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逃妻,哪里逃!

第12章 :小逃妻,哪里逃!

第12章:小逃妻,哪里逃!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努力回忆,仔细往前想。

她先前一直在长公主府内等候,颜赢迟迟不到,若若也不以为意。

反正离天黑还有很久,小厨房专程准备的膳食还没送过来,房外奴才们忙来忙去,没一刻安静。

太监总管孙安又叫三五个小太监抬了几箱衣物过来,还说这是皇上一早吩咐做的,按照若若的身材,全是最新颖别致的款式,有些图样还是瑶瑶公主亲自设计的,特别漂亮。

对于颜初瑶,若若打心眼里崇拜,直接命人留下,准备呆会从中选一套,穿上给颜赢秀秀。

这时候,有个面目姣好的小太监从外边走进来,头垂得低低的,说话声音尖声尖气,与其他奴才没有区别。

他请若若沿着暗门过去,还说皇上这会儿忙,但有些重要的事要亲自知会,所以不得已只能劳驾贵妃娘娘亲自去一趟。

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几次,都是由颜赢近身的奴才过来传话,若若也就没有特别在意,甚至后来想起,那传话奴才的脸都是模糊不清,不管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于是,随意带了两个宫娥,沿着小路穿过了暗门,便直接到了勤政殿的后面。

勤政殿内,少见的嘈杂,歌舞升平,仙乐飘飘。

女人的笑声阵阵,远远地飘出来。

“皇上,过来嘛,臣妾在这里。”

“这是藩国送来的冰葡萄,臣妾已经剥好了皮,去了籽,皇上……”

还有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若若脑袋轰鸣,分不清那是不是颜赢的声音。

只得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继续往前进一步,还是转身默默离开,假装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这就是颜赢从不在她跟前展现的另一面吗?

还是一直以来,她固执地恪守原位,假装不去在意的真相。

是怎么走回来的,若若已经完全想不起了,路上许多人在同她打招呼,匍匐在脚下,高呼“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丈荣光都是建筑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阳光一晒,立即消散于无形,包括此刻的高高在上,和从前自以为是的快活。

颜赢从来都不是她的,他一直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悲悯地俯视着她,可笑的是,她竟然真的就以为这样的相处方式是最和谐自然的。

若若不爱喝酒,她酒量浅,酒品差,每次不得已而为之,总会闹出许多笑话。

可今天大年三十,最后一日,小小的放纵应该是被允许的。

反正,那个人也不会来陪她。

反正,还是要一个人孤单单地迎接新年的到来。

还不如就这样醉过去,昏昏沉沉地忘掉一切的烦恼,等再醒来时,颜赢还是她的燕隐哥哥,没有任何改变。

若若胡乱地抓乱长发,被子裹住身躯,往床里边蹭蹭,尽量避免接触到同样寸缕未着的颜赢。可惜被子就那么大,她拽猛了,倒是让颜赢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肌肤,刺激着她的感官。

咽下大口口水,嗓子瞬时干涩。

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再把被子裹回到颜赢身上,不是担心他会染了风寒,实在是受不住如此诱惑的场面。

“我什么都没看到呀,我什么都没看到……”只得反复叨念这一句话,瞧颜赢睡得正熟,暂时没有醒过来的可能,若若咬着牙关,弓身从脚底下慢慢往床边挪,哪怕颜赢的呼吸稍微轻了些,她也像受惊的猫咪似的立即原地不动,直到感觉安全才继续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这皇宫,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真的没脸与清醒后的颜赢相见,更不敢去想从此之后两人要以何种心情相处。

颜赢会依旧把她当个纯洁的小妹妹,疼爱宠溺,还是在无奈之下,让她也真正成为后宫佳丽三千之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女人,她温若若也终将沦落到和一大群女人争宠夺爱的“战争”中去。

天啊,她只不过是想帮颜赢一把,让他肩膀上沉重的压力稍微减轻些,像颜初瑶在的时候似的,把后宫这不轻的担子接过来,谁知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她毕竟不是颜初瑶,与颜赢之间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是以才酿成今日悲惨尴尬的局面。

手脚哆嗦地蹲在床下穿好衣物,再一样样把颜赢四散散落的衣物都拾起来堆在床边,单手拎着鞋子,她垫着脚尖赤足走出去,不管了,反正能躲一时是一时,这会儿若若就想自己是只鸵鸟,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脑袋使劲往沙堆里一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偌大长公主府,从头转到尾,最少也要花费小半天的功夫,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上百间屋舍,各有用处。

可当若若真的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清理烦乱的思绪时,却发现竟然没有能容纳她存身的所在。

出了门,福喜和岚秋一左一右跟上,看出若若心情不佳,所以两人都小心翼翼的。

天色微微泛了亮,清冷的空气把仅存的热度全部打散,若若走了几步,回头望见两只红通通的眼,肿了老高。

“整晚没睡?”福喜脸色还泛着青,显然这一宿熬得不容易。

“奴婢没关系,娘娘,要不要准备些热水沐浴。”

“不必管我,回去睡吧。”天哪!真好丢脸啊!她发誓再也没脸见人了。只想赶紧把小丫头都打发开,否则这脸上的热度是很难消褪了。

“可是……”

福喜垂下眼不敢乱说话,那边贵妃娘娘的神情哀戚,大滴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马上就要控制不住情绪,泪洒当场。

“娘娘,您这是想去哪里?奴婢陪着您一块吧,再让人去小厨房端些好吃的,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呢,只许笑不能哭,否则会影响整年的运气哦。”实在看不过去温若若脚步踉跄,福喜借机上前,小心地搀扶住。

是啊,昨晚上是大年三十,今天自然就该是初一了,只能笑不能哭的日子。

在福喜的固执坚持下,若若在热水之中浸泡许久,任由贴心的小宫娥忙前忙后,把她酸软的身子清洁干净。

肩膀、脖颈、手臂,处处都烙印着细密的青紫色痕迹,颗颗草莓斑点提醒着若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得双手捂住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更不敢去看福喜的表情是轻笑还是鄙夷。

或许她不敢面对的就只有自己而已,从今往后,许多事情都要随着一夜荒唐而发生改变,只是不知道,等待她的又将会是什么。

换了清爽的新衣,福喜用桃木梳轻轻理顺她的长发,“娘娘,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奴婢真为您高兴,如果明年为陛下添个小皇子,没准会被立为太子呢。”

日冕帝膝下无子,第一个到来的孩子,总会是令人期待的。

更何况,孩子的母亲还是宫中最得宠的温娘娘,陛下把整个内务府都交给了她,若再有个孩子,难保皇上不会慷慨地把天下最极致的荣耀亲手送到娘娘手中。

若若仍旧无精打采,间或唉声叹气,没一点儿喜气模样。

她心中所想,与福喜猜测的相差何止万里。

就连解释都不知要从何处说起,索性就保持着沉默,让大家都沉浸在编造出的环境之中沾沾自喜。

她这个唯一清醒的人,也注定要继续苦恼思索,接下来要怎样把这条一团混乱的穿越之路走下去。

九曜走进卧房时,颜赢还昏沉地睡着,他的脸颊布满了病态的红晕。

从怀中取出好不容易派人连夜找回的药丸,费了好大力才撬开皇上紧咬的牙关,待完成一切,九曜额头汗渍淋淋,瘫坐在颜赢床前。

接下来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九曜知道皇上一定会醒来,这后宫也会因此而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沉寂太久,有太多的人忘记了日冕帝其实是不那么容易说话的人,他固执、坚持,信守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不去主动招惹,他也不会有时间特意去找谁的麻烦,可一旦触及到陛下的逆鳞,所引发的一连串负面反应将是外人无法想象到的。

长公主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没了她在陛下身边,这件事要怎样善始善终呢?

还是提早将这件事知会给老爷子知道?九曜想到此处,生生打了个寒噤,直接抹杀掉这个愚蠢的念头。那位爷还是不惊动的好,否则一出现必然是腥风血雨、哀鸿遍野。

皇上和长公主是夫人的半条性命,而夫人又是老爷子的心头肉。以此类推,谁敢沾惹上这家任何一位成员,所出现的都是恐怖的连锁反应。

两抹淡淡的气息无声地出现在窗外,九曜缓步走过去,压低声音问,“贵妃娘娘呢?”

“大人,娘娘由福喜伴着,一直在书房内。”

九曜心下稍安,“多派些人手暗中护着,千万不要再出差错了。”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概可以预料到,这会儿陛下还没有清醒,他有义务把温娘娘保护好,等诸事尘埃落定后,也许一切都会恢复到正轨之中吧。

福喜最终还是被赶出了书房。

温若若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昨夜的尴尬。

瑶瑶公主酷爱读书,她的书房内,摆放了一张大得惊人的椅子,铺了软绵绵的厚垫,连两侧的扶手都缠得很松软,蜷缩着小腿斜倚在上边,一杯清茶便可消磨整个午后漫长的时光。有几次若若直接就倚在这儿睡着了,香甜无梦,一觉醒来便正对上颜赢戏谑的眸子。

该死的,怎么又想起了他。

若若使劲摇头,努力把那一抹熟悉的影子甩出脑海。她现在决不能被幻象蒙蔽了本心,再一头栽进漩涡之中无法抽身。

起身来到书架前,纤长白皙的手指尖从略微粗糙的书籍上划过,大多是晦涩难懂的古文所编纂的书籍。若若用了三年的时间还是不习惯阅读这样的东西,没有标点符号的。而且是必须要自己断句,还得一边思索着每个字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于是兴味索然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寻到一本可以打发时间,让她能够集中精神不再胡思乱想的读物。

直到来到最后一排靠墙的书架前,若若无趣地抬头观望位置很高的典籍,却猝不及防被脚底下胡乱丢弃的书本绊了个趔趄。

她掐着腰,暴怒着返回来,对准书架“咚”就是一脚,“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一声闷响,书架发出嘲笑似的咯吱声,沿着一侧分开。

她愕然地愣在原处,上下嘴唇许久才晓得要贴合回原处。摸索着去寻找方才“逞凶”的位置,只见倒数第二格的木板后,几只清晰的鞋印还残留在上边,名贵的香木书架被踹得遍体鳞伤。

这里竟然是一间被隐藏起来的通道,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一处空置的民宅之中爬出来,温若若成功逃离了困住她三年整的华丽牢笼。

可还不等她欢呼雀跃,更囧的事实已摆在面前。

最初她只是想改变装束,借助一些外物,掩住真实的容貌。

可一不小心玩过了头,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她把自己画得实在是太丑了,丑到了走到哪里都有数十双异样的目光紧紧跟随,丑到了顽皮的小孩子见了都要拿小石子丢她,丑到了拿着铜板去买白面馍馍,也要被老板嫌弃地撵出老远,怕她会影响店里的生意。

至于那些高档一些的酒楼茶馆,还没走到门前就已经有势利的小二吆喝:“那个臭婆娘,你若再靠近,就放狗咬你。”

燕国的京城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大一些,若若漫无目的走着,渐渐习惯了鄙夷冷漠的眼神落在身上。

大年初一,在街上闲逛的人实在不多,尤其快到正午时,连路边卖吃食的小摊都早早的收了,家家户户关紧了门庆团圆,除了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还在苦苦思索接下来当如何走以后的路。

肚子咕噜噜的叫不停,飘香的饺子味四散弥漫,原本不怎么喜欢吃的东西,这会儿却成了最美味的期盼。她不停地搜索路两旁的店铺,希望可以找到一家,花些散碎的银两吃上一碗,缓解身子沉重的疲惫感。

可惜,直到天黑,她简单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找了个避风的墙根,若若缩进去抬头望天苦笑,已经多少年没落魄如此,昨天贵妃今天乞丐,人生还真是大起大落啊!

已经一整天了,皇宫里并无动静,也不见搜寻她的御林军们呼啸走过。

燕隐,是还没发现她的离开,亦或是,根本毫不在意她是否存在?

银灰色的天空淅淅沥沥飘起了雪花,未落到若若头顶已然融化,她倒情愿被这白雪覆盖,把莫名受伤的心藏在冰冷之中,撤去阵痛。

没有人管她,没有人要她,不管曾多么接近幸福,全部都是虚伪的假象。

“要是有个馒头就好了。”她怀念起从前简陋的生活,馒头加咸菜就着白开水,也照样坚挺地活了下来。

砸吧砸吧嘴,口腔里好像还残存着香甜的气息,吃过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回到忍饥挨饿的日子,脑海里记得的也只是最简单的食物。

鹅毛大雪,沉甸甸的从半空之中坠落,残雪很快填满空地,将天与地渲染成一片白色。

若若躲无可躲,就缩在原处不动,天色已擦黑,与其漫无目的的四散游走,还不如就老实待在这儿等着明天饭馆开门,大不了她用雪水抹去脸上的“伪装”,大大方方进去大吃一顿,至于会不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总不能饿死在这儿吧。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若若循声抬头望去,大雪之间雾气蒙蒙的看不太清晰,于是她不在意地把头缩回来,重新埋进膝盖。

那人直接来到若若身旁站定。

一只好看的手掌手中握着还冒热气的馒头,递到若若眼前,“饿了吧,请你吃。”

若若愕然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柔和温润的眼,莫名熟悉的俊逸五官令她好一会儿才记得,这个男人曾经卑微地匍匐在她脚下,感激她的仁慈善良。

京城小得可怜,离家出走都能遇到熟人。

他是常宁,那个为了妻子可以违抗圣旨,舍弃状元身份,慷慨赴死的男人。

若若记得他。

只是换了时间、地点和华丽的装扮,他还能认出她是谁吗?若若好笑,心中暗叹。

常宁瞧清楚这女子的面部轮廓也是身形大震,不是因为被这女子少见的丑陋吓到,而是那双酷似的温娘娘的眼,直直地撞在他心底,掀起涟漪阵阵。

不待仔细瞧分明,这落魄女子已然迅速垂下头,躲避开他的目光,顺带把她脸上唯一一处闪亮都藏起来不叫人瞧见。

“你……你吃吧,我不是坏人。”他局促地解释,把食物塞到若若手中,还怕不够,取出另一只也送过去。

若若手缩在袖口之中不接,她是恨不得常宁赶紧收回充裕的爱心,快步离开,否则若是真的被认出来,玩笑可就开大了。

“前边,转角处就是我家。”踯躅良久,常宁突然冒出一句,话出口立即觉得不妥,邀请的意味实在太浓了,而他们还只是陌生人而已。

若若仍是不肯言语,两个馒头捏在手中,五指深深嵌入,指尖滚烫滚烫的,灼烧人心。

“我没有叫你去的意思,只不过……今天是大年初一,家家团聚的日子。何况天气还这么冷,你就这么蜷缩在这儿,会染上风寒的……”与女子极少的接触经验让常宁一时之间无法准确表达心中所想,他只不过不想看见,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会在寒夜里孤苦伶仃地盼望温暖的到来,直至绝望。

温若若的眼眶通红,常宁的话让她不可抑制的思念起了某人。

扁扁小嘴,涩了嗓音,“我是孤儿,没家可归。”

常宁的心跟着莫名一酸,半蹲在她身旁,“我现在也是孤儿了,咱们同病相怜。”

若若抬起头,又立即垂下,总觉得这种距离的直视非常危险,从地上踉跄爬起,狼狈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里?”常宁快步跟上来,明明知道在大雪天跟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孤身女子很不宜,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尤其这女孩站起来的背影和走路款款而动的风姿都与宫里的那位恩人特别像,他就更没法任其不管,让她消失在风雪的尽头。

“要你管!”冷冷地回了句,温若若半颗脑袋泛痛,这位状元郎真是黏糊,大街上遇到个素不相识的丑女人,也会热心地问东问西,还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男人。

“好好好,我不管。”再一个馒头递过来,“吃点身子才会暖和,有力气了就能走更远的路,对不对?”

不接,也不理。

严格来说,他也只是个陌生人,她毫无戒心的吃下去,在这迷药横行的年代里,会发生什么事谁能料到。

害人之心不可有,温若若的防人之心可也一点不缺。

“你不想吃这个吗?也是,没滋没味的确难以下咽,要不然这样,你随我回家,一起用个年夜饭如何?”快走两步,拉扯住若若的手臂,常宁鼻尖已经见了汗,不知是因为疾行累的,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搭讪的蠢事窘出来的,“我的夫人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见到你会很开心。”

没有哪个女人会乐意见到丈夫从大街上往回捡女人,即使容貌丑得令人想后退,同性之间的抵触也会仍旧存在。

温若若无奈地翻翻白眼,脚步不停,只想快点把他甩掉。

可她忘了读书人的执拗。

常宁这种人,一旦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就绝不轻言放弃。他当初会为了妻子抗旨不遵,宁死也要陪在重病的爱人身旁不离开,现在也会因为这个流浪的女子神似心目中崇敬的恩人,而不愿放她就此离去,被当成登徒子也没关系。

被误解也不要紧。

只要他认为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别人怎么想实际上并不重要。

包括温若若这个当事人在内。

大雪越下越大,飘絮似鹅毛一般飞舞盘旋,长长的一条街,被染成一片雪白。

也不知绕了多久,若若的腿脚都觉得有些麻木了,身后放弃说服,只是沉默跟随的常宁忽然轻笑出声,扯住温若若的衣角,指着一处小小的庭院道,“你不知道这条路是环形的吗?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咱们又绕回来了。”

可不是,四周景物似曾相识,若若先前蹲的那个角落已经彻底被积雪覆盖,不着痕迹。

“这里就是我家,都走到门前了,还是进来吧。”他幽默地指了指天色,“看来老天爷也不忍心让你流落街头,不如就顺从了天意吧,大不了就住一宿,明天你想走,我叫人送你。”

说罢,已然上前轻敲房门,还用眼睛瞟着若若,十分担心她又会拂袖而去。

不多时,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从里边探出一张柔美细致的脸,妇人打扮,眉眼之间还残留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蜡黄。

见到常宁,抿唇浅笑,“夫君,你终于回来了,看来大年初一想吃馒头,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常宁自然地伸手扶住她,半拥在怀,“傻丫头,你想吃,我便是寻遍天下也要买到,何况只是些馒头。”把手里的小纸包递过去,他略带歉意,“只是凉了,待会放在火上蒸一蒸吧。”

那妇人越过常宁的身体,目光落在门外正想抽身离开的若若身上,“这位是?”

“喔,瞧我这记性!”托住妻子的手,常宁落落大方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遇到些麻烦,想在家里借宿几日。”

若若垂下头,等着女人勃然大怒,亦或是冷眸怒目。

可是,她却听见了顺从柔软的声音道:“那便快进来吧,天气好冷呢,咳咳,到屋里说话。”

就这样,连名字都没问,夫妻两个就把面貌“丑陋”,衣着落魄的温若若迎进了自家小院,住进了唯一的客房之内。

常夫人的确是极好的女人,以夫为天,恭顺谦和,只是身子着实不大好,每天汤药不断,屋子里总有股子药香。

家里也没请仆佣,就夫妻两个相依着生活。

常宁虽然在朝为官,却从不信奉君子远庖厨那一套,他把大多数的家务都接在手中,洗衣做饭,牵马喂草,恨不得把常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进了腊月北风寒,常夫人便不再出门,每天做做针线,还得偷偷进行,不然被常宁看见是要恼火的。

即使是过年,常宁家也就准备了四道小菜,就着白面馒头,也吃得津津有味。

常夫人笑吟吟地瞧着夫君,难掩眼中爱恋,偶尔交谈几句,也不必多说就能心有灵犀地领会对方的意思。

若若吃着吃着,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一脸羡慕地望着他们,心想正常的夫妻就该是这样生活吧,家境贫寒却不离不弃,无论疾病或灾难,都无法将彼此分开。

她告诉他们自己叫若若。

常夫人也不多问,一个劲儿劝她多吃些,还很歉意的说,“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的,怠慢了。”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内,死一般的宁静。

九曜单膝跪在床脚,内侍营和影卫派出寻找的人马不断送讯回来,可惜没有令人欣喜的消息。

颜赢的脸色铁青,接过熬得浓稠的药汁,一口吞下,缓缓阖上眸子。

“皇上,是属下的错,请您责罚。”

贵妃娘娘,第二次在一大群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九曜真是一点辩解的借口都想不出。

此时此刻,他也深深对内侍营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如果连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娘娘都看不住,他们还有什么面目在皇帝面前争辩。

“九曜!你亲自去把这件事从孙安的手里接过来,彻查到底。”紧咬牙根,颜赢费力说完一句话,便大口喘着粗气,倚在床头调理气息。

“遵旨!”眼角闪过一抹忿恨,忠心的侍卫这回也是真的动怒,“可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娘娘,爷,属下派了十几个人专门守在书房外,的确是不曾见到有人进出,屋顶、地面、门窗都被从里边反锁着,这件事着实蹊跷。”

颜赢默然摇头,这无力的身躯阻住了他焦急的脚步,心中再火,也不得不强忍着镇定下来。

“多派人手,在出京的城门处守候,把长公主府和原来紫霞宫值守的侍卫都派出去,由见过娘娘相貌的带队,内紧外松,不动声色布置好。”颜赢的声音越来越轻,淡淡的没有一丝底气,那是服食合欢散之后不可避免的后遗症,至少十二个时辰才会渐渐消失。

他昏沉着睡到了傍晚才张开眼,原以为见到的会是若若含羞带怯的小脸,谁想到……

后宫诸女,放任太久,原以为凭这些个女子兴不起什么风浪,哪想到这回直接给他玩了一手釜底抽薪。

好,很好!

非要迫着他放弃无为而治,非要把他也拉扯进女人的战场。

好吧,既然非要如此,他坦然加入便是。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一阵腥风血雨是不是她们所能够承受的。

缓缓调理内息,一点点把残余的药性逼出体外。

这淫邪的合欢散,当时究竟是怎样被注入他面前的酒杯呢?颜赢仔细回忆当时的场面,从谭贵妃带着一群女人进门,到属国使节轮流贺拜,期间并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他。平日里特别喜欢找机会靠近,往他怀里黏糊的妃子也老实规矩地坐在原位,恪守本份,充当一枚最合适的布景。

等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都会冲上来献媚夺宠,唯独这一次安分守己,是不是稍微巧合了些。

若若泫然欲滴的小脸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打断了颜赢的思绪,昨晚火热的疯狂,她的痛她的泪,爱煞人的疯狂,一幕幕深刻地烙印在脑海之中,最终令他控制不住,但还是夺了她的清白,颜赢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小细节。

原本想等她再大一些,足以承受他的侵犯时,再轻轻地品尝只属于他的美味,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竟让彼此的第一次发生在药效所催的情形下。事后,禁不住药力,他陷入无梦之眠补充体力,连和若若温言细语的机会都没有。

小妮子还没有看清他的为人,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一点一滴地呵护着她长大,唯恐怠慢半点留下遗憾。在付出了这么多之后,他还会面不改色任她逃离出自己的世界吗?

他都已经失身给了她啊,所以,小若若必须对他负责到底,不离不弃相伴到最后,想要中途退出,也可以,除非他死。

无声地催动内劲,加快康复的速度,窗外的黑夜被雪光映照,仿佛白昼。

天色微明时,常夫人剧烈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常宁一边大声安慰着,一边忙碌着寻找热水给妻子服下。御医开的药早就吃没了,温娘娘送的补药也七七八八的进了常夫人的腹中,效果却不如预期。

她一天天衰弱下去,虽佯装坚强,可那灰蒙蒙的面色却骗不得人。

常宁再急也是没有办法,多年病痛折磨,常夫人的身子早就被掏空,虚不受补,想要修养好必须由名医辅佐调理,再加上一些珍稀的草药来滋养方有一线希望。这些东西都与银子分不开,常宁在的是清水衙门,薪俸不多,再加上为人耿直,就更不会去收别人的财物,所以日子才过得如此落魄。

常宁仅着中衣,瑟缩着端了一盆热水往卧房跑。

路过若若门前,房门无声无息被打开,面无表情的女孩拦住去路,手掌摊开,一粒黝黑的药丸子呈现于手掌之上。“拿去给她吃。”

常宁把热水放下,手掌胡乱在身上擦抹,待干爽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鼻端闻了闻,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却无法分辨其中的成分,“这是什么?”

“治病的药。”若若言简意赅,并不想解释太多,这本是颜赢留给她防身用的神药,可驱除百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可以把垂死的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颜赢送出的东西,品质完全可以保证,若若还记得当时他是多么郑重其事把这个交给她,她也坚信这颗不起眼的药丸必然会达到类似的效果。

如今拿出来送给常宁,也只不过是还他昨夜收留的人情,不愿瞧见这一对生死相契的有情人再次面临分离。

“给我夫人的?”常宁傻笑点点头,“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你可以试试!”门板哐一声合好,若若不准备解释太多,她倒是要瞧瞧常宁有没有那个胆子信任一个相貌丑陋的女人的话,把来历不明的药丸子送给心爱的人服食。

正常的男人都要斟酌一番,最后的结果八成也是弃之不用吧,毕竟不吃还可以维持现状,吃了没准儿会更糟糕。

常宁笑笑,弯下腰又把水盆端起来,隔着门板大声道:“若若,谢谢你!”

接着便美滋滋地走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常宁脚步沉重地跑过来,抡起拳头使劲砸门,“若若,你在吗?开门,快开门。”

若若警觉地把记事本藏好,小包袱直接塞到被子下,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才走到门边掀开一条缝,好奇地瞅着常宁一脑门子热汗,白皙的俊脸涨红成暗紫色。

他大手一抄,卧房的门瞬时推开,十指如钩,忘情地擒住若若的双臂,大力摇晃,“那是什么药?你给我的究竟是什么药?”

若若晕眩着,不得不扶着常宁以维持身体平衡,只觉得被他钳制住的地方火辣辣的痛,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常宁,你放开我,好痛。”

常宁连忙把手放开,不好意思地搓搓,捂头傻笑:“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急糊涂啦,若若,锦儿她不咳嗽了,真的不再咳了,哈哈哈哈,太好了。”

手舞足蹈的常宁像是个孩子,他所说的“锦儿”就是常夫人,闺名卫锦。

一颗千金难买的救命药帮卫锦镇了咳,就把常宁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

这顽疾跟随妻子多年,跟膏药似的甩不掉,名医偏方不知用了多少,成效都不大。

服食了若若给的药丸,半个时辰后,卫锦的呼吸渐渐平缓,之后就再没咳过一声,夫妻俩啧啧称奇,不敢稍动,就彼此对望着,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连早膳都忘记去准备了。

若若稍显意外,那颗药虽然她自己没服用过,不过却是很有信心,即便是不能完全改善常夫人的虚弱体质,可多少还是会有些帮助的。

让她猜不透的人是常宁,给他,他便真敢拿爱妻做实验,若那是颗毒药该当如何。

她只是个面貌“狰狞”的陌生人呀!

这呆子连一丝戒心都没生吗?

“若若,那药还有吗?再给我……不,是再卖给我一颗,用银子买,成吗?”常宁目光灼灼,殷切盼望,那眼神清亮得让人无法开口拒绝。

可是,即便是用银子买,她也寻不出第二颗来卖啊,他以为那是什么,菜市场的大白菜?随时去随时有,多买还多送一大棵。“你给常夫人服食了?呵呵,就不怕给你的是毒药,反而害了她吗?”

常宁笑得依旧坦荡荡,手指探出,点住若若眉心,对那丑陋的胎记视而不见,“你的眼睛既清澈又坦荡,找不出一丝浑浊,相由心生,我愿意相信你。”

这个答案听着很舒服,可委实草率得很,哪有因为人家眼睛长得好就胡乱加以信任,这常宁啊,能考上状元,入朝为官,并安稳地活到今天还真是个奇迹。

呆子,傻子,没长脑子。

可这颗心就跟着他的笑柔软下来,能认识这么个单纯的男人其实也不错。

“既是如此,你就回去陪着常夫人吧,她会慢慢好起来的。”边说着边阖上房门,再一次送上“闭门羹”给常宁吃,“好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一颗足矣。”

常宁又连连道谢,掩不住笑意往回走。

虽然若若并不相信,可常宁的确是无法拒绝那样一双飘荡游离于尘世之外的眸子,那眸子比最纯净的水晶还要耀眼。

她说可以,他便下意识遵从。

简简单单,自自然然。

至于“防备”二字,还是方才被若若提醒,常宁才记起来的。

幸好,他犯“傻”的时候并不多,每次又都幸运地遇到了福星,嘿嘿,真是够走运的。

常夫人卫锦果然一日赛一日的好转起来。

若若本想立即离开,可常夫人怎么都不允,说是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家在外,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得了。

若若点住脸,打趣道:“就这副模样,还有坏人敢上前吗?”

卫锦但笑不语。

反复苦劝。

再等些日子,天气转暖,到时候再上路也不迟,到时候叫常宁寻一辆马车,也免路上担忧。

若若推辞不过,只好住下来,打算过了正月十五,驿站那边一有载客的马车,她就离开。

初三的时候,一队巡视的御林军来砸门,把卫锦和若若都喊出来,嘱咐一番防火防盗之后扬长而去。

若若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回了房。她反锁上门,跟着满床的棉被较劲,用力捶打着,把它当成某人的替身。

刚刚紧张死了,她还以为……还以为是……

无力地趴在床头,若若心中一阵委屈,酸酸涩涩的,泪珠子夺眶而出。

相处三年,再不济也有点感情吧,她走了、不见了,他就丁点儿都不担忧,寻也不寻,找都不找,就当生命之中从来都不认识她这个人吗。

手背使劲儿揉了几下,把不争气的水雾都挤回去,她可是很有骨气的,不找就不找,她还巴不得呢,总算是自由了,天下这么大,随便她想去哪里。

“若若,我可以进来吗?”卫锦站在门外,担忧地敲敲门框,“喝点热茶吧。”

“夫人,若若明天就走了,你和常宁说一声吧,我就不等他回来了。”初二晚上,一道圣旨把常宁从热乎的被窝里挖出来,他匆忙穿戴整齐后随侍卫入了宫,到现在也没回来,只是叫人传了话说,有重要的公事要处理,叫妻子不必担心。

卫锦一愣,她才劝好若若留下,怎么眨眼的功夫若若又改了主意:“夫君离开时嘱咐又嘱咐,要你安心住下,若若,是不是锦儿招待不周,怠慢了你,所以才急着要离开?”

若若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脸朝里,不让卫锦看见她别扭的表情,她闷闷道:“跟你们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在京城待着而已。”

卫锦便不再追问,她本就是极有分寸的女子,不愿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去揭人疮疤,若若对自己的来历从不多言,虽然粗布衣裙,她却总觉得这个脸上长了大块胎记的女子怕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能随手抛出千金难买的救命良药,斯文有礼的谈吐,用餐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高贵,这一切都逃不开卫锦的双眸。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骨子里根植的教养可不是靠模仿而来,寻常百姓家哪会养出这种女子。

许久不听见若若吭声,仿佛是睡着了,卫锦叹了口气,上前用被子裹紧她的身子,悄悄退出门去。

这一睡,居然消磨了整个下午,再张眼时,天色已黑。

在常家比在宫里清净得多,没有太多事忙碌,吃了睡睡了吃,再没别的事好做。

她打了个哈欠,雾蒙蒙的再次阖上眼,听见卫锦小跑着去开门,欢天喜地迎进了常宁。

真是平凡的幸福啊,被人期待,期待别人,清贫的生活也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心思渐渐清明,若若却并不想起身,常宁二天一夜没回来,卫锦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焦急得很,她可不想在人家夫妻温存的时刻出去打扰。

房内未燃蜡烛,漆黑的夜色阻挡住视线,墙角处一点熠熠生辉闪亮,似是某种野兽已经锁定了猎物。

“谁?谁在那里?”若若总算察觉出了异常,她“蹭”地坐直了身子,眯着眼努力地朝角落里看,似乎有个人型轮廓静静地坐在不远处,无声的以眸色相对。

没有人说话。

只是一股蓬勃的怒气缓缓蔓延开,阴郁凝结,几乎化为实体。

温若若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唾沫。

这种异样的熟悉感好可怕,她很难忽视掉日积月累养成的默契感。

眼睛会骗人,可是心却不会。

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也唯有那个人才能带给她。

有那么一霎那,她几乎要抑制不住尖叫起来,大眼睛不停地飘来飘去寻找逃走的路。

糟糕了,她有不好的预感。

身子自然的往后缩了缩,一层薄薄的被子阻隔不住危险的降临。

沉默对峙,她不张口,亦不靠近,几日不见,本已经渐渐消褪的尴尬又重回身边。

毕竟已经与过去不一样了,禁忌的关系被打破,有了肌肤相亲的体验,他和她都已经没法再回到过去。

“若若!”铿锵有力地抛出两个字,音量不高却足以轰炸掉本就脆弱的神经,“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她不解地瞪视着发出声音的角落,鼓起勇气,用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唉唉叫:“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有什么需要跟你解释的?”

她又不是他的谁,好吧,名义上她是他的妃,也借着酒劲捅破了不该有的窗户纸,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彼此之间除了浓浓的亲情之外,从来都没有更多的。

要她沦落成为众女之中不起眼的一枚,对不起,她宁死不从。

瞧着她气鼓鼓,还有几分欺软怕硬的势力样,颜赢怒极反笑,找了整整二十四个时辰,身体可以移动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奔波,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谁知道反而是在常宁这边逮住了逃家的“坏小孩”。

一腔的火气,就被她轻描淡写的娇嗔打散,再也提不起劲儿来继续纠缠不放。心里是这么想的,面色却不准备立即阳光绽放,这女娃一发火就喜欢逃家,这个毛病纵容不得。

颜赢站起身。

若若惊恐得往后退。“不许过来,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小若若,凭你对我有限的了解,在经历了为时二十四个时辰不眠不休的寻找之后,会这么轻易地听从你的吩咐,叫我不过去就不过去,哼?”最后一个字的挑音听得人惊心动魄,没错,就是要她怕,以补偿他的惶惶不安,那种弄丢了最心爱的人、不知她身在何方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还一连经历了两次,就算神仙也要动真火了,何况他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

她没话好说。

在未发现密道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轻而易举地离开皇宫啊。

做出那样的选择,一半是冲动而为之。在那种情况下,她就只想着怎么逃开,到很远的地方让颜赢找不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内心的繁乱。

她使劲儿往床里拱,背靠到了墙发现已经无路可退,而颜赢早就趁势欺身到跟前,鼻尖点住鼻尖,四片唇瓣之间的距离惊心动魄。

救命,谁来救救她,颜赢的眼神好可怕,两颗浑圆的黑眼圈紧黏在眼眶上,泛青的胡茬刺得她小脸生疼,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肌肤像贴着,几欲融为一体。

“你不要过来,我快无法呼吸了。”她艰难吐出几个字,手怯怯地抵住颜赢,以防止他更急切的靠近。

“自己选择,我该怎样惩罚你,小逃妻?”颜赢的白牙冷幽幽的,渗着野兽特有的凶残,全无一丝温柔。

逃逃逃……妻?

不,她才不是!

充其量,她最多算是众女之间的一枚,“妻”这个尊贵的称呼,她可担不起。

“燕隐哥哥……”特意把哥哥咬得很重很重,提醒他两人的真实关系,不能因为酒后乱了一次,感情就突飞猛进从亲人变成了情人,这也未免太迅速了些。

“若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你的哥哥。”他的大手不知何时探入她的后脑,唇重重压下去。

若若意外地瞪圆了眼,他怎么真的吻了上来,还用这么暧昧的方式,让人脸红心跳个不停。

颜赢凶凶的与她对视,唇齿旖旎,没有间歇。

直到若若羞涩不已地阖上眸子,不再挣扎,任由他为所欲为的温顺模样才渐渐抚平了颜赢嗜血的暴虐。

稍稍放松,让若若可以大口呼吸,他把她紧拥在怀中,让没良心的小女娃能听清他强烈的心跳声。

“我们回家吧。”

颜赢沙哑着嗓音,虽是询问,却不容拒绝。

好一会,若若才从迷乱的情绪之中惊醒过来,消化掉这话的含义。自然的联想起日后悲惨的争宠生活,立即又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我不要回去,皇宫也不是我的家,你说得很对,燕隐从来都不是我的哥哥,我也没那个福气拥有一位皇帝做哥哥,既然这样你何必来找我,反正你宫里有那么多女人,顺从温驯。她们都恨不得用八抬大轿去请你,多我一个不多,少了也看不出来,你不如就看在过去咱们相交还不错的情分上,放我自由吧。”

声音越吼越大,尤其瞧见颜赢紧蹙的浓眉,她心中更是怨恨。

是谁把彼此之间的关系搅和得这么复杂,他还觉得委屈,真是让人看不惯。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两指一捏,撕去她眉心处可笑的假胎记,捻在手中,颜赢依稀记得这玩意好像是颜初瑶的收藏品。

若若脸上本就涂了令皮肤黯淡的药膏,肤色偏黑,毫不起眼。

而贴了假胎记的部位却还保持原有的肤色,透亮白皙,这会儿看起来还是怪异得很,令人忍俊不禁。

“还给我。”那可是瑶瑶留下的小玩意之一,贴脸上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实在是逃家旅行的必备物品,不能轻易地被颜赢夺了去。

若若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抢,无奈颜赢身材高大,手臂又长,怎么都碰触不到。她咬着呀,整个人压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坚决不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轰……”

床榻边的小柜子巨响倒地,是颜赢在躲闪之中不小心碰到的。上边搁置的茶壶和茶杯摔了个粉碎,而若若的呼喊声也已经惊到了还在隔壁温存的常宁夫妇。

小两口慌慌张张跑过来,担心小院里进了贼人,侵犯到独居的若若。

常宁手里甚至还擒着木棍,他已经下定决心,誓死捍卫家中的两名重要女子。他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胆色却还是有的。

谁知才到跟前,手还没摸到若若的卧房木门,四柄森寒的匕首凭空出现,分别抵住他的咽喉、心脏、腰侧和后背,匕首的主人均穿着纯黑色的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气势惊人。

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常宁却有个直觉,他们可不是在开玩笑,假如自己再往前走一步,这四柄利刃必将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身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来本官的府邸闹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常宁浑然不惧,掷地有声地开骂。

他一个在鬼门关上绕了好几次,阎王爷都不接收的人,对生死早已经看淡,虽然这会儿本能还是会腿软,可不会因此就吓破了胆子,畏缩回去,置之不理。

没人搭理他。

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侵犯。

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不让常宁靠近卧房。

“若若,你还好吗?别怕,我在这里!”心急的常宁根本没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有多暧昧,他只想着确定恩人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若若?这名字也是阿猫阿狗能随意直呼的,哼,他倒要看看,即便常宁在这里又能如何!

某人浓密的剑眉朝天状倒竖,搂着袖子直坐起来,“这小子欠揍。”

若若见状不好,立即揽住颜赢的手臂,紧紧拥抱在胸前,不让他下床去发飙。

呛人的老陈醋味飘荡,搭眼一瞧若若就知道皇帝陛下怒从何来。

“他不知道我是谁啦,而且是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若若,这样不算是犯了规矩,你别发火。”

“规矩?”颜赢冷笑,牙齿磨得咯吱响,“朕就是规矩!”

门外听不见若若答应的某人愈发着急,“若若,你别吓我,说句话啊!该死的强盗,我和你们拼了!”

卫锦哭音跟着传来,“夫君,你没事吧,摔疼了吗?”

应该是常宁着急想硬往里闯,却被影卫毫不留情地给丢了出去。这个组织所有人马都只听从皇帝本人的命令,不管面前的人在朝野之中势力多大,都与他们无关。于是,常宁这个朝廷新贵处处碰壁,没人给他留半点情面。

“这几天是常大人夫妻两个收留我,不然若若可要流落街头呢。”手指戳戳颜赢结实的胸膛,若若粗声粗气道:“快下令别让你的人伤了他,好人该有好报的。”

颜赢唬着脸,扭到一旁,就是不下令。

他才是发号施令的皇帝,凭什么要让他看着不顺眼的人好过,哼,说到收留,他还没斤斤计较去找常宁的麻烦呢,若不是他把若若给“藏”起来,他哪需要费这么大劲儿才寻到。

“常宁,我没事,你和常夫人回房休息吧。”她故作镇定地开口,不间断的与颜赢玩瞪眼游戏,两人之间的烂帐可有的算了,“闲杂人等”先请退场,留下安静的空间来好好对峙。

总算听到了若若的声音,常宁揉着摔得快散了架的胳膊大腿,“不行,这些人太凶了,我和锦儿绝对不能留你一人在此,你是我常家的恩人,还是在我的家里,要常宁眼睁睁瞧着你受人胁迫,办不到!”

颜赢那边才落了一半的心火“蹭”的又燎起老高,他半推开若若,喃喃自语,“好啊,还挺讲义气!”

温若若扑上去压住他,厉声呵斥,“叫你们走就赶快走!”

她快压不住了啦,颜赢的力气好大,轻轻松松一翻身,就直接推翻了她的“主动地位”,翻天覆地的大旋转,还大力亲了一下,“乖乖的,我去去就回来。”

若若再伸手去抓,颜赢已经灵巧地推开身子,脚步带风往门前走去。

木门以雷霆之势,从内打开。

一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身影倨傲背手而立,明潢色的服饰刺痛了常宁的眼,盘旋在胸前的五爪金龙凶狠地咆哮怒瞪,威风凛凛地睥睨天下的一切,必将臣服于身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影卫单膝跪倒,头低垂着,不敢直视。

皇上?

常宁愣了下,不及想太多,他立即起身整理衣帽,扶起妻子到颜赢面前,屈膝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宁,这个年你过得好吗?”感觉到若若靠近,颜赢手顺势伸出,紧握住柔若无骨的小手。

“回陛下的话,虽然微臣家里不富裕,年过得还是蛮有滋味的。”常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神不宁地回着话,只求别错得太离谱冒犯了皇上。

颜赢冷冷地用鼻子一哼,“你过得好,朕却不大好。”

短短几个字,裹夹着阴测测的冷风,吹得常宁头皮发乍,“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万民之主,怎么会过得不好呢,说笑了。”

那与先帝一模一样的狭长眸子眯成危险的月牙形状,“朕最心爱的贵妃丢了,你说这年能过得好吗?”

常宁听得心惊肉跳,据他所知,日冕帝的后宫内一共就两位娘娘被封为贵妃,有位姓谭,听说过却没见过;还有位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温娘娘,有关于她的讯息,他总是特别的留意。“皇上,贵妃娘娘失踪可是件大事,当多派人马加紧找寻才是。”

颜赢愈发冷漠,怪怪道:“不必,已然找到了。”

啊?这么快?

说丢就丢,丢了立即能找回来,他连动静都没咂摸到,就已经结束了吗?

不过,这些东西暂且放下,皇上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他家?大门仍旧紧锁着,也没有人进出的痕迹,然后忽然之间,九五至尊平静地从客房里走出,意味深长地与他谈论贵妃失踪事件,这是不是太诡异了些?

对了,还有若若,方才就没听见她吭声,皇上把她给怎么了?

“皇上,客房里住的是微臣的一位远方表妹,相貌粗鄙,不懂礼仪,如果有不小心冲撞到陛下的地方,还请不要怪罪。”不管了,先替若若开脱再说。虽然是皇上先闯进来的,可毕竟人家是皇上啊,跺一脚京城都颤动不停,若若、卫锦再把他常宁一块算在内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屋檐实在太大了,身处其中,不低头也不行。

颜赢冷冽的笑容比这寒冬季节最恶劣的天气还要令人难以忍受,“常宁啊,昨天还夸你做人踏实,做事有分寸,今天就敢当着朕的面胡言乱语,朕的贵妃何时成了你的表妹?那这么说来,朕岂不是也要尊称你一声‘兄长’?”

若若在颜赢身后踢他后脚跟,强烈抗议他挖坑给常宁跳。

人家从头到尾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太缺德了些。

他只不过是想维护自己而已,却被颜赢抓住借口来找茬,平日里落落大方的风姿全湮灭在颜赢的咄咄逼人之中。还有若若真实身份的拆穿对常宁似乎打击太大了,听完了颜赢的训斥之后,常宁就维持同样一个姿势,动也不动,目光定格在脚下一点,久久无法回神。

若若惴惴地走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们的,锦儿……别生我的气好吗?”

她实在不敢再提常宁的名字,否则颜赢火力更猛,可怜的书生现在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卫锦忐忑地垂下头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换了一种身份,不平等的地位将差距一下拉开,那个住在家里几天,寡言少语的女孩瞬时变得陌生起来。

常宁和卫锦许多猜测不出的问题有了答案。

为什么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娃会拥有浑然无畏的眼神;为何在腹饿难耐的情况下,若若也是斯斯文文的用餐,绝不流露一丝粗鄙;落魄到连饭都吃不起时,她居然随手就能送出救命的神丹……也许若若并没有刻意想去隐藏什么,她的特别也不是外物可以粉饰的。

只是他们都不敢联想到那么远,常宁更是做梦都想不到,他会随随便便就从大街上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给捡回了家。

最恼人的是,那么相似的轮廓,他居然一直坦然以为一切只是巧合。是啊,无家可归的孤女和高高在上的贵妃,之间的差距不亚于天与地,换成是其他人也不敢做如此大胆的猜测吧。

瞧着常宁和卫锦的脸色,若若的心坠入深谷。这几天来他们夫妻俩对自己照顾有加,她心里一直很感激,没想到最后还是保存不了这份情谊,“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已有侍卫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华服,颜赢接过,亲手裹在若若肩头,半拥入怀,“随朕回宫。”

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适应这个程度的亲密,可又无法在人前拒绝。

皇帝的尊严不容许她有半点违抗,古代有古代的规则,连她也无法反抗。

她只好僵直着身子,配合颜赢的脚步,低垂下头掩去面无表情,静静地离开。

常宁总算在呆滞之中回过神来,“温娘娘,微臣常宁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多谢娘娘两次赠药之恩。”

是若若把他从天牢里救出,是若若在锦儿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慷慨赐予珍贵的补药,也是若若把那救命的灵丹拿出来,让锦儿可以在几天之内恢复成正常人一样,不必饱受病痛的折磨。

她一直就是他家的贵人,三番五次出手相救,不计回报。

常宁总在想,将来若有机会,定要赴汤蹈火报答温娘娘的大恩,哪怕粉身碎骨也没有关系。

哪知道近在咫尺相处了两三天,他竟然鱼目混珠,视而不见,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汗颜。

若若心下一暖,身形停住,逃宫带出来的小包袱递给身旁的侍卫,“这是本宫付给常家的住宿费,多日来热情款待,总不好白吃白喝,拿去给常夫人,叫她留起来做私房钱。”

直接把常宁从中摘出去,免得身边的男人又误会什么,再找些名目叫常宁好看。

果然,颜赢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出言阻止。

“多谢娘娘。”锦儿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包袱,不敢拒绝,可若若才在她家吃了几餐粗茶淡饭,住的也是仅能遮风挡雨的陋室,不至于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吧。

“皇上,以后锦儿有空,可以叫她常来宫中陪陪我吗?”到时候她就可以顺势叫御医来,再为她诊治一番。

颜赢不答,心里还在记恨着,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还想把若若和常宁成一对,自编自导了那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搞得常宁现在一瞧见若若就感激涕零,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身相报。

不爽,真是不爽。

若若无奈,柔荑回握住颜赢的,让他的掌心与她的贴在一处,“陛下,常夫人和臣妾极为投缘,以后就当个娘家姐姐一般走动,不成吗?”

五指摩挲,搅和得颜赢心猿意马,虽说是有求于人若若才会对他如此亲密,可在两人还没把那一晚的尴尬彻底解释清楚时,总是一种美好的象征。

他不忍心拒绝若若的软语相求。

再说常夫人与常宁虽然是一家,本质上却有很大区别,和她来往,只会让常宁越来越偏离若若的生活轨道,直至再没半点相交的可能。

于是大方地点头答应,想了想,决定再抛一些甜头出去,让常夫人也记住皇帝的好处,以后更加“细心”地看管住自家夫君,让他恪守本分,别对不该起念头的事儿太上心。“传朕的旨意,常夫人贤良淑德,有美名在外,又有护卫娘娘之义,应当给予奖赏。”顿了顿,似乎在询问若若的意见,“就做个七品诰命夫人吧。”

卫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品诰命?给她的?

“常宁这间府邸也未免寒酸了些,大燕国的状元郎,陋室苦读,也算美谈。算了,朕再给你来个锦上添花,叫内务府过来,好好给拾掇拾掇,再添几个手脚灵巧的家丁、护院、丫鬟、婆子,好把温娘娘的娘家姐姐给照顾周全了。”俯下头,不避讳地在若若额头浅吻一记,颜赢笑得好温柔,“这样安排,可还称若若的心意吗?”

温若若狐疑地望着笑得亲切,笑容却没染入瞳眸之中的颜赢,心里暗自揣测,这位爷又在胡思乱想转悠什么念头,她怎么老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前一刻还阴云满面,这会儿忽然就阳光灿烂,转变得太突兀,有些不太自然。

可她不得不点头,颜赢金口一开同时也代表着从此之后卫锦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娘家姐姐,皇上亲封的“七品诰命夫人”。

常宁莫名其妙沾上了皇亲,成了日冕帝最宠爱的贵妃娘娘的娘家干姐姐的夫君,持续发愣中。

今天所发生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匪夷所思,他能保持镇定还算是好样的,换一个人试试,恐怕早就在忽喜忽悲之中迷失了心魂,飘飘荡荡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终于,觉得今天可以到此结束的日冕帝鸣金收兵,携着好不容易才寻回的若若美滋滋离去。他只用三言两语外加小恩小惠就把目前最大的敌人变成了若若姐夫。

可惜他始终都没有想起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常宁眼中,温贵妃一直是皇帝的女人,高高在上的宫妃娘娘,他连平视都不敢,又怎么会生出异样的情感。他家中早有娇妻,夫妻恩爱,琴瑟和谐,那日卫锦病重,他抗旨不遵,宁死也要陪在妻子身旁,就已经表明了决心。若他真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命都不要吗?

而到了若若那边,从始至终所得到的关于常宁的讯息都来自于颜赢,无外乎他是多么专情、痴情之类。一个男人心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她除非是脑壳坏掉了才会对常宁动凡心。

三人之中,只有颜赢在自鸣得意的乐,也不知道会在多少年之后,才能想清楚其中的奥妙。

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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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娃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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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逃妻,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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