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谈判 下
第二十四章谈判下
华喜,又是华喜。
查资料的时候我曾了解过,沈万材有一家投资公司。如果没猜错,反悔给露露父亲投资的应该就是他们。仔细一回想,露露父亲的确很着急的样子,看来这笔投资对他相当重要。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
我把手机塞回衣袋里,在路边买了一张鸡蛋灌饼,大口咬着去公交站牌底下等车,正好看到一路车直达温雅父亲所在的医院。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一直担心温雅,一直很想过去看望她,看望她父亲,可是想起昨天那冒冒失失的一场相见便没了底气。见面又怎样?我解决不了她的根本问题,只能让她的痛苦雪上加霜。
抬起的一条腿又落回原地,我看着车门缓缓关闭,把最后一角灌饼塞进嘴里,就像把醉酒前那些凌乱的意识重新塞回脑海。那些意识都围绕一个钱字。我想每个人都是迟早会堕落的天使,我在这个字的牵引下加速堕落。
一条马路横亘在我面前,它可能比长安街还要宽敞平坦,却是通向一个黑暗的死胡同。我不乐意走这条路,但只有这条路上还跑着一辆车,且车的漂亮女主人在万种风情地向我招手。美女的魅惑加上金钱的诱惑,大概能让大多数我这个年龄段的男孩神思恍惚。
我犹豫不决的原因是自己那尚未完全打碎的自尊,这份自尊让我刚刚怒气冲冲地在露露父亲面前逃离,而今它依然在苟延残喘。它让我想起里那位在每次想偷情时都欲振不能的白孝文,被人捉奸后再去会女人竟能够雄风大振,说是“不要脸了就像了男人的样子”。
我总归还是个想要点脸面的人,于是犹豫不决不像个男人,于是帮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不像个男人。
坐在路边长椅上,有那么几次我很想给沈太太打电话,但每次都是拿起手机又放下。我搜肠刮肚寻找别的出路,哪怕是一线希望也好。最后当我极不情愿地想到了露露的父亲,脑子里竟突然灵光一现,接着便立刻跳起来,一路小跑跑回酒店。
我不会再痴心妄想跟她父亲借钱,而是大胆打起了沈万材的主意。
我冲进酒店正想上楼,刚好瞧见露露父女两个人走向一楼大堂。两人在第一时间瞧见了我,都是一怔,随后露露的笑容便在脸上颇有分寸地绽放开来,她父亲则沉下脸去,毫无顾忌地袒露对我的厌恶之色。我猜他一定以为我是回来争取他女儿的。
露露紧走几步到我面前,笑着说:“姜云,你回来的正好,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把刚才那场冲突带来的不快掩饰得很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我喜欢她的地方,也是我深感这女孩可怕的地方。
我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说:“好,我回来正想找叔叔谈点事。”
这句话会引来十二分的误解。我跟露露父亲之间的关联只有露露,除了我跟她的感情没什么其它值得一谈的话题。为了避免加深误会,我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是找投资的事。”
如我这般没有背景没有工作没有毕业的穷学生,大言不惭提起投资,多半会惹来白眼相加,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但攀援的人生总需要有几次迎难而上的过程,如果非要等人把台阶修到自己脚下,可能再抬头时已望不见别人的背影。
我鼓足勇气面对露露的父亲。他脸上有几许惊讶几许不屑,但很快被自己一把擦去不着痕迹,一如飞鸟飞过只留下~阴沉的天空。
我们坐在豪华的饭店里,露露父亲像故意炫富一般点了很多菜,就算再来三个人恐怕也吃不完,有很多菜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但我动也没动筷子一下,只是露露不停地往我盘子里夹菜,不停催促。
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不用管我,你们吃。”
露露停下筷子看了我一眼:“你才离开没一会儿,能吃什么呀?”
“两块钱一张的灌饼,经济实惠又好吃。”说完我笑了笑,把目光投向那位财神模样的叔叔。他不会傻到听不懂我话里隐含的意思,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抬起头来问我:“说说吧,有什么事找我谈?”
“投资的事。”我猜他根本没把我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只好又强调了一遍,“听说您正在找投资,我刚好认识华喜的人。”
露露父女两人都是一愣,放下了筷子。
别说是她父亲,露露自己也想不到我会跟华喜有所往来。既然我能把这件事提起来,显然与我往来的还是华喜的高层。“财神”似乎仍有所怀疑,进一步又问:“华喜的高层不少,你认识哪位?”
我说:“沈万材。”随后我看到,他的脸色立刻有了几分值得期待的变化。
露露好奇地问:“沈万材是谁?”
“华喜集团总裁。”“财神”郑重地答道,接下来又转向我:“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关系不是很铁,事情可不好办。”
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有所缓和,终于能听出几分商谈合作的意思。商业投资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我猜测即便跟沈万材关系很铁也未必能够十拿九稳的拿下,何况我们仅仅是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避重就轻掩饰过去:“关系怎么样是次要的,只要您的项目切实可行,计划书写得没什么问题,我可以试试帮您把投资要回来。”
尽管内心里全无把握,但我还是挺直了腰杆,把话尽量说得圆满,以便取得露露父亲的信任,了解一些与项目有关的信息。
“项目没什么问题,这点我可以保证。”露露父亲极为自信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他们之所以放弃投资,是因为有个同类项目跟我的项目冲突,他们只想从中选择一个。”
“这样的话应该好办,我可以试试。”
我本打算向他讨一份项目计划书,但想想那涉及到商业机密,何况我未必能看得懂,于是作罢。了解到这些就已经足够,更深入的信息我也不敢拿来用。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谈价钱,我必须让他清楚这不是亲朋好友帮忙,而完完全全是一种商业行为。我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我需要报酬。”
报酬,这是我决心背水一战的最终目的。不顾尴尬来找露露父亲进行二次谈判,主要还是为了得到对方有关酬劳的许诺。然而我话一出口,却见露露父亲面容一僵,有意无意地看了女儿一眼。与此同时,露露脸色一红,低下头拿起汤匙去喝碗里的鱼汤。
我忽然觉得很可能被曲解了报酬的意思,事情变得出乎意料,刚要开口解释,便听露露父亲说道:“报酬的事,等事情办成了再谈吧。”
听得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一席谈话,我已多少给了他不知斤两夸夸其谈的印象,如今未曾办事先问酬劳,自然又叫他觉得我急功近利轻飘浮躁,又何况在他眼里,我只对他的宝贝女儿感兴趣,大胆提出帮他要回投资,不过是迂回出击曲线攻略,自然又添了几分厌烦。
我想了想,能不能拿回投资确实一点把握都没有,还是不要把弓拉得太满,等真办成了事再回来要酬劳也不迟。于是我把摆明一切的打算咽回肚子里,站起身来,主动给露露父亲倒了一杯酒。
可惜这杯酒也没能挽回之前略显融洽的关系。我们恢复并延续着尴尬。露露父亲很长时间没再向我传达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大概是多喝了几杯,终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男人要有魄力,先立业后成家,有了事业有了钱,再来考虑感情也不晚。”
露露立刻叫了一声:“爸!”意图打断他的话。
我微笑着只是点头:“是,是。”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无意在此多做逗留,找了个借口便中途走掉。露露依依不舍把我送出饭店,就像送自己出征的丈夫,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令我郁闷的是,临别的时候,她破天荒第一次拉住了我的手,很认真地望着我说:“不管结果怎么样,我看到了你的努力!”
我羞愧无地,再一次落荒而逃。
我不是不喜欢露露,只是现在努力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身世不幸连遭大难的温雅。如果不是对温雅的怜爱愧疚逼我做尽一切,我还是那个窝在电脑前面听任时间流逝无所作为的惫懒家伙。哪怕是对露露的爱,也不能让我生龙活虎。
但我没办法对露露讲明一切,只能等事情办妥之后,再做打算。
我主动揽了一个超重的担子挑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既然已经挑在肩上,那就只能往前走几步看看。
我先给秋天的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在今晚十点钟一定要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如果我不接就持续打持续拨。然后我站在马路边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平息胸腔里的悸动,打通了沈太太的电话。
我说:“晚上见个面吧,我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