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志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断香残香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这位疯癫的贵妃娘娘长久以来每日夜半总要吟唱凄婉的词句,我来到这一时空之后的几个夜晚所听到的都是李清照的词作,想来人即使是陷入疯癫难明世事,但是心中的那份哀怨凄凉却是依然难以摆脱,而我又何时才能够摆脱另一时空所带来的悲悯颓丧情绪呢?
脑海中还残留有那位本家宦官童无用的记忆知道这位南宋高宗皇帝曾经宠妃的娘娘年纪并不苍老,尽管青丝不见尽是沧桑白发,但秀丽的容颜其实却未见苍老,那每日里都要涂抹的鲜红欲滴红唇与画笔轻描的淡眉却是仿佛想尽量保留着青春的最后一抹痕迹,如果她不是深处这深锁荒寂的冷宫而重新回到人潮汹涌的街市之中,体会到亲人的关爱也许这并不严重的疯癫可以化解,记忆之中与几日的见闻并未让我感觉到想象中疯癫之人会展现的疯狂举动。
清晨梦醒,旭日东升,希望今日之艳阳能够照亮自己的心扉驱散郁积之阴晦,毕竟人不能总是活在痛苦的回忆之中,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身处如今之时空都要生存下去,厌世逃避不是我为人的风格,而且经历了残酷背叛的自己应该已经成长,“我也要学会使用阴谋残酷的扫清前进道路之上的一切障碍。”仿佛从自己低沉的声音中体会到陌生的冷酷意味。
我并不算太过了解历史的走向,但至少我知道如今自己身处的帝国都城乃是繁华之临安,也就是后世的杭州,在国外留学时常听人数最多的江浙同学述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很是向往,如今时空转换却有机会欣赏西湖美景,不过自己的家乡如今却是应该正在女真人建立的金国控制之下,身为革命者的自己想推翻女真人后裔建立的满清,也许正是老天仁慈重新给可怜的失败者一个机会,让自己来到这一时空驱逐靼虏?“金国,西夏,不久的将来还有那几乎横扫世界的蒙古铁骑”忽然之间感觉有点不寒而栗,如今自己好象不应该想得太过遥远。
一阵脚步声传来,娉婷而行的少女带来一阵清幽的香风让我的心神忽然一荡,万福一礼,“童公公,从今日开始奴婢秦淡兰就被派到冷宫听您指派照顾贵妃娘娘的起居了。”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位眯缝着双眼淡然微笑的妙龄宫女,也许她算不得绝色丽人,但清雅的淡妆轻柔的语调却是让我第一感觉很是舒服,而在她的身后却是还跟随着一个身材矮小瘦弱面容丑陋的小太监,“奴婢是给派遣来为娘娘准备日常饮食的李沉舟。”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淡兰”我的脑海中猛然闪亮一瞬,尽管那一时空的淡兰姑娘从未谋面,但是如今听到这一名字看到眼前的姑娘却是油然生出一丝亲切,“派遣你们到冷宫来照顾娘娘的饮食起居,想来你们也是混得不得志方才被打发到此处的吧?我的品级虽然高点但也是沦落于冷宫之中,我等同病相怜啊!”我嗤笑一声,至少自己不用独自一人在夜半聆听那凄婉的歌声,也许多些人交流说话能够更快的适应了解这一时空的一切。
秦淡兰轻撩鬓边的发丝,并未有落寞的色彩浮现脸庞,声音淡然道:“淡兰方才入宫,其实心中倒是宁愿在深宫之中远离人事是非,闲暇之余寄情于丹青画笔。”我相信她的话语乃是发自内心,毕竟在深宫之中的争斗传说想象中也许并不逊色于朝堂战场,一个弱女子不愿意投身其中宁愿寻找一片寂静所在安身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的眼光随即落在了矮小的李沉舟丑陋面庞,却是发觉他的眼神之中隐隐让我感觉到一丝刚毅,“我是不会永远留在这冷宫之中的!”一句突兀却充满力道的话语之后他紧咬着下唇不再说话,但是眼神之中的刚强色彩却是迸发蔓延仿佛让他的面庞也显得棱角分明。
感觉到被发配到冷宫成为我手下的二位都有些意思,值得我日后仔细了解,过去时空中自己尽管平素感觉足够威严受到敬重,但被阴谋算计之时敢死队中却是没有一人为自己出言辩护,因为自己根本也就没有真正培植过亲信,在这一时空自然不应该重蹈覆辙,我已有了准备笼络的二人为亲信的**头,于是伸出双手,“大家日后相处希望能够和谐愉快,握手为礼。”却是忽然想起就算是在几百年后自己从海外回到家乡却也是没有几人能够接受握手这样别扭奇怪的礼节,不免有些担心眼前的二位不与自己握手,已经准备干笑几声收手掩饰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
却是没有想到秦淡兰的纤纤玉手已经毫无顾忌的首先与我相握,嫣然一笑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握手为礼,莫非这是宫廷中独特的礼节吗,只求童公公在淡兰醉心于丹青忘我之时勿要着恼。”
坦白说即使后世时空身在海外的自己好象也没有机会牵着少女的手如此近距离感受到馨香气息,有些心神恍惚,忽然却是甩脱了她的柔夷,声音懦懦,“这男女授受不亲,与淡兰行此握手之礼有些冒昧,冒昧了。”感觉到脸庞已经滚烫。
秦淡兰却是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脸色也泛起一丝红晕,好象轻撩鬓角发丝是她习惯的动作,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味道,“我与公公你握手却是无妨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轻微,几不可闻。
我骤然想起原来在她的眼中自己其实是个公公,也就是太监基本上已经不算完整的男子握手自然是无妨了,心中倒也是没有任何沮丧,反倒莫名的生出一个**头,“如此以后自己倒是可以大胆的欣赏美女,至少不用秉承道学先生所谓的什么非礼勿视之原则了,而且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也应该容易许多吧?”赶紧摇头暂时驱散这初次生出有些龌龊的心态,笑道:“恩,其实握手乃是海外流行的礼节,本公公博览群书因此知晓。”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却是忽然心中凛然感觉到毛茸茸的胡须,生为太监怎么会有胡须生成呢?
我的手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鼻端,显然也引得淡兰姑娘发现了我这与众不同的淡淡胡须,微微皱起眉头,侧目相望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沉舟,眼神仿佛在传递疑问,李沉舟却是仿佛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有一丝兴奋生成,“大人您果然乃是童太尉之后裔亲眷,听闻当年他老人家身为宦官之时素来不自称咱家而是称谓为本公公,不消多长时间就出将为相成为宣和年间之国家柱石,好生让我辈宦官仰望景仰,当年他老人家也是天赋异禀生得一脸落腮胡须好生威武,其实沉舟虽然净身入宫却也不欲消沉蹉跎岁月,此次偶然知晓童无用公公你是他老人家的后裔之后方才自告奋勇来到冷宫当差的但不知童兄可有先辈之凌云壮志?”对于我的称呼已由童公公转为童兄,伸出瘦骨嶙峋之手,眼神炯炯神采飞扬。
我真得是莫名惊诧,难不成我的本家童无用居然是那后世有名的奸佞宦官童贯的亲戚,说起来自己儿时与邻里孩童争辩各自姓氏所拥有之名人却是屡屡落于下风,虽然翻遍史书找到这位曾获王爵的童贯也算大名鼎鼎无奈却是遗臭万年而非青史留名,而且出身于太监更加是难以启齿,待到少年之时更是了解到他的所作所为正合阉党称谓,比之历史上有如下西洋之三宝太监又或者发明造纸术的蔡伦真是天壤之别,却不成想原来以为臭名昭著的童贯在深宫之中居然还颇有人气,眼前的这个年轻宦官居然视其为偶像,听他口气若我这个宦官王爷后裔有雄心壮志,他就要追随投效了,干咳两声,打个哈哈,道:“想不到沉舟你对我却是有所了解啊,我却以为祖辈事迹早已为人所忘怀了。”
“英雄气度,文才出众,仗义疏财,战功赫赫,纵然声名蒙尘,世人鄙夷,但试问深宫之中的宦官又有几人可以真正忘怀如此翘楚人物?”李沉舟语音激荡,双目炯炯,已然握紧了我的手,骨节爆裂,原来他是有功夫在身的,无怪乎拥有刚毅之自信。
“果真先辈在深宫宦官之中尚被追忆缅怀吗?”我的眼眸闪亮一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既然为人所知乃是童氏后人,纵然童贯在文人墨客心目之中声名狼籍,但是如今自己可是身在宫廷,如果顶着这块招牌不用岂非成了呆子?眼前的这个会功夫的小子就不应该放过,当下也是骨节爆裂全力施为,犹如传说之中的武林高手会面之时握手较量功力一般皆是咬牙切齿,不过我一向自诩的武功在传说中武学之道最为繁荣的大宋却是面对这比我还要年轻瘦弱的宦官也占不到上风,较量分不出胜负却是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被当作认输服软。
渐渐地对面的李沉舟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显现痛苦看来已经有点承受不住了,心中渐喜看来自己还是要略微占到上风,据说要想收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要恩威并重,若是能力被手下压过一头恐怕今后要想维持权威却非那么容易,作出还算悠然的笑容,道:“沉舟,看来我们手上的功夫却是不相上下再较量下去只怕都要不支虚脱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我们可是还要留点力气对酒当歌畅谈未来才是啊!”
李沉舟却是如蒙大赦一般抢先松手,眼神中尽是钦佩的光芒,“这场较量却是我输了,其实在下正有一坛好酒欲与童兄分享。”转向面对一旁面色淡然的秦淡兰,眼神隐隐有一丝威胁意味,“淡兰姑娘既然醉心于画技不愿意惹上宫廷之中的是非,日后还请对我与童兄的言谈活动视若惘闻才是。”
秦淡兰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本一直眯缝着眼睛却是瞪了起来,忽然冷笑一声道:“两位公公莫非有图谋不轨之心吗,淡兰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知晓这位童公公的先辈乃是宣和年前祸国殃民的六贼之一,若非他们的荼毒,若非他们倡导的海上之盟,只怕我大宋却也不至于为金国所趁,万死亦不足以赎回罪恶,所谓‘英雄气度,文才出众,仗义疏财,战功赫赫’真是贻笑大方,若是在宫外所言只怕二位早已经被百姓们用蔬菜鸡蛋给砸得落荒而逃了。”
对于方才表现出恬淡姿态的淡兰姑娘如今的横眉冷对言辞犀利我却是很感意外,不过天生那位宦官先辈也并非我真正的祖先倒也并未觉得太过愤怒,因此依然保持悠然的笑意欣赏着生气的美女姿容,却是感觉别有风韵。
“淡兰姑娘,你怎么能如此辱及童兄先人呢,你妇道人家不过人云亦云罢了,他老人家曾经统军平定边患与江南民变,获封王爵,曾经无畏出使北地辽国,就算未有海上之盟那金国难道灭了辽国之后便不会攻我大宋不成?至少我可以肯定童贯是我们众多宦官心目中的骄傲与荣耀,是我们追逐的光荣与梦想,所以我奉劝姑娘如此的话语莫要在宫廷之中述说,否则只怕难有真正恬淡的生活危险会纷至沓来。”李沉舟已是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显然是强行在美女面前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哼,他所谓的战功只怕都是窃取军中良将的吧,金人南下之时他却是不象统帅大军北上攻击辽国之时那般龟速一日千里的逃回京城,然后再向江南逃窜,真是慷慨英雄啊!”秦淡兰掩口轻笑,言语尖刻。
我双手一摊,耸肩微笑道:“其实我从来也不打算依靠先辈的金字招牌或者认为自己应该为先辈承担罪责,我便是自己,童无用字狂歌,所以沉舟请你莫为我先辈在你心中的地位而选择追随于我,而淡兰姑娘你也莫因为我的先辈而这么横眉冷对,二位也就不要相互威胁了,先辈已逝功过世人心中皆有论断,我们大家今后却是要相处长久岁月的,何必陷入口舌之争,我却是真心想与二位成为同志。”眼神未有一丝杂质,孤独的我付出真诚希望将这两位有思想的年轻人收为羽翼。
李沉舟略作沉吟,却是忽然冲着秦淡兰抱拳为礼,“童兄所言有理,先辈功过世人心中皆有论断,我会坚守心中之景仰却也不会再来干涉姑娘心中所想。”随即将热切的眼神投向于我,“童兄见识气度与武道功力皆胜我一筹,想来志向也必相投,沉舟愿追随万里狂歌啸傲天下。”原本尖细的声音之中却仿佛增添了几分霸者气度。
“嘻嘻,我来为李沉舟你问清童无用的志向,免得不是如你想来一般相投到时候拆伙却是麻烦。”秦淡兰的眼神却是刹那之间变得灼热,虽然故意作出轻松姿态但是语音仿佛隐隐颤抖,方才给人的恬淡滋味仿佛完全是虚幻一般,“敢问君之志向为何?”
“惟愿此生与同志们奉献心血实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志向。”我的语气淡然,但是眼神之中却仿佛有熊熊火焰燃烧,“我要让世人明白勇气、力量与尚武精神才是强国之道!无需隐讳我华夏尚武的古风自从我朝建立之后日益衰弱,诚然我朝经济、科学、文化皆达到顶峰,前世莫不能及,只是武风不振又如何可以真正捍卫所创造的文明富庶时代,原本靖康之耻焕发起整个国度的一腔热血被朝堂之上的奸佞之臣强行压制之后,随着偏安南方的日久生平在世人心中亦已是消亡怠尽,岳飞将军当年那一首满江红如今又能有几人追忆同感,正可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无用大哥,你可知晓我家祖父当年却是岳元帅麾下普通一兵,不通文墨的祖父在世时醉饮浊酒吟唱的却仅有这一首满江红”李沉舟语音顿挫,“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正是壮怀激烈之誓言,从此乃我心志!”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秦淡兰幽幽浅唱,李沉舟却是已经跟随和音,这一首流传万古的诗词却是立时就拉近大家之间的距离,即使我不通音律却也跟随着哼唱,只觉得浑身热血涌流,也许此刻激情正适合率领前世之敢死队发动起义,心中一阵悲苦,泪水却是不经意间湿润眼角。
“就算你之誓言口是心非,但单凭你此刻为岳飞将军感怀落泪,淡兰也愿于君相交互为知音,只是我只是追寻平淡生活的柔弱女子,身处深宫无所凭依便是想与两位成为同志却也是无力襄助。”秦淡兰唏嘘叹息,手帕掩面,转身娉婷而行。
“淡兰姑娘停步,方才你所表现出来的棱角却并非想追寻恬淡生活啊,外表恬淡柔弱只是伪装,内心却很刚强也许渴望着一种实现远大志向的激荡生活?”我抢步上前拦在淡兰身前。
“哦,方才那位小李公公却是言及妇道人家不过人云亦云而已,女人的人生在许多男人心目中岂非就是应该安心相夫教子吗?而这深宫之中的众多国色天香女子却是痴痴的想着如何取悦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官家,我纵然有些思想见识你们又真得能平等的将我视为所谓同志吗?”
李沉舟却是有些尴尬,木钠道:“淡兰姐姐,小子方才也是情急词穷之下胡言乱语,你可是不要放在心中才是,古时的巾帼英雄花木兰,我大宋名将韩世忠将军的夫人红玉都是女中豪杰的明证啊!”抓耳挠腮却是流露出一丝稚气。
“奴家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断然不敢戎装立于战场之上的。”秦淡兰却是扑哧一笑,轻松许多,“不过看你道歉至诚,便原谅于你了。”
“人,生而平等。”我却是忽然庄严道,“但是机会不会垂青于只知道逃避或者哀怨之人,即使如我等这样看似卑微柔弱无依身锁深宫之中的宦官宫女,只要有坚韧不拔矢志奋斗就有机会实现远比沙场之上的英雄更加伟大的功业,我相信此刻沉舟与我是将淡兰姑娘视为平等的同志。”
“好一句人生而平等,你们若是真得将我视为平等的同志,那可愿意与女子八拜结义从此祸福与共?”秦淡兰颤抖的语音透露着被认同的喜悦,不过与女子成为八拜之交却是当世英雄所不可能想象接受的,因此热切的眼神中渴望与忧虑交织。
李沉舟愕然,立时把目光投向我看我的反应,我追忆起自己在前世对于所谓的江湖义气之排斥最终落得孤家寡人一个惨遭谋害,如今既然可以依靠结义之情笼络同志,又有何不可?“结义之后终生永不背叛,正是我所追寻之真谛,求之不得啊!”我朗声大笑道,顿时大家都是眉开眼笑,气氛和谐快乐。
当夜,明月高照,伴随着冷宫娘娘的凄厉歌唱,三人捻土为香祭奠天地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妹,长夜漫漫,秦淡兰精心绘制当时场景之画作以为留**,而自称书**力深厚卓越的李沉舟却是提笔将‘驱逐靼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几乎无法辨认,我却是在思索不知道这副画作是否会成为传世之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