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跟只小鸟较劲
第四十章跟只小鸟较劲
似乎……
快煎干了。
乜斜一眼,往里面窥之。
一块小东西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
“别动,我来。”
他手忙撑着桌子,徐徐起身,匆促地走至了那正在用小火熬的药罐旁边,蹲下身子手托着碗底,倒了一碗褐色的水。
我只觉得多余,忙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看他弯腰蹲在地上,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一些。
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或许这样一个美人,
不该做这些的……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我帮不上忙,在他身后转了几圈,又只能坐了回来,剥了几个坚果丢给了啄食的鹦鹉,可心思全然不在这处,慢悠悠地抬眼,正看他用自己袖子托着一小碗,走了过来。脸色很沉静,步伐却颇有些快。一碗热腾腾的褐色水就摆在了我面前,他倏地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我眯眼望着他,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风姿卓越地将手束在身后,清冷着嗓子,不咸不淡的说:“这是药,给你喝的。”
毛病……
我又没什么病,干嘛要喝药。
他挑眉,却仍好脾气的望着我。
“你一定是对皇上余情未了。”我斜一眼他,语出惊人。
他没什么反应。
我笑得让我自己都觉得涔得慌。
那啥,要不是有这渊源与暧昧的关系在里头,我又怎么会被人陷害……丢在了他的宅门口。想必他这个人一定极厉害,处在这尴尬的身份,对我这皇上的妃子还能这般照顾好,不是心底极善良就是极有手段。
没事儿还拿碗药哄我喝。
他见我没动静,微启了唇,“你的内功……”
“不喝。”
我别开头。
“由你。我也管不着。”他转身,很柔情的唤了一声,“少儿我们走。”
“义父义父……等我……义父……”鹦鹉拍着翅膀窜到了他的肩头。
他很柔美的一笑,却再也无视我了,伸手学着我的手法逗着鹦鹉走了……
我怔愣了。
那一霎那。
竟将他口里的少儿听成了勺儿。
趴在亭上朝他的方向望去。
竹林深处一抹紫衫在风中翩跹,隐约能看到他倏地将束在身后的手,缩回到了面前,垂着头,死命在吹着气儿。
我顿觉奇怪,翘首望着他的身影,手摸索着端那碗汤药。一触……便缩了回去,靠,可真不是一般的烫啊。难怪他会这副摸样儿。
我嘴角勾起了笑……
这个人,看起来这么淡定从容,原来只是在装。
那么极力的维持形象,是为了谁……
轻叹一口气,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
亭子里只剩下我一人。
叹了一口气,盯着那一碗滚烫的褐色水。
蹙眉,低头仔细的闻了一下。很香……
是草药香味,可是却很陌生,似乎参杂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很奇怪,这一碗东西,居然没有一味药是我所熟悉的,清澈通透仿若琥珀的褐色液体……稍微晃一晃,里面居然没有一点药渣滓。
他给我吃的是什么……
方才说内功?
我又没练功,就算有也是曾经的事了,能恢复又怎样……
宫中我又没得罪任何人却遭刺,总有人想着法子害我。
而他呢……
有太多的心思,是我看不透的。
比起可能被害死,或是恢复莫须有的武功。
我侧头,盯着那碗看了半晌,触手模上桌面上摆放的古琴,手指流畅……划了一遍,听着上面清脆的声响,
伸出手,托着那碗药……侧身把它浇在了竹子上。
我情愿……
不喝来历不明的东西。
这则也是宫中的生存法则之一。
皇上当初教过我,可惜我没上心。
如今只能自己靠自己。
某日清晨。
我正悠哉地窝在房间里头,四肢成平坦趋势,又翻了个身,一把搂着小竹枕,蹭啊蹭,睡在榻上正舒服着。
突然外头传来推门声,门闩吱呀一声,似乎推不开。我一激灵,竖起了耳朵。从门缝里隐隐传出了外头窸窸簌簌衣料的声响,那人就这么立在房外头静候了片刻,约莫是在系带子,软软的声音带着倦意,“里头的起床了么?”
“没醒。”我闷头答了一声。
他似乎在笑,“吃的放在门槛旁了。”末了又迟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没醒还应得这么利索,真是奇了怪了。”
有意见啊。
“那个……”他欲言又止,只在门口踏着小步。
不胜其烦不胜其烦。
我蹙着眉头,倏地立起来,眯着眼睛,揉了半晌,“有什么事儿就快些说……”
没等到意料中的回应,却略微能闻到轻微的咳嗽,这声响在清冷的院子里格外的突兀,他似乎是走远了……
这人好奇怪。
我内心挣扎了无数次后,终于耷拉着肩膀,浑浑噩噩的掀开了被褥,睫毛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垂头穿了靴子,摸摸索索的下了榻,开了门。被风一吹,才冷得抖了抖。
眼睛因困倦而眯成一条缝,蹲在门口,呆了呆。
看也懒得看,这会儿手在地上摸了一把,触到了一个盘子,于是乎便端好回了屋,搁在桌上。
打了个寒战,哆嗦了一下,却又整个的缩回了被褥里,蒙头睡大觉。
然后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了,耳朵随着贴着枕头,却总有一股子细细密密的声响传来了过来,蹙眉略琢磨了一下。
似乎是一阵撒欢似啄米的吃食声。
我转了头,抱着枕头眨了眨眼……
这会儿功夫,视线慢慢地便由模糊变清晰,木桌子上,一张绿色的鹦鹉,爪子抓在一瓷碗的边缘,战战兢兢的站着,埋头吃得这叫一个酣畅。
好香……
这破鸟怎么又蹿进了我房里?
等等,让我想想。
今早芳华又来敲门送吃食,我照旧端了进屋倒头睡。难不成……
我拿被褥擦了把脸,抠了眼屎,坐了起来,竖着脖子望去。
那个啥……果然,门忘关了。
芳华这人好是好,就是太勤快,比宫里的嬷嬷还准时,天未亮,就准能把吃的预备好,也不管其他人和畜生是醒还是没醒,这点还是得改正。
我打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披了衣袍撑手在榻上,瞅了一眼。
桌上的饭菜还是热乎乎的……似乎有很大一块被切得很厚的红烧肉,油淋淋的。还有一小碗炒得金灿灿的玉米鸡丁,一海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上还飘着一根鹦鹉羽毛。
那小家伙展着翅膀,背对我埋着头,把我的视线全遮住了。
等等……
这是给鸟儿吃的玩意儿么。
很明显,不是。
那它吃的是谁的……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靠。
我忙低头系了有些松的带子,身形有些虚地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执了摆在上面的箸,一挥手把它拨到了桌子上,“滚滚滚,走远些。”
鹦鹉呆了。
气急败坏。
我不理它,端着那盘红烧肉盘,死命的往嘴里扒肉……
它扇着翅膀,爪在那碗汤上,死命的扑着,又飞落了不少毛,尖着嗓子叫了一句:“流氓。”
将剩下的一点油水吮入肚,我白了它一眼,简单吐了三字:“我还强奸乜。”
它像是很有灵性,竟听懂了,一时间憋屈,那小绿豆眼却鬼灵精怪地盯着鸡丁里面的玉米粒儿。
嘿,这是个新鲜玩意儿,没吃过。
我撸着袖子,一手叉腰,咧嘴一笑,顺着它的视线,一把将碟子端了过来。
它愤怒了。
迈出一爪子踩在了瓷碗边缘。
“你想吃?”
它不吭声。
“这啥……鸡丁!”我夹起一筷子在它前面晃,“千百年前你们还是同类呢,你还嘴馋,你若真想吃,就一畜生了。走走走,走远点儿。”
它雄起,怒到羽毛都竖成了刺儿。
我默默地无视,
扭头,拿单薄的衣衫擦了把脸,靠,这年头居然沦落到和畜牲抢吃的……想当初皇宫里什么东西没有……泪……
为了一碗吃食,我们大眼瞪小眼。
我感叹完毕,继续淡定地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狂卷桌子。
这年啊,头畜牲终究是畜牲,自然是敌不过人,何况还是我这种流氓地痞类的极品。
在它小绿豆眼的仇视下。
我挑眉,得意忘形,对着它唆着玉米,咬得嘣嘣响,又夹着鸡肉嚼了嚼,看也不看便摸了个空碗转身正准备盛饭。
突然一小撮鸟屎腾空坠入了碗中……这叫一个醒目……
我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罪魁祸首。
它扇翅膀,扇得这叫一个撒欢,表情很愉悦么,不,是非常愉悦。
我也笑眯眯的,竖起着食指摇了摇,笑容收敛立马倾身一把扑向它,逮住,就要拔毛……
“义父义父义父义父。”
忙捂住它的小利嘴。
这小家伙奋起反抗。
鸟喙啄人也忒疼,它羽毛分外光泽在我手里四处乱钻,身子滑溜得很,一转眼功夫便扑着翅膀跌跌撞撞的飞了起来,末了还低咒了一声:“靠!”
这一字,学得字正腔圆,
颇有我当时的风采。
我笑了爬起身,桌上早已凌乱不堪……吃的与油汤水早就倒了一地。
一个黑影从上空蹿了下来,一翅膀打在我后脑门上,末了摇摇晃晃的就往门外飞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黑影从上空蹿了下来,一翅膀打在我后脑门上,末了摇摇晃晃的就往门外飞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
便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尖厉的声音:“告状告状告状……”
这小畜牲。
想去芳华那儿告状,看我不拔光它的毛。
我聊起袍子拔腿狂追。
结果,
早就不见了人……啊不,鸟影。
虽已到了晚秋。
风极为清爽,但阳光照在身上仍旧能感受到暖洋洋的。
碧池上架了个竹亭,几缕白色的纱帐轻拂着,隐隐能见一席月牙白身影仿若融入其中,似幻似真。
我诧异,走上前去看。
他一席轻薄的衣衫,就这么坐在地上,守着几个大罐,似在发呆,旁侧堆许多的花,风徐徐的吹着,木板上,飘零了许多的花瓣,格外的香。
“起床了?”他问我。
“嗯。”我含糊的应道,四处望了望,却什么也没见着,便凑到他身边蹲下,“你在做什么?”
老实说,我这人没啥爱好,特喜欢管闲事。
他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一席白袍下,那小畜生翘着尾巴,躲在他身后头,他只是含笑摸了一下,又若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
寒得……
我有些心虚。
正琢磨着,按照这小家伙的心智与口才,是否已经“告状”完毕。
我强笑,身子后退,准备溜之。
他却在这时开了口,眼睛却紧紧盯着我,语调颇有些良家男子的落寞,“我想酿酒,可却不知如何做。”
啊……
你不知道酿,难道我就知道了?!我正失忆呢。
我掀着眼皮望望天,又忍不住目光滑向了他。
他身子穿得很单薄,晨曦微光照在他的侧脸,额头,眉毛,下巴的柔和线条,分外迷人,可谓玉貌胜雪,眉目如画。
我一怵,
美色当头,停住了。
挠头。
“想酿酒,呵呵华公子好雅兴啊,不过……”我不太确定的望着他身旁,拿手指了指,表情算是勉强了,“这花能入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他低头,嘴角噙笑,红晕随着眉飞入鬓,生出了万种风情。
风……风情?!
“你你喝了酒?”我狐疑,凑了过去。
“稍尝了那么一点。”他淡笑,面容依旧温和如初,然而那尔雅的侧影无端染上妩媚的笑意。
那是……
是稍尝,我略微瞟了一眼,发觉他身旁的一大坛子酒揭了盖子,全数空了。
他此刻斜靠在地上,微抬着眸,手指抚着空空的酒壶,轻声说:“曾有个人,每次都能酿很好喝的酒,可却被我一罐罐的糟踏了……如今时过境迁,我想喝了,自己寻思再酿的时候却总寻不回以往的滋味了,明明当初是我教她的,可如今动起手来却总觉得欠了些什么。”
我蹲在地上,呆呆的听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按住了我的手,眼角下的泪痣暗红,
“能求你……能陪我一起酿么?”
“说什么求不求的。”我撩起袖子,“我帮你忙就是了。”
乜斜一眼,
直往芳华袍子里钻的小畜生,我龇牙示威。
哼,
我正在帮你家主人做事儿,这会儿就算你告天状,你主人也不敢把我怎么地……
他笑了。
怔怔的望着我,很好看。
我浑身血气上涌,忙低头,乖乖的碾花,取花蕊,晒干……
他一直在我身边默默的,也不言语。偶尔不经意望向他时却总能遇上他的目光。
很奇怪,
心里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或许正像着坛子里的酒一般,正在发酵,正香正醇……
时间如水般流逝,
几度夕阳斜照。他静静的望我,我傻傻的干活。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陪他耗了大半天,待到我腿早已发麻的时候,坛子也算是满了。他便当着我的面,拿了一个小碟子,修长的手托着,低头从坛子里舀了瓢酒,盛着,笑意正浓,望了我一眼,低头轻酌了一口。
“怎么样?”忙活了大半天,我直拿袖子擦脸。
“许久没尝到这个味了。”
“是么。”
我就着他的碟子,浅尝了一口。
咦……
这味道很怪……明明很涩口,更算不上好喝,冲人极了,我呛住了,不住地咳嗽,舀了一大瓢水漱口。
才入坛子里酿的酒除了花味是没什么酒气的,他却一手托着,仰头喝得那么贪婪……
仿若是人间的佳酿。
这个人也够奇怪的,居然喝得这么享受……
我望着他,他浑然不觉,最后他像是恣意够了,身子放软,懒散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浑身僵硬,紧接着头皮发麻,脸发烧,一惊,“哎呀,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我声音渐渐弱了。
他仰头望着我,手里拎着坛子也不知道往哪儿指,只好抱在怀里。
连带着眼神也有些醉了,我却劝不的只能任由他胡来……
他似乎,没什么酒品。
“世间的情爱究竟是什么……”一声轻喃微不可寻。
是啊,究竟是什么。我在心里附和。
他却反手揪住了我的前襟,凑了过来,微醺着双眼,含糊不清地说:“你与子川好到了何种地步,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了么。”
我低头望着他,或许脸上的神情有些怪。
这个人……
他究竟想听什么,
他半天等不到回答,又凑近了一些,我腰身一软往后倒,他几乎将身子都伏在了我的身上。
睥睨地望着我,
眼神有些冷……却也让人心疼。
为何我心被他诱惑得怦怦跳动之余会感到如此的疼痛。
“他是我的夫君。”我也忘了躲,老实地说:“我俩自是肌肤之亲。”
“你教我。我也可以……”
他翻身,手臂掳上了我的脖子,面颊红若桃花,眼梢上扬,星目如醉如痴,眉张扬,
就这么看着我,很受的表情……
我心里一阵窒息,心跳快到要跃出来一般,忙一把推开他,仓惶地站起了身,背对着他,心跳如雷,直喘不过气来了。
太震撼了。
一阵笑,张扬却也无限落寞。
我诧异的回头,他却半伏在地上,手撑着头,勉强支撑了,柔和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看……”他笑得身子打颤,末了埋头藏着,低喃,“我们好像才相逢没多久,义父不该这么吓唬你的。
他醉了,
让我不知他在笑还是在哭,
总之,手扶着坛子抱入怀里,却笑得凄入肝脾。
以至很久很久,
我还记得他说的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