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本章免费)
晚上的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在顾长顺沮丧的头上,往日整整光光稀疏的毛发显得有点无神了。办公桌上灰白的烟灰大大小小洒落在烟缸周围,犹如丢失的心,灰成一片。烟缸里一串青青的烟长长的时直时圆,燎绕着整个办公室,显得沉闷而令人窒息。
顾长顺懒洋洋地靠坐在大班椅上,直着头,眼镜里面的双眼微眯成一条细缝。老婆那凶猛的脸还在脑中闪动。
“你想与我离婚,门都没有,除非我死。”顾长顺的老婆两手扠着腰,脚一跺,肥厚的脸扭曲在一起,赘肉缝间仿佛就要渗出黄花花的油来。
“现在看我胖了、老了,就想甩掉我,我成什么了?什么没共同语言,年轻的时候追我,怎就没听你说过共同语言?那时你死皮赖脸的就像是被胶黏上我一样,甩都甩不掉!”
说着说着她又举起扠着腰的一只右手,用力拍着饭桌,桌面上的几只错落的杯子犹如跳起了舞,晃荡了几下。然后用手指着顾长顺鼻子说:
“顾长顺,从你当上这破馆长,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官了,你肚那几根猪肠怎么动,我还不知道!在床上就像死鬼一样,什么不行了?呸,我看你是被外面的什么妖精缠住你了,对我产生不了兴趣,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
顾长顺看着老婆那横着的脸部肌肉挤堆着圆瞪的双目、唾沫四溅的大嘴、如狮毛的卷发,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他一边后退,一边用手支了支鼻梁上快掉下来的眼镜架,眨了眨眼,眼珠朝上,嘴上还想说什么,可一时又吞了回去。他苦丧着脸,懵头懵脑地不知自己怎么离开了家......
“嘀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铃把顾长顺震了起来。他惊恐地瞥了一下响铃的电话,声音尖利的有点刺耳。他犹豫着是不是老婆的电话追了过来?迟疑了一会,还是胆颤地伸过手拿起了话筒。
“喂,咯咯……长顺,你还在办公室呀。”
顾长顺听到这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突然来了神,心中的怯懦一扫而光。他把身子从大班椅上立了起来:“艳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到家呀。”
“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呀!”
“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文化局有车来接,再说你敢来接?”
顾长顺伸手把烟缸里还冒着青烟的烟头重重地在烟缸上摁了几圈,心想:“是的,我怎么忘了这简单的道理!”
他举手看了看表说:“你这次出去时间还真长,真的想死我了,你吃饭了吗?”
“想死你了,有那么严重?不会是又被你那狮子婆咬了一口吧?哧哧,你与她谈了吗?”艳雯说。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长顺,我看你的事没那么容易,我们还是算了!”
“艳雯,你给我一点信心,我会与她好好谈的。”
“你谈不谈,没关系!谈的好,我们可以继续,谈不好,你还是抱着那头母狮同床异梦吧,嘻嘻!”
顾长顺停顿了一会,又问:“你吃饭了吗?”
艳雯说:“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吃。”
顾长顺说:“我也没吃。这样吧,现在快八点了,八点半我们在绿岛西餐厅见,正好我给你接风!”
顾长顺放下电话,犹如刚逃离了猛狮追击,在惊慌之中,忽然看到了一只可爱的小兔,闪动着迷人的眼,他紧绷着的脸一下松弛下来了。
顾长顺笑了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梳子,站起身扯亮了办公室的灯,转身对着书柜里的镜子,把那稀疏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拿着手提包往手臂上一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顾馆长,刚才局里组干科打来电话,您办公室电话一直占线,就转到我这来了。要我通知您,我们单位分来了一个学美术的大学生,后天来报到。”顾长顺打开门,值班的小王正站在门口。
顾长顺用手摸了摸头说:“哦,后天?知道了。都下班了还打什么电话,真是的。”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小王,就向走廊的楼梯方向走去。
艳雯放下顾长顺的电话,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忧郁和迷惘。为了顾长顺,自己鬼迷心窍地与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分了手,难道这一切都错了?
想起自己与顾长顺从认识到崇拜再到相爱,已一年多时间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顾长顺给过她很多快乐,同时也伴随着一种迷惘和烦恼,他终归还是别人的老公!
顾长顺在艳雯的眼里,儒雅睿智又不失幽默,言语不多却富有力度,为人处事很有分寸。特别让她崇拜和敬佩的是,他从一个工厂工会的宣传干事,成为一个中青年作家,接着被推荐到市群众艺术馆从事专业文学创作。通过努力,又有一篇长篇小说在全国获奖,被省里评为自学成才的模范,后破格提拨为群众艺术馆馆长。
前年大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某医院妇产科当医生。由于从小喜欢舞蹈,在一次医院组织的文艺演出中被市群众艺术馆看中,成为了该馆文艺积极分子。去年五月份,代表市里参加了全省文艺汇演,独舞获了三等奖。于是与顾长顺有了不解之缘。
她喜欢文学,倾慕顾长顺的才华,经常写一些散文和诗歌向他讨教。而顾长顺对她的舞姿和那魔鬼般的身材及脱俗的气质非常痴迷,只要她在排练,就能见到顾长顺的身影,他们常常用眼神对语,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情感。对他们这种关系,旁人有所觉察,但说不出一二。
她爱顾长顺的才华和风度,更爱他那种男人的神力,这种神力原男朋友是不能给予的。顾长顺四十出头,干起那事,整个身体犹如积满电流,能让她的神魂轻飘飘地飞翔在整个世界的上空,时而惊涛骇浪,时而翻江倒海,一次又一次地达到仙境的至高点,让她深陷极度快感的旋涡里。
艳雯想着这些,犹如一江春之水在心中荡漾,荡漾过后,慢慢觉得春水又有一点苦涩,苦涩让她尝到了迷惘的滋味。自己与他何时才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她来到了窗前,月亮透过树梢,天边残留一抹抹淡淡的橙云,犹如迷失了方向,在漫无边际地昏飘。一辆洒水车放着尖尖的音乐从街上缓缓驰过,湿湿的路面给初夏一丝丝躁意。
艳雯眼看着树梢中的月亮,突然想起了顾长顺还在老地方等她,急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挎上包,关了门,下着楼梯,向着月光下的夜色走去。
艳雯上了一辆的士,的士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行驶一段,视觉突然开阔。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在路灯的聚射下,闪着点点星光。草地旁绿树环绕,绿树被微风吹佛着频频致笑。远远看见,在一片绿树密集中,各种迷离的灯光在不停地闪烁。一座釉璃瓦红红的砖房,在迷离灯光下,放射出烂漫情怀。“绿岛西餐厅”几个霓虹灯字,特别耀眼。
的士在“绿岛西餐厅”门前停下,艳雯下了车。在咨客的引导下,她脊背挺直,迈着轻盈而傲气的步子进入这有着梦幻般的西餐厅。
餐厅里一个青年女子正在幽雅地弹奏着钢琴,琴声如泉水潺潺,给人恬静而缠绵之感。
艳虹环视了一下,看见顾长顺在幽暗的灯光下正低沉着头,用一只手转动着桌上的玻璃杯,眼直直地盯着杯子,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脸上布满着愁云,手上的香烟烟灰已长长的摇摇欲坠。
“大作家在想什么?”
顾长顺听到熟悉的声音,“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刚刚还忧愁的脸,一下阳光四射:“艳雯,你来了!”
他走过小方桌对方,把椅子支开,艳雯坐了下来。
顾长顺回到了自己位子上,看了看她说:“这次去内蒙古怎样?”
艳雯说:“这次托你的福,去内蒙古感受很深,大草原真的太美了!”
“别说托我的福,这次文化局组织去内蒙古考察和体验生活,推荐你去,是让你学习和感受一下内蒙古的歌舞,对你今后舞蹈创作有好处,应该说是你自己争取到的。”
“这次去内蒙,不但欣赏了那美丽的草原,更多的是感受到了内蒙古草原舞的魅力!这次我们观看了草原的筷子舞、盅碗舞、育呼尔舞、太平鼓舞等,印象最深的就是筷子舞,先点吃的吧,肚子有点饿了。”艳雯有点兴奋地说。
顾长顺把菜单给了艳雯,她说不看了,还是照旧吧。顾长顺招手叫来服务生。
“先生您好!需要些什么?”服务生说。
顾长顺熟练地说:“一份铁板烧牛柳,一份奶油鸡蓉汤,一份黑椒牛肉薏粉,两杯柠檬茶,麻烦你请快点上。”
服务生一一记了下来,并认真重复了所点的菜。
艳雯兴奋地接着说:“蒙古族忌讳在吃饭时敲碗筷,而鄂尔多斯的蒙古族一反这个习俗。在节目喜庆的宴会上,他们常常敲击碗筷以助兴,筷子舞由此而产生。筷子舞的各种动作基本上保持着半蹲的舞蹈姿态。整个舞姿手的动作和肩的动作非常突出,让人置身于欢快、优美的气氛之中,并放映一种蒙古人的热情豪放、热爱生活的情感”艳雯说得很激动,不时用手比划着。
顾长顺看着艳雯那两叶修长长的柳眉一翘和一对双眼皮下藏着的乌黑明亮的大眼闪动着兴奋而温情的光,让人那么依恋。又忽地想起自己老婆那双布满鱼尾同样的眼睛,闪动的却是一种凶残残的光,让人那么可怕。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艳雯一句问话把顾长顺思想打住了,他笑了笑说:
“我被你的描述感化了!”
他深情地抓住艳雯的手:“艳雯,我今晚去你那借宿?”
艳雯哧哧地笑:“你不怕你家的母狮咬下你的脑袋!”
顾长顺摇了摇头说:“我现回到那个家,就感觉到了地狱!”
不一会,菜来了,他们拿起叉刀准备吃。
顾长顺看着自己点的黑椒牛肉薏粉,怎么也提不起胃,用叉子一根根地挑着往嘴里放。
艳雯看着他的神态,纳闷地说:“你今天怎么了,平时看你吃东西,都是大口大口的吃,是不是又被狮子婆骂了?”
顾长顺叹了口气说:“今天我又向她提出离婚了。”
艳雯正吃着,突然住了口:“她又不同意?”
“是的,她说除非她死。”顾长顺痛苦地说。
“顾长顺呀顾长顺,看来我们是没有结果的!”艳雯刚还饿饥饥的肚子,突然没了食欲。
她眼底流露出一种伤感,接着说:“老顾,我们之间本不应该有开始,这种开始对我们来说是没有结果的,看来真的是我错了!”
顾长顺抓住她的手说:“你没错,我们都没有错,爱有什么错?你只要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解决的。”
“我不想给你压力,你自己的事还是想办法自己解决吧!反正我与男朋友也分了手,也对得起你这份爱,如果你解决不了,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顾长顺有点激动了:“你离开我,那我怎么办?”
艳雯抓起刀叉,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吃边说:“你就凉拌啰,我们总不能老当地下工作者吧!”
她看着顾长顺那呆呆的样,不悦地说:“不说这些了,还是吃吧!”
顾长顺吃了几口,又停下,用眼欣赏着艳雯。飘逸的长发,长长的眼睫毛穿透过上眼睑,双眼皮下滚动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直而高挺的鼻,柔和有形而性感的嘴,圆润弱偏长的脸型,光泽白细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是那么青春动人。突然又想起了自己老婆那张胖胖满是肌肉的脸、没有弹性的皮肤、大而凶怒怒的眼、圆丰的鼻和厚实的嘴、卷曲如狮毛的头,是那么的烦心。
“怎么又不吃了?”艳雯又看见他又愣在那。
顾长顺用乞讨似的眼神看着她:“我今晚去你那?”
艳雯眼神亮亮地说:“你真的不怕你老婆晚上到处去找你?”
“让她去找吧!你怕呀?”
“她会像狮子一样到处吼着去找你!嘻嘻,我还没见过你老婆那凶样,但听你常说,真有那么可怕吗?”
顾长顺眼神发着红红的光看着她。
艳雯脸被顾长顺盯得微红,接着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好呀!”
顾长顺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艳雯抽回了手:“这可是公共场所,别失态哟!”顾长顺傻傻地笑了笑。
顾长顺突然来了食欲,大口大口地吃着。
“听你们曾副馆长说,你们单位分来了一位很有才华的美术毕业生?”艳雯说。
“是的,想来我们这单位工作,必须要有两把刷子。听说这个大学生在校时,就有美术作品在省里青年美展中获了一等奖。”
“你们那还真要注入新的血液了,否则没有一点生气!”说完,艳雯将叉子的下方朝上,与餐刀平行放在了盘子上。
顾长顺看艳雯已吃完,也加快了进食速度,不一会哗啦哗拉地也吃完了。
顾长顺结完账,与艳雯踏着浪漫的曲子,走出了“绿岛西餐厅”。外面风是那么柔和舒心,他们拦了一辆的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