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缘孽债(3)

第二十九章 情缘孽债(3)

第二十九章情缘孽债(3)

天气愈加阴沉沉的,白天突然像夜晚一样,山林旷野都慢慢变得一片黑暗:暴风雨就要来了。汽车不得已亮起了灯,两道潢色的光柱却穿不透那重叠的黑暗,只是在前面两三米距离内无力地来回晃动着,拉着汽车缓缓地前行。风愈刮愈猛天空中骤然响了一串闷雷,余音轰隆隆的像是贴着头顶一直滚向山那边很远的地方,一会儿雷声变得沉闷而又迟钝;蓝色刺眼的闪电在辽远的西北天空中,在棉絮似的黑云上快速地划过,瞬间便将乌云的边缘染成了银白色;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重潮湿的泥土气息,突然间大山死一般的沉寂了:大雨眼看就要滚滚而来。

黄可英因为长期肾积水没有及时医治,导致急性肾衰竭尿毒症生命危在旦夕。昏迷之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欲念在支撑着,--一定要见女儿最后一面,要告诉她一个惊天的秘密--关于她父亲的秘密。

母亲不甘心什么也没告诉黄女儿便撒手人寰,如果那个男人还有一点良心的话,黄丽若是找到他,他应该会像她一样关爱自己的女儿,那样她才可以安心地离去;否则,她将死不瞑目。

病入膏肓的黄可英躺在泛黄却洗得很干净的蚊帐内,盖着蜡染的深蓝色白花薄被,枕畔放着那面他送给她的粉红塑料框架的镜子,镜面不知何时不慎已摔成几块,舍不得扔掉这人生曾经被爱过的证物,贴着透明胶她却一直沿用至今。

黄丽离家后,黄可英便一直将它放在床头枕下,想他的时候,便拿出来照照,然后,看着镜子背面那依稀隽永的字痕:牵你的手,爱你到永远!无数次苦笑,念想,饮泣。

她没想到命运会这样残酷不公,来不及交待任何话语,来不及与孩子见面告别,死亡突然间便要将她带走:“如此浩渺的乾坤为什么不给我一方继续存留的空间?那怕就是一瞬间也好啊!”她的心底发出了人生第一声魂灵破碎的怒吼。这人世间虽冷酷无情,她早已不再希冀追求什么了,却只为了女儿愿恋着这灵海深处的他,忍痛含泪挣扎得遍体鳞伤,仍然咀嚼着凄苦坚强地挺立着,生活着。

青涩花季跌落在悲凉哀楚中饮泣,将天真烂漫的童心改换成了冷枯孤傲的性情;陷落在满是荆棘的深渊远离同情安慰,黄可英在嘲笑讪讽的包围里送走了可爱的青春,熬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她还是生活在真实的虚幻里,从没去诅咒世界,诅咒他人。她只是厌恶人群的嘲杂与扰攘,怨她的希望善良欺骗了她,又揭起它的心幕收容了她,给了她一个不可示人的疮疤,让她忍辱苟且一生。

她这平凡而可怜的女人,这隐忍弱小灵魂的生命之痕所滴沥下来的血泪,何尝不能得到人类最伟大的同情与怜悯?可,除了同情与悲悯,应该还有不值的遗憾和对人欲、人性的拷问。是环境造就了悲哀,还是命运的魔爪本身难逃?

命运不是什么恶魔。命运其实是我们手中的泥,一切生命的铸塑也如手中的泥,将我们自己怎样铸塑只在乎我们自己怎样认同、把握、追寻。如今,肾衰竭已经引起黄可英全身其它脏器的衰竭,她的意识愈来愈模糊,呼吸愈来愈微弱;仅剩下点滴穷途末路的时光,吊着气在等待女儿的归来。

无父无母的孤女,单身独影漂泊人世近五十载,终于要去向另一个世界时,她沉静死寂的心湖里终于漾起了解脱的喜悦,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而无奈的微笑。

她看见月亮普照着繁宇,照亮了窗纱,床帐,头发,连同她的灵魂整个儿都浸润在皎洁如水的月光里,拥着像怒涛似的酸楚双膝跪地扑向父母的床前,贴着他们的慈容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她实在是太累了,心魂俱焚,精疲力竭。努力想睁开疲惫的眼睛,眼皮像沉重的闸门,无论她怎样努力始终也无法开启……伸手想握住母亲的手,掌中却空空如也……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努力不断地把在黝黯甬道里昏睡的她唤醒,使她不至于就这样匆匆离去。她舍不得,也不愿意,虽然这个社会对于她来说显得那么黑暗,而对生的企盼和对亲人的依恋却给了她欲顽强生存的意念。

“可英,你不能走,丽丽马上到家了,你一定要坚持呀!”队长竭力在唤醒她残留的意识。

命若游丝的黄可英听出是队长的声音,她很想再看看这个无私帮助她一辈子的男人,最后再对他说一声:“谢谢!”

而无论怎样努力也睁不开双眼,她那蜡黄惨白夹杂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生命的迹象,死亡已经无情地爬上了她的面庞,像被魔爪掐紧了她那沉重的眼皮,眼角突然滚出了圆圆的泪珠,蜡黄的脸颊隐隐显出两道潮湿的泪痕。

苟延残喘的魂魄游弋在紫光弥漫的旷野,依稀看见自己忽上忽下忽明忽暗,闪烁摇曳不定的生命的残灯,孤零零的,似流浪的故人终于从扰攘奔波的梦都霍然清醒般,忘掉了她还是在喧嚣人寰这垂危的病榻,遭受着可恶病魔最后的蹂躏。

她死灰般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一种像是终于得以重归故里喜极而泣的凄泪惨笑,这如同闪电骤然扫过的表情,最终停留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给了队长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最后告别的浅笑。队长内心的绞痛与不舍只有自己知道,黄可英是怎样消磨着这生命的过程,他了如指掌。

这幕人间悲剧将闭幕前的空寂凄苦,早就垒砌好了埋葬爱的坟冢,在那悲凄爱情的棺椁内,一丝一缕密织的经纬中,根根都浸染着黄可英的血泪,编织着她遭受的酸楚愁苦和她不懂愤世嫉俗善良的本真。

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再也不用害怕这人世间爱的血腥与残忍,再也不要面对那柄沾着淋漓血痕将她狠狠刺伤的毒剑,而后,拥着粉碎的心瓣度日如年,香消玉殒。

黄可英就要解脱了,彻底解脱了。

这个可怜的女人将永远不能再看到那秀美的山川,田畴,屋舍,看不到晚霞和春霭了。她最终留在人世的将只剩下无人凭吊的坟冢,以后谁还知道这穷乡僻壤黄土下埋葬着她圣洁的尸骨?葬着一个女人情感的青涩和媚俗?来年,她那青涩腐烂的果核能否和掉入泥土的杏种一样,依然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吗?

她将被深深地埋葬,葬入深深的墓穴,但愿黄泉能深埋了她躯体的同时,也深埋了她的青涩与苦楚,下辈子,她能不要这么窝囊这么卑微地活着,能侥幸逃脱这爱的背叛、煎熬与荼毒吗?

她僵直的身体看起来真可怕,脸上发出一种幽灵的光晕,一动不动的,突然就张大了那张早已没有气息的嘴巴,仿佛正用一种神秘的语言在向着看不见的神明哀求祈祷,祈求无所不能的上帝明示灵魂的归途。

队长完全沉浸在悲恸里,握着她浮肿如海绵一样蓬松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握得更紧,身体里所有想表达的情感都紧握在他俩的手心里了。

他感觉到了那微微的振颤和那无语的应答,他看见她的脸色变得好看起来,面若杏花,像睡醒了似的眨巴着睫毛欲睁开双眼。

她意识的天穹堆积着棉花似的浮云,风起云涌,层层叠叠,吹得它们突然一块一块消散开来,显出几处青苍的阳光的笑靥,灰黄无力的阳光给了她温暖的感觉,她觉得身子没有那么冰凉了,感觉四周暖融融的,光灿灿的,如天国的金光在耀眼闪烁。

她喜欢那光,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喜欢这人生最后返璞归真的轮巡……乡亲们手忙脚乱在给她做最后的洗礼--擦身子--穿寿衣,只等着黄丽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尔后,让她质本洁来仍洁去。

与死神决斗和与命运决斗一样,需要更强烈的意志力,坚持活下去,哪怕是一瞬间,黄可英都想努力坚持--最后见女儿一面的欲望是她一息尚存的动力,她在痛苦地煎熬着,艰难地企盼等待着……

“孩子,快点,再快点,妈在等你啊!”黄可英的意识在喊叫,“这可是我们母女最后见面的机会,今生再也没有了,我的孩子啊!丽丽……!”

她看见女儿坐着小船正在风浪中飘摇,旁边坐着的那些人……正对她虎视眈眈。啊!那不是他吗?那个负心人他也在人群中:“丽丽,我的孩子啊!你一定要小心啊!你身边可是坐着无耻的色魔啊!小心,孩子啊,你千万要小心啊!”

“喂!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的孩子带进波涛汹涌的海域?你们有什么资格?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小心啊!丽丽,小心!”可她喊不出声音来,她的嗓子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灼,“水,水……我要喝水,我快渴死了,快给我点水喝吧!”她想润润嗓子疾呼女儿,提醒她危险!

不待她提醒,一个浊浪骤然打来,水面上就仅剩下那撞破了的船和无尽的涟漪……,涟漪的上方燃烧着一团团炽热的火焰,炙烤着那只破船和那船上所有的人:“我的孩子啊!”

黄可英的心被那风浪撕碎了,“孩子没了,找不见了,我要去找她,我也跟她去了吧!”凄惨一生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困苦从不屈服的她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她第一次想要摈弃那弥留的继续又晕厥过去,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轿车毫不理会王煷的焦灼与忐忑,载着他走近了黄丽的家--他曾经的家,只是此刻王煷还不能最终确定自己将要走进的那个地方,那个将要见到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前妻,自己就是黄丽的亲生父亲。

王煷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忐忑,罪恶,恐惧,害怕,各种各样的感觉杂陈着,纷扰着他。从不信教的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凄然与绝望,他居然双手合十不断在心底默默地祷告:“上帝啊!请您不要把我带入那罪恶的深渊,不要让我真的去面对那个被我抛弃的女人。

我知道自己今生有负于她,来生我一定会想办法偿还她的,把我今生欠她的全都还给她,加倍地偿还;上帝啊!我只求求您,千万不要让黄丽的母亲就是我的前妻,仁慈的上帝,您听见了吗?”

不知为什么这个老布尔什维克、老干部此时竟然相信起上帝来,他头脑中的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都在矛盾地交织着,左右着他绝望的思绪。

蜿蜒的公路爬进了村庄,过去的泥砖土屋灰砖白墙的村舍中,建造了一些红砖碧瓦的楼房,过去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都变成了相对笔直的公路,--直到进入村庄,王煷也没完全认出这就是原来那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是那个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熟悉的地方。

看惯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眼前的一切显得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牵动他的心神,--原来村里只有几棵稀疏的杏树,如今是连坡连岭茂盛的杏海、桃山、橘园,小村庄变成了小乡镇,尽管和林邑比它还是显得那么贫穷落后,可它还是变得不认识了。

王煷不知原来熟悉的老屋早已被洪水吞噬,勤劳善良的山里人都在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新农村也在日新月异翻天覆地变化着。是离开得太久,抑或是被黄丽的悲恸凄婉所感染,王煷的思维变得有点麻木迟钝起来。

他不仅不认识眼前曾经熟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也没想起去参照远山近境,只是神情木然地低头凝思,心里只有无尽的恐惧与后怕。如果不是发现远山依然,王煷还不会反应是重回故里,而自己马上将要面对惊心动魄的残酷现实。

离开前妻,王煷牺牲了无数真诚的精神和宝贵的光阴去拼博那不值一晒的虚荣;如今,依然故我,人性却面目全非。

他得到了空虚的粉饰,失去了做人的本真;徒害得自己在官场奔波匆忙:微笑着,敷衍着玩弄面具,调换枪花;舍得前妻后,未尝不觉圆满光彩,却不料心中理想的仕途相去千万里;……官场不仅黑暗、崎岖、艰险,还会尔虞我诈,令人心身俱碎。

司机顺着黄丽的指引将轿车驶向生产队的晒谷坪,王煷悬着的心骤然便有种轻松下来的感觉:以为自己的忧虑是自寻烦恼,在心底讪笑宽慰自己:时间过去几十年了,这里的人们可能早已忘记我的模样,他们记忆里的王煷是年轻的,朝气蓬勃神采飞扬的;即使遇见熟人,他们也一定认不出我就是当年那个负心汉了。

刚才还在忐忑责怪自己不该跟黄丽一起回来的王煷,此刻突然生出了一个迫切的愿望:--能见到前妻。迫切希望能偶遇她或打听到她的情况,迫切想知道她究竟过得怎样?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漂亮?他希望她过得幸福美满。忽然,才恢复了人类面目的王煷便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慌不已地看了眼黄丽,出其不意破口而出一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话:“黄丽,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正在伤心抹泪的黄丽抬起血红的眼睛有点诧异地看一眼他才回答:“母亲姓黄,叫黄可英,我跟她姓,您明白了吗?”

“什,什么?黄,黄可英?是--?”王煷惊得心想:怎么又出了个黄可英?难道真的是她?便疑惑地问,“你们村里有几个叫黄可英的?她,真是你母亲?”

黄丽睁着大眼诧异地看着面色陡变的王煷,似乎感觉到了黄可英这个名字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马上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我难道连自己母亲的名字也会弄错?村里就只有一个叫黄可英的,那就是妈妈啊!我怎么一提到黄可英您好像很感兴趣,您认识她吗?还是您有朋友或亲人也叫这个名字?”

“哦,对,对……没,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嗯……啊……那什么……?”他嗯啊半天,不置可否,犹如五雷轰顶。

这个头上炸响的惊雷震垮了他心里那失德的侥幸与筑防,震得他语无伦次、呆若木鸡,愕然地“嗯”了一声,内心便飞沙走石般翻江倒海起来。意识便从云端跌入深渊,身体飘忽忽的六神无,内心一阵难受,欲呕不呕,手足都颤抖着,面色苍白得可怕。

是因为懊悔、惊诧、绝望、耻辱而忏悔,还是因为羞愧、鄙弃、震惊、颤栗而对自己心生厌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境,只感觉灵魂上的尘土封锁了创痕斑驳的痛苦,罪孽感如千万只硕鼠在啃噬他的良知,令他鄙视自己痛悔所为,恨不能跃入苍海一洗这心灵中重重的污痕和尘土。

此时,怎样空虚粉饰的地位荣华都不能安抚这灵魂本来高洁纯真的需求,怎样的懊悔与痛恨都不能填补王煷被罪恶感充斥的复杂心灵;--人生真是万劫的苦海,王煷被命运和自我彻底算计了!很彻底。

前妻--女儿--情人--道德--伦理!辗转因人,颦笑皆难;我为什么会堕落到如此地步?有谁能拯我出此孽海?王煷的神思莫名其妙地颤抖着,寒冷的心情像一匹烈马无力羁束,意志力被自己践踏;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迈动那灌了铅的双腿,没有勇气挪动脚步走近那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可是,他不能不去,也不得不起身。尽管他紧攥拳头,使劲绷直了双手往下用力,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可,全身连细胞都没一个听他的指挥,它们都在不停地痉挛、颤抖着,意识与记忆杂乱无章地交错,徒劳地在找寻可以解脱解释的理由。

突然,他心里一亮:这怎么可能呢?世界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我的那个黄可英也许早就远嫁他乡了,原来不是有个城里的表哥早就非常爱她吗?也许她……这样想着,他的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但脸上还在不停地渗着汗珠。

“您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看到王煷惨白的脸上突然大汗淋漓,黄丽以为他病了,“您,您是哪儿不舒服吗?”忍着悲恸,她温柔关切的询问打断了王煷的沉思。

“没,没什么,可能是休息不好的原因。”王煷慌忙接过黄丽递来的纸巾去擦满脸的汗滴,“可能是长途奔波,我只是感觉有点累而已。

”罪恶的面具即将被揭开,王煷不敢去看黄丽关切的眼神,内心七上八下的在诅咒自己:倘若黄丽知道我就是那个抛弃了她和母亲的罪人,她还会这样温柔地看着我?天哪!女儿是父亲的情人……我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畜生!

“来,我搀您下车。”黄丽两手抬起他的胳膊,声音很温柔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董事长,为了我,看把您累得。”

“你先进去吧,我没事,在车上躺一躺,过一会好点了我再下去。”王煷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他被自己的良知击倒,折磨着,煎熬着。

分明是艳阳高照王煷却感觉四周夜黑风高,他的身体中只有恐怖与绝望,他不想走出这车厢,他生怕一出车门,脚下只有一片虚空,却没有他可以立足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黄可英的魂魄漂泊在那无限凄凉的幽冥里,无底的寒泉使她僵直了的躯体,慢慢变成一缕飘散的青烟。

“我可怜可爱的妻啊!你能原谅我吗?我不该抛弃了你啊!是因为我的背弃而害你过早烟消玉陨;我有罪啊!我曾经的爱人啊!你正在遭受着怎样的哀楚苦痛啊?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我有罪啊!”王煷恨不能生出千万张嘴把心中的忏悔一字不落全都告诉他的前妻。

此刻,他又是多么希望万能的上帝能给他开一条地缝让他钻了进去,让他的魂魄可以静静地蜷伏在地底下彻忘此前的深重罪孽。他不想再清醒,不想再让尘世的羞耻纷扰他的心境,不再让他这样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他对自己深恶痛绝,他那肮脏的灵魂被彻底粉碎了,释放出了霉腐的晦暗色彩。可,这尘世的现报历历在目,所有背叛爱情的负心汉必遭道德法庭的审判!王煷必须喝下这杯自酿的罪恶的毒釀,必须偿还这深重的罪孽。

“上帝啊!我拿什么来偿还,畜性何以换得人性?”他在心中悲泣凄号,“时光不会因为我的龌龊无耻而倒流,罪欲的既成事实不会因为我感到懊悔羞愧而有所改变,是我毁了妻子和女儿的人生,也毁了自己的人生,罪孽啊!”

东方宾馆那个记忆犹新的夜,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留给他和黄丽的是从今往后万劫不复的苦痛和折磨,他的心想为自己辩护:“我一直都将黄丽看作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都保持着纯洁的上下级关系,我为什么就没能像以往那样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

“罪恶的人欲是怎样一口填不满的陷阱啊?让人情不自禁睁着眼睛跳进去,那么毫不犹豫,那么义无反顾;又是那么让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天哪!是谁让我意乱情迷?”

他的在心里申讨自己:“当我抑制不住罪欲的冲动之时神明他分明有提醒我,他反复让我想起女儿,我曾经是那样踌躇,那样情不能已……谁会想到黄丽竟然是我的亲生女儿?真是报应,报应啊!我该怎么办啊?”

经历着道德良知的拷问,王煷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头脑清醒睿智的他了,他的脑袋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身体像高烧不退的疟疾病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已;他痛心疾首,他绝望无助:他只是坐在那似地狱的车厢里浑身抖动着,抖动着,寸步也挪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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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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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情缘孽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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