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憋闷
第十九章憋闷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谈笑和陆枫商量好过年回一趟老家。
陆枫问:“好啊,那我们需要买什么吗?”
谈笑说:“不用,过去见见,有个心意就成。”
陆枫转头告诉老妈。陆妈妈坚持一定要买东西,而且张罗着买了一大堆,要陆枫和谈笑走的时候务必带过去。
晚上谈笑下班,按照商量好的,晚餐是一定要一起吃的。看见客厅一角堆着的东西,她略微一想,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色』有些难看。
陆枫坐在圈椅里和老爸一起看从同学那儿搞到的DVD,两个大男人一脸严肃地盯着硕大的sony『液』晶显示器,好像两个指挥官正从指挥所里观察战场的进展。『逼』真音响设备配上Dobby51声道,『逼』真地再现了战场的声音效果,屋里充满了飞机大炮轰炸呼啸的声音。
这套设备是昨天下午两人去市场为父母新换的。陆枫说是为满足他爸爸的嗜血欲,谈笑觉得他纯粹就是为了自己过瘾。因为挑设备的时候,全部是按照陆枫的喜好选择的。而且事实证明,陆枫已经做了大量的功课,是个极其专业的买家。只有付账的时候,他的表现稍微有点儿不专业,结结巴巴地问收银员:“这……这么贵?”
谈笑低声说:“可是我们走了那么多地方,只有这套是最便宜的。”
陆枫有点儿疑『惑』,“是吗?你比较了?”挑的时候,他基本没看价格。
谈笑点点头,事实上是他的组合选择是最贵的,但是其中某一件可能是最便宜的,而那一件恰恰是陆枫可以忍痛割舍的。
陆枫看看手里地单子,又看看设备。一脸的为难。即使军官待遇提高了一些,也不允许他这样“发烧”。
谈笑说:“刚才那人说现在是特价,过两天就涨了。”
“真的?”
“真的!你去调音的时候他和我讲的。”谈笑笃定,好像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陆枫紧紧地抿住嘴唇。本来他想太贵了不买了,或者再攒点儿钱来买。可是听谈笑这么一说,只怕以后没机会了。
谈笑估计火候差不多了,掏出一张信用卡,黑『色』的卡身比金『色』还要庄重。她是这家银行地白金客户。“用这个结吧,我们分期还,一个月合下来才几百块钱。”
“真的?”陆枫眼睛一亮,“对呀,我们可以办分期的!我也有卡。”说着就要掏卡。
谈笑拦住他,“你疯啦。这张卡的发卡行跟这家店有协议,这张卡的持卡人在这儿消费有额外的优惠,算下来能省几百块钱呢!”
陆枫皱着眉头说:“可那是你的钱。”
谈笑说:“我不是你老婆吗?大不了。你帮我还卡钱。我的好多客户,都替老婆还信用卡地。”
陆枫一想,一个月几百块钱,还能省一些。等回去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谈笑,让她还就好了。于是点头说:“行。就用它吧!”
谈笑并不知道,自己竟然拿到了陆枫的金融大权。她只是不想让陆枫因为收入的差距觉得难堪,所以激将了一下。看他上当,便偷笑着去柜台结账。
谈笑看着这父子俩时不时低头讨论。严肃认真的样子,有些气馁又有些羡慕。这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两个场景:一幕是陆枫和一个小孩子坐在一起看电视,一幕是一个小女孩儿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前者是将来,后者是过去。连接这二者地,是谈笑对电视的无比厌恶和躲避。她可以接受父亲背叛的事实,也可以接受母亲离去的无奈,但是她无法接受自己一人坐在电视机前默默地看电视。好像一旦这样。门就会随时打开,然后旋风般地卷进打架,或者哭泣,或者失望,或者沮丧。她总是一个人,每天都希望着又害怕着门被打开。
谈笑低头上楼放下东西,走进厨房,陆妈妈正和小阿姨在忙活。自从上次她有意无意地把所有地菜剥得只剩下菜心后。陆妈妈就再也不让她参与厨房的事情。她来。也只是打个招呼。
陆妈妈平常会忙得没时间和她说话,但是今天问她:“谈笑。这东西花了多少钱?”下巴抬起指向客厅。
谈笑说:“陆枫付的,我不知道。”
“哎呀,你怎么不管呢?陆枫这孩子『迷』上什么就不管不顾的,和他爸一样,连讲价都不会!你不能这样放纵他!”陆妈妈严肃地教育谈笑,好像传道授业。
谈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陆妈妈看谈笑有心没肺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她没听进去。可是,她们婆媳本来就有心结,陆爸爸总是说她,谈笑现在这样总比硬邦邦地拒绝她好。陆妈妈想想也是,大不了自己替他们把关。可是……
她记得今天上午问陆枫要他的工资卡,陆枫说地话,让她心里又有点儿不舒服。
陆枫说:“妈,怎么我的卡你也要?我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我老爸。我都这么大了,可以管好钱。”
陆妈妈记得自己说:“可是你看你买这东西,那不是『乱』花钱嘛!你们将来过日子生小孩,哪个不要钱?还……”
陆枫不耐烦地打断她,“是是是,我还有事儿,人家等我呢!”说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想到这儿,陆妈妈对谈笑说:“谈笑,我看这样吧,你们把工资交给我,我帮你们保管,有什么用钱的事情找我要好了,这样也不至于『乱』花!”
谈笑吃惊地慢慢睁大眼睛,有一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您不是开玩笑吧?不过,她终究没说出口。但还是觉得好笑得无法辩驳。
大概是谈笑的表情让陆妈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她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不动你们的钱。我和你爸爸的钱足够了,国家又给那么多报销,陆枫在部队里基本不动钱,所以就算加上你也富富有余。你们的钱不动,攒着将来用在刀刃上。”
谈笑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试图理解陆妈妈地心情,“妈,我和陆枫是应该定期给家里交些钱地,等晚上回去我们商量一下。”
陆妈妈想:哦,也对,他们是得商量一下。好吧,我就民主一些,让你们去商量商量。省得显得我稀罕你们的钱似地!于是很大度地点头答应了。
谈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转头要走。陆妈妈叫住她说:“来,谈笑,我教你择菜。”
谈笑咽了口唾沫,终于『露』出不快的样子说:“妈。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你和陆枫自己住,不自己做饭怎么行?”
“我们可以在外面吃。”
“哎,我就很不赞同你们年轻人这种行为。你看现在电视报道的,连纸包子都有。就算用的是真菜真肉,那么大的油,那么多地盐,那么多的味精,吃了不健康!这还不算,那些外面的菜我看了,一个炒白菜就要十几块、二十几块钱,太贵了。放龙肉了。那么贵?陆枫天天在部队里待着,我知道部队的伙食,大锅菜根本就跟不上营养。当年,我一随军,第一件事就是不让你爸爸吃食堂里的菜。现在这么多年了,你看他身体多好!夫妻一体,要互相照顾。你得学会做菜做饭,这才是个家嘛!来。过来。我教你。”陆妈妈一边念叨,一边麻利地接过小阿姨洗好的菜。
平常都是小阿姨择菜。她老人家是大厨,今日真的纡尊降贵了。
谈笑看了一眼客厅,仗打得正激烈,硝烟弥漫,人心惶惶。她无可奈何地坐下,有眼无神地看着陆妈妈择菜,想着自己的电话怎么还不响?心里默念着,从一数到六十,谈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说:“妈,我还有工作要做,我们改天再择菜吧。”
“哎,哎,怎么现在还加班啊?你们领导……”
陆妈妈地声音消失在身后,谈笑飞也似的逃开了。
回到楼上重重地吁了口气,一把将床上陆妈妈给买的布偶狠狠地扔到墙上,泄气地坐了下来。想了一下,她拿起电脑包,下了楼。
陆枫还在如醉如痴地看电视,谈笑走到他身边,点点他。陆枫回头看了看谈笑说:“你回来啦?”说着就要看电视去。
谈笑拦住他说道:“我已经回来过了。刚才接到电话,有点儿急事,我先走了。你跟爸妈说一声,我今晚就不在家吃饭了。你如果方便就等我,我来接你。要不,你就打车。如果不回去了,就给我发短信。”心中实在郁闷,她忍着说完这一段话,也没给陆枫反应的时间,掉头就走。
陆妈妈从厨房里看见她,追出来说:“呀,要吃饭了,怎么还出去?”
“有事儿。”谈笑头也不回地还往外走。
陆妈妈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
谈笑干脆理都不理了,拉开房门,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陆枫回头看看老妈,有点儿不明所以。陆爸爸从电视里抬起头,看看谈笑消失地方向,再回头看看老婆,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谈笑冲出家门,却茫然得不知该去哪里。或许她应该回自己家,那里还有小疯子。但是那儿已经充满了陆枫的味道,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她就想起陆妈妈。以她现在的心情,最好还是忘掉这个女人。
想来想去,车子已经开到办公室楼下。
她从电梯出来,刷卡进门,里面流泻出一丝灯光。这个时候,还会有谁?绕过屏风,穿过前面的会议室,走进工作间,才看到是宋白屋里还亮着灯。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地声音。谈笑推门进去,宋白见是她愣了一下才说:“你不是回家了吗?”
谈笑笑道:“许你加班,就不许我加班吗?还是……”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下一句想说什么,脱口而出,“我坏了你的越洋情话?”
宋白脸上一红,赶紧摆手,“哪里!哪有什么越洋情话!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我想把手头的东西整理一下。白天没时间。只能这个时候做了。”
谈笑点点头,就要退出来。宋白说:“你呢?你这两天走得挺早的,今天怎么啦?吵架了?”宋白出奇敏锐。谈笑有些尴尬,“哪有!客户打电话,临时要个东西,挺急的。”
宋白见她颜『色』不对,不便细问,哦了一声便看着谈笑走了出去。
谈笑随手要关门。宋白说:“开着吧!你不是也在呢。这样晚上安全些。”
谈笑说:“写字楼里应该没事儿,不是有保安嘛!”话是如此说,门却留下了。
宋白看着旁边屋子里地灯光亮起来,有些出神,发了会儿呆。才继续埋头工作。
外面林立的高楼闪烁着缤纷的霓虹,打出各式诡异地变形。一个个小小的窗口,组成零落的星光,随着高楼的延伸。一直通向天际。楼下面,三环上的路灯连成一道橘红『色』地河流。各『色』汽车拖着红『色』的尾灯,描出河水的水纹。
谈笑其实没什么事可做,褚丽丽地事情并不着急,她大可放在年后处理。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寂寞扑面而来。黑『色』地落地窗里站着一个瘦削的女人,绾着长发,双臂交抱。谈笑伸手去『摸』她。触手处一片冰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笑突然觉得心里一紧,已经出了一身地冷汗。想起医生的嘱咐,她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回椅子,闭上眼睛。
听着自己地心跳,谈笑慢慢地平静下来,渐渐地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宋白听隔壁没有动静。悄悄站起身来。走到谈笑办公室外面向里看。谈笑伸着手,抚着落地窗。好像在和镜子里的人说话,但是屋里又非常安静。
宋白有些着急,却不敢打断。等到谈笑捂着心口转身回自己的座位时,他吓得一步跳进阴影里。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不想让谈笑看见。
他眼见谈笑闭上眼睛,胸脯高高低低地起伏,明显是在压抑什么。宋白垂下眼帘,谈笑在伤心啊!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发现谈笑生气或伤心地时候多半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这样呼吸着,然后慢慢睡着。有几次,他离得很近很近,近得可以看清她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很少,很少……
这几天,看谈笑春风上眉梢,宋白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得一向冷漠地谈笑有了些女人味儿,但是偏偏这些女人味儿不是给自己的。宋白只能安慰自己,喜欢她,当然就要让她好。只要谈笑高兴就好。
毕竟人家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也许谈笑如此只是暂时的吧?宋白告诉自己。竭力打消心中的想法,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但是现在却无法专注下来,两只耳朵好像装上了雷达,随时搜索着隔壁的声音。
到最后,宋白快要把自己弄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藏在谈笑身边。如果当初他有机会站出来擦干谈笑脸上的泪水,也许就不是今天地结局!
宋白敲敲谈笑办公室的门。谈笑扭头看他,脸上什么也没有,“有事儿?”
宋白笑道:“不算正事儿。我还没吃饭,我看你也不像吃了饭的,一起吧?”
谈笑想,我应该拒绝他。
但是,有些时候,不管这个人多么理智多么有控制力,总有一些时候,他或她要叛逆地拒绝理智。
谈笑说:“好啊,我正好没吃。不过,你请客。”
宋白笑了,轻松地说:“没问题,Mypleasure!”说着行了个宫廷礼。谈笑笑了,轻轻点头,提着书包站起来。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鼓楼附近有许多胡同。谈笑由着宋白,在黑黢黢的夜『色』里穿行在这些大同小异的胡同中。偶尔有红男绿女从昏暗的灯影下飘过,让人恍如身处梦境。既是梦境,就不妨放纵一下。谈笑干脆放弃了提问,甚至让宋白牵着自己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黑影中闪出两粒红『色』的光晕,走近了才看见是两盏极不起眼地红灯笼。推门进去,悠扬地古琴曲正余音袅袅。穿过影壁,已然变成徐徐的萨克斯。
人不多,亦不喧闹。
谈笑打量着最先进地正房,这里被布置成主会场的样子,其实也无非是在西北角设了个吧台,靠南墙根一溜儿的……床!
看谈笑吃惊,宋白笑道:“这里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据说叫什么床吧。很有意思。”
谈笑摇摇头,“又是你的老外朋友介绍的吧?”
宋白点点头。谈笑叹口气,“果然东西方差异。”
屋子地东半部分,有些人围桌而坐。因为有了宋白的介绍,谈笑注意看了看。除了当中是四张圆凳加一张圆桌之外,周围则都是各式各样的床或者榻,或者类似的东西。坐于其上的人似乎总是透出那么几分躺的慵懒。在这儿,你就是想大声嚷嚷也不太可能。
宋白要了两碗清粥小菜。谈笑说:“在这种地方。没有酒就太杀风景了。”说着又点了两瓶青岛,加上几碟小吃。
一边吃,一边聊。先是说大学里的趣事,后来到各自的发展,谈笑有保留地提到了以前律所里地人。宋白早就从别人那儿知道了——毕竟这个圈子不大,他理解谈笑不想留人话柄的意思,并没有追问下去。
聊得兴起,不知不觉间。连谈笑都喝了两瓶了。宋白犹豫了一下问道:“谈笑,你听过两只刺猬取暖的故事吗?”
谈笑想了想说:“是不是两只刺猬互相取暖,结果把彼此扎烂的那个?”
宋白说:“大概是吧,但是略有不同。”
谈笑问:“哪里?”
宋白说:“是一只刺猬受伤,另外一只完好。”
谈笑觉得有趣,追问道:“哦?怎么回事?”
宋白说:“甲刺猬愿意做出牺牲,为了让乙刺猬取暖,把自己的刺全拔掉了。然后它们互相拥抱。乙刺猬把甲刺猬扎死了。”
谈笑突然沉下脸说:“它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即使它不死,乙刺猬也不会因此得到温暖。”
宋白不以为然。“你无法让一只一辈子长刺又离不开刺地刺猬去准确预知不长刺的结果,那显然超出了它的能力范畴。”
谈笑沉『吟』良久才说:“或者还有另外一种结局?”
宋白有点儿诧异,他以为谈笑会和他辩论到底。
谈笑说:“甲刺猬看到光秃秃的乙刺猬,无法接受这种情况,转身离开了。”她苦笑着,干巴巴地叙述。
宋白有点儿吃惊,这是他没想到地,于是问道:“那个……也有可能。”
谈笑说:“没了刺的乙刺猬死路一条,和你的那个故事殊途同归。”她喝了一大口啤酒,嘴角留着一些白『色』的泡沫。
煤油灯的映衬下,宋白看见谈笑毫不介意地慢慢伸出细长的食指,饱满的指甲泛着粉红的光泽,轻轻扣在那层白『色』泡沫上。谈笑双眼微闭,似乎用自己地指尖感受泡沫的边缘,缓慢而坚决地绕了一个小圈。轻轻一弹,嘴角便干干净净。宋白觉得有些炫目,眨了下眼睛,谈笑已经用纸巾慢慢地擦着食指,专注的神情好像那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天外来物一般。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谈笑才幽幽地问:“你想说什么?”
宋白恍然回神,分散的灰『色』脑细胞再度从四面八方呼啸着聚集到一起,轻轻咳嗽了一下才说:“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但是我也见过很多人在平衡事业和家庭的时候……嗯,弄不太好。”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才能显得正大光明,只好欲言又止。
谈笑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去平衡双方的关系,地确心有余力不足。但是,无论如何。乙刺猬是不该拔掉自己地刺的。”她举起酒瓶,轻轻地碰了一下宋白地杯子,“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宋白觉得自己两颊热得可以把啤酒烧沸,然后在嘴里爆炸,赶紧喝了一大口,快速地灌进自己喉咙才觉得好些。借着这个动作,他平静了一下说:“嗯……或者我可以和褚丽丽谈谈?”
谈笑笑着摆摆手,“那对她不公平!其实。以前我也有个类似的经历,已经有人教过我了。只是当时没注意,现在想起来才明白而已。”
宋白知道她已明白,就不再提这个话题,回敬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谈笑心里暖洋洋的。这是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在工作上给她善意的提醒。
聊天轻松地进行着。
谈笑收到陆枫短信的时候,正和宋白聊着最近出台的一部仅次于民法的新法律。
宋白认为这部法律几乎照搬了台湾相同地法律。在大陆『操』作『性』不强。谈笑则认为,有胜于无,只要有个开始,无论是怎么烂的一个开始,都至少是个质的飞跃。两人虽然一致认为这部法律并没有提高大陆的立法技巧。但是是否完善了现有的法律体系,却同而不和。不过,两人的教养都不错,在啤酒的放松作用下。彻底地摊开各自的观点。有激烈地交锋,也有观点的接受,这种近乎学术式的探讨,自从他们离校以后已经N年没有过了。真是过瘾!
宋白看着谈笑的脸『色』,试探着问:“你家那位的短信?”
谈笑点点头,“他要回去了,让我去接他。奇怪,才几点啊?”她看看表。刚刚九点半。平常这个时候陆枫正精神百倍地玩他想玩地事,今天竟说困了!
宋白呵呵一笑,“时候不早了。真羡慕你啊,还有人挂念着!我送你回办公室取车吧。”两人出来的时候,谈笑懒得开车,坐着宋白的车去的酒吧。
谈笑说:“算了,这两天怪累地,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打车就好。”
“岂能有始无终?你可不能破了我的君子之风。”宋白半真半假。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
谈笑微笑着低头,一缕发丝从某人面前掠过。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谈笑似乎觉察到什么,站起身的时候,低着头退了一步。只一步,就将这份暧昧刺啦一声撕碎了。
宋白心里叹了口气,这时他觉得自己是认同谈笑的观点的:有胜于无,只要有个开始,无论多么烂,总比没有的强。这样看来,今夜还算是卓有成效地夜晚!
宋白和自己开着玩笑,重新打起精神,带着谈笑回到办公室所在的大厦。彼此告别,再各自上路。冬夜的风从楼与楼之间呼啸而过,除了打散撕碎一切之外,还把所有被打散和撕碎的东西重新绞在一起,拆不得,理不得。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谈笑给陆枫打电话,说自己快到了,让他提前出来。陆枫有点儿不情愿地说:“要不你还是进家坐坐吧,爸妈都在呢。”
谈笑叹了口气,“我累了。坐坐也行,但是我想早点儿休息。陆枫,我很累!”她想起宋白的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迷』『迷』糊地让了太多。那么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让了吧。她很累,累得不想再分出精力去应付陆妈妈——这个不讨厌但也不讨喜,没有恶意但是绝对能让你恶心半天的老太太。
她不认为自己现在有这个精力!
陆枫有些迟疑,然后说:“你先来再说吧。”
谈笑知道结果肯定是如他所愿的进门再聊聊。放下电话,“离婚”两个字浮上心头。
自己当初干吗结婚?
摆脱周嘉?证明自己能维持一个家?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像妈妈一样?
谈笑也『迷』『惑』了。
在这个疲劳地冬夜,谈笑地大脑有点儿慢。心头的火已经让她忘了和陆枫之间地那些点滴温暖,她只记得陆妈妈带给自己的一个又一个憋屈的经历,几乎这段婚姻就是和陆妈妈地“战争与和平”!
谈笑『揉』『揉』眉心,坐在车里不下去,也懒得给陆枫打电话。打开车窗,冷风灌了一阵才稍微好些。
“怎么不进去?”陆枫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实际上。谈笑走时的表情让后知后觉的陆枫隐隐有些不安。听说谈笑要回来,他已经跑出来看了N次。不过,看到她不肯下车的样子,陆枫心头又有些恼火。在暗处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过来问道。
谈笑有些吃惊他的及时出现,但也没太在意,淡淡地说:“啊?你出来了,那就走吧。”
陆枫的嘴唇动了动。突然哼了一声,掉头回家,把谈笑一人留在原地。
谈笑翻了个白眼,考虑自己是掉头回去呢,还是跟着他进门。
“进去没?”那娇倩睁大眼睛看着谈笑。
这是年前的最后聚会,两人坐在贵宾楼的咖啡厅里,一人一杯咖啡,享受着逛街之后地小憩。那娇倩准备给自己买辆车。她没想好是买大的奥迪,还是钟爱的小甲壳虫。这会儿拉着谈笑来东单看看,顺便逛逛名品店。
谈笑嗅了嗅新买的欧舒丹腊菊晚霜的味道,说:“进去了。不进去就会吵架,进去还有可能吵不起来。干吗不进去?”
那娇倩说:“那你总这么让着,将来岂不吃亏?”
谈笑说:“哪有将来?过一天算一天。等到我觉得没什么可让的,就离了。”
“那还不如现在离呢!”那娇倩说,“夜长梦多。到时候你就舍不得了!”
“你是说孩子吗?我不会因为孩子勉强一段婚姻的,你应该知道我。”谈笑很强势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要放弃什么,至少要曾经努力争取过。争取不到再放弃,也不会后悔。”她怔忪地想到:母亲后悔过吗?苏阿眉可也是这么想的?那一瞬间,谈笑一贯认定地对错突然间变得模糊了。
那娇倩没察觉,接着说:“你觉得陆枫比周嘉更值得?”
谈笑看了一眼那娇倩,“没有。即使与周嘉。我也努力过,是没有办法接受才分手的。”
“你不喜欢他的花心?”那娇倩还是有些不确定。这个问题聊了很多次,每次她都需要从谈笑那儿确认一下。
谈笑耐心地说:“不喜欢的方面有很多。从和陆枫比较的角度而言,周嘉对那个人地殷勤和意图让我觉得恶心!”她重重地说出“恶心”两个字,显然深恶痛绝。
那娇倩想了想,什么都没说,低头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良久,突然开口:“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谈笑愕然。
“陆枫。你们回去以后呢?你和他讲了他妈妈要收了你的钱的事吗?”
谈笑笑了。看来心情还不错。“回家他自己主动问地。说是他妈下午和他提了,他已经拒绝了。让我今后不用担心。”说完,放松地倚进沙发里,脸『色』明亮起来。
那娇倩认真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真好!谈笑,你的命真好!”
午后的阳光分外柔和。
谈笑翘班出来和那娇倩逛街,在咖啡店里休息了一小时之后,二人“再战江湖”,转战东方新天地。在CHANEL店里被那娇倩数落了一顿装穷之后,谈笑在店员鄙夷的目光里依然固执地捂紧钱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谈笑足够坚定能拒绝诱『惑』。下地库的时候,她还在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解:“我现在不能花太多,不然就给他妈妈落了话把儿。忍忍吧,忍忍吧!”最后连说几个“忍忍”,还搓了搓手,显然已经快忍不住了。
“可是,我觉得你至少该有个LV的包吧?”那娇倩干脆站住,“连像样的台面都没有,你怎么镇住那个狐狸精啊?”狐狸精是那娇倩给褚丽丽的外号。因为有一次她说错了,褚丽丽变成了狐狸狸,就得了这个外号。那娇倩认定褚丽丽喜欢宋白,所以处处与谈笑作对。
谈笑几近呻『吟』地说:“要靠本事,不靠花架子。”
“人要衣装!”那娇倩也是牙尖嘴利之辈。“世上人都是敬衣冠地!”
谈笑说:“所里前台都背着LV,和真货一样。淘宝上买的,我还有网址呢!”
那娇倩嗔道:“没出息!她天天挤公交,背着真包别人也会当成假包的。那叫烧包!”
谈笑反应很快,“我开着‘雨燕’,背着假包,是不是也会被人当真包啊?”
那娇倩说:“你就抠门吧!你无可救『药』了!留着钱干吗?养着陆枫啊!”
谈笑说:“我就是觉得不值。不过我真看上Dior那款包了。就是红『色』地,有点儿艳!”她撇撇嘴。看来没拿定主意。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各自的车位。那娇倩隔着一段距离听见了,立刻跑过来,一把拉住她说:“看中了你不吭声!哪款?走,带我去看看!”
“啊?”谈笑茫然地又被那娇倩拽了上去。
家里各有个男人等着,两个逛街斗嘴搞得腰疼脚疼嘴巴疼的女人放弃了一起吃晚饭,拎着大包小包告别回家。
陆枫开门就看见谈笑手里大大小小的纸袋子,左右两只手都满满的。
“快。让开,累死我了!”谈笑踮着脚,一直冲进卧室,手一松,袋子扔了一地。人已经趴在床上不动了,“哎呀,累死了!”
陆枫看看落了一地地东西说:“你不是上班吗?”
谈笑埋着头闷闷地说:“我翘班了。”
“啊?”陆枫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旷工?”
谈笑『露』出半边脸、半边鼻子、半张嘴。外加一只眼,嘴巴一歪一歪地说:“体味生命地意义。”
“啊?”陆枫被这种不着边的回答搞得莫名其妙,“你不上班,你们老板不生气吗?”
谈笑一撇嘴,“比起老板地不高兴,我高兴不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陆枫说:“你胡说什么。不按时上班,无故旷工,这样不行!”
谈笑叹了口气。坐起来说:“记不记得我说过那个叫褚丽丽的?”
陆枫点点头。
谈笑说:“今天下午本来是和她去见客户的,谈项目的具体情况。”
“那你更应该去了。你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比她强吗?”陆枫更不明白了。
谈笑诡异地一笑,说:“这叫以退为进。褚丽丽迟早会需要我的帮助,到那时,我就可以开条件了。如果现在我跟着介入,到时候事情就变成我应该做的,我就没资格要条件了!”
“万一人家不需要呢?”陆枫觉得谈笑自信过头了。
谈笑耸耸肩,“也有可能。那就只能等等了。等到她犯错的时候。我再接手。唉,斗呗。总是互有胜负地。”她说得很大方,还拍了拍陆枫的肩膀,“看开些吧!”说完,走进卫生间洗漱了。
陆枫笑着摇摇头。都说自信的女人很强势,可是这时候的谈笑只会让他觉得好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觉得不一样。
昨天晚上,谈笑跟着他进了家门,还和陆爸爸陆妈妈坐着聊了会儿天,陆枫当时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晚上回家,就把下午怎么拒绝老妈说了一遍。等他说完,谈笑就说要每月给父母一些钱。倒不是因为缺钱,而是略尽心意。让老人家知道儿女们还想着他们,不然他在部队老是说不上话,也不是办法。陆枫很高兴,但是拒绝了——主要是不想要谈笑的钱。男子汉养家糊口是职责,他不能再增加谈笑地负担了。在他看来,谈笑能经常代他回家看看,照顾老人已经足够了。
虽然谈笑某些想法很别扭,但是陆枫发现她其实是个弹『性』很强的人。通常情况下,她也可以按照一般的原则去做事情,让大家表面开心。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改变她骨子里的疏离。这个想法让陆枫很兴奋,也很有成就感。
两个人地思路完全不对盘。陆枫想着越过越团结,变成一个人;谈笑想着,凑合着来,忍无可忍的时候变成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但是就这样南辕北辙的想法,两个人过得还挺开心!
或者,乐观的人处处往好处想,与悲观的人处处做最坏的打算,在效果上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