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弃卒之计泣血残】
第二十一章【弃卒之计泣血残】
大驾初六返京,因半年不在宫中,圣上要理脉并休整。所以正常列朝要在初十,初几日只是召各臣工来议事,绯心初六当日随便打发了一众来探看的宫妃,早早便歇了。第二天绣灵说,当晚皇上过来了,见她睡的沉没让唤她,在她边上坐了一会子便摆驾福庆宫了。
福庆宫是俊嫔住的地方,如今那一位生了皇长子,照理他得了讯就该加封的,母凭子贵自古伊始。但他一直也没动静,大臣们都是会看脸色的。俊嫔的娘家也不动声色,全凭皇上作主。除了恭喜皇上喜得皇子,贵妃喜怀龙裔之外也没别的废话,至少表面上一团和气。
初七绯心这边还没起身,皇上的赏赐已经到了。汪成海亲自送过来,笑道皇上有赏,贵妃有孕在身,不必全礼接赐。接着便是一排太监送来,全是一些珍宝玩器并衣饰罗帛之物。也不说是因什么赏,反正就是赏。一堆堆的折腾了一气,弄得绯心一时好笑。
他赏人是不要理由,只是有理由的话就比较不落话,但若是因有孕赏,就得先加封了俊嫔才对。若是因救驾赏,这理由他又不想现在使。这点意思绯心还是看的出的,忙打发人招呼汪成海等人喝茶,并赏了钱。
一时汪成海去了,结果未至午间。云曦便设了仪驾过来了,进了内殿,眼弯弯的带着点笑,似是有什么高兴事一样,引得绯心一时也陪着笑。他往她床边一坐,仔细瞧了瞧她的面色:“今儿可觉得好些了?”
“今天一起,倒觉得比昨天好些。”绯心任他歪着,轻声道,“臣妾谢皇上赏赐。”
“在淮安你妹妹一嫁,倒把你的底掏个精光。如今再补给你,省得你觉得亏曲。”他半眯着眼,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一句话却把绯心说的面红,他这话也说的过了,哪至于把底都掏空了。想是他怕她这个讲究面子太过,总觉得那事办完害得家里丢了人,一时又暗着来回还,虽说绯心早已经对那事不再介怀。但如今他这么一赏,倒让她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当日十五,竟还冲他下了手了。
“皇上今天心情好的很?”绯心岔开话题。
“自是好啊,千好万好不如家里好。不必再奔波了,你也好生养一阵。”他笑,伸手揽她,“太后千秋之期,那时俊嫔也该出月了。朕要赐宴,你也来吧?”
“臣妾自当要侍奉。”绯心点头,“如今臣妾不能亲自操持,若连去都不去,哪里像话?便是臣妾起不来也是……..”
他突然伸手抚她的脸:“哪里就起不来了?没事扯个不爱听的。不要老动不动就诅咒自家,表忠心也没这个表法!”
“臣妾再不敢了。”她偷眼见他目光闪烁,微点了下头。
“最近你什么事也别管了,就好生休息。”他伸手摸她的小腹,突然搂过她来,悄声道,“如今也回来了,你可别再打回原形去,不然我可就真恼了!”
她脸一下血红,悄悄声贴着他的耳廓:“不会,怎么也不会的。臣妾现在可明白了!”
“你差远了。”他轻笑,“反正还是那一句,保不得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没必要为这个折腾死你的小命!”
她点点头,没开口。他又说:“你我心里都明白,撑回来怎么都是好的。这些天你养着罢,到时宴上来了便是。”说着,又抱着她往里挪。
“皇上!”绯心见他要拱上床来,一时脑瓜子一热叫着。大中午的,他凑上来干什么?况且她现在有孕在身,也不能伺候他。
“你嚷什么?”他回眼瞪她,“朕要午睡!”说着,轻手慢脚把她放倒,往她边上一躺:“这两天你是睡足了,朕加起来连两个时辰都没到呢!”
绯心一听,觉得心里揪起来,忙往里挪了挪:“那皇上快歇歇。”他眼也不睁,伸手勾住她,“你别乱动了,陪朕寐一会子。”一边嘀咕,一边好像小呼噜都快打起来似的。
绯心瞅着他的面容,这阵子他也瘦了好些,整个人都快陷了腮了,一时看着看着,越发心里那种揪揪的感觉又上涌。人都道帝王好,哪里就是好当的?除非不顾万民死活,只当个尽享人间极乐的昏君。不然,这一辈子都比任何人要劳碌。
当年先帝在最操劳的时候也曾经抱怨过,他说,鸡未啼而朕先起,星已坠而朕未眠。衾至华而不知暖,茶至芬而不识香。绫罗虽艳,而双眼难顾。珍馐虽美,而胃脾难开。实不如一江南富家翁,不问世事,不愁衣食,何其快哉?
绯心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她见过靖显皇后的画像,也就是皇上的生母。生前是淑妃,皇上登基的时候已经过世了,依例追封为皇后。那可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而皇上的容貌,其实像其母更多过先帝。有着俊秀明媚的五官,便是蹙眉含厉之时,也是精致得一踏胡涂。随着年纪增长,褪了稚气,越发英挺起来。一想他自打三四岁上,虽不是自己亲见,也知他是如何大人作派。不苟言笑,行矩止礼。再一想他登基之时,小小皇帝,万臣拜服,若是一般小孩子家,定是要吓得嚎淘。但太后常赞,皇上自幼有先帝之风,半点不失皇家尊威,登基大典,群臣皆慑新帝之威,噤语垂目无敢半点轻慢弱帝之意。
她一时想着,再复看他。不由微微的含笑,眼前也恍惚起来。想着这一路的点点滴滴,他时而温脉时而乖张,更想到他只身来寻她,对她又是叫骂又是恤问,拼命刨土时的样子。满心也溢出那甜暖之味,也因眼前静睡的容颜,让她也有了倾情的肝肠。此时帐垂幔掩,静里温香,绣灵几个也都在外远远服侍。令她也大了胆子,用手指小心翼翼的去临摹他的五官,指腹一点点的抚去,一时触到他下巴轮廓四周,有微微的扎手。连心都扎得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更是笑。心里“咚咚”的,有种说不出的窃喜。
她抚了一阵,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大了胆子凑近去瞧他,眼睫毛竟也是如此浓长的,眼尾线拉的秀长,引人也想摸上一摸。鼻尖挺翘的,鼻梁笔直的像是拿尺子量过。她就跟个偷油的耗子一样蹭蹭挨挨,指腹还不时的在他下巴脸颊蹭,一时眼又落在他的嘴唇上,壮了胆拿手去碰,很柔软,带着柔媚的颜色,让她的眼不由的就挪不动了。真的很柔软,和下巴的线条触感完全不同。她此时越贴越近,直觉心跳得快出来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突然生出想去亲吻一下的冲动。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这种感觉像魔鬼,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拽着往那凑。让她不由自主的也抿紧了嘴唇,他自然是吻过她无数,以前就不用提了,怕的要死恨不得他一辈子别来见她。后来好些,但每每她都被搅得魂飞乱舞,哪里去细细感受这里的温度和柔润。反正这会子他也睡了,便是碰一碰也无妨。她竟开始给自己这种昏七八乱的想法找借口,身体已经主动凑贴过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没反应,她又不甘休的贴了贴。真的是很软的!一时连脸都贴过去,蹭他的下巴,有点扎扎的痒,让她险些都快笑出声来!
她这两天睡了许多,此时越发也不困。加上她平日里是一个拘禁惯的个性,从不玩笑,但此时却跟孩子一样,眼瞅着大人不管着,偷偷缩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玩上瘾。一时她又凑过去,这回想拿眼睫毛跟他对一对,此时嘴也忍不住去对着他的嘴,两人脸型不一样,她的脸整个小一号出去,五官哪就能这么贴?一时扭着,她的鼻尖抵在他的鼻下,嘴唇刚贴上不久,突然觉得嘴一下被他吸住了!她脑子轰的一下窜了火,抬眼间见一双放大的瞳正瞅着她,她差点没喷出血来。正想躲,谁料后背一紧。生让他扳住,接着他的头微侧扬起调整角度,这会子他也不松,把她的嘴唇整个快吞进去。绯心伸手欲去推,让他一手握住,此时鼻尖微是压她,紧跟着,他舌头就顶进来了!
绯心开始是臊的要命,本能就开始扭。但渐渐的,却被那触感诱惑。虽说他箍着她不让她动,但也不像以前那样二话不说就把她缠得舌头根都疼。此时他倒是像在跟她逗一样,一时扫得她舌尖痒痒,又是像吮又是像舔,直把她的感觉放慢又放大。
唇间柔润而暖,鼻尖还时时的蹭来扫去。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又送了回去,本来她的头一直往后缩。但后来就又想再贴近一点,他难得温柔的像潭水,引着她不由自主的沉迷。只觉他唇齿之间淡淡含馨,越发胶着让她越是沉迷醉。一时间手也不推着了,此时他摁着她的手在松,由着她慢慢往他脖子上绕。
云曦只觉得她芬芳扑鼻,快在他口里化了般。触缠之处都是滑软,带出蚀骨的靡足。他的手不用再去摁她箍她,慢慢交缠着把她搂紧,怎么都不愿意松开嘴唇,由着她浅啜慢舔,一点点引她像小猫寻食般的深入。手不由的顺着衣襟爬上她的腰背,触手柔滑让他满心都溢出酥痒来,一时腿也要缠上来。他开始是轻轻抚摸她,慢慢就有点压不住了。加上她的身躯越发的软,他的舌尖开始往更深里缠她,手也把她的小衣都扯下来了,绕到她的胸前,一触到软软的丰满,当时火一下燎起来。
绯心开始觉得口里像是多了条小蛇在逗她,一时引得她也去勾勾缠。但当他开始更深入的缠住她的舌根,带出微微的麻痛的时候,突然胸前被他一握,登时那种急电窜身的感觉拱上来了。这种感觉飞窜着游走,让她一下惊觉。不由的开始挣扎,她一拱,一下顶到他的胯间,弄得他不由低呻了一声。她低呜着,在他耳中却成销魂曲一样。突然他感觉绯心搂着他的手缩回去了,压在他抚在她胸前的手上。他一时微回神,微松了她的唇:“怎么了?”
“有了。”绯心面红气喘,哑着嗓子咬了两个字。他霎时回神,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一股火窜了半天高去,让她一句话勾着生是不能再焚。他喉间“呃”了一声,抱着她却怎么都不愿意松。两眼有点泛直的盯着她看,绯心自觉愧疚,也不敢瞧他:“臣,臣……”她想说不是故意要勾引他,但那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就是赖她,他睡的好好的,她没事拿他的脸作什么乐子?结果引得他窜了火,定是又要恼了。
云曦垂眼看了她一会,半天才压住神魂低语:“你折腾出来的,你给我解决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居然带着笑,闪闪的又像是含了酒。此时他气息还不定,身上火烫的,其实他本来是快睡着了,但她那种摸法又把他给摸醒了。
或者说,他本身对她的碰触就比较敏感,因她从不主动去做这种爱抚性的动作。她拘束久了,稍亲密些不避人,她也觉得不尊重。但此时她指尖微温,带出柔怯之意,居然还会闷着嗓子在那自愉自乐的笑。她看他的嘴唇的时候,连他睁眼看她都没发现。她哪里知道那时她的眼睛究竟有多动人!小心翼翼又心怯怯,偏又满眼的好奇和期待。当她抛开她的壳的时候,内里有如初芽般细嫩又鲜美,让他不禁便想到那初春微绽的花蕊,是淡淡却柔软的色彩,却又娇嫩欲滴的让人迷恋。
此时看着她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宠爱,是发自内心的宠爱,可以为其一直忍耐的那种宠爱。皇帝的身份让他一直觉得这两个字被糟踏了,但现在他也觉得,这两个字十分美好。其实忍一忍也没什么!
她听他一说,垂头想了一会:“不如……皇上去莱茵宫?”她小心的提了个建议。他说让她解决,肯定没豁达到让她随便给他安排个女人。他一向烦她给他安排女人,好像她一直在他边上给他布套一样。其实以前她是想培养几个这样的心腹,不过现在她也想开了,他愿意哪个就哪个算了。反正就算是自己培养的,一朝得了势有几人能记得前恩的?
如今他可心的几个,什么华美人灵嫔之类的,眼下也都没了。俊嫔还在月里,和嫔一直身子弱不禁风比她强的有限。所以她扫罗了一下,觉得林雪清现在还是不错的。而且以前都挺合皇上的心的。
云曦的手有点僵,脸一下变了三季,由春暖花开变成冬风凛冽。伸手就戳她的头:“你说什么?”
绯心一抬头,见他变了脸。一时脑子一噤:“那,那皇上选一个?”选择权交给他,该没问题了吧?
“你少废话,你惹出来的。今天你不解决还不行了!”云曦一把握住她的手,突然一笑,让她觉得阴风阵阵。
“臣妾在解决了,皇上选一个吧?”绯心再傻也知道他恼了,缩头缩脑的小声说。
“我就知道,换了环境你就开始显原形。”他咬牙,“枉我以为你还有长进了,你还是欠治!”说着,一手打她脖子后头搂紧,一手拉着她的手就往下。绯心被他拽着,当手指隔着布触到的时候,直觉里头在跳,吓得她险没叫出声来。她让他搂着没地方躲,一头扎他怀里:“皇上饶了臣妾吧?这样解决不了的。”
“是解决不了,照原本该再治的狠些。”他不依不饶,“这回先凑合了…..你再缩,你再缩个试试!”他又开始玩混的,绯心吱吱叫着,直想拿脚踹他。突然他又低头吻她,吻上她的额头,复又吻她的鼻尖:“我难受的很,都是你闹的。乐正绯心,总有一日要死在你手里!”
他的话温温的,没有怒气也没讽刺,但却有点淡淡的说不出的索然。难受的未必仅仅是他的身体,绯心在那一刻,突然有这种觉悟。
她一时没再躲,觉得他的唇在她鼻尖厮摩,低声说:“臣妾害怕的很。”
他见她的脸越发的红,引得他的火窜起半天高去,每当与她有不同的尝试,都让他格外容易兴奋。而此时眼见她这般,更让他有些难耐,他轻咬她的鼻尖:“你之前连瞧都不敢瞧,如今不也有进宜了?”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飘的很。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揉来揉去,快揉皱她的筋。
绯心咧着嘴,这种进宜实是太难,他设难关可谓节节攀高,皆是出她所料。她脑子都快让他整得打结,她咬了半天槽牙,今天这关眼瞅也是非过不可了。突然他松了她的手去解她的中衣带子,她吓了一跳,忙挣扎去捂。他微凝着眸:“只是看罢了,不折腾你。”
绯心觉得这样还不如折腾算了,羞臊得无可奈何,一时他散开她的衣,她的小兜衣早让他刚才扔一边了,里头空无一物。他盯着她,眼瞳极黑的。她眼都没地方放,人快僵了,他这时又握了她的手去,但这次可是向着腰带那里走。绯心轻哎了一声,他低头吻她:“我只带你这一回,下回你自己瞧着办!”
她脑子轰轰的,下回?她死也不再惹他了。
太后的千秋和皇上的万寿节就差了一个来月,又赶在年节上。因大驾回来不久,加上今年太后又特别说不要大办,皇上为了配合太后,也就索性连自己的万寿都减省了一半的用度。但饶是怎么减,该有的礼仪可是半点不得,打仪场,仪乐班台子,大庆典席,各班艺马,走宴场。
十一月二十皇上领诸嫔妃向太后贺寿,一些皇族子侄并女眷前来贺寿,众大员亲贵及女眷领旨入宫拜贺。因着去年,太后千秋前夕就赶上多事,大司马暴亡,皇上废后,雪清小产等等。弄得太后根本无心享乐,今年虽然场面比去年小些。但今年顺当多了,太后又南巡归了江都一游,心情也渐渐转安。
太后在南巡的时候就诸事不问自己图个开怀,当时皇上私自带了贵妃跑去平州,险些出了事。本来她又是恼又是后怕,但绯心紧着大病,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后来绯心又有了孕,太后索性也什么都不提了。每日家就只顾着享乐,也不管后宫怎么着,安渡太平时光。就连皇上晾着皇长子的母亲也不封赏,她也不问不管,随便他怎么着!
后宫本来因为皇上对待俊嫔这个问题有点子议论,但因着太后千秋临近,加上德妃最近格外卖力操持力争在皇上及太后面前展示能力,如此哪能让一众嫔妃言三语四惹人烦恼?所以再三告诉各宫院的,若有闲言一并责罚!如今皇上刚回来,贵妃怀了胎也难侍寝。大家当然不愿意这会子让人拿了错处再关禁闭,因此也没人敢言语什么,后宫看起来还是一团和气。前两天俊嫔的孩子满月,绯心身子不太好但也去看了,想沾沾喜气,也好稳稳自己的胎。眼见那孩子长粉团一般的,心里也格外的喜欢,特别拿了金锁项圈并镯子给他。
宁华夫人的康公主如今已经一岁,一直在仪兴宫里,仪兴宫位于寿春宫东南,那里是宫中皇子皇女幼时的居处,一般孩子生了不久,便由奶妈宫女等带至那里养到两岁,这期间不由生母亲带,接着便会由皇上令居安府指派保母教养,再大些就会逐渐加配一些其他随从人员,此时就会由其生母在侧监督提点并加以悉心栽培。若是生母的地位高,或者皇上格外宠爱的。下头办事的也就格外尽心,所有服侍人员包括各方条件都要优渥的多。所以,就算是婴幼时期,同是皇家血脉,同在仪兴宫抚养,条件也绝是不一样。
康公主的生母宁华夫人虽然早已经幽居,但因太后时时督着,那些奴才也不敢怠慢。绯心陪驾南巡前也去看过几次,孩子虽是出生时有些先天不足,但越长也越可爱。但绯心也不便多去,一个不想惹人多话,一个就是不想勾起自己一直入宫未育的烦恼。
如今她虽然也怀了龙裔,但总归是这胎不是很稳当,心里很不踏实。所以这次俊嫔的孩子满月,因皇上不是太在意,全是居安府张罗满月酒席。居安一向是以皇上为风向标,瞧着这皇长子好像也不怎么称皇上的心,一时也就懒懒的不怎么给劲。
绯心这阵子不管事,也亏着德妃努着力操持,有德妃镇着,酒席也办的十分热闹。一时间绯心倒是觉得,这半年德妃虽不能说办事能力长了多少,但处事比以往圆滑多了。
虽然绯心这阵不理事,但她还是从各方面得知了这半年的情况,德妃操持能力有限,宫里能掌的稳,全是因皇上不在,众嫔妃也无浪可兴。加上各内府的大太监也都是老手,有她没她其实都一样。但她为人的确圆滑了,俊嫔怀孕伊始,德妃本来极不开心,又是不情不愿的留下来。绯心去了南地,德妃更是不高兴。但这两个本来是她眼中的钉的,她都是随和而待,实是让绯心觉得她进宜了。
绯心有时也觉得,如果太后以后都不再理会任何后宫之事,德妃也能不再执性小气能看得开,那后宫生平真是指日可待。倒不是说这两个人一直让绯心头大,只是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人再巧,那也比不得众人齐心。至少是大方向一致,毕竟偌大后宫,哪里能处处一致?只保得大家都能相处和睦,少些短长,那她也没什么可担心受累的。
十一月二十二日,太秋千秋节第三日,基本这一天就是大家随兴高兴一场。皇上设宴众妃嫔同欢。皇上难得兴致高,一众嫔妃哪能不往?宴席摆在后御园的集星殿,前有舞凤大戏台,侧有大池,倚有山森景,内种梧桐,银杏,杉以及火枫,此时秋末冬初,浓黄,火红,苍翠各式团景纷纷,水波粼粼,也别有风光。
此次席宴不同以往那样按阶分坐各自安席,而是置巨大牙雕面紫檀大圆桌,像民间一样,一大帮子坐在一起。皇上居中,然后诸嫔妃按阶自皇上两边圈坐,围了一大圈子。
因着绯心身子不便,所以这次千秋一些过场的事都是雪清张罗。绯心除了千秋当天去给太后拜寿,其它的场面工夫都一应没去。加上她也不能饮酒,所以这次本想安排雪清坐在皇上右边,刚产了子出了月的俊嫔居左。谁知雪清执意不肯,非让她和俊嫔坐皇上身边,一脸谦和笑意,搞得绯心一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雪清如今真是大有不同,往日竟是自己没看出来。
皇上今天兴致超高,殿外舞凤台上也演了好几出热闹的戏舞,嫔妃们刚开始还能坐的住,一会工夫就有点跃跃欲试了。因着绯心不能饮酒,也只是拿点子茶来替,酒过三巡,突然俊嫔清了清嗓,向皇上说:“皇上,趁着今日千秋圣宴之时,众姐妹们也都在,臣妾正有一事相求。”
她一开口,众人皆静了下来。云曦端了杯,眼微睨了下:“何事?”
俊嫔笑着:“其实是那天皇长子满月宴上,贵妃娘娘身子不便还来探看…….”
绯心一听提她,一时也凝了神,听俊嫔继续说着:“贵妃娘娘十分喜爱皇长子,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臣妾自从产后也气滞血凝,身子不是很好。臣妾是想,既然贵妃娘娘如此垂爱,不如请皇上作个主,将皇长子过给贵妃娘娘,日后有娘娘体恤管教,必是比臣妾要识礼的多。”
这话一说,别人虽诧却是犹可,绯心右边的德妃手里的筷子当的一下掉在桌上。她一脸不敢相信的扭过脸去,看着已然站起身的俊嫔。
绯心也很惊诧,但她很快平静了,只是微微笑着,并不言语。云曦侧脸看着俊嫔:“如今贵妃也有了身孕,再说,不管是哪个的孩子都是朕的骨肉,爱妃何需如此啊?”
“皇上,臣妾一向见识浅薄,不识大体,不如贵妃娘娘凤端仪雅。若皇长子有贵妃娘娘这样的母亲来教导,自比臣妾强上百万倍。臣妾实是看到贵妃娘娘喜欢皇长子,所以借此佳期,恳请皇上应允。臣妾相信贵妃娘娘必将视若己出,况且臣妾也在宫中,又不是再无相见之期,自当也会时时助贵妃娘娘,所以,还请皇上恩典。”俊嫔跪下来说着。
“贵妃意下如何啊?”云曦转过脸瞧着绯心,唇边带着一抺淡淡笑意
“既然俊嫔娘娘厚意,臣妾岂有拂悖之理?皇长子为俊嫔所出,天下人尽皆知,如今不过要臣妾代为教养,臣妾身为贵妃,孕教皇家血脉以为伦纲之道,自会尽责不怠。”绯心垂头立起身,半福了身说着。
“既然你们两位都有意,朕便应准。即日起将皇长子一应册牒名符,所有规制管系,全部移往掬慧宫。日后管理皇长子的一应奴才,向贵妃呈事便是。”云曦听了便开口,所有嫔妃全部起身应下,边上一应持礼奴才并典记马上录话。
宣平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皇上准俊嫔上奏,将皇长子交由掬慧宫怀贵妃抚养。当日所有宫妃皆在,太后次日亦称允,言贵妃有才德,可担抚养重任,贵妃与俊嫔相谢不表!
绯心当时与俊嫔一道谢了恩,绯心拉起俊嫔向云曦说:“说起来,皇上还欠妹妹一个封号呢,前一阵皇上因着初归又是节庆事忙。如今可推托不得了。”绯心之所以用“欠”这个字,是因打从四月俊嫔传来有孕的消息,皇上已经下旨着其领夫人恩禄,一切用度仪仗皆是夫人的规格,只是一直未封罢了。
众人听了有些怔,何曾见贵妃这样自如的与皇上说话的,可见这半年真是没白处。两人都打起趣来了,雪清打从听了俊嫔让子的话之后就脸色发惨。再见贵妃如此,更是有点青灰起来。俊嫔听了一吓,忙道:“不敢,臣妾万无有此意。”
“贵妃说的是,母凭子贵,哪有不封的理?”云曦笑眯眯的说,“只是前一阵朝中事忙,倒是朕一时顾不过来。如今已经让兴华阁拟旨,这不还没给孩子取名呢吗?不如大家一起想一想,给皇长子起个好名儿?”
“臣妾万万不敢。自古赐名皆为皇上作主,臣妾不敢僭越。”俊嫔吓得又要跪,绯心借势拉住她,一时众嫔妃也都离座,一时道贺的称喜的,说什么吉利话的都有。
唯得雪清木呆呆的,云曦微眼看在眼里,也不说话,趁着这当口,气氛越发热闹起来。一时次序也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美人凑到皇上边上敬酒,酒敬完屁股却不挪了,霸着俊嫔的座不起来。陈美人哪甘示弱,没敢愣往德妃和皇上中间的空座上来,立着歪在皇上身侧,挟了菜捧着送。这一下跟炸了窝一样,连平时小胆小性的和嫔也凑过来,捧了一盅子汤来添。霎时德妃脸更绿了。
俊嫔和绯心四目相对,俊嫔只瞅了一眼便忙忙的躲开,但绯心眼瞅那表情,倒是像如释重负了一般,倒像她生个儿子却跟个烫手山芋一样。如今可算是脱了手!
这事一了结,俊嫔马上有点也想凑过去,因着绯心在边上也没太好意思。大桌此时有一半空着,就是离皇上最远的那一半。另一半挤了那一大堆,连跟头发都挟不进去。
绯心跟俊嫔闲了几句话,眼见她心不在焉,也不好再细说什么。便远远的在另半圈找了个座歪着,捧着个热杯子瞅着他们。
云曦眼角余光扫到绯心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样儿,浑然一副把自己当成大娘,看着一帮很听话的姐妹们在跟相公同欢,感受全家之乐的样子。心里那股子火就忽忽的往上窜,一时玩命拿眼睛瞪她。
绯心本来坐的好好的,但她一向对云曦的眼神飞刀格外敏感,有时不看他也突然觉得浑身发寒,那时再抬眼准保他拿眼神当飞刀使。她捧着热烹的茶,突然身子一凛,眼神没动但已经反应过来,她真有点忘形了。
因刚才她因着俊嫔一席话,在加上雪清突然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也想出了点门道,虽然她闹不清俊嫔为什么生了个儿子还吓成这样。但俊嫔今天此举是明显向绯心投诚,而这诚还投得轰轰烈烈,一定要让皇上看到,让各宫院的都瞧见!
这孩子是她生的,这改不了。但这孩子以后寄在贵妃宫门之下,所以一应事宜全是贵妃作主。若是贵妃倒了,她的儿子也没半点好处。由此摆明了以孩子为引搭桥,表示从此与贵妃荣辱以共。
宫里夺子的事不是没有。前朝甚至有瞒着皇帝好几十年,到了才知哪个是亲娘的事。但俊嫔这招更高明些,趁着你的胎还早,男女未定,先奉送皇长子一名。便是你生了男,也是次子。皇长子只有一个!儿子寄在你的门下,便是贵妃之子,身份比一个嫔的儿子要高的多。如今没皇后,若贵妃一举得男,再进一步,那这么皇长子,理所当然成为嫡长子。纵是压不过正经嫡出的去,那俊嫔的好处也是大大的。若贵妃产女,那也不坏,这个儿子,更是贵妃巩固地位,拉长掌权时间的依靠。而作为献子的俊嫔,自然贵妃也不能少了这个臂膀。在宫里孤军奋战又哪里比的上群谋群策呢?这是双方都乐见其成的好事,雪清不高兴,原因很简单,她拉拢俊嫔失败了!
这半年绯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俊嫔产子也得不到封赏,甚至要逼她走这样一步来自保。但有一点很明显了,雪清自以为得到俊嫔的支持,却最后失掉了这枚棋。
绯心就是因为想这些有点忘形了,被云曦一甩飞刀回过闷来了。
绯心托着茶盏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云曦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绯心毕竟跟他走过几个月,知道他这种没表情就是不爽。她轻嗽了一下开口:“吴美人,听闻你琴弹的很好。如今外头刚散了一场听瑟闻风,不如给皇上弹奏一曲助兴如何?”
绯心虽不管她们怎么闹,但不管不代表不看。她一眼就知道哪个是最先靠过去的,所谓枪打出头鸟。只消打中头里这个,不怕她们不散。
众人都不是笨蛋,一眼就瞧出贵妃不乐意了。一时都噤了声止了动作,身子也都端正起来,吴美人整个人都快倒在云曦身上,一听贵妃说话,虽是不太情愿,但眼见皇上也没半点表情,一时也讪讪起来,站起身道:“既然贵妃有雅兴,臣妾便弹上一曲。”
这边绯心刚微微笑,雪清开口了:“依我看,光有曲无歌舞也不成欢。本宫一直听说陈美人的舞妙的很,只可惜自打去年便无缘得见。不如陈美人去舞一曲,还有和嫔妹妹,听闻你会河阳清调,唱得极是动人,不如也唱上一曲?俊嫔妹妹最是会起鼓的,一起才热闹些嘛!”
绯心听着那话不像样子,她只打击出头的。现在这一位横扫一大片!所谓主犯惩之从者不论,这才是平衡的法子。你把一堆人全轰了,自己坐皇上身边,那明显就是仗着身份不把姐妹们当回事了!这又是何必,大节下闹的一帮人扫兴。
绯心在心里笑了下,这才是真正的林雪清。前一个月看到的她,那是真正的春风得意。绯心就搞不明白了,便你就是抓住一个俊嫔有什么好得意的?也不想想一年多以后还选呢,到时再进来一帮更艳丽年轻的,大把的给皇上生儿子,到时要如何是好?该拢的就得拢,少得罪人。这才是长久战的硬道理。人都是打击一小撮,拢络一大片。她到好,一个拢不住,迁怒一大帮,何苦来?
果然众人都有点呆怔了,一时也不知是听还是不听。吴美人乐了,照德妃那架势,弄出来的哪里是歌舞,整个就是集市。云曦微斜了眼看着她:“你这又是干什么?好端端的又哪里不痛快了?”
“臣妾没有不痛快。”雪清仗着三分酒意,加上七分堵心八分怨气,前尘旧事全上心头。一时觉得越发憋闷,但毕竟当着皇上不敢造次。吸了口气,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臣妾只是喝多了两杯,所以随便说了说笑。皇上既不爱听,臣妾再不多言就是了。”说着,便站起身来,“臣妾头疼的很,请皇上准许臣妾先行回宫。”
绯心眼见她越发的脸上憋忍不住,连请辞离席听着都像在怄气。再一见云曦眼里已经布了阴霾,让绯心心里也有点烦起来。如今也是怪了,以往他们都是各烦各的,但现在,她瞅见他不自在。也影响了她的情绪,一时她开口:“既然妹妹醉了,不如先回去安歇,明儿再一起说话。”
雪清冷笑了一下:“姐姐如今南去一趟到底是不一样了,也能作了皇上的主了。”
这话一出,绯心一下有点傻眼儿了。是啊,她算哪根葱啊,平日家她可从不冒这头。今天她好像格外的踊跃起来,竟还让德妃拿着话头了。
“你不是不舒服吗?不舒服她关心你一下有什么不对?挟枪带棒的拿话挤兑谁呢?”云曦不待绯心想话就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怎么?又不乐意去了?那你留这瞧歌舞吧,你刚排陈的多大的一场面?”说着,他一甩袖子,掉头就走。临过绯心的时候一把扯起她来,“你傻坐着干什么?省得扰了德妃的雅性!”说着,也不管一殿的人,直接就把绯心连扯带拽的拉走,身后跟着他们两人的奴才们忙呼拉拉的拥随过去。
俊嫔根本不敢瞅德妃的表情,悄悄的垂了头:“娘娘,臣妾也先告退了。”说着,也不听德妃的回应,退了几步便领着自己的奴才们走了。一时三三两两,全走了个干净!各个惧怀心思,偷笑的觉得没趣的,等着瞧后戏的都有。
雪清立在那里面色铁青,身边跟着她的几个奴才半声也不敢言语。待得众人皆去,偌大殿中只剩她一个,她却微微冷笑了笑,慢慢坐了下去。面上哪有之前那怒极横生之色?她半支了肘,随手拣了一个冻蕉杯。身边的奴才见她那架势,忙着过来添了热酒。
她轻抿了一口,放了杯:“摆驾回宫。”说着,便由着身边的太监扶起,慢慢往殿外走。小风一吹,冷嗖嗖的,以往真是傻的很啊。她在心里喟叹,遂又牵了唇角,如此,也不算晚!
莱茵宫配殿,雪清的母亲李氏已经候了多时了。这两日因着太后千秋,往来官眷拜寿的极多。李氏本来就可以每月进宫一次,这回趁着往来人多眼杂,一时拿了个弯转道莱茵宫。如今宫门早闭,她竟是未回家。
眼见雪清回来,忙着起身迎驾。雪清并不言语,直到入了内殿这才拉了母亲的手,还未开口,眼泪先纷纷落下,哽着嗓子:“娘~”
李氏一把抱住,一边抚着她的头一边叹:“为娘一早就说,宫里机关算尽不是个好来的地方。你一旦进了来,必要小心加倍。你偏是不信,接连栽了跟头,让那小妇养的骑在头上。”
“当日娘亲便说,俊嫔此人诡滑至极,半点不可信她。女儿不以为然,今天宴上,她真是将她的儿子给了那个贱人!”雪清泪雨纷纷,咬牙切齿,“当初那个小蹄子口口声声说,要与女儿一道挟制她。谁料刚一回来,便转了口了!”
“莫岭这个老匹夫就是个滑头,养出个女儿是小滑头。”李氏冷笑着,“一早我就说,这女人靠不住,她要找大山必不会找你。你也不想一想,皇上都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挟制你们,她如何认为你是能指望的?”
“果是不错。所以女儿今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了脸来闹一场。一来让那莫梓容难上干岸。二来让乐正绯心这个小娼妇松松心,以为我还是当日好骗易哄的蠢货!”雪清哭着。
“我的儿,何苦闹这个难看?更让人笑话了呀!”李氏又是心疼又是叹息。一时摸着她的脸说着。
雪清从母亲怀里抬了头,抺了一把泪水,“皇上好狠的心,正月赐香无人落空,偏是那乐正绯心没有得着。原来他是怀了这个心!他根本就想扶那个暴发户当皇后!可惜,那娼妇肚子不争气。偏是姓莫的有了!姓莫的发现皇上的香里有乾坤,一直瞒着胎直到近了四月才说。那时皇上出巡在即,她正巧便可以避了风头生下孩子!她自知此举瞧出皇上的心思,怕回来不得好死,便直接将孩子交给那娼妇来养。皇上见她识趣,自然是将来厚赏大封,儿子能保,地位也不倒。她好精明的算计!”
“当时她怕我暗里坑她,便卖人情将这香里的机关告诉我。让我以为她一心向我靠拢,白白替她照应了半年的胎!”雪清冷笑着,“如今她反了,这事我又知道,与其让她日后悄悄向皇上报备。不如我自己先亮出来!皇上见我这般,定是知道我也晓得他的心思了。他是性疑技多,但瞅见笨蛋便没了斗的兴致。如今我丑态百出,只会笑话,还如何会防我?”雪清说着,眼泪不停的掉,曾几何时,她多希望他的爱,哪愿意在他面前出半点丑?!
全是他教的好,在这宫里,与其求那不得一见的情意,不如求更实惠的权力!她不愿意如此,哪怕有一点希望她都不愿意。但他给了她致命的一刀,当得知他所赏赐的香里混有麝香之后,她已经完全绝望。原来那些温和体贴,那些胶着缠绵都是假的!
他不喜欢莺飞蝶舞,也不爱花影烟形。他根本就只是工于心计,只爱江山!只有工于心计的女人能入他的眼,比如乐正绯心!他要培养宫里最会筹谋的女人做皇后,用这个女人带给他后宫的平静。所有的爱与温意在他眼中都是粪土,是她以前太笨了。还傻傻的去做小儿女的美梦!
以前她不明白,皇上究竟喜欢乐正绯心什么,居然会带她独自南巡。现在明白了,就是喜欢她会谋算。既然他选择女人的标准是这个,那么好吧。她林雪清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他知道哪个才是最会谋算的!
“如今她也怀有身孕,你莫要犯傻与她为难。”李氏轻语,“她南巡救驾有功,此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装疯卖傻先混过这关也好,反正现在她皇长子在手。麝香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是你知道也没什么。”
“母亲说的有理,前阵子我拿她的福贴给母亲,母亲可曾将字迹比对过?”雪清点头,轻声道,“当初她不是托奴才捎信给父亲,告知皇上行踪,如此才能让我碰着皇上。后来又写信与父亲借钱,这几封可曾字迹相合?”
“全都不合,可见她滑头的很。必不肯落了真迹。”李氏摇头,“你得寻得那块貔貅,那是我当时让你捎给她的信物,有你叔叔玉坊的专篆。只消得了那个,豁了那个玉坊不要,拼死就算让你叔叔亡命天涯也能将她拉下马来!”
“如此代价太大,实是不想连累家叔。”雪清听了心里一动,但仍有些犹豫。
“你只消想想皇后之位便好。”李氏握了她的手,“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她当日施恩,我们林家自当皆尽回报。但之后她以怨报德,摆弄我的女儿便是不行!”
“除掉她,俊嫔随之而倒。皇长子无母,自然要你来教养。到时你与皇上重拾旧情,还怕没有孩子吗?”李氏笑道,“借贵妃之位,索要巨款。贪婪成性,动摇国基。便是皇上能容他她,太后还能容她么?追翻前帐,她入宫当年,父亲为官根本不足五品。却能混淆入宫,一举飞上枝头,还不是凭着像那当年的慧贵妃?她借太后而登上贵妃之位,马上踢开太后向皇上靠拢。你只消向太后卖这个人情,太后纵日前再不喜欢你,但比那小妇养的来,至少你没先得了便宜再反踹恩主!”
雪清哆嗦了一下:“若是此事向太后讲了,岂不是连累了父亲?”
“怕什么,你不想当皇后吗?”李氏笑道,“林家是给了钱,但堂堂贵妃索要,作为下臣安敢不从?我们不过是趋势而被迫的。贪得无厌的可是那个小贱货!这事我与你叔叔已经讲过,这些年他也捞够了,早想撒了手去享清福。到时随便治死一个便说是他!至于你爹,他可是皇上的肱股,皇上还能因为这个,让他给个小贱货陪葬不成?此事关乎皇家体面,太后断是不能相容!”
她拉着雪清的手:“女儿,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必牵挂家里,只消小心行事莫授人以柄。来日你成国母,何愁林家不兴?”她补充着,“你只要记住一点,莫再因情误事。皇上毕竟是皇上,在他心里,女人再好不及江山。你一旦入宫,此生都是刀山火海,半分不能再执情随性。惟得凤印在手,一统后宫,以谋略胜人一筹,他才能对你倾目。”
“女儿时时提醒自己,再不作此等奢望。”雪清笑一笑,复又明媚。其实不用母亲再说她也明白,完全明白了。
绯心一路上都没言语,皇上何其这般明显的护短过?但绯心也明白,她既曾承诺过明白他的感情,亦承诺过不会因为在宫里环境险恶就打回原形。所以,他不愿意再压抑,那么她该让他释放。
一时抬眼,见他的仪驾径自往掬慧宫里去,他如今不愿意压着,但他那性子一起有时绯心也愁,她如今倒不是怕引人妒恨,她只是有点操心他。
虽然说她不管朝上的事,但明白他心里的烦恼。若是再因争宠弄得后宫浪起山啸的,其实最大的受害者不是绯心,是他这个皇帝!绯心自然知道他明白的很,只是有时烦恼久压成疾,如此这样也好。总归她是最忠心的,无论何时,她总会与他一道,挡风挡雨,哪怕血腥满手也再所不惜。只消为国之大益而为,那就是明君,就不算是错。
至了掬慧宫,汪成海亲自服侍他进了内殿,换了衣裳,绯心给他捧上茶。待得就剩两人时,四目相对,忽然他轻轻一笑。她眼见他并未有半分不快,像是把刚才的事全忘记一样。一时递过茶去:“皇上让臣妾今日往席里去,原是因为这个。”
接受俊嫔的孩子,撕开德妃的伪装,这就是他让她去的原因。云曦根本不是生气,他知道德妃早晚崩不住,就随便找个借口回来。他此时笑是因为绯心被他的情绪牵动,恍惚间竟会在席里说错话。不过也正是她说错话,引得德妃醋劲大发,他才有机会接下茬。她出错都能给他提供机会,舍她其谁?
“俊嫔很聪明,她当初保这个儿子下来,就知道生的起养不起。但她还是会保,因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强。”云曦低声道,“德妃就傻的多,她以为知道这个秘密,俊嫔会向她靠拢。却没想到,俊嫔一早就是选的你。”
“俊嫔选臣妾,是因为她看得出皇上想让臣妾教养皇长子?”绯心听得有些含含糊糊,一时转不过弯来。
“不是教养,是希望你来生。”云曦伸手抚着她的肚子,“这个孩子来的晚了些。”他复又轻笑,“不过也好,反正都是一样的。”
绯心有些心惊肉跳起来,谁先有孕又如何可控制得了?除非他采取什么特别的手段。但那样的话,根本就是拿他自己的江山延息来作赌了!
云曦瞅着她半晌不语,绯心让他盯的有点发毛。一时间嗫嚅着:“臣妾说错了?”
“没有,是那时并不知你有虚寒体。”他身子一歪倚在躺椅上,伸手把她抱过来放在怀里,抚摸她的小腹:“正月往行宫去时候,你装腔作势让出旋彩阁,往栖凤阁一缩整日不见人,我心里烦的慌。”
“臣妾没有装腔作势。”绯心听了喃喃的辩了一句。
“是,后来我知道你没有装腔作势。但我当时就是觉得你在装腔作势,你一装三年,实是搞不清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所以格外烦!”云曦七拐八绕的话听得她一阵发晕。
反正他就是格外烦,而且烦的原因就是认为她在装腔作势。但她没有装腔作势,当时她就是想躲远点省得招人不待见。那会正是非常时期,雪清小产,她讨要身后名反被臭骂,除夕宴上丢大人。一串背晦全让她赶上,她再不躲远点指不定他得烦成什么样呢!反正她躲了也不对,不躲也不对。就得厚着脸皮一天到晚在他面前讨臊才对!当然这话绯心不敢说,反正烦就烦吧,也是快一年前的事了!
她半天听不着他说话,便开口:“臣妾装腔作势,然后皇上烦了又怎么样?”
云曦垂眼瞅她:“烦就烦了,我能怎么着?去揍你一顿不成?接着她就来找我…….你自己想去吧!”他突然有点脸红,绯心瞄了一眼都有点呆,他居然会脸红耶!
“哦。”绯心想明白了,那就是烦了,正好来个不让他烦的。敢情就是那会怀上的,怀上了说明俊嫔有福呀,德妃那时去了好几趟,华美人也不甘示弱。全没怀上,就俊嫔怀上了。只能说俊嫔人家有福气,跟她瞧不瞧出皇上的心思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一脸木呐等着他解惑的表情,突然从心底涌起一股火来:“你这是什么反应?”
“臣妾没有反应啊?”绯心一脸奇怪。
“没反应就是最烂的反应,乐正绯心你这个猪脑袋!”要不是看在她现在这德性,他真想揪着她…….每次看到她这种一脸木呆的傻相他就拱火,是两种火一起拱!
“皇上跑题了。”绯心对他这副样子极度敏感,极小心的提醒他。
云曦瞪了她一眼,突然把她往地上一放就要起身。绯心一见他故态重萌,一时很是头大。但现在她实是不想惹他生气,只得轻声唤一句:“都是往事了,皇上别生气了。”
云曦槽牙直响,现在他论的是此时此刻。但一听她的声音,又实没办法这会子跟她怄。但再说下去,她还能有什么反应?他一想,那股子要向她说一说的冲动此时都泄了个干净。
“臣妾全想明白了。”绯心见他没反应,低声又说。云曦微怔,看着她:“当真明白?”
“正月赐香,唯臣妾没有。皇上当时并不知臣妾有疾,所以用这个方法,想让臣妾…..”绯心轻嗽了两下,抬眼看他。心里一阵狂跳,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根本从不敢往这边想过,他竟会做到如此。若他这个法子一直有效,她又寒体难愈,他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她答应要替他保住的这份真心,此时更让她有种焚心之痛。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她觉得愧,也觉得痛。她给他什么了?其实她一点也不忠心,她只是想着自己的家声,自己的名声,自己的面子!
事实已经很明白,因为当时她称病居养,他曾赐宴群妃,赏了她们东西和香料。但独没有她的!后来她去德妃处,德妃点过,当时德妃还很开心。所以她们一直没有孩子,一个都没有!
或者俊嫔一直不是个喜香的,又或者,她更精通这些东西。所以她一直没用过这香料,保住了腹中的胎儿。她权衡了利弊,认为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来。
但是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以及这孩子的前程,一旦是儿子,就要将这皇长子交给那个皇上最希望她产子的人!所以,没有得赏的只有贵妃。俊嫔一早已经定下了投诚的对象,无论德妃说什么也不可能。
可是,当时德妃留守,她不得不曲以委蛇给自己争取时间。甚至为了拖延,这个秘密她已经告诉了德妃。所以德妃才会如此笃定的认为,俊嫔一定与她联手。皇上大宴群妃,宴上献子,就是要看还有谁知道。
事实上,其她人除了惊愕没有别的反应。独德妃最反常!惊愕是正常的,俊嫔身份不低,没必要借子求荣。但德妃的表现不仅是惊愕,简直是愤怒!
绯心觉得心揪得生疼,他希望她产下皇长子,可以顺理成章再进一步。登上皇后之位,得到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最大荣耀。可以一统后宫,为万民之母。正月~正月之时他已经作此想法!她想到那暖玉湖畔,湖现双影,他咬破两人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的血滴!
难怪他说,她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确,她放在心上的,只有她的声名,还有那个可以给她声名的皇上!她从来没把龙袍之下的这个男人看清楚过,是她辜负了他。即便他得知她得了虚寒之体也没有放弃她,乐正绯心,你真真正正是个大笨蛋呐!
她想张口说话,口刚一张,眼泪却先滚了一串。她极速的抽气,她明白他的为人,他与她一样。他如此做,并不是要换她的眼泪。他是个施恩望报的人,他一直在等她的回报,却是要她的真心当作回报!而她的真心,是他一点点灌溉培养来的,那颗埋在心底不曾破土发芽种子,他却看的比她清楚!
云曦看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泪水,谁能比他更了解她呢,所以,他看得眼底涩却没开口。她伸出手去,有些抖,却不是去拉他的袖子而是他的手。
他张开手握住她:“以后我不忍着了,你自己瞧着办吧?”他声音哑哑的,专宠又怎么样?夺子又如何?他是皇帝,取江山而舍情义,但有一样舍不得。为万民之大益而为,为万民之幸之而为。如此便有杀伐,亦是帝德。他眼中未失大益,未失大幸,所以,就算专宠又如何?就算他相信她的筹谋,但也不舍得她投身危险,所以要提醒她,要告诉她。
她不语,手拉手面对面站着,她低着头点了点。随着点头也掉泪珠子,在她心里,男人的宠爱远不如稳定的地位来的可靠。美丽多情的外表永远不如能力来的重要。就算她看到他的情感她也从不打算跟人争来抢去。就算争争抢抢他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况且他便是对你有情,也能对她人有情,纵是此时没有,以后也会有。她从未想过,他能看重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