性命。屋内,侍卫一脸急切地道:“云主子,快点跟属下离开,不然等他们过来了,我们便不易脱身了。”看了看侍卫满眼的急切,云芊芊犹豫了片刻,拔下头上的金钗,在侍卫不解的目光下她往手臂上狠狠一划,然后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落入桌上的青花小碗内,红的血,青的瓷,相互映衬,煞是好看!“云主子,你这是……”

侍卫震惊的看着她骇人的举动,想要过来阻止,却被云芊芊横了一眼,“等碗中的血满了,我便随你离开。”只要再一碗血做引子,清风便能平安,这是自己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不能看他去死。血快速的流出,碗内的液体越来越多,可是云芊芊却觉得头越来越晕,脸色越来越白,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侍卫感到一阵心惊,冲过来点了她的穴位给她止了血,然后快速扛起她从窗口跳了出去。

离去前一颗泪痕状的耳坠从云芊芊的耳朵上掉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凄迷的亮彩后滚落到桌边,梨花木的圆桌上,一碗鲜红的血,惑人心魄。泪痕,泪痕,仿佛眼泪落在心底留下的痕迹,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法在心底抹去!他们离去后不久,云瑞带人冲进屋子,当看到桌上的血时,眸光一闪,对着身后怒气冲冲的侍卫摆了摆手,“不必追了。”

“可是主子的蛊……”云瑞指了指桌上的那碗红色的液体,叹了口气,“有了这一碗,清风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他不知那献血之人的命会如何,能否继续存活。一年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夜齐国皇宫内,宫灯盏盏,一片喜庆氛围,西宫墨邀群臣共赏明月,共度佳节。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中秋佳节,故而举国同庆,热闹非凡!这一年,齐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庶。宴会在欢乐祥和的氛围内一直持续到戌时将近才慢慢散去,当诺大的宫殿内众人散尽,曲终人散后,一身红色纹龙锦袍的西宫墨敛去脸上的笑容,温润的墨色瞳眸染上一抹黯然,坐了良久他缓缓站起身,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迈步走了出去。不久之后,城楼之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傲然挺立,远眺四方,脚下一方天地皆归自己所有,万家灯火与满天星辰遥相辉映,绚丽生辉,构成一幅秀丽万千的江山画卷,只是即使拥有了这一片天地,身边少了那抹笑靥如花,终是憾事一场,血染江山如画,怎比得上那人眉间一点朱砂,思念,思念,思念过后,那人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望着远方的点点星光,西宫墨眼前仿佛浮现出云芊芊的脸,墨染的瞳眸渐渐蒙上一层雾气。一年前,当侍卫将云芊芊带回来时,她整个人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太医们均束手无策,愁眉不展,在他得知她因何而昏迷时,西宫墨的心疼痛不已,早在出征前他便看出,她的心已经归那个人所有了,只是因为她失忆,因为她是自己的妻,所以她没有看破,一直苦苦挣扎,故而终日心痛。

她不了解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却将一切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告诉她说,当他得胜归来,要告诉她一个秘密。那时他便想将过去的一切都统统告知她,即使她有可能会离开,他也不想欺瞒,要让她了解过去的一切,然后让她去选择。若是选择了自己,那么便是自己的幸事,他会一生爱护她,疼惜她;但若是她放弃了自己,那么……

他会忍痛放手,就像当初百里清风一样,因为爱了,便要让她幸福快乐,不能因为要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而另她终生抑郁。然而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开口告诉她,她却因那人而几乎丧命,也许她与那人的缘份就如她小指上始终不愿解下的红线,缠缠绕绕,连绵不绝。

西宫墨内心其实曾经苦苦挣扎过良久,却依旧舍不得再让她为难,看不得她因对那人的思念而终日心疼,他不能用婚姻来禁锢她,所以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她醒来,将决定权交给她。

那一日,他耗尽了全身的功力,牺牲了绝世的武功,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将她救醒,却只字不提,只是当着她的面笑着给她讲了一个凄美的故事,当故事讲完之后,她泪流满面。而他却不知她早在苏醒那一刻就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记起了自己叫木念,同时她也记起了自己为何会成为风驰国的乐颜郡主,是因为曾经掉落悬崖后被经过的风驰国云安王爷救起,后来因风驰国皇帝赐婚,真的郡主逃婚离家,云安王爷一时间无法交待才给她喂了药,让她成了代嫁之身,才会结识了墨,才会再次遇到了阎霄,再次遇到了清风,从此再次爱恨纠葛。那一日当她哭着离开时,西宫墨笑着送她离去,然而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晚霞之中时,他黯然神伤,在风中站了良久,直到心痛的麻木,才转身离开,他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他是帝王,天下苍生的幸福安康需要他,所以他不能任性地抛下一切,从此他励精图治,一年之内将齐国治理得繁荣富强,但是不论多么繁华,在繁华落尽之后,一颗心却是空荡荡的,毫无所依。

就像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高楼上,心中落寞,夜风吹起,将一头墨染般乌黑的发丝卷向天际,舞动出无边的哀伤与孤独。一股淡香随风飘来,很快黛雅款款而来,站在西宫墨的身后,看着他孤绝的身影,不禁叹了一口气。“皇兄,你为她散尽全身功力,还放她离开,你后悔吗?”缥缈的声音飘扬在空气中,西宫墨嘴角微微勾起,并没有回头,温润的眼睛依旧盯着远方的如画江山,声音极轻,虽然隐约带着一丝遗憾,却没有一丝悔意。”

你看到远处那烟花了吗?灿烂绚丽,我只愿今生她的笑靥如那烟花灿烂,永不凋谢。”顿了一下,他幽幽开口,“你呢,选择了不爱你的阎霄后悔了吗?”一阵沉默后,黛雅坚定地说,“不,从不后悔。”这时一道流星从天际划过,在一方天宇上划出一道灿亮的弧线,照亮了天际,也照亮了他们的脸,坚定而又执着。

有人说:“爱,如一朵烟花,绽放时漫天的绚丽繁华,燃尽了,只剩下无尽的寂寞与灰暗。”既然曾经有过绚烂的一刻,便无怨无悔了!同一时间,齐国边陲小镇云城夜色正浓,月上柳梢,街上灯火纷繁,胜似银河的流彩,迷乱了人眼。不大的镇子上人声鼎沸,七彩花灯琳琅满目,炫彩耀眼。

这美景让人不禁沉浸其中,几乎忘了今夕何夕。街上花灯流光溢彩,点点灯光彷似夜空中的星子,置身其中给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仿佛此刻不似在人间,思绪只愿沉醉其中,不再醒来。镇东头一家酒楼里,一黑衣锦袍男子,银丝雪发,手中端着酒杯轻轻啜饮,漫不经心的盯着街上热闹的人海,狭长的凤眼里有些黯淡落寞。

那一日当他服用了木念留下的那碗血解了蛊毒之后,他立刻有所猜测,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直到他走进木念曾住的屋子,发现桌脚边那颗泪痕形状的耳坠时,便一切明了了。然后匆匆离开庄子,奔往齐都打算去见她,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吧,他前往齐都,而她却从齐都离开前来寻他,两人没能相遇。从此他寻她,她找他,一年有余,却总是阴差阳错,背道而驰,从未碰到。今夜明月高悬,家家团圆,而他却独自一人临窗啜饮,不知佳人所踪,不禁悲从心来。

扬起头,百里清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出酒楼,随手从街边买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从灯会的东头缓缓走入那拥挤的人潮。镇子西头一白衣女子,身段婀娜,一头乌丝简单地在鬓边绾起一个发髻,头上未戴任何珠饰,素雅中透着一丝妩媚。她从客栈走出,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星子,姆指不禁抚摸了一下绑在小指的丝线,也随手买个面具,带在脸上,缓步走近那灯火通明中。灯影如梭人似月,月已圆,人未圆。随着涌动狂欢的人流向前走去,偶尔见华灯之下树阴暗处,含羞的少年男女手提花灯,轻喃呢语,或欢喜,或缱绻,情意绵绵,浓情万千。而木念每每看到这些,都会不自觉的触摸小指上的丝线,微扬唇角,扯出一抹孤独的微笑,任那情丝缠绕心田,一圈一圈。

越往前走,越是热闹,木念的心情反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平静了下来,她伫立在穿城而过的河边,任夜风吹起裙角,翩跹而舞。不远处一座拱桥边,一个卖麻纸的小摊子前围绕了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一边嬉笑着一边买上一张麻纸,用心的折成纸船,再小心放进小半截点燃的蜡烛,放入河中,随波而下,虔诚的许下心中的愿望。她看着那烛光映照下的少男少女,唇角不禁微微弯起,然后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而去,没看到离她几步远之外一个黑衣雪发男子弯下身拿起一个摊子上的红丝线怔怔出神,他曾两次给她绑上红线,是否还会再有机会再连红绳?良久,他付了铜钱,取了一缕红丝揣入怀中,当他起身时,她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中,而他则朝着相反的方向缓步而去,不久走到河边停靠的一艘画舫前,翩然踏入船舱。

船上灯火摇红,男子慵懒地躺在船板上,摘下脸上的面具丢到一边,单手支腮,雪发随意铺陈在身侧,邪魅妖娆,一双狭长的凤眼里闪着波光潋滟的光芒,倒映出这一江幽滟,惊落这一场繁华的红。随着画舫幽幽漂流,他微眯眼眸,冷眼旁观两岸的灯火灿烂,周围的欢歌笑语丝毫感染不了他片刻悲欢。河的另一边拱桥下,木念买了一张麻纸,跟着那些个少男少女学着折了一盏八角河灯,又从摊子主人那里借了笔墨,思索了片刻,在那河灯上写下一行话,然后点燃灯内的蜡烛,将它放入河中,盯着那点点烛光越飘越远,良久她仰起头,淡然一笑。与其轮回千年孤独做人,不若寻一世情缘,相醉人间!她不要什么来世做人,只要今生与他携手同醉,那么便了无遗憾了。她想:之所以他们无法相见,也许是缘分还差那么一点点,需要他们去努力,来弥补那少了的一点情缘,若继续寻下去,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吧?想着想着,她忽然转身离去,准备回客栈,明日启程,继续寻缘,傲然走入人群中,她的纤细身影愈发显得自信而执着。

画舫上,百里清风看着那过眼的嫣红,忽然感觉有些厌倦,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于是坐起身,想要钻进船舱,忽然眼角余光瞟到河面上轻轻飘来的一盏八角河灯,虽然样子普通,却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伸手将那河灯拿起,把玩在掌间,这种寄托着人们希冀的东西真的能让愿望实现吗?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心愿罢了,岂可当真?他不屑的撇撇嘴,正想将河灯再次放入水中,那河灯内一行俊秀的小字突然落入了他的眼中。“颜似朝云,慕恋清风;追忆思情,杳恨无踪。”

当看到这一行端丽的小字时,百里清风先是微微发怔,随后脸色一变,来不及等画舫靠岸,便飞身踏水而行,落到岸边,钻入人群。千般找寻是他无悔的思恋,万般追逐是他此生的心愿。有一种爱,需要人用一切表白,有一种爱,需用人一生来等待。那么她便是他此生唯一的等待!忽然人群之中不知谁人一声高喊:“快看,花魁大赛开始了!”

随着一声高呼,街上众人纷纷眼露好奇,将目光投向河面上停靠的几艘色彩艳丽的画舫,很快迈开脚步朝着河边涌去。原本热闹的大街上顷刻间变得冷清,唯独两个人没有被那声音吸引,独自在街上走着。雪发男子似乎在焦急地找寻着什么,他往东边而去,他身后一白衣女子迈步朝着西方而行。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一片淡雅的花香,飘进木念的鼻中,她停住脚步,似乎被吸引了一般,转过身寻香而去,刚迈出两步,猛然抬头,看见前方一个挺拔的熟悉身影,站在那一片灯火阑珊处,清绝高雅。彷佛以为自己眼花,她连忙一把抓下脸上的面具仔细看去,待看清那个如松般挺拔的身影时,一颗漂泊的心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停泊的岸,她痴痴地望着那背影,竟然忘记了迈步追上去。前方那人似乎感应到了一般,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转身。

火树银花下,那人的脸依旧妖娆多姿,魅惑异常,能轻易牵动人心,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见到木念,那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低眉浅笑,踏着一路亮彩灯火翩然而来。来到木念身边时,掩唇轻笑,瞬间魅惑倾城。“在找人吗?要不要我帮你找?”魅惑的嗓音令她一颗心扑通直跳,木念微垂眼睑,好看的唇角向上弯起,咧开一抹醉人的笑靥,忽然抬眸含笑望着他,“若是找不到,你如何赔我?”

他微微蹙起浓眉,眼中笑意更浓,似乎很为难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咂咂嘴,幽幽道:“那么我便委屈一下,把自己赔给你,如何?”“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她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中是难掩的喜悦。突然空中“嘭”的一声巨响,河边处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开五颜六色的绚烂花瓣,绮丽的天幕下,栀子花树边,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彷佛时间因他们的相拥而停止,天地因他们的重逢而更加绮丽多彩。流光飞舞间,他从怀里掏出一缕红丝,轻轻执起她的纤纤玉手,再次为她系上红线,然后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上一个缱绻之吻。双手相握间,红线为誓,从此任由世事沧桑变化,与子携手相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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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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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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