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洞房花烛
2洞房花烛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大厅里,双方的朋友亲戚早已就座,然后,西装革履的新郎,和穿了美丽雪白婚纱的新娘,搭扶着梯子,走了上去,新郎握着新娘捉刀的手,在悠扬的婚礼乐曲中,共同切着一个很大的,共有七层的蛋糕。
此时的陈雪儿,红过一系列的整容,面部磨骨,割双眼皮,隆鼻,下巴整形,隆胸,于是变得漂亮起来,简直是翻版的河莉秀,有着一张标致脸孔,妩媚诱人的眼睛,性感的嘴唇。
先天不漂亮,可以后天动刀子是不是?
人家有钱能使鬼推磨,陈雪儿是有钱能使丑女变美女,谁说钱没用?
结婚蛋糕上的一对小新人,照着凌志宇和陈雪儿的模样儿制作,有着清晰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新郎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身穿合适礼服,新娘头上压着一顶皇冠,身拽美丽的婚纱,栩栩如生。
蛋糕切开了,整个宴会大厅掌声雷动。
新郎新娘站在梯子上,就势拥抱着互相亲吻。
大厅里的灯火通明,光线太强烈,强烈得苏小可的灵魂冲不过去,也无法冲过去,她只能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远远的观望着。然后,苏小可便看到那个角落里,孤零零站着一个落落寡合的寂寞男人。那男人,长得一张和凌志宇一模一样的脸,苏小可认识他,他叫宋安哲。
宋安哲!
啊,宋安哲!
苏小可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她知道他是谁了,她想起来了,难怪,“宋安哲”这三个字那么熟悉,像在哪儿听过。原来,这宋安哲,就是陈雪儿的初恋情人,陈雪儿曾经深深爱着的男子。
哎,以前,以前苏小可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如果当初苏小可想起来,这个宋安哲便是陈雪儿的初恋情人,如果她早点告诉陈雪儿,也许,陈雪儿会回头去找宋安哲,会和宋安哲重燃爱火吧?凌志宇只要没机会娶陈雪儿,也就不会拿了苏小可的灵魂去换取陈雪儿的灵魂,如果这样,苏小可的命运便不会落到如此悲惨吧?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一切都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凌志宇和陈雪儿切完蛋糕后,便例行公事那样,当然拥抱,接吻,再然后在众人的热烈掌声中,从梯子上面走下来。陈雪儿的目光,无意之中往宋安哲所在的方向扫了过来,看到宋安哲了,略略一顿,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把目光移开了去。过了一会儿,陈雪儿忍不住的又把目光转了过来,盯住了宋安哲看,待确定那个人千真万确是宋安哲后,陈雪儿的身子,忽然颤抖得更厉害了。
凌志宇再粗心,还是感觉到了陈雪儿的异常,他问:“老婆,你怎么啦?”
陈雪儿连忙回过头来:“没什么。”
凌志宇很体贴地问:“是不是累了?”
陈雪儿说:“嗯。有点。”
这个时候,有两个小花童跑过来,给他们献花,亲友们也围了过来,纷纷向着这对新人祝贺,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陈雪儿脸上堆着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角的余光,看到宋安哲站了起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陈雪儿急忙说:“不好意思,我到洗手间一趟。”
凌志宇说:“我陪你。”
陈雪儿朝了凌志宇甜甜地一笑:“不用,我不过是补一下妆,很快就过来。你在这儿陪客人。”
看到陈雪儿朝了洗衣手间走过去,苏小可的灵魂也跟着飘过去。他们看不到苏小可,但苏小可看到他们。
宋安哲刚从卫生间出来,在洗手池里洗手。陈雪儿径直的朝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陈雪儿一脸的激动,颤抖着声音叫他:“宋安哲。”
宋安哲抬起头来,有点疑惑,他茫然地打量了一下陈雪儿,然后问:“你不是新娘子么?咦,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并不认识,今天才见面,是不是凌志宇告诉你的?”
陈雪儿说:“宋安哲,我是陈雪儿啊。”
宋安哲的脸上,还是挂着礼貌性的笑容,他说:“我知道你叫陈雪儿,结婚请柬都写着你的名字。”
陈雪儿到底忍不住,一阵旋风那样的扑到宋安哲的怀里,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宋安哲,我是陈雪儿啊,你忘记我了吗?我十七那年,你到我们小镇里来画画,住在我家里,我给你做模特儿,后来,后来,我们还,还好上了……我高考结束的时候,你还来学校看我,当时我记得你说,你爱我!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来找你,可你不见了,你去了法国了吗。”
宋安哲怔住,他仔细地看着陈雪儿:“陈雪儿?你真的是那个陈雪儿?”
陈雪儿又哭又笑:“对呀,我是陈雪儿,我就是那个陈雪儿。”
宋安哲疑惑,又再看她,此时的陈雪儿对他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说:“你真的是那个陈雪儿?嗯,眼神是有点相似,声音也有点相似,只是,怎么可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还有,我记得,你以前是没有父亲的,现在怎么成了房地产大亨的女儿?我不大明白。”
陈雪儿说:“他是我亲生父亲,我妈妈当年跟了他才生下我的,后来他认回了我。我去整容了?我以前长得太丑,我不大满意,所以就整了容,嗯,和以前不一样。”
宋安哲说:“我当初接到请柬,看到你的名字时候,就吓了一大跳。本来我不想来参加这个婚礼的,但想想,还是来了,我想看看,到底这个陈雪儿是不是你。刚才我看到你,我还以为不是。”
陈雪儿问:“宋安哲,你什么时候从法国回来的?”
宋安哲说:“一年前就回来了。”
陈雪儿说:“一年前就回来了?那你回来后,干嘛不找我?你知道吗?宋安哲,当初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宋安哲说:“我找了,我去了那个小镇。可没见你,也没见你妈妈。小镇的人告诉我,说你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省城了,不再回去了。而你妈妈,去年出了车祸,去世了。”
陈雪儿问:“你真的去找过我?”
宋安哲说:“嗯。”
陈雪儿又再问:“宋安哲,你是不是还爱着我?你是不是忘不了我?如果你找到了我,是不是要和我在一起?”
宋安哲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雪儿,我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陈雪儿的泪水忍不住的又再落下来:“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宋安哲,我忘不了你!一直忘不了!”
宋安哲说:“对不起,雪儿。”
陈雪儿说:“我不要听对不起。”
宋安哲看她,叹了一口气:“对不起,雪儿。”
陈雪儿说:“宋安哲,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你,想得几乎要发疯!因为忘不了你,所以我才嫁给凌志宇,凌志宇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常常把凌志宇当作了你,看到了凌志宇,我就感觉像看到了你!”
宋安哲又再叹了一口气,他说:“凌志宇是我孪生哥哥。”
陈雪儿睁大眼睛:“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宋安哲说:“我原名,叫凌志航,我和哥哥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哥哥跟了爸爸,我跟随了妈妈。后来,妈妈再嫁人,我的继父姓宋,他对我不错,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为了方便,我妈妈把我的姓名改了,让我跟了继父姓。”
陈雪儿喃喃地说:“难怪,难怪你们这样相似。”
宋安哲轻声地说:“对不起,陈雪儿!”
陈雪儿双手捂住了耳朵,尖叫:“我不要听对不起!宋安哲,当初你为什么这样恨心?说离开我就离开我,音信全无。”
宋安哲说:“我不能带给你幸福,我只好离开你。”
陈雪儿瞪他,咬牙切齿:“你离开我,我更加会不幸福!”
宋安哲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想了想,终于还是告诉了她:“雪儿,我不能害了你,你和我在一起,不能白头到老。当初我离开你,是因为我得了一种家族遗传病,叫黑毒瘤,我们家族里,如果得了这种遗传病,是不能活来40岁。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有私心的,我想,我要趁在自己有生之年,实现梦想,到法国巴黎去。”
啊,原来,宋安哲就是凌志宇的孪生弟弟,原来,宋安哲也像当初凌志宇一样,得了黑毒瘤这个家族遗传病?这病,没得救了,只有等死的份。难怪,苏小可第一次见到宋安哲,都感觉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人越来越瘦,也越来越憔悴。
估计宋安哲,现在是病情发作期,身上的癌细胞已开始扩散,就像当然凌志宇那样,一张原本帅气的脸,变得蜡黄,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那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曾经修长俊秀的身形,则瘦骨嶙峋,仿佛不堪风一击。
宋安哲,活不了多久了吧?
苏小可看到宋安哲绝望地落下泪来,陈雪儿抱了他,也绝望地哭。
两人哭得那么无能为力。
在凌志宇和陈雪儿的洞房花烛夜,凌志宇喝多了酒,醉了。
凌志宇没睡在新婚大床上,而是在沙发上和衣而睡。偶尔,凌志宇嘴里发出了一声嘟哝:“小可,我对不起你!小可,不要怪我狠心!我,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我已无路可退!小可,对不起!”
自从苏小可死后,凌志宇就常常做梦,梦见的总是苏小可。
只要凌志宇闭上眼睛,就看到苏小可,苏小可就像幽灵一样,紧紧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苏小可在凌志宇的梦里,一张狰狞而苍白的脸,她不停地哭,不停地流泪,那凄凉的哭声,很痛苦,很压抑,“吱吱”的,像是什么人被扼住了喉咙,在垂死挣扎的呻吟。
凌志宇在梦里,一遍遍地说:“小可,我对不起你!小可,不要怪我狠心!”
凌志宇不知道,他喃喃说这话的时候,苏小可的灵魂就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冷冷地看着他。
苏小可在那儿,很久很久。
后来到后半夜,突然起了风,起了很大的风,风擦过窗玻璃,发出吓人尖厉的“吱吱”声,就像凌志宇在梦里,听到苏小可的哭声那样,仿佛被什么人被扼住了喉咙,在在垂死痛苦的呻吟。
凌志宇吓得魂飞魄散,顿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
酒醒了大半。
凌志宇惊恐万状的朝了发生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玻璃窗上,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映出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子,那白,就像送葬用的纸扎人那样晃眼。然后,那女子慢慢转过头来,恍惚中,好像是苏小可,她的长发,盖住了半边脸,剩下的半边脸,无比的诡异,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里,有血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一对吸血鬼的牙齿,龇牙咧嘴。
凌志宇吓得毛骨悚然,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怎么叫也叫不出来。
苏小可那张苍白的,诡异的脸,无声的,在凌志宇眼前,一闪即逝。
凌志宇终于清醒过来,吓得一头一脸的,全是汗。
是苏小可么?抑或,是他眼花了?
那边卧室里的陈雪儿也没睡,她躺在辗转反侧,想着心事。陈雪儿想着前一段时间,她亦舒的一本小说。
小说中,男主角施扬名,有妻子美眷,还有两个可爱的儿子。可是有一天,施扬名突然觉得:“时间与我开了一个大玩笑,结婚十年之后才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相处十年的女人只是代替品。”
施扬名一下子放弃伪装,还我真我,结果差点把一个原来好好的家庭拆散了。
施扬名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妻子,那么,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又如何?
施扬名和他认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任思龙,终于住在一起。然后,施扬名才发现,任思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子。如果说,他的妻子美眷,是一株柔弱藤萝,那任思龙,则是一棵独立得已扭曲了的树。
任思龙说:“我不是那种割破手指也得等你回去哭诉的女人。正如你说,已经太迟了,多年来我只有我自己,我没有倚靠别人的习惯,我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信托于你。”
这是对施扬名自尊心的很大打击。
施扬名发觉,他根本驾御不了任思龙。施扬名对日常生活的重复,产生厌倦而短暂的逃离,至此也就宣告结束。施扬名又回到妻子孩子身边。
谁也没提起这件事。
妻子,孩子,亲戚,朋友。施扬名只看到一个个宽慰的笑容。显然,大家都庆幸施扬名终于灵魂苏醒,从狐狸魔掌死里逃生。他们不但没认为施扬名可耻。说不定,他们还佩服施扬名的勇气。毕竟一个男人,稍微行差踏错,算是什么?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陈雪儿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是应该同情施扬名的妻子美眷,还是应该同情施扬名的情人任思龙。
美眷没有错,错的是嫁了一个吃里碗里望着锅里的朝三暮四男人。
第三者任思龙呢,有没有错?
陈雪儿不知道怎样回答。因为她母亲当年也是第三者,她母亲比任思龙更不幸,怀了孩子,执意的要生下来。结果,不但把别人的家庭闹了个鸡犬不宁,父母一气之下与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而她自己也得不偿失?毁了容,声名狼藉,最后只好伤心欲绝地抱了孩子,远走他乡。
陈雪儿不知道她母亲后悔了没有,但她母亲,一直恨着陈雪儿的生父,直到临终,也不愿意见上他一面,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提,仿佛,她已忘记了她过去,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陈雪儿的母亲,是在马路边给横冲过来的一辆大货车撞了,顿时倒在血泊中。因为是正午,太阳很大,阳光毒辣得要射穿万物般,周围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那辆肇事车辆的司机,看到四周没人,不但没把车停下来,还加快油门,一溜乎地跑了。
给好心人发现后,打到110,送到了医院。
但已经迟了。
陈雪儿得知消息后,从省城赶回来,她母亲已奄奄一息,她拉着陈雪儿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雪儿,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过得幸福,这样妈妈在九泉之下,才会安心。”
陈雪儿想,她幸福了吗?
陈雪儿的性格,也像了亦舒中的里的那个任思龙一样,是一棵独立得已扭曲了的树。正如任思龙说的那样:“我不是那种割破手指也得等你回去哭诉的女人。多年来我只有我自己,我没有倚靠别人的习惯。”
但陈雪儿,也有和任思龙不同的地方,任思龙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信托于自己喜欢的男人身上,而陈雪儿会。
以前是宋安哲,后来是凌志宇。
如今,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着的宋安哲又再出现了,命运,似乎和陈雪儿开了一个大玩笑,凌志宇和宋安哲,竟然是孪生兄弟,而宋安哲,快要死了。
陈雪儿管不了自己,想着宋安哲。
陈雪儿想着她和宋安哲曾经的往事,想着宋安哲画她的时候,那温柔的眼神,想着宋安哲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那么轻,那么温柔。还想到她和宋安哲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她像条蛇一样,缠绕了在他身上,她一寸寸亲吻着他,他的脸,他的唇,他的身体,然后无休无止的和他纠缠。
宋安哲说过,他爱她。
但宋安哲给不了她将来,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去,他不想她成为他的寡妇。陈雪儿又想着宋安哲那绝望而忧伤的眼神,一颗心,就很痛,很痛!
面对着死亡,宋安哲无能为力。
陈雪儿也无能为力。
宋安哲对陈雪儿说:“雪儿,既然你嫁给了凌志宇,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吧。黑毒瘤这种家族遗传病,也有人幸运躲过的,像我爷爷的哥哥,他就能躲过,而且能活到八十六岁才寿终正寝。我观察了凌志宇,发现他的身体很健康,没有发病的初期症状。一般到了这个年龄,没有发病的初期症状,基本上就会没事,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尽量让他们在18岁以前避免在太阳下直晒,也会平安无事。”
是啊,没了宋安哲,她至少还有凌志宇。
哪怕,凌志宇是宋安哲的影子,陈雪儿也愿意?其实,说到底,有时候,陈雪儿见不得把凌志宇当了宋安哲的影子,陈雪儿在爱宋安哲的同时,她何尝也不是迷恋凌志宇?凌志宇也见不得比宋安哲差。至少,宋安哲没有凌志宇身上那种霸气,而男人的霸气,是女人最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