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成功的手术
第二十四章成功的手术
王悍东的三项基本任务都圆满结束了,还顺便完成了韩跃进的托付。他在韩跃进身上独具慧眼地下了赌注,在私底下自己感到洋洋得意。
瞻前顾后、处心积虑、工于心计,是王悍东的一贯办事风格。徐沈平关照他安排琼花的事情,他也很上心地去做了。因为过不了几天,等接任的炎黄银行新行长一到任,他就要去市交通局的新任上履新。如果在此之前不把琼花的事情处理妥当,一定会影响他和徐沈平的关系,以后俩人就难以相处了。
就在琼花做完人流手术的第七天上午,王悍东开车去接琼花。琼花在东郊国宾馆的一周里,享受了国宾级的生活待遇。这对一个来自穷山沟的小女子来说,她这辈子值了。琼花在国宾馆里无事可做,白天就在宾馆外面的国家级森林公园里四处游览,呼吸富含负氧离子的天然森林氧吧的清新空气,日子过的是悠然自得、优哉游哉!身体也调养得完好如初。
王悍东在国宾馆的花园里找到了琼花。琼花见到王悍东十分奇怪:“王行长,咱在这儿无聊死了,今天能遇上你真是巧极了!你到这儿有事?”
“我到这里来是有事,这个事就是找你。”
“你找咱干啥?”
王悍东笑着说:“我找你会有其他的什么事?还不是为你的事!今天我来接你出去。徐总订的国宾馆的房子,上午就要退房。宾馆的费用不用你操心,由他来结算。”
琼花见来接她的是王悍东而不是徐沈平,早有心理准备。当初徐沈平送她来东郊国宾馆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她明知故问:“咋不是徐总来接咱?他没空?”
“徐总日理万机,今天他抽不出时间。他请我来代他接你出去,不也是很正常吗?你不要忘了,你是我们银行派去徐部长家的。”
“这个咱怎么会忘了呢?咱们出去上哪儿?”
王悍东已经从徐沈平那里知道了琼花父亲来市里瞧病的大概情况:“你父亲不是来做换肾手术的吗?这换肾可是一个大手术。徐部长对你很关心,在你父亲的手术期间,他特意安排你回去照顾你父亲。等你父亲完全康复以后,再考虑你上班的问题。”
“徐家放咱的长假?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在家照顾父亲的这段时间里,银行照旧给你发工资和奖金。”王悍东的银行和家政服务中心已经签订了琼花的一年雇用合同,银行也付清了一年的费用,即使现在银行解聘琼花,已经付给家政服务公司的钱也要不回来。王悍东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琼花相信王悍东说的工资和奖金照发的话,但是对徐部长的好意她不敢相信,尤其对徐部长背后的沈彩虹更是不敢相信。她明白这只是他们为了赶她出门,找了一个好听的理由:“咱就好好谢谢徐部长一家人啦!王行长,请你在这儿等咱,让咱上去把随身的东西拿来就走。”
琼花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个小提袋,上了王悍东的汽车。王悍东不急于离开国宾馆,他问琼花:“听说你大姐金花现在也在你老爹那里?”
“是呀,她是陪咱老爹一块儿来的。”
“她来了不少日子了吧!你大姐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也该让她回家看看,你说是不是?”
琼花觉得王悍东的话在理:“是该让咱大姐回家去看看了。咱现在有时间伺候咱爹,她在这儿就没有多大的必要了。”
“这样吧,我们先去徐部长家,你把自己的东西拿上,我再送你回到你父亲那里。你看怎么样?”
“行!”
“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从现在起,有关徐部长家里任何人的任何事,你不能向外面的任何人说一个字!你是从乡下来的,不懂政治,更不懂政治纪律。领导干部家里的任何事情,无论大小都是党和国家的机密。在外面乱说就是泄密。泄密是要受到党纪国法的处理,你不能当做儿戏!这一点你听清楚了?如果你泄了密,一切后果都要你自己负责,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你以前不懂这里面的轻重,讲了一些不该讲的话,没有人和你计较。今后就不同了,如果今后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我是出于对你负责,才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告诉你的。”王悍东连哄带吓,想把琼花的嘴堵住。
琼花“嗯”了一声。不管王悍东的话是真是假,琼花起码明白了一个事理,如果得罪了他们这帮做官的人,自己准没有好果子吃。
王悍东说完了该说的话,这才发动了汽车,把汽车驶出了东郊国宾馆。他们首先到了徐沈平家,琼花见到了徐家的二次上岗的保姆,知道今天自己迈出徐家的大门以后,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在新来的保姆监视下,琼花在保姆住的房间里取自己的东西。新保姆来了以后,已经住进了琼花的房间。她把琼花的东西全部归拢在一起,放在一个纸箱里。好在琼花没有太多的私人物品,她收拾起来也简单。琼花抱起纸箱上了王悍东的汽车,王悍东直接把琼花送到了吴解放住的农家小院。琼花感到庆幸的是,她离开徐家去国宾馆的时候,把那个记着黑账的小本本带走了,否则一旦被新保姆发现了,从王悍东今天的警告来判断,那她惹出来的麻烦就大了。
琼花的归来让吴解放非常地高兴。琼花为了自圆其说,就对爹和金花说:“金花也来了不少的日子,老家那边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回去瞧瞧她也不放心。要是金花回去了,爹这边就缺人手。咱和徐家说了,请一段时间的假,等爹的手术做完了再回去工作。东家毕竟是大干部,他们很通情达理。徐部长说子女为父亲尽孝完全应该,还要大力提倡,就让咱回来了。”
琼花的一套谎话编得有板有眼,把吴解放和金花都骗了。金花随吴解放来了以后,有时难免也会想家,尤其是想儿子,但是想想也就放下了。琼花刚才这么一提,把她的思乡情结又勾了出来:“咱出来不少日子了,是该回去瞧瞧。尤其是唐亮不听话,小唐的爹妈根本管不住他,不知道现在是咋样了?”
琼花说:“姐,你放心地回家瞧瞧。爹这儿有咱在,没有什么事情应付不了的。万一有啥难办的事,不是还有大春和桂香吗?”
吴解放从小对琼花偏心,两个女儿他更愿意留琼花在身边。但是他对钱看得很重,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怕琼花因为回来陪他而少挣了钱:“你不去上班,你的工资咋弄?”
琼花索性把谎话编到底:“工资还是按老样发,可能奖金要少一点。”
吴解放很知足:“你不上班有工资拿就不错啦!奖金就是没有也是应该的,怎么能和东家计较奖金的多少!”
金花也说:“爹说得不错。穷花,你真是遇上了一个好人家了。哪有不干活还给你发钱的?”
琼花只能敷衍了事地搪塞一下:“那是,那是。”
吴解放一时心头高兴,就让金花给大春打电话,告诉他穷花回来了。琼花对金花说:“你在电话里请他和桂香过来吃饭吧!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吃晌午饭来不及了,我们找一家饭馆,就约他们在一起吃晚饭吧!”
吴解放听说又要下馆子吃饭,立即笑逐颜开。他想:“咱家的穷花是真的有出息了。咱在她小的时候,真的没有白疼她。”
因为晚上要下馆子,金花就简单地弄了点饭让大家吃了。下午她就去了火车站买车票,打算明天就回去。金花这回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家的人思乡情结最浓,她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回老家三十里铺。
傍晚时候桂香来了。她说大春晚上当班,所以来不了了。琼花隐隐约约感觉到,大春今天是故意在回避她,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大春今天不来吃饭,不是想回避琼花,而是想回避吴解放。他心里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琼花一道来欺骗叔叔吴解放。
琼花见大春不能来,就和金花、桂香、吴解放仨人打车去了一家饭馆。由于大春的缺席,餐桌上的空气自始至终显得有些沉闷。
徐沈平终于从“保姆门”中摆脱出来了。虽然花了一定的经济代价,但是他的钱来得容易、来势迅猛,所以也就没有把这些小钱摆在心上。只有沈彩虹老是在家里絮絮叨叨地说:“这回我们家的亏吃大了,让琼花捡了个大便宜。”徐沈平只给她留了一个耳朵,不和她论长短。徐文俊则是帮助她提高认识:“要学会一些谋略,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懂得一点辩证法,有失才有得,只有破财才能消灾。”沈彩虹感到她在琼花的问题上,在家里很不得人心,嘴巴也就闭上了。
徐沈平、王悍东和章建国仨人现在都是春风得意之时。王悍东调进了市交通局任副局长,分管财务、行政和后勤保障。这几项都是有油水的部门。王悍东并不看重这里面的油水,而是注重内在的实权,掌握了市交通局的财政大权以后,他和章建国的担保公司才有生意可做,才能在外面赚大钱。
市交通局的高速公路项目已经正式开工。开工仪式由章建国主持,省、地、市三套班子的领导云集工地的红地毯上。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十五位领导干部把一根三丈多长的崭新的红绸子,剪成了十六段。市领导在讲话中,除了讲到这几年全市公路建设的巨大成就外,还肯定了市交通局由于大力发展市内交通建设,增强了全市的物流能力,为全市的GDP高速增长间接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虽然市领导表扬的是市交通局,但是听到此话的人心里都明白,所谓的市交通局,现在不就是章建国、王悍东和徐沈平的天下吗?
万事开头难。高速公路开工仪式结束以后,公路建设工程进入了正常的施工。徐沈平总经理也有了空余的时间,他不但可以定下心来结算一下前一阵子的“战果”,也有时间放松一下自己了。他突然想起来王悍东曾经约他洗桑拿浴的事,可是当时被他拒绝了。现在既有心情,又有时间,该补上这一课了。他走进了王悍东的办公室。
交通局王悍东副局长的办公室,没有炎黄银行王悍东行长的办公室气派,但是比中央规定的局级干部办公室面积不得超过三十平方米的标准,还是大大地超标了。
王悍东看见徐沈平进来,急忙让座、泡茶、递烟。王副局长对下属的恭迎,只有徐沈平一个人享有这样的资格。王悍东笑着问:“徐总今天是难得有闲,你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徐沈平也笑着说:“你少给我咬文嚼字,没有事情我就不能到你这里来了?”
“我这里你怎么会不能来?你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和大富豪夜总会一样,全天营业。”王悍东讲了一句调侃的话。
“你这里如果是大富豪夜总会,我就天天来。到时候不要嫌烦啊!不过我们忙乎了这一阵子,累得够呛,你说该不该放松一下?”
王悍东一听徐沈平的提议,立刻来了精神:“英国哲学家边沁有一句名言:‘人是追求快乐的机器!’你说去哪里放松?”
“上次你请我洗桑拿浴,没有洗成。今天补洗怎么样?”
“上次没洗成责任可不在我这里。你不是说蒸了头会晕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天头会晕,不等于今天头会晕,更不等于今后头会晕!”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等我把人安排好了,大概在晚上八点钟左右,我打电话叫你过来。”
“你要安排什么人?”
“这还用问?陪浴小姐和按摩小姐啊!”
徐沈平不知道小姐也要预订,在享乐上王悍东还是比他略胜一筹。
正当俩人谈得兴致勃勃的时候,徐沈平的办公室里有人找他,他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者何人?原来是搞土方工程的黄老板。本来坐着的黄老板,一见徐沈平进来,立刻站起来垂手而立:“徐总,你还记得我吗?”
一副土老帽样的黄老板徐沈平哪会忘记呢?徐沈平含糊地说:“是有点印象。你是搞土方的黄老板吧!”
“正是,正是。徐总的记性真好,过目不忘。我买画的那天,你还亲自送了我几站路。我可是一直在心里记着哪。”
徐沈平怕黄老板在办公室里翻买画的老账:“那只是顺便的小事,还值得记在心里?你今天有事吗?”
“我是有点事情请你帮忙,如果没有事情,我哪敢随随便便地来惊动你的大驾。”
徐沈平问黄老板:“什么事情?你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的那点破事,不就是想要点土方工程做做。现在高速公路的工程都开始了,我一点工程上的活都没揽到,机器设备也在生锈,手下的弟兄们快要饿肚子了!徐总能不能帮上一把,分点活给我们干干?”
黄老板一上门,徐沈平就猜出了他来的目的,不过让他自己先说,徐沈平才占有谈话的主动地位:“黄老板,高速公路建设是大型现代化工程建设,所有的工程承包、发包都有严格的操作规范,不是哪一个人随口说一句话就能拍板的。你没有去参加招、投标?”
“我们是一个小土方工程队,没有一级施工资质证书,连买标书的资格都没有,哪里会去参加招、投标呢?”
“你们没有工程资质,又没有参加招、投标,我不能置国家的法规于不顾。你找我帮忙,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嘛,爱莫能助,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徐沈平给黄老板表演了一段精彩的太极推手,黄老板仍不死心,搬出了江湖上的经验:“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执行政策既要讲原则性,也要讲灵活性。徐总能不能运用灵活性帮我一次忙?”
“讲究灵活性是可以的,前提是不能违背原则性。没有经过招标就发包,要触犯刑律的,我可没有这个胆量。黄老板你有?”
徐沈平的这几句话,把黄老板逼进了死胡同:“徐总真的为难,我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不过我上次搭便车的时候,把那幅画遗忘在小车里了。徐总可曾捡到?”
徐沈平心里觉得好笑,黄老板怕我忘了那幅画,故意做一番提醒!上回要不是你黄老板跑得太快,这幅画不早就还给你了吗?徐沈平假装猛然醒悟:“要不是黄老板你提醒,我差一点把那幅画忘了。那天你下车后跑得真比兔子还快,不然我早就追上你,把画还给你了。这样吧,画现在不在办公室里,明天下午二点钟,你到这里来拿。就这样吧!现在我要去开会了,你有什么话留到明天再说吧!”
徐沈平下了逐客令,黄老板灰溜溜地走了。
徐沈平赶走黄老板,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在万恶的旧社会,地主老财们当道,所以“穷不和富斗”。新中国成立以后穷人坐了天下,因此“富不与穷斗”。穷人常常会发“穷狠”,这常常是富人始料不及的。黄老板虽然不是绝对贫困,但是和徐沈平相比,是相对贫困的“穷人”,在刚才的一个回合里,徐沈平表面上赢了一局,但是最后鹿死谁手,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金花回老家三十里铺去了。琼花接替金花照顾吴解放,她的主要精力放在爹的换肾手术准备上。她多次到市人民医院找专家咨询,耐心等待肾脏的供体。可是去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
现在社会上患尿毒症的病人数量不少,换肾已经不是新闻了。小报和小电视台的小记者们,在没有新闻可炒作的时候,报道几例什么父亲为儿子、妻子为丈夫、女儿为妈妈捐肾的新闻,也算交了差使。琼花看了这类新闻,从中大受启发:咱为啥一定要等待医院给咱找肾源?咱给爹捐一个肾不就成了!琼花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爹,她想先去医院问问医生。
又到了吴解放该去医院做血液透析的日子,琼花和吴解放打车去了医院。琼花在血透室把爹安排好进行血透后,便挂了一个泌尿外科专家门诊号,打算做一次详细的咨询。接待琼花的是泌尿外科的张主任。张主任问清了琼花的来意以后,详细地向琼花解释了相关的问题。张主任说:“人有两个肾脏,平时两肾各有百分之二十五在工作,百分之七十五在休息。因此,实际人只需有一个健康的肾脏,就可承担肾脏的全部功能。子女为父母亲捐肾(CTP捐赠),是因为亲属之间有一定比例的相同基因,组织配型情况要好于非亲缘关系的人群。只要供体身体健康,经过认真的术前检查,精心施行手术,半数以上的亲属捐肾平均存活时间为十九点五年,远远高于尸体供肾的十二点五年。对于配型完全相同的移植者,可以只予以二分之一剂量的免疫抑制剂,就能控制排斥反应;而配型半同的情况,则要给予三分之二的剂量,才能控制排斥反应。世界上存活最长的一例亲属肾移植已存活了四十年,是无血缘关系的尸体供肾难以达到的。”
张主任又解释说,许多父母亲由于考虑到他们的子女今后还有许多路要走,而不愿意接受来自子女的肾脏,他们担心子女捐赠肾脏后,可能有健康危险。但是,最近的研究发现,捐献者死亡的危险性很低,估计捐献者死亡的危险性为三千分之一。
张主任的话有很强的专业性。琼花听了似懂非懂,但是她记住了里面的两个数字:亲属捐肾存活时间为十九点五年,尸体供肾的存活时间为十二点五年。她想如果由她给爹捐肾,爹可以多活七年。琼花用的是简单的加减法。她没有高深的文化,更没有统计学的概念,所以她对“平均存活时间”没有彻底地弄明白。但是只要有了“七年”这一条,琼花捐肾的理由就足够了,琼花当场作出了为爹捐肾的决定。
张主任当即给吴解放和琼花开了血液化验单,要他们俩人做血液配型检查。
血液配型首先要求供体和受体之间的血型符合输血原则:O型接受O型、B型接受B型或O型、A型接受A型或O型、AB型可以接受AB型或A型或B型或O型。而为了避免或减少肾移植后发生排斥反应的可能,取得肾移植的成功和使移植肾能够长期存活,肾移植前还必须进行淋巴细胞毒试验、人类白细胞抗原(HLA)系统和群体反应性抗体(PRA)等多种配型检查。
琼花等爹的血液透析做完后,带他去化验室抽了血。吴解放只当是医院的例行检查,也就没有多问。回家以后,琼花就耐心等待医院下周的配型结果。
有一天晚上,大春和桂香过来看望吴解放。在吴解放沉浸在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里的时候,琼花偷偷地把她要捐肾的决定告诉了大春他们。大春对琼花的决定又是大吃一惊。眼前的这个堂妹是越来越无法捉摸,她几次自作主张,频频发动突然袭击,都在既成事实以后,才把情况告诉家里人。可是她有爹在身边,大春只是一个亲戚,他又能说什么呢?琼花要求大春保密,不能把真相告诉她爹,并且等下周配型结果出来后,分几次把四十万块钱的手术费,预缴到医院里。大春说:“不必一下子缴这么多的钱,先交二十万吧!等医院里欠费的时候再交。现在的医院看见你有钱在他那里,宰人没商量。哈尔滨的一个病人住院一个多月,医院竟收了一百多万,结果人还是死了。”
琼花觉得大春的顾虑有道理,就说:“医院缴费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大春和桂香又与吴解放说了一些闲话就回去了。
一周以后,医院的配型报告出来了,血液等各项配型结果都很理想。得知这个消息,琼花很是高兴,爹的换肾手术是指日可待,只等医院方面做出手术安排了。
几天以后,医院通知琼花,后天她和吴解放先来住院,换肾手术安排在稍后几天进行,主要是手术前还有一系列的身体检查要做。琼花和吴解放决定按医院要求的日期去住院。她在住院前又和大春商量了一下,无非是与手术有关的几个具体的问题:一个是如何向她爹解释手术费用来源的问题。金花还在这里的时候,琼花已经埋下了伏笔,她说过“可能”有一个“金龟婿”要帮助她们,现在只要把“可能”改为“已经”,就是“已经”有一个“金龟婿”在帮助她们。只要不让吴解放知道手术费用的数额巨大,他就不会生疑。第二个问题是手术前要不要通知金花她们四姐妹?大春说还是不说为好。如果她们知道爹和妹妹要动手术,一定会拖儿带女地到这里来,不但接待她们牵扯上许多精力,而且她们来了也于事无补,不如等手术成功以后,再告诉她们。第三个问题是琼花他们手术后的看护问题。大春说手术的当天他和桂香请假到医院里陪他们,如果手术顺利,再请医院里的护工照顾他们的生活。最棘手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向吴解放说明换肾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以及琼花捐肾的实情。俩人商量的结果是半实说半虚说,由琼花直接向她爹摊牌,向吴解放直截了当地说清楚。不换肾就保不住老命,既然非换肾不可,迟换不如早换,求得早点脱离苦海。至于琼花捐肾的事情就先暂时隐瞒下来,只说医院里已经为吴解放找到了肾源。琼花捐肾的真相,等换肾成功后再说不迟,以免吴解放因为不愿意琼花捐肾,而延误了预定的手术时间。吴解放在琼花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之下,放心地住进了医院。
市人民医院对这次手术很重视。对于医生来说,肾移植手术的风险要比尸体移植增加一倍。因为同时进行手术的是两个人,手术一旦失败,那影响到的就是两个人的生命,所以医院又抽调了普外科的赵主任来亲自主刀。
琼花对这次手术比医院更为重视,她找到赵主任,给了他五千块钱的红包。赵主任没有任何推辞就收了下来。他自己留下三千块,其余的钱在当天手术开始前,由他分给麻醉师和护士。这几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琼花住院的第三天,她被推进了手术室。上午十点钟,琼花的肾脏被成功地从周围的脂肪组织中剥离出来,肾动脉、输尿管随之被切断。医生将带着琼花体温的肾脏,置入事先备好的冰水盆内,迅速对肾脏进行灌洗、修剪。同时在隔壁手术间里,植肾小组的专家们已为吴解放做了术前的最后一次血液透析。手术室里也做好了吴解放肾脏植入前的各项准备。
十点三十分,经过修复的琼花的肾脏被放入吴解放的体内,植肾手术开始。
十一点五十分,植入肾脏的静脉、动脉、输尿管等依次缝合完毕。移植肾脏的血液循环建立,清亮的尿液从输尿管里流了出来,移植肾脏的血液循环、血管吻合口状态及功能效果满意,吴解放的手术获得完全成功!
吴解放和琼花在市人民医院住了二十几天,终于盼来了出院的日子。在办出院手续前,病床主管医生又来做最后一次查房,检查的结果令人满意,吴解放恢复得好极了。听到医生对爹身体健康的评价,琼花高兴极了。她为爹所做的一切,现在得到了满意的回报。
琼花随主管医生到泌尿外科医生办公室取出院通知书。医生又向琼花交代了吴解放回家以后的注意事项。医生说:“肾脏移植手术自血管接通的那一刻到出院后的若干年里,都有可能发生排斥现象。因此吴解放回去以后,必须继续服用免疫抑制剂。”
从手术前一天开始,医院给吴解放制定了一个较好的免疫抑制剂方案。吴解放服用的是由骁悉、强的松龙、环孢霉素A等三种药配伍的三联用药。在手术后的第一年,按目前的剂量用药,以后再根据情况决定增减。如果发现排斥无法控制,只有把移植的肾再拿掉,恢复血液透析治疗,等待下一次移植。
医生专业性很强的话,琼花似懂非懂地听懂了一半。核心的意思是爹回家以后,必须天天服药,否则她捐出去的肾会坏死,爹就要重新换肾,她捐的肾也白捐了。但是什么是排斥她仍然搞不清楚:“医生,咱回家以后,咋知道药管不管用?排斥不排斥呢?”
“病员回家以后,一个是观察体重,体重一天内增加一公斤,或一周内增加两公斤以上就不正常。每天的尿量少于一升也属不正常。还有出现体温在三十八摄氏度以上的高烧,移植肾同侧腿浮肿,病员自觉身体状况不佳、倦怠、焦虑不安,都要引起重视。一旦出现以上各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你都要立即和我们联系,以便您父亲的病情得到及时的控制和治疗。”
琼花还是不放心:“除了按时吃药,咱爹还要注意啥?”
“病员回去后要恢复体育锻炼,锻炼应先从费力较少的运动开始,比如每天步行二十分钟,一周三次。有规律的运动计划有很多益处,包括增加体重、改善心血管功能、增加耐力等。由于服用免疫抑制剂,移植病人比正常人群更易遭受阳光的损伤。暴露于阳光之下可增加患皮肤癌的危险性,所以要避免过度的日晒。在饮食上可以适量进食一些动物类食品,包括鱼、鸡、牛肉、瘦肉、虾、奶制品和蛋等,植物类的食品如山药、胡萝卜、白萝卜、绿豆、西瓜、冬瓜、薏仁、玉米。避免食用腌、熏、酱制品及高脂肪食物,少吃含盐高的食物和高钙食品。尽量避免食用豆制品。”
医生的所有医嘱,琼花向医生要了一张病历记录纸详细地记录下来,准备回去按章办事。接下来琼花把他们请的两个医院护工找来,结清了他们的工资,最后到医院的出院处办理结账和出院手续。
琼花本以为大春分期分批送到医院的四十万块钱,在出院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剩余,可是医院收费员说出的话让琼花吓了一跳:“吴解放和吴琼花俩人的医疗费,总计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四角四分!除了入院时预缴的一万元,加上后来陆陆续续地几次交了四十万元,还欠费三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四角四分。”
琼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咱还欠费三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四角四分?”
收费员扔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没错。是还欠费三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四角四分!”
“你们医院的账算得那么准?和你说的一分不差?”
“这些账都是电脑算出来的。人脑会出错,电脑错不了!你钱带来了?快付钱吧!”
琼花暗暗庆幸:如果不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先“拿”了徐家的九万块,仅靠徐沈平给的四十万元,今天准保出不了市人民医院的大门。
大春在前几天来医院探望琼花的时候,把琼花存放在他那里的钱带来给了她。九万块钱除了支付吴解放这一段时间里的血液透析费用、生活费用,还有这次住院先付的一万元住院保证金外,剩下的钱不足六万块。琼花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拿出三万四千五百块给了医院收费员,包里的大票只有两万元了,其余的是一些零钱。剩下的钱琼花不敢乱动,根据刚才医生交代的医嘱,爹回家后每天必须吃免疫抑制剂,这些钱只能用在这上面。如果不继续服药,换上的肾脏就会坏死,这次换肾不等于白换了?
琼花结完医院的账,办了她和爹俩人的出院手续。她回到病区又找了她爹的主管医生,让他开一张抗排斥抑制剂的处方。她在回家之前把药一起买了带回去。医生给吴解放开了两个月的用量。琼花去付费取药,共计一万三千多块钱,这又令琼花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月的用药要一万三千多,一年可不是六万多?这些药吃完了,下面买药的钱从哪里来?可是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琼花收拾好俩人在医院里的个人物品,和爹打车回到租用的农家小院。
大春在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琼花的电话,知道他们出院回家了。他晚上就和桂香一道过来看望堂叔吴解放。一家人又团聚在一起,大家都很开心。琼花把从医院带回来的苹果、香蕉拿出来招待他俩。吴解放换肾以后,身体状况较血液透析那阵子又强了许多。他只想病好了,压根儿没想到肾源的来源问题,因此琼花也省去了不少口舌。
吴解放对大春说:“咱这回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多亏了穷花的朋友帮忙,没有他咱也许就没命了。”说到这儿他才犹如大梦方醒:“穷花,咱在医院开刀的时候,你的那个朋友咋一回也没见着?他咋不来看望咱俩?他干啥子的?咋这么忙?”
吴解放连珠炮似的问题,琼花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眼看以前编织的美丽的谎言就要穿帮,大春急中生智说:“穷花的朋友是开金矿的,现在正在山东的矿上忙着呢,所以没空来医院看望你们。”
吴解放恍然大悟:“原来是开金矿挖金子的,怪不得他那么有钱!可是人家的钱也不能白给呀!穷花你答应他啦?什么时候把他带来让咱也见见?”
琼花没有把医院的手术费用情况告诉她爹。如果吴解放知道花了四十几万,他就是死了也不会去做这个手术。他的小命值四十几万吗?而且有钱人的钱,也不是说拿就随便拿出四五十万的。钱的数目一大,朋友帮忙的说法,在吴解放面前就有点站不住脚了。
吴解放要见“金龟婿”的要求合情合理,琼花就信口应付一下:“等他什么时候从山东回来,咱带他来见爹。”
吴解放说:“咱是想见见这个活雷锋。他现在和穷花还是非亲非故的,肯帮这样的大忙,怎么说也得当面谢谢人家。”
桂香听吴解放说活雷锋,就笑了:“现在哪有那么多的活雷锋!你整天待在家不知道,现在是公交车上扒手多,马路上抢劫的多,当官的里面贪官多!”
吴解放不信桂香的话:“谁说没有活雷锋?咱不是遇上了吗?世上毕竟是好人多坏人少,要不这世道不早乱了。”
大春见俩人争论起来,连忙把话题岔开:“穷花,你打算让咱叔在这里再住上一阵子,还是送他回靠山村?”
琼花明白爹的心事,他真以为琼花有了“金龟婿”,他的下半辈子是打算在这儿靠琼花养老送终了。琼花的难言之隐怎么能向他和盘托出呢?这次从医院回来,钱袋子仿佛遭到了一次拦路抢劫,掂掂剩下的钱,在城里继续待下去,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他们只有回靠山村的一条路可走:“爹想在这里再住些日子也可以,但是这里的空气污染严重,自来水的漂白粉味道也难闻,对手术后的身体恢复没好处,咱看还是回靠山村的好。咱离开靠山村也有些日子了,也想回家去看看,所以咱想把爹先送回家,咱陪爹在家住一阵子再说。”
吴解放此时此刻是一切由琼花说了算:“你认为咋样好就咋办。咱离开靠山村也有些日子了,是该回家看看,还有金花和唐亮也多些日子没见,咱还怪想他们的。”
桂香问:“穷花,你不准备再回来啦?”
琼花回答说:“这儿咱肯定还要回来的。爹的药只够吃两个月的。药吃没了,咱还得回来给爹买药。”
穷家难舍,热土难离,琼花是想念靠山村了。第二天,琼花上街给几个姐妹和她们的小孩买点礼品,买礼品当然也不能忘了天明大伯和吴村长。等这一切准备齐全后,琼花把租的农家小院退了租,和吴解放一起回到了靠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