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去劳务市场找工作

第六章 去劳务市场找工作

第六章去劳务市场找工作

坊间流传三个来自洛杉矶的美国人到中国来旅游的典故。说的是他们第一次来中国。第一个美国人游览了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香港。他的评价是:中国拥有现代化的城市、豪华的宾馆、完善的基础设施、较高的生活水平,是一个发达国家,旧金山、洛杉矶、东京、伦敦、巴黎也不过如此。第二个美国人参观了河南、山西、陕西、新疆及东北地区,他还到过几个区城,在那里吃住了几天。在他眼里中国是一个中等收入水平的国家。第三个美国人喜好农家游,他在甘肃、贵州、青海、内蒙古等地的农村转悠,在乡镇、村庄体验了一段时间的农家生活。他的结论是中国是一个很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不可否认,这三个美国人看到的都是真实的现实,但他们以偏概全,难免有失偏颇。中国的真实面貌应该是三者的综合体。这三个美国人演绎了一个现代版“盲人摸象”的故事。

穷花这次出门打工的旅行体验,比这三个美国人更加全面而且深刻。她跟着大春和袁桂香一路平安地抵达了目的地。在这二十几个小时的旅程里,他们搭乘过拖拉机、长途汽车、内燃机火车、电气化火车,最后的一段路搭乘的是地铁。他们充分体会了最先进和最落后的交通工具之间的差别。在地域上他们跨越了中国落后的发展中地区、中等收入地区和经济发达地区。穷花在一夜之间,梦幻般地穿越了中国现代发展历史上五十年的时空。

大春和袁桂香领着穷花乘自动扶梯出了地铁站。他们步行到了大春和袁桂香上班的东方度假村小区。东方度假村小区是一个典型欧式建筑风格的小区,小区背倚城市的东山,面对东湖,是一块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小区沿东湖边盖了几十幢双联别墅和独立别墅,别墅群后面是近三十幢欧陆风情的小高层高级公寓。小区里种满了奇花异草和从大山里移栽过来的古树名木。小球场、迷你型高尔夫球练习场、健身房、中心会所等设施一应俱全;几组汉白玉的西方雕塑,精心地布置在小区的重要位置上;从隐藏在花丛中的扬声器里,飘出一阵阵轻柔的西方古典音乐。小区里的一切设施都让住在这里的每一位业主,每时每刻都陶醉在西方的文化氛围中。精明的房地产开发商们,巧妙地用西方的建筑文化来吸引中国人的眼球。他们没本事把中国搬到西方去,于是就把西方搬到中国来。在若干年后,我们的城市已经布满了美国式的摩天大楼、意大利式的威尼斯水城、英国式的郊区城堡、法国式的乡村小镇,但是城市里中国式的经典民居,已经销声匿迹、断子绝孙了。日后我们的子孙们想了解中国的传统建筑,他们就只剩下了三个选择:去看北京的故宫、各地的寺庙,还有档案馆里的照片。

穷花一踏进小区富丽堂皇的大门,就被小区里的异国情调迷住了。她实在想象不出能够住在如此华贵典雅、舒适娴静环境里的人,应该是何等高贵的人群。如果这里是天堂,她家的破窑洞就是地狱!

袁桂香带着穷花穿过小区的中心区域,到达她和大春合住的地下车库里。

小区的别墅区每户都有自己的私人车库,小高层高级公寓里的住户,使用大楼地下室的公共地下车库。因为是在白天,所以地下车库里空荡荡的,只停着少数几辆轿车。

袁桂香的一方天地是在地下车库的东北角落里,是用刨花板隔出来约十二三平方米的一间小房间。小房间东边顶棚贴近地面的地方有一扇气窗,上面安着两块一尺见方的玻璃,从气窗漫射进来的一点光线,不足以使房间明亮起来,所以袁桂香刚把小房间门打开,除了房间里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之外,穷花的眼前是一片黑糊糊的景象。袁桂香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啪的一声响过,小房间顿时明亮起来,穷花这时才看清了小房间的全部陈设。沿着墙角摆着一张木板双人床,床板由四个砖砌的水泥墩支撑着。床边并排摆着两张旧桌子,估计是别人当废物扔出来,袁桂香拾回来后废物利用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台旧电视机和一些零星杂物,另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锅碗瓢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一只石油液化气罐和一套灶具。地下堆着几只纸板包装箱,可能是袁桂香和大春放置衣服杂物用的。这一切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穷花心想:论条件袁桂香这里的小房间和她家的窑洞十分相像,唯一的不同是多了那个石油液化气罐和灶具,有了它毕竟不用上山打柴火回来烧,弄得整个窑洞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她对袁桂香的住房有些失望,刚才进小区时的那点兴奋也一扫而空了。

大春放下行李箱,招呼穷花在床沿边坐下。袁桂香拎了水壶到上面打水去了。

穷花问大春:“你俩就住在这种地方?”

“咱们不住这里住哪里?你初来乍到的,不了解大城市里的情况。现在城里一套住房的价钱,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咱打一辈子工也买不起一小套房。咱别说是买房了,就是在附近租一套最小的套房,一个月的租金至少也要一千块钱。如果咱和桂香出去租房住,咱们交了房租、水电费后,就没钱吃饭了,只能成天喝西北风。就算喝西北风能喝饱肚子的话,西北风还要等到冬天才有哪。”

“大春哥,咱在家的时候以为你们在城里过着好日子,现在看起来咱想得不对了。”

“穷花,话也不能这么说。看起来咱和桂香住的条件不咋的,和在靠山村差不多,但是这里每月挣的工钱是在靠山村挣不来的。咱乡下人到城里来,不是为了享福,而是为了在吃苦之后能够挣到几个血汗钱,不然哪会有这么多农村人往城里面钻?”

正说着,袁桂香打水回来了。她把水壶放到液化气灶上点火烧开水:“穷花,我们等水烧开了,你先洗洗脸,再喝点水,然后我们陪你上街看看,顺便买牙刷、牙膏之类的东西。东西买好后我们一起下馆子吃饭。”

回到城里袁桂香把“咱们”改回“我们”,这里不是靠山村,她用不着再跟着大春说“咱”了。

穷花问袁桂香:“今天不在家做饭?”

“今天我们刚回来,家里什么菜也没有,再去买菜回来做饭挺烦的。今天你是客,说什么我们也得请你一回。”

“咱哪算什么客呀?都是一家人甭那么客气!”

袁桂香说:“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只有今天客气一回,从明天起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谁也甭客气来客气去的,这样反而生分了。”

在等水烧开的空隙,穷花问袁桂香:“你们上茅房咋办?”

“小区里有公共厕所,大小便都到那里去解决。公共厕所要收费,不是小区里的人上公共厕所要交钱,每次三毛。我们去不用交钱。”

“夜里起夜咋办?”

“用那个。”袁桂香用手指了指墙角,那里摆着一个高脚的搪瓷痰盂。

说话间水开了。大春拿了三个玻璃杯用开水烫了烫,往杯里放上茶叶冲上开水。袁桂香又拎了一个以前装涂料的塑料桶,上去拎了一桶自来水下来。仨人简单地梳洗一下,喝了几口茶就上街去了。

东方度假村小区地处老城墙的边上,出了老城门的遗址就是东山风景区。可惜老城门在新中国成立后就拆掉了,只有在东山风景区内,还残存着一段快要坍塌的断垣残壁。老城墙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默默地度过它最后的时光。

东方度假村小区的对面,就是一个大型超市的社区店,大春他们仨人在超市里很快就把穷花必需的一些用品买齐了。他们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小饭店坐了下来。饭店服务员送上茶水后递上了菜单。大春挑了菜单上经济实惠的几道菜:麻婆豆腐、三鲜锅巴、青椒炒土豆丝和西红柿鸡蛋汤。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里,大春说:“穷花,明天咱当班,抽不开身。你明天自己在附近逛逛也行,帮桂香干点儿活也行。后天咱调个班,陪你去劳务市场找工作。”

穷花有点迷惑:“去劳务市场找工作?”

“劳务市场就是介绍农民工找工作的地方。需要农民工的老板去那里招工,要找工作的农民工去那里登记。两下里一凑合就成了。”

穷花听明白了:“成。咱明天就先帮桂香干点儿活吧。”

饭店服务员很快把菜送上来了。上的第一个菜是三鲜锅巴。在一个很大的盘子里放着刚炸好的锅巴,锅巴泛着金潢色,香气扑鼻。服务员又把大碗里浓浓的三鲜汤汁浇在锅巴上,锅巴发出一阵很轻的刺啦声。穷花问:“这是啥菜?”

大春说:“这道菜叫做三鲜锅巴。以前咱吃过,感觉味道不错,锅巴又脆又香还管饱,所以今天咱又点了这道菜。听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时候,曾经吃过这道菜,感觉这道菜色、香、味都好,还为这道菜赐名‘天下第一菜’。”

穷花夹了一块锅巴尝了尝,果然又脆又香又鲜:“咱今天也享受了一回皇帝的口福。”

服务员把菜上齐了,仨人埋头吃饭。席间无话。

仨人吃完饭,桂香结账。服务员说共计四十二块钱,两块的零头免了,收四十块钱。桂香付了账。穷花见这顿饭花了四十块钱实在心疼:“大春哥,这么一顿饭要花四十块钱,太不值了。咱到城里一个子儿还没挣着哪,反倒一下子就先花了四十块。”

大春半开玩笑地说:“咋不值了?享受一回皇帝的口福咋不值四十块钱?穷花,你只要在城里待上几天就会明白,城里卖苦力的人挣钱不容易,可是在城里花钱很容易。这儿不比咱靠山村,早上一睁开眼就得要开始花钱了,比如早上买早餐、上班乘公共汽车都要花钱。”

穷花从来没有当过家,这顿饭使她感悟到了‘当家方知柴米贵’的老话,的确言之凿凿。

当晚大春住到保安公司的集体宿舍里,把小房间留给了桂香和穷花。

当天晚上穷花睡得很不踏实。这并不是因为她进入了一个新环境而不适应,而是在半夜前后,小区里的先生、小姐们陆陆续续地从夜生活场所归来,汽车驶入地下车库不时发出的嘈杂声吵得她无法入睡。她开始怀念靠山村万籁俱寂的夜晚,靠山村虽然有些死气沉沉,但毕竟允许入睡的人做个好梦。她今天在这里想做个梦,哪怕是做个噩梦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钟,地下车库进出的汽车少了,穷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桂香早已习惯了这种干扰,她上床没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早上穷花醒来时,桂香已经上班去了。穷花从暖瓶里倒点热水简单地梳洗一下,就从地下室里上来找桂香。她在小区里找了两幢公寓楼,才看到桂香正抱着一只垃圾箱吃力地往垃圾车上倾。穷花急忙奔过去搭上了一把力,垃圾箱里的垃圾轰然倒进了垃圾车,一股垃圾的恶臭,伴随着倒垃圾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穷花不习惯这种气味,心里直犯恶心,可是想吐又吐不出来。她不由得心想:清洁工这碗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她从桂香的身上,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从她决定进城打工以后,从前在靠山村那种懒散悠闲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时天已大亮,整个小区开始苏醒了。送奶工人把当天的消毒牛奶送进每户的奶箱里。喜欢晨练的人也运动开来了,有球的,也有在广场一角的运动器材上练功夫的。家里养的宠物狗被主人关在家里,此起彼伏地叫着,好像是狗狗们也在大声地互相倾诉。

由于有了穷花做帮手,桂香今天清理垃圾轻松了许多。俩人很快就把管区里的全部垃圾箱清理干净,把垃圾都装进了垃圾车。垃圾里能卖钱的塑料瓶之类的废品,收集到挂在垃圾车上的蛇皮袋里。桂香在前面掌着垃圾车的车把,穷花在垃圾车的后面推,俩人合力把垃圾送往垃圾中转站。

从东方度假村小区到垃圾中转站大约有两里路,一路上都是平坦的柏油马路。穷花感到推车并不吃力,但是从垃圾车旁边飞驰而过的汽车使她非常紧张,她生怕哪辆汽车一时得意忘形,会一头撞将过来。桂香是司空见惯了,她在前面昂首阔步地拉着车,大踏步地前进。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桂香和穷花把垃圾送到了垃圾中转站。她们把一车垃圾倒进中转站的地沟里后,拉着空车往回走。穷花看见马路上的大汽车、小轿车,还有横冲直撞的渣土车,像闹蝗灾时地里的蝗虫那样,一眼望不到头。她问桂香:“城里咋来那么多的车?咱在乡下一年也见不着几辆车。既然车那么多,城里为啥不多修几条路?既然路那么少,为啥不少卖几辆车?”

穷花的问题看似简单,但要说清楚也非易事。这个问题国内的专家学者们一直在争论不休,至今也没有得出令人信服的答案。桂香只是贵州山里出来的小女子,自然更加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

对于刚到大城市才两天的穷花来说,她想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心里的疑问也是同样的多。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明天她和大春去劳务市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在等待着她。

在回去的路上,桂香找个废品收购站,把蛇皮袋里的废品卖了,又去农贸市场买了两斤面条和几棵青菜,回家后下了一锅青菜煮面。桂香和穷花吃了一顿比早饭晚、比午饭早的早午饭。

吃完饭俩人又去忙开了。桂香去清扫楼道和楼梯,穷花拿着抹布拎着水桶擦洗楼梯扶手,还有每层楼道里的气窗。等桂香负责的三幢小高层公寓的内部清洁工作忙完了,紧接着是小区路面的第二次清扫,穷花则帮着捡丢弃在草坪上的废纸、烟头和空塑料瓶。俩人一直忙到天快黑了才忙完。穷花想起大春在家时曾经说过,桂香一天忙到晚累得贼死,并非是夸大其词。农民工要在城里混口饭吃,真要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才行。

干完活回到地下车库里的小房间,桂香和穷花又累又饿,打算把上午剩下的菜煮面热了吃。这时大春下班了,他把保安公司发的盒饭拿过来给穷花,说让他和桂香一起吃上顿剩下的面条。穷花坚决不肯。桂香在一旁也帮着大春劝穷花吃盒饭,劝了几遍也是无功而返。最后还是按穷花的提议,一份盒饭仨人分着吃了,剩下的菜煮面仨人也吃了个锅底朝天。

吃完饭桂香去洗刷锅碗。大春跟穷花说:“明天咱换了班,咱俩明天上午到劳务市场去撞大运。”

穷花问:“找工作为啥说是撞大运?”

“现在城里是需要找工作的农民工人数很多,企业需要农民工的数量,比找活干的人数相对要少,这叫做供大于求,所以是人家挑咱,不是咱挑人家。一般找工作去一次两次劳务市场不一定能行,这不是去撞大运吗?咱明天陪你去找工作,也不一定就能成,万一明天不行,你去过一回了,好歹也先认个地方,知道乘咋样的公交车能去,下回你自己一个人不就也能去了?”

穷花一想,大春的话言之有理:“撞大运就撞大运吧!明天咱们去撞撞看,希望咱能撞上好运。”

桂香把锅碗洗好了,又灌了一壶水放在液化气灶上烧着。大家坐下来看电视。

电视机刚打开,正赶上本市电视台的城市频道在播“民生新闻”节目。记者正在报道今天上午本市某建筑工地上农民工讨要工资的新闻。

穷花看完这段新闻陷入了沉思,下面的新闻说了些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刚从一个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一下子掉到这花花世界里,她内心世界的平静被搅乱了。她看到了眼前这个世界的美丽,也看到了桂香生存的现状,今天还看到了农民工讨要工资的艰辛,她不知道明天找工作会是怎样的结果。她的城市之梦与现实之间有着很大的距离。

因为明天仍旧要早起,桂香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准备睡觉了。大春也走了,回他的集体宿舍去了。

关灯以后,穷花躺在床上想起了她爹,他一个人在靠山村行吗?金花这几天回去看过爹没有?也许是白天太劳累了,想着想着穷花就睡着了。

这一晚她睡得很沉,连汽车进出地下车库的嘈杂声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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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部长家的小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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