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佛动杀意
第二十八章佛动杀意
夜已深,松涛阵阵,弯月斜挂,秋虫低吟,很宁静,很祥和。
突有夜鸟惊起,“扑扑”之声不绝于耳,而且有脚步的声音传来,步伐似乎很整齐,但很急促,急促得将松林的静夜给撕裂了。
夜风并不寒,夜色并不浓,那淡淡的月光透过稀薄的松林,竟有一股朦胧的诗意,山道上有点点微润的光斑,织成秋夜的梦幻。
这一串脚步声并不适合这诗情画意的夜色,甚至与这朦胧的情调有些格格不入。没有人说话的声音,除了脚步声和夜鸟惊起的声音之外,这个夜还算宁静。
这是一批什么人?或许茫茫的夜色知道,这是一群行夜路不需带灯笼的人,那斑斑点点的月光便是明灯。
这是一片山间小道,夹道是松林,白天这里很幽静,让人留恋的幽静,夜晚,这里是幽深,幽深得随时有鬼魅出现。
甚至有人怀疑到了晚上,这里便是通往黄泉的必经之路,因为这里连绵数十里都是山林,偶尔有狼嚎,偶尔也有鸟啼,偶尔有山魈出没。这里已经快接近侏儒山,是武汉和侏儒山交界的一段山路,也是武汉至侏儒山必经之路。
人影闪动,这些人行走得很快,怪不得他们并不畏惧山魈,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比山魈行得慢,他们也有不怕狼的资本,那是他们背上背的剑,那些剑都有一种灵动的气息。不过,他们似乎全都是女流之辈,一行有十五人。
突然走在前面的那人停住了身子,那种停身的动作很生硬,很迅捷,似钉子钉住了木块一般。那种奔行的速度,又以这样的方法停身,而她的身子连晃都不晃一下,真是让人称奇。更奇的是这一队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停身动作,没有一点慌乱,没有一点拥挤,那条队形依然是如此整齐。
“小心,这里可能有人埋伏。”立在前面的人那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
“师父,这些树似乎是人故意砍断横在这里的。”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错,大家背靠着背,小心敌人暗算。”那平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是一群尼姑,来自峨嵋的尼姑,她们现在只是沿着道路回峨嵋,恒静师太领头。她们和王祖通告别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中途除了和凌海会和过一次面外,便一直在赶路。
这条山路并不是很宽,但也不是很险,很少有山崖,即使有也不过数丈高。不过也只有这一条路是被人踩得不长草的,其实树林里也可以走人,不过却没有谁愿意往树林里钻,毕竟还要提防毒虫之类的比较麻烦,而且有些草很长,里面有何猛兽也说不定,但眼下这条被踩得没有草的路上却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株松树。
这对于恒静师太来说,只不过是一桩小事,但这些树又说明着一个什么呢?一个警告?一个陷阱?没有人知道,她们可以很轻易地跨过这些松树,但跨过松树后又有什么等待着她们呢?没有人知道,恒静师太也不知道,所以她那夜鹰般的眼睛在扫射四周的树林。
“嗖嗖……”一排劲箭从四周飞射了出来,很突然,在这夜色中若非有掠起的风声,根本就看不见箭体的形状。
这些箭很突然,但这一群尼姑早就已经全神戒备,对于她们来说,突然,已经不再是突然,而是在意料之中。
箭的力道的确不弱,应该是一批训练有素的箭手。不过,这一批尼姑的剑术更不差劲,绝对是一批训练有素的高手。所以这些箭并没有取到很大的作用,是没有作用,根本对她们造不成威胁。但这些箭的作用似乎并不在于射人,而是要射那些横倒的松树,有一串的箭是射向那些松树的。
“嘣嘣……”箭与树相击,有一缕缕火花飞溅,在一缕火花飞溅的同时,有一缕缕轻烟袅袅升起。
“有毒,快后退!”这是恒静师太的声音,其中含有一丝焦急,一丝恼恨。
“嗖嗖……”又一排箭射来,这一排箭倒真是完全射向恒静师太和众位女尼,而且这一排箭的力度似乎比上一排箭的力度大了很多。
众人一边飞退一边击挡飞箭,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也幸亏众人是背靠着背,否则这来自八方的剑,真不知道如何格挡。
“贼子,你们也太毒了吧!”恒静师太动了真怒,大喝一声向附近的一株树下疾奔而去。她的身法很快,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真如一只飞跃的幽灵,那种飘忽不定,而且时隐时现的感觉,让人真的有些胆寒。
有一簇劲箭想洞穿她,但这里是树林,对敌人有利也有弊,很多箭都射在树上。恒静师太走的不是地面,而是树梢,有如一只长尾猴,从这棵树上一点便已经落入另一棵树的阴影处,绝没有停留,也不能停留,因为敌人分布的范围很广。
敌人有些惊,惊的是这老尼姑居然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方位和藏身之处,而且踩着树梢逼来,他们在地上安排的机关全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恒静师太乃是修行之人,不过佛祖也有发怒之时,佛门中的狮子吼,便是如此,它据说是一位怒佛所创。
而恒静师太此时也异常愤怒,敌人的手段卑鄙,用心险恶,显而易见。所以她发怒了,她发怒的形式表现在她的剑上。
她很快便靠近了第一个箭手,不过她也接近了一蓬暗器,那是在她腾空之时。敌人的算盘打得很好,一个人身子临空之际,是敌人最佳攻击之时。而这个敌人很会把握机会,可是他却太小看恒静师太了,这是峨嵋第三把剑手,岂是等闲之辈?
在暗器破空声响起之时,对方便失去了恒静师太的身形,因为恒静师太的左脚在右脚上轻轻一点,一式梯云纵掠竟突然升高数尺,那些暗器根本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恒静师太的剑便如夜鸟投林一般向那名箭手飞射而至。
这名箭手,不仅会射箭,也是一名剑手,只见他右手执着一把比较别致的剑,带起一阵盖过松涛的锐啸向恒静师太横扫而来。他的反应够快,他的招式也够狠,但他的功力不够猛,更不如恒静师太的功力精纯。所以他便在“轰……”的一声暴响中飞了出去,飞出去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弓和箭。
“啊……”一声长长的惨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恒静师太那一剑并没有要他的命,要了他性命的是地上的暗刃。埋于地下与露于地面的暗刃,所有的锋芒都涂上了夜幕的黑色,这是为地上攻来的敌人所准备的。
十几名大小尼姑都会上树,都会学猴子,因为峨嵋三景之一便是“松猴迎客”,所以她们也追寻着箭的源头攻去。这是一批武林中绝对难得的高手,峨嵋派能立足于武林,而且跻身十五大门派中去,绝不简单,也绝不是侥幸。猴子看了她们的动作也会叹服。
恒静师太也双手执着被杀敌人的弓和箭,瞄准方向,向敌人疾射而去。她的功力很到位,她的弓拉得很满,但她只完全凭功力射击,不知道技巧。不过对于短距离来说很有效,虽然她掌握不了那抛物线的轨迹,但近距离的偏斜度并不大,即使并没有射中他们的要害,但却能将他们射下树来。而且恒静师太射出之箭的力度十分威猛,一下子就可以将对方身体射穿。她并没有**“南无阿弥陀佛”。她狠下杀手,竟不留情。
树上的箭手也并非身手很差,他们也会躲和还击,他们的还击是一排箭,一排可以将一棵松树钉成刺猥的箭,这些对于身在空中的恒静师太威胁比较大。不过她的身形很快,别人几乎捉摸不透她栖身何处,但当她射出一箭,被别人发现行藏时,她已经飞上了另一棵树梢。
不断地变换着方位杀敌,可是她手中的箭很快便已经射完,不过已有十数位箭手死于她的箭下,她的身形并不停留,继续向那些松树上飞掠。
但她却意外地发现,这些人居然能飞行五六丈之遥,在松树林之间飞掠,就像巨大的夜鸟一般,每当她飞近一个敌人之时,对方便打出一蓬暗器,然后身形就飞射出去,连恒静师太的身手都无法追及,对于这样的飞行之术自叹弗如。但很快地她便发现,这些人并不是靠功力飞行,而是靠一根长长的绳索,一个带有铁钩的绳索,所以他们能很自由地在树林间飞行。
恒静师太觉得有一点疲倦,心头有一阵作呕,这是一种很少有的感觉和情况,但她立刻明白了这些人的阴险。因为他们不仅是在树林间飞行,而且还在撒播着一种药粉,使之弥散在树林周围的空气中,以便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吸入毒药。
“闭住呼吸,松林中有毒。”恒静师太大声喝道。但似乎有些迟了,已经有数人支持不住,不过幸亏旁边的人救护及时,没有人从树上掉入地上的暗刃之上。
恒静师太快速地一闪身,连换了数株树,迅速停稳身子运功逼毒。
“嗖嗖……”她刚刚立身之树已有上百支劲箭穿过。
这时,在松林那幽深的小道上飞奔来两条人影,没有一点脚步声。两人听到几声娇喝,于是便若两条厉鬼的幽魂,突然消失在松林之中。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没入松树的针叶之间,那是一种怪得离谱的速度,所以让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见鬼了。
这两条人影便是凌海与殷无悔,两人和峨嵋各位师太分前后而行,他们紧紧地跟在各位师太的身后,暗中照应,不仅是考虑到男女有别,更是不让敌人看清虚实。刚才他们听到一声长长的惨叫,便迅速加快脚步赶至,刚好有数名弟子中毒。
凌海的速度的确很快,那些借长绳飞跃的敌人也似乎要逊色一些,他很快便斩掉两名飞索的敌人,割断一条长绳。不过那些敌人掉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地上的暗刃并没有认为他们是自己人而放过他们。
凌海也捞了一条飞索,他的身形更是无匹,一掠居然有**丈,不仅让敌人大惊,也让友人大惊。凌海迅速在一株树上找到了数名弟子,有几名正闭住呼吸扶住中毒者,凌海迅速拿出数颗解毒丸,让她们吞食下去,然后又去找另一株树上的人。同时,他飞掠地加入那些夜鸟的行列,箭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他一下子变成了万鸟之王,对飞跃在空中的敌人纵情地杀戮。终于他在一株树上找到了恒静师太,但恒静师太却飞快地刺出一剑,如奔雷的一剑。她把凌海当成了敌人,不过因为其体内毒素未解,功力并不是很猛,所以凌海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
“师太,是我呀。”凌海低呼道。
这时恒静师太才看清眼前的人,居然是凌海。遂忙道:“原来是大侠,险些误会,贫尼一时慌乱,竟胡乱出剑,真是……”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解毒丸,请师太吞下,定会很快化解体内的毒素。”凌海掏出一颗香气扑鼻的药丸道。
“谢谢大侠。”恒静师太毫不犹豫地吞下,立时一股清纯之气向四周扩散,脑子一片清明,毒性立解。
“真是神效,贫尼已经好了。”恒静师太大喜道。
“那我们就去杀尽贼子吧。”凌海道。说完甩出飞索,向一株大松上飞跃过去,对方还未看清是谁,还以为是自己人时,便已经在凌海的剑下死去。
殷无悔也找到了一条飞索,这一下子敌人连敌我都难以分清,但当他们一分清敌我之时,便已经葬身于凌海或殷无悔的剑下了。
惨叫连连,秋虫低鸣,奏的似是哀乐。松涛阵阵却掩不住血腥的气息。飞鸟惊起在夜空,夜鸟凄吼在林中。有人开始撤退,向四面撤退。他们的计划原是十分毒辣的,就算恒静师太不死,众小尼姑也会死光。但他们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仅不怕毒,而且功力绝顶,还解了众尼的毒,所以他们只是退。退得很狼狈。
“呜……”一声长长的小号声传出,所有的敌人后撤,风很轻缓,但风向却很坏,因为敌人投下了火把,那火苗却是指向众尼,地上有油,一种很特别的油,或许是加了一种特殊原料的油,使这些油失去了油的气味,以致如许高手却不知自己身处险境。
暗刃照得很亮,刀身那黑色的油也烧了起来,变成了火刃。飞鸟、走兽全都哄散而起。凌海脸色微变,他发觉这油所烧出的气味不仅有烟,而且还有毒,那种加入油里的特殊物质不仅可以除去油味,而且还可以产生巨烈的毒气。那是凌海看着火起时的烟色才发现的。
小风轻吹,火势四起,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疯狂地推移,火借风势,又有油作燃料当然燃起来便异常快捷。
凌海与众尼都立于火海之间,因为敌人是从四面放火。那火苗还不够达到树梢的高度,但那浓烟却已经达到了树梢的高度。
“快撤……”恒静师太急道。
“大家都闭上呼吸,这烟有剧毒,吸不得!”凌海也急道。
飞索穿飞,那是火势刚起的一面,浓烟比较稀薄。众人全都飞扑而去。烟的毒真利害无比,闭住呼吸仍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身后的火在追,左右的火苗也在挤,前方的火也越漫越广。
这块火域并不十分宽广,众人全都从树梢上飞越,但衣服仍然有被烤焦之处,皮肤火辣辣地痛。
火光传出好远好远,夜空全被染红,凌海走在最后,恒静师太也在后面,殷无悔冲在最前方领路。凌海不畏毒气,那是他从小养成的特殊功能,生在毒药世家中,每个人的体内都会存有抗毒素,一般的剧毒根本就不能对凌海产生效应。
有几人似乎根本经不住毒气的熏烤,似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不免有些惊慌,以致毒气钻入体内,不过凌海的反应很敏捷,手中飞索轻轻一甩,以一种柔和而巧妙地劲道将坠下树梢的人卷了上来,也是和休清一样年青漂亮的小尼姑。凌海将人捞起便喂入一颗避毒丸,使其清醒。
“后面人小心,当心敌人的箭。”殷无悔大声喝道。他已经冲到了火苗的边缘,再有一个起落便可以脱离危险。
“噼哩噼啦”的松树燃烧之声和松针烤焦之声并不能掩盖殷无悔的叫声。
众尼听到了,敌人当然也听到了。
“嗖嗖……”一排箭从火苗中传了过来。
殷无悔的剑荡起一片红润,在飞扑之时不忘击下飞射而来的箭雨。剑气很霸道,霸道得那些箭雨根本就无法穿过。但殷无悔却飞了出去,如夜鸟一般,如火鸟一般,从烈火中窜出。
没有停留,因为他决定将这些人杀死,这些人的心太狠不适于留在世上。
“狗贼,你去死吧!”殷无悔一声大喝,整个人便化作一道黑色的疾箭向附近的一棵树上飞射而去。
众尼为这一喝而惊愕,这是佛家没有的杀气,但却在心底感到一阵舒畅,一阵暖意,就因为殷无悔的怒。
一条黑影从殷无悔攻击的那棵树上飞离,但他的速度没有殷无悔快,他的动作更没有殷无悔利落和霸道。
血邪剑便又开始饮血了,这一剑刚好在半空中截上那条黑影,在火光的辉映下,红芒一闪,便将这条黑影劈成两块。这时众尼才听到“呀……”地一声凄厉惨叫,于是两片尸体便沉沉地坠到地上。
数声娇叱,几名小尼姑全都冲出火海,剑化游龙,分头向躲于四周树上的箭手扑去,很快,四周树上的黑影开始飞跃,飞逃!
“啊……”凌海一声长啸,整个山林全都震颤,松针全如雨点一般地飞落,远处的山鸟、小兽全都闻声惊起,山谷回应。众尼齐怔,但她们却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便是那些在林间飞跃的黑影全都坠落于地上。
凌海第一次用心语为武器,那是怒意已浓之时,以长啸发泄心中的愤怒,同时以心语将那些黑影的心脏跳动的次数突然一改,顺着凌海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但因凌海有心,而对方无意,居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真气一泻便飞坠地上。凌海曾以心语和孙平儿对话,那是一种温情,一种体贴,一种爱恋,而今他却将愤怒得如利剑一般的情绪全部贯入黑衣人的心脏。于是他们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呀……”众尼一声娇喝向落于地上的黑衣人飞刺而去。
“血邪剑”化起一团光幕,一团白芒芒的光幕向地上的黑衣人罩去。
黑衣人一着地,便立刻醒转,但似乎有些迟,不得已竟将手中的箭弓抛了出去。
“呼呼……”数十张箭弩旋转着在空中飞舞,荡起一层层波浪式的劲气。
殷无悔的身形便若游鱼,在空中一波三折,但却疾若利箭,那些弓根本不可能阻挡片刻。峨嵋派的弟子也如风摆柔柳,在箭弓之隙中穿过,剑尖带起一阵锐啸,毫不停留地击将下去。
黑衣人的箭弓丢了,但他们还有刀,薄而利的刀。不过由于失去了先机,刀也便不如剑快,却也很威猛,很有气势。但气势归气势,速度归速度,杀伤又是另一回事。
峨嵋派的剑法以阴柔见长,绵绵不绝,生息无穷,而黑衣人的刀却尽失先机,哪还有还手之力,节节后退。
娇喝连连,怒吼阵阵,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秋虫依然在鸣,是伴奏,是叫好,是诅咒……反正这个秋夜已不再宁静,这里的秋夜也不再黑暗,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林子里的一草一木,映得所有人的脸都发红。
月亮不见了,那莹莹的光辉羞于见火光,它的光芒是多么渺小,所以它以乌云盖住了自己的脸。星星也没有了,或许是被浓浓的烟雾吞噬了。不过天真的变了,天有些怒,有风吹过,风也有些怒,火苗也有些怒,不住地蔓延。云也有些怒,将自己堆积得很厚很厚,那浓浓的烟已将云熏得很黑很黑。
凌海的剑已经抽出了腰际,一道闪电从天劈下,照亮了西边的天幕,也照亮了一名非常顽强的黑衣人之脸,这一道闪电持续得很长,当雷声响完之后它才灭去。那是凌海的剑没入那非常顽强的黑衣人胸膛中之时,当天边那道闪电亮起之时,凌海的剑便亮了,一直都那么亮,他挑开了三把短短的箭。那黑衣人不仅用刀,而且还不时甩出一支劲箭,杀伤力也很大。这是惟一一个不被峨嵋弟子杀得手忙脚乱的黑衣人,他的刀法很圆润,他甩箭的力量很沉,角度很准,让峨嵋弟子防不胜防,所以凌海挑中了他,以最坚决的态度将他杀死。
对方的脸很红,如血一般红。一道比火光还亮的闪电将凌海的剑映得格外有神,那是一种飘突的灵觉,电光灭了,剑光变成电光的延续,集电光火光之大成,借剑身的扭动,将火光和电光完全吸纳反射,形成万道光弧,将那名顽强的黑衣人双眼耀得很痛,虽然是黑夜。
凌海的剑是必杀的,剑身似曲非曲,在虚空中,在火光下,如一道飞舞的灵蛇。这个过程在感觉上似乎很慢,但实际却快到了极点,这是一个矛盾的空间与时间观**。黑衣人似是在静静地揣摩死亡来临的恐惧,不过这人也的确顽强,在双眼睁不开的情况下,居然还发出了六支劲箭,一次甩出,一手甩出,让人很难理解,一只手怎能控制六支箭的方位和角度呢?箭又非针,若是针以满天花雨之势射出三百口也不奇。连凌海这样的暗器高手也有些震惊,不过他马上发现这人的左手比常人多了一根指头,一根横出的指头,就如一截怪肉,和小指合起来竟像是一对铁钳。这时凌海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那便是蛇山金刀王家前院管事“六指追魂”王无命。
六支箭很刁钻,角度很绝,也很猛,每支箭都是指向凌海的要害,身在空中的凌海也实在不容易躲开这六箭。可是,凌海根本就不想躲,也根本没有必要躲,不仅是凭武功、剑招,还有那柄剑“含月珍珠剑”,这是一柄拥有磁力的宝剑,它本身也可削铁如泥。
凌海将功力凝于剑身,一道很阴柔的剑气,摧动了剑身内在的磁性,而且以内力将之大大加强,这飞射而来的箭并不能逃过这剑身的磁场力的范围,全部都粘于剑身。剑身的光辉暗了一暗,便在瞬间又亮了起来,六柄箭全部反噬而去,这是马君剑的“全部奉还”。凌海第一次用这一招击敌,所以他想起了马君剑。
想起了马君剑,凌海就想哭,这是一种多么亲切的感觉。哭是一种解脱,是思**的一种排泄,但凌海没有哭,不过手中的剑却哭了,“呜呜……”尽是伤感的风声,尽是伤感的剑气!
凌海将所有的感情都发泄在剑中,他没有想到敌人,他没有想到他是在杀敌。他的心中,他的眼里,茫茫的一片,他的脑中只有一种东西存在,那便是感情,思**的情怀。
王无命本想用六柄箭伤敌或扳回先机,却未想到对方将六支箭全部还回,而且力道、角度、速度更准、更稳、更狠、更猛,他的刀成一团气涡,将六柄箭全都拉向一个方向,那也是一种旋转的磁场,这是王祖通所创专破各种暗器的绝招。
六支箭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向漩涡的中心,这是王无命背上的箭筒。
凌海的剑一下子充满了悲愤的情绪,这是灵剑思主的时候,这柄剑与马君剑相伴达五十余载,马君剑孤独一生,惟一有剑相陪。那种感情的投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剑是名剑,剑是灵剑,被马君剑感化成具有人性的灵剑。
“含月珍珠剑”是马君剑最忠实的伴侣,也是马君剑最知心的朋友。马君剑曾在寂寞的夜晚,击剑长歌,以泪洗剑,以酒洗剑。每每马君剑思**唐情之时,“含月珍珠剑”便在他的腰际低鸣、相映。主忧剑忧,主喜剑狂,这是“铸刃神”鲁胜天毕生最引以为自豪的一件兵器。当年鲁胜天铸成此剑之时便已抚剑长笑三个时辰,结果却得了一场病,想他对“含月珍珠剑”是多么的重视。
凌海的思绪因马君剑而乱,“含月珍珠剑”的感性也因马君剑而狂,所以这本来不含太重杀意的剑招,突然变得杀意如虹,而凌海也沉醉于情绪之中,茫然不知这招已经没有留下活口查问的意思。
王无命本为一招接下六箭而暗自得意,但却发现这飞来的一剑之中竟有一股巨大无匹的思想精神,而且这股精神力使他有一种想哭的情绪产生。他的心灵完全被这股无形的感性力量所控制,没有反抗的意思,没有还手的余地,漫天的剑影似一种无形的精神加上有形剑身织成的天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无法挽回的结局,凌海的剑,在凌海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刺入了王无命的心脏。
“呀……”
王无命在临死的一刹那,居然从这感性的精神束缚中挣扎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便真的没有命了。他本是江湖中难得的一个好刀手和暗器高手,可是却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之时结束了一生。他刚开始时那种死亡的恐怖果然应验。这一声惨叫也惊醒了凌海,使凌海从情绪中恢复过来。他望着王无命那生命热量渐渐消失的躯体,有一丝不祥的阴影袭上心头,那是他说不出来的感受,也是他不能知道的结果。似乎茫茫莫测的未来有一种未知的能量在招呼。
凌海有些懊悔为什么没留下活口,好盘问底细,因为他发现这位死在他剑下之人,是今夜黑衣人的头领,也许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最多。
这时又有几声惨叫传了过来,那些刀手终于因没有喘息之机,被峨嵋派的女弟子找到了破绽,一击致命。恒静师太的剑法阴柔绵密,那种精纯的功力,更不是黑衣人所能抗拒的。本是破绽极少的剑招,而恒静师太的剑式一转竟将对方所有的攻式全部瓦解,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道,一拉、一旋、一扭,黑衣人就已经晕头转向了,又有什么攻击之力?不过黑衣人众多,也不是轻易可以全部消灭的,有些人开始逃,也有些人早就开溜了,因为他们发现了两个根本不是以他们的能力所能对付的人,那便是凌海和殷无悔。这是两个不畏惧毒的人,今晚所有计划几乎都是靠毒施行,他们只须将人引至下毒区域便已经功德圆满。本来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是突然出现的两个不畏毒之怪人竟使这一群尼姑也不畏毒,如此那些有先见之明的人早就逃了。
王无命一死,所有的人都想逃,想逃气势便弱了很多,气势一弱破绽就大,也便使峨嵋派的弟子连连得手。
殷无悔对付的是七名刀手,他们的刀法也很好。或许不是刀法很好,而是配合得很好。他们七人使用的是同一套刀法,每人使一招,一次就可以将这一套刀法攻出连续的七刀。等于一个人将在一招的时间内使出七招,这数目也够惊人的了。而且七人的招式循环反复,每一次使出的相同招式,却是在不同的方向和方位,使人穷于应付。
殷无悔的剑法很有进步,这自是与凌海共战毒手盟三十名金牌杀手之后,他的整个人变了。他的心底无比宁静,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处之泰然,很少有惊、怒的感觉。他也渐渐变得很喜欢大自然,喜欢清静,不再冲动,甚至连说话的语言都很少。他心中只有对凌海的忠心,在他的眼里,这是一个神,一个令人敬仰的神。
所以他甘心为凌海做任何事,他也知道凌海绝不会吩咐他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因为这是一个上体天心,下体人意的正义之士。
殷无悔在这连环的攻势中依然很潇洒,“血邪剑法”与“昆仑剑法”相融合,竟给人一种圆润无暇的感觉,这才是剑法,世上绝佳的剑法,一派宗师的剑法。
殷无悔已达到了阴阳调和,正邪归一的剑术大师之境。不过他仍达不到与贾风骚决斗时的那种境界,那是一种没有“法”的境界,真正是所谓的“无法、无天”之境界。
因为他所修为的“血邪心法”,乃是一门邪派心法,走入了极端的心法,虽然他领悟了与昆仑剑法相合之道,却没有修习昆仑内功。所以他不能完全进入那种境界,不过这些他并不放在心上。
凌海的剑法并不是叫“剑法”,而是一种“无法可循之法”,那是一种没有招式,没有定格,没有局限,没有规律的动作和轨迹,他的每一个动作并非代表一种法则,而是代表一种哲理,一种至玄的哲理。
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哲理,就如天上的流星为何会偏离轨迹以一种至美而亮丽的弧线飞坠地上一般。有人说那将会有一个人要死亡,还有人说那将给所有的人提供一个许愿的机会,认为对着流星许的愿定会实现。可是它代表一个什么呢?
在佛家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种生与灭的哲学,在诗人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种绝美的诗意,在画师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道笔墨所不能描绘出的绝美线条,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每一种说法都对,或许所有说法都不对,这是一种超脱,超脱普通人思想的艺术。
凌海的剑可以在空间里寻找最最佳的着剑点,凌海的剑可以超越人眼所觉察不到的局限,不过凌海发现那很损耗功力,很费精神。
所以他并不愿意随便使出那样激烈完美的动作。那最完美的动作,需要最精纯的功力相配合。上次,凌海曾使出了那一个动作,但他却也因此而呕吐,那并非一种纯粹的排除体内戾气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体内的功力并不精纯,他如今不到二十岁,自己的修为还浅,而他的功力主要是来自外界。冯不肥、冯不矮,还有他祖父的先天真气。而这些真气只不过是他偶然拥有,并没有完全据为己有。比如说他体内的任督二脉存的是冯不矮、冯不肥的阴阳真气,而其他几大经脉中却是先天真气。他自己的内力却是混于这两大真气之中。而毒手盟右护法、白百痴的功力却只是壮大了先天真气,并没有使他体内的功力有增,虽然他以“地火神乳”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先天真气,但他的先天真气远远未达到可以驱动剑气、达到超越人眼的速度,而这些剑式,所引起自然力的负作用会使他自己的内力渐渐消耗。若经常使用,那他自己的内力将全部消失,而再也无能控制体内的先天真气和那阴阳之气,那时将会使经脉混乱,或许有可能使经脉爆裂。这是他不敢相象的,这是他在成立正义门前自己在疗伤的那一段时间才发现的最让他震惊的现象。
凌海虽不想自身的剑法达到那种超境界和最完美的至高程度,但却绝对可以达到一种无迹可循、超脱大自然的那种境界,那是一种忘情,绝情的境界。虽然他现在只是剑法达超境界的小成,不过也是在出剑时和杀敌时“忘情”、“绝情”,当他的功力真正达到能驱使那股先天真气和体内阴阳之气时,亦即是那先天真气、阴阳之气和自己的真气三者完全融会贯通之时,才会达到大成境界,那便是“至情、超情、至义、至性、爱无限、生与灭互相循环之境界”。他目前正处于修行阶段,即剑道的修行,亦是天道的体悟。
黑衣人和众尼姑的比例依然比较大,每个峨嵋派的弟子几乎是对付两人,不过她们的剑阵连得很密,配合得很默契,如海潮击岸绵绵不休,如江水东流滔滔不绝,如行云流水飘逸悠闲,如穿花蝴蝶优雅洒脱。
黑衣人的局面比较紧张,又丧失了斗志,只有挨打的份。恒静师太将零散的几名黑衣人全部送上了极乐世界。那是几名特别凶残的人,他们依然不死心地到处洒毒。
恒静师太本来脾气在峨嵋三位老师太之中,是最暴躁的一个,所以取法号为“恒静”,一旦被激怒,则绝不会心慈手软,其性嫉恶如仇,在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恒静师太是难缠的人物。
凌海的剑这次是削向与殷无悔对阵的七名剑手。这一剑所用的全是压力,一种很纯的压力,那柄削铁如泥的“含月珍珠”竟似变成了一根很沉重很沉重的巨棒一般横击过去!大巧若拙,带着无匹的气势向七柄刀上撞去。这剑的角度并不是指向人,而是划向刀。
剑未到,气先到,一种棱角分明的劲气。七人大骇,他们从未见过能将薄薄的铁片舞出这样的气势,甚至连王祖通也不能,他们见过武功最强横、最霸道的便是王祖通。
那种刀法,简直不叫刀,而是魔法,一种超出常人想象之外的魔法。所以他们最崇敬的人便是王祖通,甚至可以为他死。
因此,他们今天会不顾一切地来完成任务,可是今天他们却遇到了一种比魔法更可怕的剑法,或许是妖法。
七名刀手的刀似乎都被一只手钳住,很艰难地才挪动几分,但招已不成招,阵也不成阵,那是一种儿戏。殷无悔的剑绝对不快,不仅不快而且不锋利,也变成了沉重的,没有半丝锋芒外泄,似是一根硬硬的铁条,轻轻地击在他们的檀中穴上。这个动作很潇洒,很利落,很自然。
凌海的剑气突然一敛,所有推出的压力似乎在瞬间全部吸了回来,但他的剑依然击下了!
“当”地一声,凌海的剑击在其中一把刀上,力气并不大,那柄刀也没有从那名刀手的掌中掉下,但凌海的身形却已经再次拔起,凌空如遨翔的蝙蝠,在熊熊的火光之下,在黑黑浓浓的乌云之下,似是一名来自地狱的神魔,掌中的剑,映着火光淡淡的红润划出一条血弧,向正在顽抗的黑衣人击下。
这是一种让人看了很顺眼的角度,这是一种击出很有效的角度,这是一种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那闪着红润的剑身,那洁白的长衫,幻成一种淡淡的恐怖,没有哪个厉鬼的身形有如此迅捷。
史书中,《山海经》、《神怪志》中都没有哪一个厉鬼可以有如此速度。神,神也没有!神又怎会在夜间穿如此洁白的衣服呢?让人看了有些心寒,心寒得还来不及反应,“叮叮当当!”手中的刀已被一种威霸的力道击飞。这是一种爆炸性的力道,本是一点,小小的一点,可是突然爆炸成无伦的巨劲,在众黑衣人虎口微震的同时,刀便飞了。
刀飞了,剑到了,一柄毫无感情的剑。但剑刺的并不深,浅浅的一剑,血流的并不多,但却是从云门穴上流出来的,一滴两滴,却滴成了呆头鸡。所有的黑衣人,都被刺住了穴道。现在峨嵋派的小师太们才有机会去体味凌海那一剑的风情,那一剑的优雅,那一剑的神奇。
那是一种令人害怕的速度,那是一种令人不敢想像的神奇。居然一剑能击飞二十多把刀,虽然这些人的心神全被峨嵋弟子的气势逼住,虽然这些人的神情、招式有些狼狈,但他们的力气还在,他们握刀的手并没有腐化,他们所排的阵式并不是一条直线,他们的刀更是在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角度,这是怎样的一剑,这是怎样的一招,没人敢想象,没人能形容,连恒静师太也叹为观止。若说比拼内力,若说剑式绵长,或许恒静师太并不比凌海差,但若说剑式精奇,若说剑法之神俊,天下可能罕有人具有凌海这种境界。在殷无悔的眼中尽是欢悦。
所有黑衣人的眼中只有惊骇,不敢相信,所有黑衣人眼神都是绝望、无奈。
“是谁派你们来的?”
凌海的声音比从千年冰原底下捞起的冰块还要寒。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像是要回答的样子。
“快说!否则我一剑杀死你们!”殷无悔怒道。恒静师太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一群受制的黑衣人,没有发表半句意见。峨嵋派的小师太,别看她们一群女流之辈,但其胆量和怒气也是比较大,冰寒的剑斜架于黑衣人的肩上,只要轻轻一带便会有脑袋变成“足球”。
“你要杀就杀,何必啰嗦,我们是绝不会说出事情真相的。”一名方脸大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声音有点生硬地道。
“别紧张,我何必要杀你们呢?我只是想拉你们去见一个人而已。希望你们到时候能改邪归正,我们便可以放了你们。”凌海的口气变得无比缓和地道。
“哼,你有这么好的心,我可不怕你有什么折磨的手段,脑袋掉下来不过碗口大的疤。”那方脸大汉毫不在乎地道。
“好豪气,是条汉子,有个性,是男儿本色,也只有王祖通才配有你这样的手下。”凌海带着笑意缓缓地道。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恒静师太、殷无悔,这短短的一句话,这温和地一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
“轰……”
又是一道闪电后的霹雳,很响很响,那雷火击在熊熊的火焰之中,风很猛,是将火向凌海的背面吹,那火蔓延得很快,但大雨很快便会来到,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是大自然狂暴的一面。
这一个霹雳将所有人都震呆了,除凌海之外。那一个个黑衣人的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一阵阵恐慌从他们眼神中射了出来,那是一种被人发现心底秘密的恐慌,那是一种太意外的恐慌。
那一个霹雳并不是很狂,却很有威力,至少凌海的那一句话便比那霹雳更有威力!
殷无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凝望着那些黑衣人的眼神,终于也捕捉到了那些黑衣人脸上呈现的恐慌神色,他瞬间明白,刚才凌海只不过是心理战术。
恒静师太是第二个惊醒之人,她的目光很深沉,一下子似乎看到了黑衣人的心底,看得很深很深,也捕捉到了他们这种被人揭底的恐慌,她瞬间便明白了凌海的话语。
那方脸大汉是第三个醒来之人,他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凌海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睛,然后凄然一笑,很苦涩,很苦涩。笑过之后,却轮到凌海变了脸色。
凌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他的动作很快,迅速地掠到方脸大汉的面前,伸出手捏开对方的嘴巴,方脸大汉的嘴巴闭得很紧,但凌海并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一股紫黑色的血顺着他张开的嘴角缓缓地流淌下来,那种生命的热量渐渐地从方脸大汉的身上退去,只是片刻间,便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所有的黑衣人都缓缓地倒了下去,嘴角流的全是同一种颜色的血,他们的神色很安详,似乎死是一种解脱,死是一场美梦。
《奇门风云》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