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紫苑清辉
第四百八十三章紫苑清辉
语诗正式开始参与朝政的处理,她虽然无法决定任何事,可是,她的重要作用都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虽然有人提出“后宫不得干政”一说,要语诗回到后宫去,可是,因为皇上还处在养病的阶段,必须要有人在他身边帮忙,这些反对的声音就被皇上给压制住了。
太后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去劝阻皇上,因为她自己当年就是如此。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这后宫里又有一个跟她一样的女子!她不禁叹息,这真的就是命吗?虽然她对这件事不满意,不过,能让晋王监国,太后心里却是非常开心的。看来,大事基本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在这剩下的日子里,让晋王充分掌握对国事的决定权,对于将来朝局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
“容语诗能做什么,她哪里懂得朝廷的事?不用太过担心,看她能翻出什么浪!”太后对安国公道。
安国公等人担心语诗会影响他们的计划,就想通过太后来给皇上施压,不要让语诗出来。现在虽然是晋王监国,可是他的权限不大,也就只能处理一些日常事务,那些事,一般照着以往的规矩来办就没什么问题,而且那都是些皇上平常处理的琐事而已,根本无关大局。相反的,语诗虽然只是在负责给诏令还有圣旨上盖章,可是,这其中就有很多问题了。因为皇上不会看那些,是语诗在看,看过了才跟皇上说。所以,她的权利就重许多。这一点,不得不引起大臣们的重视。
九月初的时候,户部请旨有关开放通商口岸的事宜,其实四月份就在朝会上提过这件事。因为大陆上对倭寇的战争已经彻底结束,闽浙总督已经结束了在近海的战斗,皇上和众位大臣商议之后觉得应该早些准备通商口岸的开放,以便本国的商队可以出航。
自崇德十二年取消海禁以来,朝廷多次派遣使者前往南夷各国,如爪哇、占城、苏门答腊、吕宋等国,鼓励各国商人前来中原经商、欢迎各国学子来中原学习。而且这些年,南方诸国派遣使者,频频表达了愿与朝廷通商的意愿。只因为倭寇在海上过于猖狂,严重干扰了各国与朝廷的往来。这也就是为什么皇上让兵部督造大型战船的缘故!
究竟开放那些港口呢?紧接着的问题就是,如何管理?
“内阁提了几处,你看,广州、泉州、明州和漳州。”语诗让小路子把地图挂起来,她就在地图上给皇上指,他躺在一旁的榻上看。
“这几个地方有从事海上贸易的历史,而且,我看他们的报告说,这些地方的百姓对于外贸是很热情的,并不排斥!所以,我也赞同内阁的意见!”她说道,又给他垫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
“我看也没什么问题,”他翻着内阁的奏表,“还有就是设置市舶司来管理海外贸易,这个也没问题。”
“那地点呢?在哪些地方设市舶司呢?”她问道。
他让太监把地图拉的离他近一些,在地图上找着。
“金陵、惠州、广州,这些地方可以选择!”他把奏表放在一旁。
她收起来,说道:“我觉得还可以加上杭州!”他看了她一眼。
“杭州在运河边上,便于货物流通。再者,杭州往北就是安徽、江苏,往南便去了福建、广东,是一个商业重地。我觉得杭州最适合了!”她说道。
他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把江南市舶司的衙门设在杭州,如此才便于管理。你看呢?”
“嗯,这样做,我觉得很合适!”她答道。
他便让小路子去传旨,等一会儿让内阁和户部的人来具体商量一下。
“现在该让他们快些着手去办了!”他说道,“不过,走到今天这一步,还真是难啊!”
她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杯端给他,说道:“是啊,当初谁能想到真有这么一天呢?”她露出笑容,道:“想一想未来,就觉得很幸福!”
他不解地望着她,问道:“幸福?为什么这么说啊?”
“就像我以前所说的那样,能够接触到不同的文化,可以了解外面的世界,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她微笑道。
他抿了一口,放在身旁的小几上,含笑道:“你确实是讲过这样的话!我还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不愿意去和外面的人沟通交流,你倒是那么期待的一个!”
她微笑不语,他叹道:“要是这个国家和你有相同想法的人多一点的话,该有多好!”
“我觉得人其实很容易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产生恐惧,”她说着,坐到他身边,“不管是对陌生的人,还是陌生的现象,因为不了解,就总会臆想自己会受伤,从而就去排斥。”
“你不那么想吗?”他问。
“为什么要那样呢?”她反问道,“既然不了解,那就去了解好了。不管是对不同的人,还是不同的文化,怀着一颗真诚的、开放的心态去认识,承认并接受对方的长处,平等的相处。对于不同的见解,或是自己不认可的东西,尽量去沟通,将自己真实的想法传达到对方的心中,即便是最终无法达成共识,只要努力过了,也就没有了遗憾!”
他点头。
“这个世界这么广阔的,我们不知晓的东西自然是许多的,所以,尽力了解好了,没必要去互相排斥,互相猜忌!”她说道。
“可是,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的想问题、看待这个世界!”他叹道,“人与人之间猜忌,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是同样的!弱肉强食,没有道理可讲!”
“所以,我觉得,国家与国家之间相处也和人一样的话,不就好许多了吗?就不会再有战争!”她说着,他注视着她,好像时间又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和她对弈谈心的时候。正是那个时候,让他知道了她竟是一个如此独特的女子,深深地爱上了她,这份爱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还会是一辈子!
“不同的国家,原本就是有着不同的文化,用包容的心态彼此了解,尊重彼此的习惯,不管是宗教,还是历史,都是一个国家的标志。就和我们人一样,没必要非要让所有人都赞同一个人的观点,大家意见不一致了,坐下来好好谈,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好好沟通。”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长处,我们努力去接受,平等地和对方相处,这样不是更好吗?”
“所以,我觉得,只要是承认我们的,愿意接受我们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国家,都可以来和我们平等交流。那样的话,也是幸福的一件事!”
望着她的笑容,他露出会心的微笑。
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没必要非要让她和别人一样的,没必要强迫她去做改变!
虽然国内还有不少人反对对外通商,但因为皇上的极力坚持,这件事还是在艰难中一直继续了下来,终于走到了开放港口的一步。
之前皇上想要从乾清宫搬出去,命令内务府在收拾九州方晏,终于到了十月底,一切准备妥当,只待选个日子搬。
后宫许多人本来计划着去那边住一阵子,就算不是常住,偶尔过去一下也是好的。可是,后来,她们知道皇上不愿意再纳妃的原因之后,就没有了那股热情。
皇上为了容语诗不再纳妃,她们一起跟着搬过去有什么意思?不是主动跑去添堵吗?心中这么想着,没人愿意再过去了。
崇德二十年十一月初一,皇上正式搬到了九州方晏居住。
皇上的寝殿在九州方晏殿北面的勤政殿,正如九州方晏等三殿仿照前面三大殿建筑一样,勤政殿仿的是乾清宫。因为以往有好几位皇帝在九州方晏岛上起居办公,虽然这三十年的时间没人过来住,可是,时常有些宴会什么的都在这里举行,所以,丝毫不显得冷寂。
勤政殿北面是玄英殿,这个宫殿一直在空置,世祖皇帝活着的时候,当年的皇后就住在玄英殿。现在,皇上搬到了这里,他就想让语诗住在玄英殿,语诗拒绝了。因为有皇后在,她是不能那样的。最后,皇上就让她住在勤政殿东面的一座较大的宫殿,那座宫殿之后便是那些小院子。
语诗是第一个搬进九州方晏岛的妃子,她的那座宫殿本来的名字,皇上不喜欢,说是等她搬过去之后换一个。可是一直到了初四这天,新的匾额才抬了过来。
“干嘛还不把这块布掀开?我看看你题了个什么字嘛?”她见匾额被红绸子蒙着,就想上前去拿开,被他拉住了,“要看也等到挂上去了再看,这么着急的?”
好不容易等着侍卫们把匾额挂好了,皇上便让掀开那红绸子。
“紫苑清辉——”她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会是这几个字?”
他微微一笑,双臂自她的身后伸过来揽住她的腰,下巴抵住她的肩上,说道:“因为这就是你啊!”
“我?”
“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那照亮我生命的最清冽的光芒,所以,我才给了你这四个字。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也代表着你,玉儿!”他轻轻亲了一下她的侧脸,她微笑着望着那金色的四个大字。
“我真的好喜欢你写的字啊!”她叹道。
“只有字吗?”他笑问。
“还有,嗯,”她故意说道,“没了,就只有字!”说完,像是恶作剧一样的笑了。
“再给你一个机会,想好了再说,否则,哼哼,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他故意吓唬她。
她装出沉思状,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真的就是只有字!”
他的手开始往她的腋下走,刚要准备挠她痒,她就像是一条小鱼一样从他的怀中溜掉了,笑着跑开了,说道:“你也太笨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变个花样的?”他大笑着追了过去,抓住她,紧紧圈住她不让动弹,道:“刚才我好像听见某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说我笨,是不是你?”她笑着,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可就是挣不脱,便说:“你刚才还说累呢,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大的力气?你是不是老在骗我玩?”
“所以啊,你才是最笨的一个,还说我呢!哈哈”他好像奸计得逞了一样的开心,她现在真的感觉自己是被他给骗了,心一横,一脚下去直接踩在他的脚面上,痛得他松开了手在那里跳,她趁机溜掉了。刘全等人刚才一直站在一旁看戏,都忍着笑,看到这个份儿上,才赶紧跑过去扶着皇上。语诗大笑着站在那里看皇上出洋相,就是不理。
“唉,你们打情骂俏的能不能换个地方,别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呢?”语诗转过身,原来是柳惠之在她身后无奈地叹气。
“你什么时候来的呢?”她强忍着笑,问他。
“来了好一会儿了,看你们这样,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他叹道,说着走过去见皇上。
皇上坐在椅子上,宫人们给他揉着脚,他见了柳惠之就抱怨道:“惠之,你说说世上有这种人吗?自己傻,还不许人家说?”
柳惠之笑道:“皇上,家务事可别跟臣说,您自己管不了她,跟臣抱怨有什么用啊?”说着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语诗。
皇上还坐在那里露出痛苦的表情,说道:“不跟你说?现在除了你,你再找出第二个人可以说说她的?这家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周围的宫人和侍卫都低下头忍着笑,虽说皇上和玉妃这样子的情形,对于他们来说都司空见惯了,可是每次他们都会忍不住想笑。
语诗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在那里笑着。
柳惠之见状,就只好一本正经地跟语诗说:“皇上还不能这样太过于兴奋,今后还是得小心些!玩闹也该有个限度!”
他不这样还好,这句话说出来,语诗更是笑不可支了,对他说道:“你可别帮着他一起来唬我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旋即又装出不悦的神情,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皇上和柳惠之都笑了,她又对皇上说:“我只是轻轻踩了你一下,你就装出那么疼的样子,下次就找一块石头砸你脚面上,让你知道什么是疼!”说罢,故意装作生气的走了。
两个男人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可是,柳惠之赶紧回过头,发现了新的匾额。
“紫苑清辉?”他说道,“这个名字,很有意境啊!”
皇上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说道:“跟她很贴切,是不是?”
他点点头,他没有说出来,其实,在自己的心目中,也是同样的。正如一直他所感觉的那样,她就是这宫廷里最清澈的光芒。
两个人走到殿内,这才开始每日例行的问诊。
“恢复的很好啊!”柳惠之道,“有她在您身边照顾,臣等真是轻松了许多!”
“这次要不是你,朕真是很难撑过来!”皇上叹道。
柳惠之笑道:“皇上如此夸奖,臣真是得要好好骄傲一下了!”
柳惠之又嘱咐道:“朝廷里那么多事,您可得别再像以前那样劳累了!还有呢,都是些老生常谈,心情也不要有太大的起伏,辅以药石,过了年,您就跟过去一样健康了!”
皇上点点头。
正在聊天,语诗就把敏瑀抱过来了,跟柳惠之说:“瑀儿身上长了小疹子,你给看看,我这里没药了!”
柳惠之便写了个方子留下,让宫人去御药房拿药去。
“你可得照看好小公主,前面敏嫣公主也病了。这个时候,容易发病!”柳惠之说道。
“敏嫣怎么了?好些了没?”她问。
“伤了风,昨天有些发烧,今天已经好多了!”柳惠之道。
语诗便问皇上有没有去看,他说早上去过了。
“要不你过去永春宫陪陪皇后吧,她一定很担心的!”她说道,他知道敏嫣没有大碍的,就说不过去了。她刚要劝他,刘全就来禀报说“杨阁老在勤政殿等候万岁爷”,皇上这就离开了。
皇上走了,柳惠之才对语诗说:“你这样子对别人,别人不一定会领情的!”她知道他说的是皇后,她也知道因为自己陪着皇上搬到这里,皇后那里很不乐意。本来皇后和其他妃子也要过来的,可是,最后一个都没过来。皇上问的时候,皇后说是她们已经在前面住习惯了,搬过去也不熟悉,就不来了。
语诗抱着女儿进了偏殿,把她放在摇篮里。
“你和王爷那件事,”柳惠之问道,“后来,你们还是没再说说?”
她给女儿盖好被子,请他坐下,说道:“我也不是说非要针对他,事情到了那样的地步,他还是没有同意把唐继海治罪。我是对事不对人!”
“唉,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这件事辞去监国之职!”他叹道。
“下面逼得那么紧的,他要是不处置唐继海,百官如何答应呢?”她说道,“特别是现在的内阁对唐继海不满也不是一两天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再迁就下去的!”
“可最后不是把福建巡抚给撤了吗?”柳惠之道。
“那件事,从朝廷的立场来说的话,王爷也不是说完全不对。”她说道,“百姓暴动,先得想办法平息。可是,王爷他的那种做法,反倒是会让局势恶化。他没有弄清楚暴乱的真实原因,他认为那些百姓都是乱民,自然就该武力镇压。的确,其中是有居心叵测的人让事情变得复杂了,可是很多百姓都是被逼的。你想想,莫名其妙的就说你是红莲教,然后把你抓了,弄不好还要掉脑袋,你说,谁会乖乖的等着砍头?”
他品着茶:“所以,你才反对王爷的建议?”
她点点头,继续说:“我说过我是对事不对人的!”
“可是,因为这件事王爷那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他说道。
“唉,朝中的争斗,大家都在等机会,都在想着把对方怎么样的。王爷他一直护着唐继海,人家借着那事打击他,没什么奇怪的!”
他望着她,说道:“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这么坚决!”他想了想,说:“这,不是你的作风!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其他的?”她想了想,说,“你以为我是在针对他吗?”
他点点头,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所做的就让人那么感觉!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件事,你也没说太多的话,不要太在意!坚持你自己的想法就行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朝廷下了剿灭红莲教的命令之后,唐继海派人四处开始搜捕,从今年四月开始,就抓了好些人。可是,这些人并非都是红莲教的教众,有些地方官为了冒功,抓了一些百姓,结果没想到发生了暴动。报到朝廷之后,正好是晋王监国的时候,他下令平复暴乱,可是,内阁却坚持认为要处置唐继海,因为是他的错误造成这样的局面。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论。最后,皇上出面决定了,把福建巡抚以及发生叛乱的地方的地方官员交由刑部查办,又让都察院派人下去,彻底调查这件事。可是,朝中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应该追究唐继海的罪责,最后力排众议没有处置他的人是皇上,而非晋王。但是,晋王索性主动辞掉了监国的位置,告病回家了,语诗又回到了后宫,没有继续掌管玉玺。虽然皇上没有明着说这件事,可是众臣私下议论说,皇上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因为,语诗一直支持内阁对唐继海的处罚建议,就跟晋王扛上了。
在这件事上,晋王的确没有想到语诗会针对自己,她的介入让杨士奇等人反对晋王的声音更大。晋王吃了很大的亏,他若是迫于内阁的压力答应处置唐继海,会让那些跟随自己的官员心生异议,以为他保不了他们,会因此弃他而去。可是不答应内阁,朝廷里的压力这么大的,他自己就得去给唐继海陪葬,他的政治前途会受到影响。思前想后,他决定辞去监国一职,这样,起码好看一些,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得罪到。正是这么想着,他去向皇上请辞了。皇上的身体好多了,可以亲自应付朝中的事情了,便答应了他。
晋王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能够在最不利的环境中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从而让自己存活,并发展!
虽说这次的监国经历并没让他真正获得多少的利益,可是,却让满朝文武看到了晋王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看到了晋王将来可能会承担的责任。因此,他得到的是潜在的好处。以后的日子,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奔到他的门下。
因此,世间的事总是这样,是福是祸是好是坏,总是在不停地变换。如何在自己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保全,如何将不利的情况转变为对自己有利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在这个过程中,能像晋王一样明确地把握事件的走向,就能够为自己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说到语诗没有支持他这件事,晋王不明白,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她在遵循她父亲的意见,还是说这是她和杨士奇的某种约定?他并没有怨恨她,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即便是没有她的任何意见,杨士奇那些人也是不会放过唐继海的。对于晋王来说,经过这件事让他思考未来的路,这才是最重要的。谁可以是自己的同盟,谁会因为什么事和自己站到对立面,这是他需要思考的。
至于唐继海,晋王很清楚皇上的意思,这次不处置唐继海,并不意味着他依旧可以担任闽浙总督,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升官。皇上之所以留下了他,只不过是在物色一个合适的总督人选而已。因为闽浙两省在海外贸易中是前沿,皇上为了继续深入推广新政,开展贸易,也不会放松这个地方的。那么,闽浙总督这个位置,他一定会派一个很信任的人过去。但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既然预见到了皇上可能会采取的措施,晋王也会提前做好应对。对于他来说,唐继海虽然重要,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蔡太师留给他的一个棋子而已。现在,这个棋子走进了死局,他就不会再留着这个子了。这样的人,在他的手里越久,现在对他的危害就越大。要是他能保得住唐继海倒也罢了,可是他保不住,那就没必要玉石俱焚。
辞去监国,既能让他解除尴尬,又能让他保全自己的利益,何乐而不为?让世人看到他是个不贪恋权利的人,岂不是更好?与其坐在那个位置上当木偶,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出一下风头。让朝中那些反对他的人看看,他赵翊宁也不是个软柿子!
皇上一接到他的请辞奏表,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心中叹道:你还真是算的清楚啊,什么都想得到!还是算计的这么清!将来要怎么用你,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自这天柳惠之跟她提起这件事,语诗重新思考自己为何会如此的紧张,难道还是因为陆啸峰的缘故吗?是自己潜意识当中还是偏向于陆啸峰多一些吗?自己虽然一直是在坚持公义,可是,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陆啸峰,不是自己在福建的那些日子,现在还会这么坚持吗?很难说。
之前,语诗派人去过晚秋那里,问陆啸峰的消息,可是一直到了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从陕甘总督的奏报中可以看到,从夏天开始,吐蕃已经小规模的和朝廷的军队发生了几次冲突,只不过每次都是小冲突,而且最后都握手言和了。可是,那里的局势丝毫不轻松。为了阻止蒙古骑兵南下与吐蕃军队汇合,朝廷加强了对蒙古各部的监视,在重要的边塞布置了重兵。
现在这样的情形,陆啸峰会做什么呢?
语诗不知道,陆啸峰和晋王是一样的,总是会从不利的环境中寻找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因为,他们两个是有共同目标的,那个目标就是天下!面对着的敌人,也只有一个!
时间慢慢的流逝,很快就到了腊月了,崇德二十年也走进了尾声!
九州方晏岛上一直就是皇上和语诗在住,他每天去早朝,然后就会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和后妃们聊聊天,有时候会去南书房考考孩子的学问,身体也渐渐地恢复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这天,梁王来了,来看语诗和敏瑀。他还说自己带来了一副对联,让内务府找人刻好了,挂在紫苑清辉的正殿门口。他特别喜欢敏瑀,每次来总是要逗逗孩子,把她弄哭了,他就安心了。皇上总说他是心里不平衡,说“你自己的孩子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倒是跑到这里来欺负朕的瑀儿?”
语诗也说:“是啊,你家里的小姑娘,等开了春儿,就带到宫里来吧,和瑀儿差不多,也好做个伴儿的!”
“你们就老爱拿这事儿说我,一点安生日子都不让我过!”他不乐意了。
“臭小子,这事儿你害什么臊?男子汉大丈夫,到了你这岁数,家里没个孩子才是有问题呢?你还天天不高兴,跟谁欠着你似的!”皇上说道。
原来,梁王府的一个侧室生了个女儿,比敏瑀小一个月。孩子出生的时候,梁王早就跑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承安公主没有办法,只好住到弟弟家里去看着,再加上有福王的照顾,一切还算是顺利!一直到了中秋之前,李齐贤派出去寻找梁王的人才把他给找见。福王亲自去把他给抓回来,结果等他回到家里,被承安公主好是一顿收拾,要不是有福王和李齐贤在一旁劝她,按照承安公主以往的记录,估计梁王的下场会很惨!
奇怪的是,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女儿,倒是对敏瑀特别上心。自从回了家,他隔三差五地往宫里跑,没旨意也往宫里走,淘换一些好玩的东西拿去给敏瑀。他也知道敏瑀的问题,便想着尽自己的力量帮帮语诗和哥哥。再加上这段时间皇上也在养病的过程中,他时常跑过来,也陪着哥哥聊聊天,下下棋,让他舒缓心情。
这天晚上,语诗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皇上躺在床上看着书。
屋子里被灯光照的挺亮堂,让人感觉很温暖。
他捧着书,视线却从书上过去一直停留在她的那里。
纯白的长裙,映着她的青丝更加乌黑柔亮,似乎比她身上的绸缎还要柔顺。她坐在那里,一下又一下的梳着,极为认真的样子。
他索性把书合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嘴角露出淡淡地笑意。
“你说,翊昕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你说他离谱吧,有时候又觉得他挺靠谱的,心也很细,可是,他怎么就这个样子呢?老让人不放心,像个孩子一样的长不大!”
她不停地跟他说着梁王,可是他似乎没有过脑子。
她放下梳子,转过身才发现他在笑,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有过多的思考,爬上床,把帐子放下来,坐在他身边问道:“你说,该怎么办呢?”他没有反应,她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他还是没反应,她便又说了一遍,没听见他接话,回头却见他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呢?”她不悦地问道。
“听见了听见了,”他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爱管闲事呢!”
“这哪里是闲事了?翊昕是你的亲弟弟好不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真够义气的,弟弟那么大了,连个亲都没有成,你一点都不着急!”她气呼呼地躺下去,背对着他。
“好了,我没有好好关心他,是我失职行了吧!我认错!”他摇着她。
她转过身,问道:“你可有主意?”
“给他赐婚吗?他一定会逃婚的,别人做不出他一定可以!”
“可是,总不能老这个样子吧!”
他躺下去,说道:“他那个人,你越是逼他,他越是跟你对着干。还有承安,你别看她文文静静的,可是在七弟跟前凶的不得了!且不说是能把他打得筋断骨折吧,鼻青脸肿是经常的事。承安那样都拿他没辙,你以为我能有办法?把他绑进洞房?你看看这次,他女儿出生,第一个孩子啊,他竟然吓跑掉了!几个月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的,我能把他怎样?”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我推卸责任?亏你说的出这种话,”他盯着她,“他心里想的什么我会不知道吗?你想让他成亲,难道让我把你给他?”
“你又扯我做什么?”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他到底想的什么,”他叹道,“唉,我们怎么都会喜欢上你这个笨蛋呢!”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一把把被子拉到自己那边,他见状,赖皮的粘了过去,说道:“娘子,大冷的天,你不给我被子,是打算冻死我吗?太狠心了吧!”说着,还摸索着试图解开她的腰带,她推开他的手,可是,腰带早就被他解开了。他的手贴在她的肌肤上,笑道:“你看看,我都冻成什么样子了,你就忍心让我挨冻吗?”
她只好把被子推给他,想让他把手拿开,可是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被他紧紧揽住腰。两个人隔着薄薄的衣衫紧紧靠在一起,近的好像融进了对方的身体一样。
她低下头,不去看他,因为她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所以,她知道他的神情。
他的唇瓣轻柔的绕着她的耳廓,每一次他呼出的气体扑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身体就不自主的颤抖一下。为了不让她乱动,他的腿也绕住她的,把她卡在自己的怀中。
她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分开彼此。那一瞬,他怔住了,感觉到他的静止,她抬眼看了他一下,含羞道:“你身体不好,还是,还是不要了!”
他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她顿时大窘,要不是腿被他压住了,她一定会踢他一脚。
“你是不是又想踢我?”他问道。
“你会读心术的吗?还是你做贼心虚?”她盯着他质问。
“这是做贼吗?”他坏坏地笑道,“你我是夫妻,我怎么变成贼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哼哼,你还是别想着耍花招!”
“我,我说的真的,我怕你的身体——”她喃喃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热切地亲吻着她,剥去她的衣衫,温热的手掌在她滚烫的肌肤上游走。
“玉儿,原来你跟我是一样的!”他微微笑道,她害羞地别过脸去。
他是如此的温柔,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灯光透过帷帐照到床上,她那如樱桃一般香甜的脸庞,那被泪水迷蒙的双目,还有那一张一合的嘴唇。那天籁一般的声音自她的喉间发出,不知道是被这声音迷惑了,还是被眼前的佳人迷乱了心智,他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玉儿,我爱你!”他俯首在她的耳畔,柔声唤道。
她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来,无数个梦里都是他!爱着他的一切,就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
我爱你,永远都说不够,听不厌!
如此炽烈的爱恋,早就如同熊熊烈火将他们燃烧!
靠在他的胸前,她闭着眼睛倾听着他的心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玉儿,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你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她拾起身望着他,手指在他的五官上轻轻滑过,他微微笑了。
“能遇上你,我真是不知道修了多少年啊!”他叹道。
“这句话你以前说过了!”她也不看他的眼,视线随着手指游走。
“说过吗?”他微笑着问道,她点点头,答道:“我记着呢!”
他的手覆上她的背,静静地注视着她。
好好看看她,这样的话,到了来生就不会忘记了她的模样,一定还能再次相见!
更漏声中,一场大雪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