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婚姻到底是什么
第十七章婚姻到底是什么
傍晚时分，路上的车辆都处在拥堵状态。
被困在车阵中，邱生不耐烦地瞧着方向盘，耳中，时不时地还会传来小鹿伴着抽泣的咒骂声，听得出她口吻里的余怒未消。邱生一直保持着沉默，实在不忍了，便低声下气地安慰了几句。不安慰还好，他一开口，小鹿就哭得更凶了。
渐渐的，邱生想起了一些事，皱眉睨向她，冷着声：“程小鹿。”
“干吗呀？”对于他态度上的突然转变，小鹿不解，吸了吸鼻子，很快就收住了泪。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吗？”邱生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女人学聪明了，越来越会先发制人了，字字句句都看似骂得有理有据，害他自责内疚。但是！但是……那天让他一走了之的原因是沈辰川啊！
“记、记得啊，因为你满口谎言、不负责任、把我当白痴耍。”小鹿说得特别溜，其实罪状还有很多，只是看着邱生越来越沉重的脸色，她不敢一一赘述了。
“……”他凝眸看她，情绪处在矛盾边缘。不知道是应该为了她完全忽略沈辰川的存在而窃喜，还是应该为了她彻底模糊他的感受而愤慨。
被他看得有些发悚，小鹿不自在地舔了舔唇，缩着脖子，指了指后面：“有人在按喇叭了，看、看前面，认真开车呀。”
邱生咬牙，拉回视线，如她所愿认真开车，没有再说话。从他一直深锁着的眉头，可以看出心情依旧很糟糕，在昨晚去找小鹿的时候，邱生很确信自己冷静够了，不会再说出任何伤害她的话了，也不会再胡思乱想，可原来即使再有理智，在她面前也没有用武之地。
“小鹿。”憋了很久，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快要让人窒息的沉默了。
……回应邱生的却是均匀的呼吸声。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只看见副驾驶座上睡得像猪一样的女人，她的眉心皱着，眼睛因为刚才哭得太凶很红肿，连带鼻头也红红的，像是睡得很熟，但还是会时不时地伴着几声抽泣。
前面的车又陷入了拥堵状态，邱生踩下刹车，认真地看着她，手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眼神很柔，自言自语般地唤了声：“鹿宝……”
她哼了声，调整了下位置，下意识地挥开了他的手，继续睡。
“老婆，醒过来之后，能不能试着主动来了解我。”
话说完，他自嘲地笑，连自己都觉得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幽怨气息，好像个怨夫般。如果没有那一晚的一走了之，邱生不会惊觉到以往的相处间，小鹿对他的一切竟然那么漠不关心。因为跟她之间有着一场名不副实的婚姻，好多事，他一直不敢坦白，始终都期望有一天她可以开口问，让他能有个契机坦诚一切，可惜……她似乎从不在乎身边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小鹿是被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邱生，在看到驾驶座上的他后，小鹿才松了口气，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了。
“醒了？”跟保安寒暄了两句后，停车场的闸往上开启，邱生回头冲她笑了笑。
“嗯……我们到了？”小鹿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看向车窗外。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很高档的社区，最外边是几栋高层公寓楼，有个很大的花园隔开后面的别墅区。停车场边两个女人正在吵架，吵得很凶，小鹿终于找到了刚才把她吵醒的那个声音，嘟着嘴打量了起来。
“先下车，在这边等我，我去停车。”邱生撇了下唇，不耐烦的目光瞟向那两个吵架的女人。
“哦。”小鹿很听话地打开车门，跳下车。
直到邱生的车驶入停车场，那两个吵架的女人非但没有收敛，还越演越烈了，一旁的保安只敢徘徊着偷看，没有上前去劝。小鹿很好奇，忍不住就靠近了两步，直击吵架现场……结果，当看清那两人时，她惊讶了……
其中一位当事人一回头，显然也看见了小鹿，立刻忘记了自己还在吵架，朝着小鹿跑了过来，表情很热情，声音很拔尖：“哎呀！小鹿啊，我等了你很久啊。”
“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边啊？！”小鹿很惶恐地瞪着面前紧握着她手的神奇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她很神出鬼没，但是不是也太无所不在了点啊？
“等你呀。”神奇老太太笑得很灿烂，回得理所当然。
“等我干吗啊？”
还没等到神奇老太太回答，一旁另一个刚才参与吵架的女人就冲了上来，斜瞪着小鹿，声音更刺耳：“这个就是那什么鹿啊，我说你有没有眼光啊，你瞧瞧那长相、那气质、那身段，怎么跟我女儿比啊？小鼻子小眼睛的，怎么拿得出手，笑死人了。”
“喂！她长相怎么了？眉清目秀，懂不懂！气质又怎么了？单纯无邪，明不明白啊！身段就更别提了，一看就是个很能生的，你说说哪一点比你女儿差了？还有！凭什么说她小眼睛，你瞎了啊？小鹿！”
神奇老太太气都不带喘地骂了一串，突然被点到名了，小鹿震了下，立刻回神，“啊？”
“把眼睛瞪给她看，别辜负你爸妈给你取的名字！”
“不要、不要闹了啦。”小鹿还是有理智的，偷偷瞟了眼另一个阿姨后，拉着神奇老太太，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跑来这边的啊？不要又跟人家吵架啦，你才一个人，会吃亏的。你儿子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乱跑呀……啊，还是说，你家也住这边？”
小鹿想起来了，老太太说过她儿子是做生意的，接她回去住了，这么看来很有可能住在这种高档社区里。
“开玩笑，吃亏？我吵架会吃亏，我会怕了她？！”老太太显得很激动，挣开小鹿，指着那个女人大叫，“就她那德性还非要把女儿往我家儿子这边塞，是啊，我是答应过娃娃亲，那又怎么样？嘁，什么时代了啊，娃娃亲就是当年赶个潮流，开开玩笑的嘛，较真个什么劲啊。”
“谁较真了谁较真了？是你儿子先把我女儿给糟蹋了的！”
“屁！我儿子很挑食的！”
小鹿嘴角开始抽搐，想趁她们不备溜了再说。俗话都讲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她们两个怎么看都像是亲家拌嘴，她夹在中间很为难的啦。
就在她快要逃亡成功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吵架源传来，让小鹿瞬间石化。
“妈，回家了。”
邱生？！幻觉吧，又或者说只是声音比较像吧。小鹿不敢相信，立刻转过头去看，不看还好，这么一看把她所有的期望浇灭了。真的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妈？！”她如了神奇老太太的愿，开始瞪眼睛了，声音高高扬起，冲着邱生大喊，目光徘徊在那对“母子”之间。
神奇老太太若无其事咧开嘴笑，邱生搂着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小鹿。
小鹿只觉得无语问苍天，到底……到底过去的那几个月，她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啊？！她早该想到的，黎若琳不是说了吗，邱生家是经营商场的，难怪那天她会在商场遇见邱生和蒋哥；又难怪，只要神奇老太太一张嘴，非但能让她顺利进商场工作，连小八都平步青云了。
这些前因后果一联系，全都串上了，小鹿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她太迟钝，还是这对母子太腹黑。
夕阳无限好，正是晚饭时分，空气里弥漫着阵阵饭菜香。
位于角落的小别墅里，小鹿气呼呼地鼓着腮，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厨房里有钟点工正在忙碌，邱生打从跨进家门，电话就没有停过，看起来公务很繁忙。唯一比较闲的，只有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神奇老太太了，她始终含笑，端庄得很，像是第一次见面般把小鹿从上至下打量了个遍。
这出“丑媳妇见公婆”的场面，完全没有小鹿预期中的紧张感，只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然而碍于身份，她没有办法对着未来婆婆咆哮，只好不断地瞪邱生。
“妈，你陪她会儿，我去书房帮爸找个文件。”手里的电话还没挂断，邱生站起身丢下话就走了。
“欸，我……”小鹿想开口挽留，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到底算什么呀？把她往他妈面前一丢，就完全不闻不问了？正常谈婚论嫁的程序……不是这样的啊！
“让他去让他去，他爸出差了，商场里的事全交给他来暂管，忙得很，我们做女人的要好好体贴老公才对。”神奇老太太凑上前，很亲和地打断了小鹿的话，拉着她的手，完全不理会她的反应，径自说开了，“你再等等哦，马上就能吃饭了，我们来聊聊嘛，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很好很好，小鹿笑眯眯地点头，她也有很多话想问！
“我们家邱生呢，从小个性就不太正常，这里……”神奇老太太说着，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点病。”
“欸？！”不会吧，他们瞒着她的事已经够多了，不会是现在才想要告诉她，其实邱生有精神病？
“你别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一定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其实……小生小时候，我们家很穷，他爸爸做生意常被人骗。后来我们在夜市上卖小商品，生活是稳定点了，但是我们夫妻俩越来越忙了，经常要跑外地进货出货，就把他丢给我一个好姐妹带了。啊，就是刚才跟我吵架的那个人，小生就是她带大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吵架呀？”好姐妹咧，感情不是应该很好才对吗？
“哦，这个故事就太长了，总之你应该很明白啦，通常好姐妹才是最能伤害你的人。”
“难怪呀……”小鹿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上次他们在餐厅遇见阮灵他们时，老太太会那么激愤了，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说正经事，后来呢，那个夜市在政府规划下被市场化了，摊位都得用租的，小生他爸爸就买下了很多摊位，租给别人赚钱，越做越大啦……中间省略好了，反正他们几个人一起集资把那家商场垄断了，那次终于算是没被人骗了。但是你想吧，我们家虽然是大股东，可还有其他小股东呀，商战你懂吧？”
小鹿眉目纠结，迷惘地摇头，她要懂商战就不会被人卖了，连工作都丢了。难道说……嫁给邱生还必须要懂这些吗？
“不懂啊？”神奇老太太滔滔不绝了很久，被她这么一摇头，热情瞬间熄灭了大半，“没关系，不懂也没关系。反正呢，就是他爸希望他能子承父业，他就比较不务正业，你也看到了，他那些心思全在摄影上。他爸爸原来给他选了个老婆，就是刚才那女人的女儿啦，不选还好……这么一来，就把我儿子逼走了……”
“那他们订婚了？”小鹿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会突然杀出个有父母之命的情敌。
“没有。”
还好还好，小鹿拍了拍自己的胸，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放心：“可是刚才那个女人说，邱生把她女儿糟蹋了呀，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过？”
“这个啊……我觉得是不太可能啦，不过也难说。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女人，但是她女儿倒是挺会讨人欢心的，我当初是想如果小生真的喜欢，也就由着他吧，免得以后他怨我。在小生他爸乱点鸳鸯前，他们关系还算不错的，后来他就离家出走了……跟着就传说他结婚了。我那天去商场偷东西，也是为了想了解一下我儿子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嘛。我看那些连续剧啊，里面都说要隐藏身份出现，才会事倍功半。”
“那个商场是你家的咧，你偷自己家的东西，然后还让你儿子的老婆买单？！”这什么逻辑啊，哪里事倍功半了啊，明显是事半功倍好不好，“等下，是不是说那些态度很一致地冤枉我的保安，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是啊，人力资源别浪费嘛，这是我们家的传统美德呀。你去参加那对狗男女的婚礼时，邱生找去扮演道士和尚的群众演员，也是我们的员工呀。嘁……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是谁啊，对他的动向清楚得很……”
神奇老太太陶醉在自我欣赏中，小鹿顿觉背脊寒嗖嗖的，这家人怎么就那么可怕，当他们家的员工是不是太累人了啊？！
“在聊什么？”就在小鹿感叹的时候，身边的沙发往下一陷，邱生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顺手搂住她，问道。
“聊你们结婚的事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注册啊？”既然男主角来了，神奇老太太立刻就说起正事了。
“看她的意思。”邱生漫不经心地双腿交叠，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小鹿的脸颊，牵起嘴角笑着，说得随意。
“我？”小鹿一脸痴呆相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不明就里。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没什么主动权，老公走了不知道去哪找，老公回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老公说要跟她结婚也没问她点不点头，现在，突然丢了个主动权给她，反而让她无措了。
“你那是什么态度！”神奇老太太很不爽地顺手拿起个抱枕砸向邱生，“人家都有你孩子了，当然应该快点给她一个名分，这种事难道还要女孩子主动说吗？”
孩子？！这误会闹大了吧，小鹿嘴一抽，想赶紧解释清楚，可是越急舌头就越打结，好不容易才拼凑出一句勉强还能让人听懂的话：“孩……没有……哎呀，我没有啦……”
“没有？”
邱生眼微眯，反问，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小腹上，闪过一丝失望，刹那而已，却恰好对上小鹿的目光，让她下意识地震了下。
“怎么会没有呢？昨晚我们不是还约好一起去医院检查的吗？你还没检查，怎么知道没有。啊！你该不会自己拿验孕棒查了吧，我就跟你说那个不准啦，不能信。”听到小鹿矢口否认的话后，神奇老太太要显得比邱生更紧张。
“我……”小鹿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敏感地偷睨了邱生一眼，才决定鼓足勇气解释清楚，“我昨晚有去医院验过，那个医生帮我验了三次，说没有……”
“晚上哪有门诊，只有急诊的呀，急诊哪有验孕啊？哪家破医院啊，验尿的吗？哎呀，我是过来人，验尿不一定准啦。”神奇老太太还是很坚持。
相较之下邱生要冷静得多，总算停止了掐小鹿脸颊的动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小鹿不会撒谎，这一点他很确信；当然他家那位母亲大人的分析也很理性，所以他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苏飞陪你去的？”
“嗯。”小鹿扁了扁嘴，点头轻应了声。
“明天我帮你约个好点的医生，再去检查一次。”优生优育很重要，所以为了保险起见，邱生觉得还是亲眼看着她检查，会比较放心。通常有苏飞参与的事，向来是真假参半，按照前车之鉴来看，绝不能全信，他没兴趣拿他老婆的身体开玩笑。
“这个很重要吗？”小鹿一直低着头，双手不安地互相拉扯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想胡思乱想的，可是她控制不住。孩子……邱生回来了，却漠不关心她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突然就说要娶她，只是因为听说她怀孕了吗？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一般比较有钱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头。呐，美其名曰是为了负责，实际上活脱脱一出人间悲剧啊。
紧接着，邱生脱口而出的回答，无疑是确定了小鹿的猜想，让她的心顿时觉得冰凉。
“当然重要。”
“哦，那你约医生吧。”愣了些会后，小鹿牵强地笑了笑，还是那样的逆来顺受。
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邱生转身，正视着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传来的尖锐声音打断了。
“那就好啦，明天我来打电话跟医院预约，我们找最好的，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你们两个就出去逛逛嘛，买些孩子的东西呀，就算没有，先准备着也可以嘛，反正早晚都会有的。好了好了，先吃饭，吃完再聊。”神奇老太太越说越兴奋，一般来讲想第三代想疯了的人，都是这个德性。
一直到被邱生拉到餐桌旁，坐下后，小鹿都还没回过神。耳边有神奇老太太和邱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主题全都围绕着那个都不一定存在的孩子。他们聊得越欢，笑得越开心，她就越觉得心刺痛，如鲠在喉的感觉，如果……没有孩子，她和邱生还会有下文吗？
气氛很和谐的晚餐结束后，邱妈妈一早就把邱生和小鹿推进房间，说是让他们抓紧时间婚前交流，但又很紧张地叮嘱了句：切忌房事。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更让小鹿陷入了烦躁与尴尬间。
趁着邱生去洗澡的当口，她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险些把头皮都抓下来了。尽管苏飞讲话向来真不真假不假的，但是怀孕这种大事，小鹿相信他应该是不会骗她的。唉……那也就是说，她没有孩子。可是显然，现在邱妈妈和邱生都以为她怀上了，对她简直是关怀备至，要是知道压根就没那个孩子的话，要怎么办呀？
苏飞！
想着想着，小鹿忽然想起，今天是苏飞的生日，她本来还答应了要陪他的。
现在看来是陪不了了，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应该打个电话说一声。
拨号音响了很久，苏飞总算是把电话接起来了，没等小鹿开口，那边就传来微醺的声音：“你来不了，是吗？”
“嗯……”听着那边传来的略带失落的声音，小鹿忽然觉得有点内疚，“不过，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你觉得，我的声音听起来快乐吗？”
“呃……”小鹿被问傻了。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你喝醉之后总是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以前你说过，明年一定陪我过生日，明年……我等了很多个明年，可每年陪在我身边的人，都不是你。”
“……明、明年啊，明年我一定陪你。”除了这个，小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要陪他过生日的话。
“不必了，我等累了。”叹了一声，苏飞溢出一声自嘲的笑，“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跟阮灵真的只是朋友，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或者说，以前我们身边每一个朋友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看不见。”
“……”小鹿不说话了，她觉得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微不足道，甚至会让人觉得讽刺。
“我说过你很固执，其实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等沈辰川，而我在等你；你盼着想着邱生，而我……依然在等你……每次，我说喜欢你，你都会质疑，可是，你怎么从来就不怀疑沈辰川和邱生为什么喜欢你？”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断了，只剩下小鹿傻傻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脑中不断回想着苏飞的话。
“发什么呆？”刚跨出浴室，就瞧见小鹿干坐在那，双目无神，邱生不禁好奇。
小鹿恍惚地抬起头，眨着眼，看他：“邱生，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家？”
“因为我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邱生提起嘴角，扬起一道透着满足的笑容，她终于愿意主动试着来了解他了吗？
“……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愿意跟我去登记结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如果那天她不问他为什么签字时不写“沈辰川”，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难道，他那时候也跟她一样，喝醉了？冲动了？
小鹿想了一堆，偏偏没有想到问题的核心所在。邱生忍不住蹙起眉心，冷笑嗤哼：“因为我要娶就一定会娶一个自己挑的女人，即便不是很爱，至少得有好感。”
这样说，够直白了吗？她应该可以懂了吧。
“……”小鹿顿时沉默，不是听不懂，只是不太敢相信，他的意思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所以当初才想娶她？只是好感吗？
“那……那为什么还会有一年之期？”
“因为我对自己太没信心了，我以为至少需要一年，你才会爱上我。”
“……结、结果咧？”结果……她显然是在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结果？结果似乎你已经栽了。”邱生笑得很挑衅，然而，她真的已经栽了吗？他只是希望如此，却始终无法丢出十足的信心。
“那……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吗？”小鹿垂了垂眸，对于他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栽了，是栽了，但似乎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栽了而已。他对她，依旧只是好感而已吗？现在以为她有了孩子，那更没有理由不结婚了吧？
“我像在开玩笑？”
“会不会太快了？”
“嗯？”他眯着眼，慢慢靠近她，从她手中抽出手机，翻看了下通话记录。并非想查探她的隐私，只是他需要了解下她老婆是因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不对劲。当“苏飞”两个字从屏幕上跃入他眼帘时，他隐约明白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是……你就这么突然地回来了，让、让我措手不及，我觉得你好陌生，甚至搞不清你到底是谁了。完全没有了解的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急着结婚？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苏飞的话，点醒了小鹿，让她正视了自己和邱生之间的关系，不是结了婚就能相守一辈子的，往后，他们要面对好多好多事。
“老婆。”沉默了些会，邱生启唇，用一如既往的声音低低地唤她，“我不觉得这跟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冲突，我们有很多时间，只要你愿意，可以慢慢了解我。我没有变，还是以前的邱生，还是可以陪在你身边，由着你撒野。别想太多，你只需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学着为人妻为人母就可以。”
为人妻也就算了，他为什么还非要强调为人母啊？小鹿烦得都想哭了，把五官挤成一团后，她打算扯开话题，尽量别再聊这件很让她压抑的事：“那刚才跟你妈吵架的那个人咧，她说你糟蹋了她女儿呢。”
“难道你认为我在认识你之前，人生一片空白？”正因为看过太多把爱情和面包权衡得太清楚的女人，才会在她身上找到一种灯火阑珊处的安定感吧。
“你们真的那个那个那个了？”她当然没有期望过自己会是邱生的第一个女人，也没有非要跟他的过去纠结，每个人都有过去嘛，只是当那个过去还存在于当下，很难不去计较呀。
“我没有那么饥不择食，不会对一个像妹妹一样的女人下手。”看她紧张到语无伦次的样子，他忍不住心情大好，“你现在能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沈辰川了吗？”
他也不想没事扯着她的过去，给自己找郁闷，可是那种两个人总隔着一层芥蒂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那怎么一样啊，我就没有气到一走了之呀。”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嘛。
“以后不会了……”他倾身，缓缓堵住她的唇，原本只想轻吻，触碰到的瞬间却控制不住了，是太想念这个味道，一旦触及就会轻易沉溺。辗转间，他闭上眼，暗自想着以后真的不会再丢下她了，那种没完没了又是担心又是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太互相折磨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来得很汹涌，小鹿压根就没准备，只能凭借意识微微启唇，本能地回应、娇喘。她勉强维持着理智，把眼眸眯成一条缝，看见他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什么东西，套在她的手指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有些唤醒了她涣散的意识。
他的唇舌是她所熟悉的，可是小鹿一直不敢睁开眼去细看，她怕看得太清楚，反而会分不清这个男人究竟是谁。感觉到他的手开始不安分，慢慢滑进她的衣服里，她无力，跟着顺势溢出一阵阵的呻吟。
可是，就在他们很顺势地倒在床上，理应干柴烈火的时候……
停、停了？！就这样没有预期、莫名其妙地停了！
“怎、怎么了？”小鹿很费解地眨着眼，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反射性地问。
“对孩子不好。”他撑起身，声音显得很压抑，眼眸里还有挥之不去的情欲。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样，让小鹿突然间就僵硬住，张着唇，处在了木讷状态。
他果然是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在意到让小鹿不敢想象要是检查出来，确实没有，他会是什么反应。抿了下还残留着他余温的唇，小鹿低下头，眼神没有焦距地乱转，就是不敢看他，一转就转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欸？这什么啊？”
原来那个冰冰凉的感觉不是幻觉哦，真的就多出了一枚戒指咧。
“结婚戒指，喜欢吗？”他挑了很久，排除了一堆华而不实的，最后在见到这对款式简单的戒指第一眼后，便认定会很衬她。现在看来，的确很衬。
“……喜欢。”还有说不喜欢的权力吗？都已经这么被套上了，完全都没有她表达意愿的空间，如他所说，他要的不过是她像个傀儡一样待在他身边吧？
后来，邱生似乎还说了很多话，婚礼、婚纱、喜帖、酒宴……林林总总一堆，像是闲扯，漫不经心的，感觉更像是在评论一场别人的婚礼。而她也彻彻底底地觉得那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一直钻在他的怀里，小鹿没有用心听，更没有用心去想太多。她是懦弱的，就算怀疑邱生娶她只是因为孩子，也不敢把话问明白，不清不楚地只求能握住眼前的幸福。想着，她默默地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发呆，大概是看久了，眼睛太酸了，才会有泪从眼角滑落。
还没能明白那些眼泪到底是什么寓意，她就已经睡着了，心很酸，但又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了。
睡梦间，小鹿总觉得有双手在不停地骚扰她，烦躁地挥赶了几次，成效都不大。
最后她放弃了，惺忪的眼好不容易睁开，眯成一条缝儿寻找那个烦人的根源。很快，邱生那张精神奕奕的脸就闯进了她的眼帘。
“……讨厌啦，干吗不让人家多睡一会。”她抱着枕头，四仰八叉地翻身，想不理会他继续睡。
可惜，没能得逞，这次邱生索性掀了她的被子，冰冰凉的手很邪恶地窜进了她的脖子：“中午了。”
“唔……可是我好累……”她闭着眼，懒洋洋的，不依不饶地撒娇。
那截热乎乎的脖子已经把邱生那只原本凉凉的手捂热了，他无奈地只好把手抽出，转而换一只袭向她的腰间：“我饿。”
“咝！”小鹿倒抽了口凉气，好冷好冷，意识也清醒了几分，睁眼哀怨地瞪了眼邱生后，她不情不愿地撑起身，钻在他的怀里乱蹭，“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不用，陪你。”
“欸，那么好哦，那我们去干吗？”继续蹭，直到把流在脸颊边的口水蹭干净了，她才抬头眨了眨眼。
“先起来吃午饭，我约了人。”垂眸看着她的动作，邱生哭笑不得地推开了她的头。
“谁哦？”小鹿全身一僵，直觉想到的就是妇科医生。
“去了不就知道了，快点。”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陪她躺着，她可以在他怀里赖很久，邱生只好秉着以身作则的原则，率先拉开她，跨下床。
小鹿把嘴嘟得很高，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总算在邱生冷冷的凝视下，乖乖起床了。
刷牙、洗脸、换衣服……一连串的动作，在邱生的压迫下，小鹿十分钟就解决了，然后连气都来不及喘，就被他拉出门，塞进车里，看起来好急的样子。
一路上，小鹿也没多问，反正即使问再多，估计也顶多得到一句“到了不就知道了”。
所以她选择节约力气，闭目养神，顺便整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入神，还是餐厅离邱生家真的很近，总之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尾随着邱生跨入餐厅后，小鹿很敏感地看见了靠窗座位边的一男一女，看起来他们像是情侣，除了长相都很出众外，也没有什么太不寻常的地方。可还是吸引了小鹿的目光，她咬着唇，很认真地在回忆，那两个人看起来好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她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还在纠结，就瞧见那个女人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笑得很甜。
这个笑容……“啊！”小鹿失声大叫，一脸的恍然大悟。
“怎么了？”邱生不解，转头看她。
“这……这个女人我见过我见过！”她很激动，边说还边手舞足蹈，“上次我出差的时候，对！就是那次，我看见你和她私会，你还请她吃饭，害我因为好奇偷看被警察当神经病抓起来。”
“哈，原来你那天是真的在扮蘑菇。”邱生顿悟了，当时一直都没问过她到底在那家餐厅做了什么，才导致了那么严重的后果，现在终于明白了。
“哈个屁哈啊，你请她吃饭耶！你还对着她笑！”新仇旧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小鹿觉得自己很有资格愤怒。
“吃醋？”比较下来，邱生很镇定，还有心情笑。
“嘁……才没有！我耳朵比她大，脸比她圆，头发比她短，为什么要吃她的醋啊？”
“嗯，也是，我就喜欢耳朵大、脸圆、头发又短的女人。哦……还一定要口是心非的。”他嘴角一弯，心情甚好，附在她耳边低语，自然的动作间流露出一股子的亲昵。
“……”小鹿一时语塞，接不上话，这样算下来被他喜欢真糟糕。
就在小鹿恍神的当口，邱生已经拉着她走到了那个临窗的位置，那个女人风情万种地偏过头，朱唇一扬，撩起一抹格外魅惑的笑，语带戏谑地率先开口：“真难得，向来守时的邱生居然也会迟到。”
邱生冲她笑了笑，先把小鹿给安置好了，跟着才坐下，耸了耸肩：“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家女人那么会赖床。”
“呵呵，是她赖床，还是你太不知节制？”男人交叠着腿，手搁在女人的椅背上，嘴角一挑，笑得很暧昧。
“这就要问她了。”邱生怕小鹿一个人待在旁边会无聊，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让她有插话的空间。
可是显然是他多心了，小鹿理都没理他，低着头专注地打量着手里的菜单，还不时地掰着手指自言自语。就在邱生忍不住想要揍她的时候，她终于是想起他的存在：“邱生邱生……”
“叫老公。”他眼珠一转，冷声提醒她。
“哦，老公老公，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小鹿边说边翻着菜单，还在不停努力回想有什么菜是她一直想吃，又因为太贵从来没吃过的。
“不准。”看着她点出来的菜，邱生的眉心越皱越紧，最后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浇灭了她的满腔热情。
也让小鹿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取而代之地是失望：“为什么呀？我想吃啊……”
“没营养，对孩子不好。”
“……我是孩子的妈啊。”言下之意是，她都不好了，要怎么保证孩子好啊。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那个孩子压根就不一定存在！
邱生根本就没理会她的申辩，径自招来服务生，点了一堆听起来很有营养、看起来也很有营养、但是吃起来口感绝对恶劣的菜。
看出了小鹿的不开心，那个女人主动打起了圆场：“别这样，你家邱生也是紧张孩子。”
“……”小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不知道是该感谢她的安慰，还是应该告诉她这样的安慰只会让人更难过。凭什么紧张孩子就不管孩子的妈啦？她比那个莫须有的孩子更需要关爱好不好！
“你吃什么我就陪着你吃什么。”他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纵容溢于言表。
“……谁帮你生孩子谁倒霉。”小鹿皱了皱鼻子，别过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暗自咕哝。
尽管她说得很含糊不清，邱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了，倏地就转头，皱眉紧眸，厉声请问：“说什么？”
“没什么……”她缩了缩脖子，矢口否认。
“你要是再重复一遍的话，估计邱生会让你领略到一尸两命的滋味。”听清小鹿那段话的人，远不止邱生一个，还有对面的那个男人，调侃邱生的同时，他还顺势点了根烟，一个劲地冲着小鹿抛媚眼。
“别到处乱放电！”注意到了他暗送秋波的动作，他身旁的女人拿起菜单，就朝着他的头挥了过去。接着，也不管他撒娇般的痛呼，自顾自地跟邱生聊开了：“邱阿姨这次没乱说呀，她是真的怀孕了？”
“不清楚，我约了张医生，过两天带她去检查。”说着，邱生眉一紧，伸手就从男人嘴里抽出烟，按灭。
考虑到这边还有个疑似孕妇在，那人对于邱生的动作也没太大反应，还耸了耸肩，听话地把烟和打火机收进口袋里，边还自顾自地抱怨开了：“找什么张医生啊，现成的医生就坐在你面前，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真伤人心。”
“人家张医生是妇科权威，你一个心理医生凑什么热闹，难道现在金融危机，你的诊所连验孕都兼职了？”
“什么话啊，专业点行不行，很多孕妇在怀孕初期都容易得抑郁症。”
“就算真得了，邱生也不会找你，人家连验个孕都要找权威预约排队，又怎么会找你这种混饭吃的医生。”
“喂，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男人的吗？”
眼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吵得正欢，小鹿有些傻眼……医生都是这种吊儿郎当的个性吗？这个人，跟苏飞好像哦。看着看着，她突然记忆复苏，拍了下桌子，叫了起来：“啊啊！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跟阮灵一起吃过饭。”
说完后，小鹿转头看邱生，想在他那里寻找答案。见邱生轻点了下头后，她就更得意了：“看吧，我记性还是不错的，你那天说过他是心理医生，还说迄今为止被他催眠成功的案例只有一个，对吧？”
邱生嘴一撇，不想多谈这事，岔开了话题，为小鹿介绍起了眼前这两人：“这个人，你不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是个无关紧要跑来蹭饭的人。”说完，又微扬下颚，比了比那个女人，“她叫宋倩渝，就是昨天跟我妈吵架的那人的女儿。”
“未婚妻？！”小鹿抑制不住地喊，不能怪她没修养，只因为这是唯一在她脑中蹦出的词。
“噗！不是你想的那样，说订婚也是长辈之间开玩笑的，你也看见啦，我有男朋友。”小鹿那种毫不掩饰的反应，但凡是正常人都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宋倩渝忍不住喷笑出声，伸出手指戳了戳身旁的男人，解释道。
“呵呵，你们看起来好幸福哟。”小鹿支着头，看他俩打情骂俏的，很羡慕。再想想自己和邱生之间，根本就没有平等耶，每次都是她处在弱势。果然啊，做女人还是悍一点会比较好。
“阮灵是谁？”宋倩渝一点都没有因为话题被岔开而遗忘重点。
“你问邱生。”那位很失败的心理医生脸颊一抽，把责任抛给了好友。
没想到，邱生连眼都不抬，就丢出一句话，置身事外：“我不认识。”
“啊哈，你不认识啊。”失败的心理医生眉梢一扬，笑嘻嘻地凑到小鹿面前，“想不想听我唯一一次催眠成功的经历，很刺激哦。”
“好呀好呀。”小鹿很兴奋，猛点头。
邱生的脸色开始变了，清咳了声，目露凶光，态度却瞬间软化：“阮灵是……”
“等等！我不要听阮灵是谁了，我要听他催眠成功的经历。”宋倩渝很不客气地打断了邱生的话。
“我也要听。”小鹿赶紧附和点头，她还真没见过邱生服软的，这是第一次，可见那个催眠经历一定很耸动，非听不可。说完后，她还压低声音在宋倩渝耳边补充了句：“阮灵的事我知道，我等下跟你解释。”
“……”邱生气结，转而瞪向始作俑者。
某位自诩很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是冲他若无其事地笑，耸肩，一脸的爱莫能助。
“你为什么不让他讲，不是说，我想问什么就问，你再也不会瞒我吗？又骗人哦。”
苦肉计，摆明了的苦肉计！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可是瞧见她那副楚楚可怜、失望落寞的样子，邱生只好一咬牙，明知是个火坑，也跳得欢快：“他唯一催眠成功的人是你，地点是在你家，时间是你喝醉拉着我去登记结婚的那天。不过我现在想起来，觉得你之所以会认为我们结婚了，不是他催眠成功，是你的智商问题。”
“……”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结党营私、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程小鹿顿觉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她过去几个月的人生，竟然就是被这个男人知头知尾地把玩在手心里！
这算什么算什么呀？又是骗，又是瞒，剥夺她的知情权，到底……是有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