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唯觉尊前笑不成

第十九章 唯觉尊前笑不成

第十九章唯觉尊前笑不成

“哥,我不走!”安陵雩急急地欲甩开他的手,却不想他抓得好紧。

上前一步,他厉声道:“由不得你!”

莫寻也是怔住了,半晌,才冷笑着:“安陵大人以为此刻主子会放你走么?”谁知道他要带走安陵雩是不是一个幌子?

吸了口气,他只道:“那你回去告诉你主子,问问他到底想怎么对我妹妹?不给她名分,还一直不放她离开,他究竟想做什么?”

莫寻的脸色一变,听得安陵雩叫着:“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留下的!”

“你……”伤口处传来一阵痛,他不禁皱了眉,茯苓吓得脸色都白了,忙支着他的身子。安陵雩亦是有些担忧,男子抓着她的手却还是不松开,他顿了片刻,才又咬着牙开口,“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不害臊!哪儿也不能去,就待在这里!”元政桓不放他走,那么他便将安陵雩留在这里的房内!

安陵雩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脱口道:“哥你是不是疯了!”

莫寻却是冷冷一笑,转了身道:“安陵大人请便。”他是西周的朝臣,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与主子一起,倒也正常。此刻,是他们的家事,他也不必要去管。

转了身出去,又命人关上房门。

“莫侍卫……”安陵雩急急叫着他,莫寻并不曾停下脚步。

安陵雩这才急了,回头看着身后之人,皱眉道:“我不管你和尚妆的事情,你也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好么?不然……不然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带尚妆离开这里啊。”

她的话,倒是叫茯苓的眼前一亮,有人帮忙总比没人帮好吧?

她才要开口,却被安陵霁冷冷地打断:“你死了这条心,从此刻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要想着走出这个门口去见他!”他喘了几口气,又道,“除非,我死了。”

“哥……”

“哥这么多年都没管过你,这一次,也是为了你好。他不是你的良人,长痛不如短痛,你明白么?”眼前的景象有些昏暗,他退了半步用身子抵上桌沿,抓着她的手依旧不肯松开。

“少爷……”茯苓扶着他,她不明白,这个时候少爷还管她的事作何?

安陵雩的眼睛红红的,正如他说的,这么多年他都没管过她,为何这次的事情他就非得管不可?

“此事,爹也不会同意的。”他的声音低低的。

安陵雩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为什么?爹就那么喜欢那沈少爷么?他就不顾我的感受?”

“不。”他摇头道,“不是非得沈少爷,是除了萧誉,谁都可以。”他的话落,指尖落在她的身上,轻易地点了她的穴。

“哥……”安陵雩撑圆了双目看着他,咬牙道,“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他松开抓着她的手,一手撑着桌沿坐下,嘘声道:“茯苓,找了东西绑住她。”也许,是爹看得她太紧,才让她有了逃走的想法。

这样的叛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而他如今能做的,亦只能是这些了。而他今日,看见尚妆没事了,他也便放心了。他千里迢迢来,不过是想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事。

茯苓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不过此刻也不多想,从幔帐上撕下了两条将安陵雩的手脚绑住,推了她上床,回眸的时候,瞧见安陵霁伏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少爷。”忙上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安陵雩,房里只一张床,怎么办?无奈,只得取了床上的被褥过来披在他的身上。给他把了脉,脉息还算平稳,她才放心地在一旁坐下。

安陵雩身上的穴道还不曾解开,又被绑住了手脚,此刻只能看着面前之人,咬着牙道:“茯苓,难道你不希望尚妆离开这里么?我都说我可以帮你们!”

茯苓咬着唇,她自然希望的,只是……目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少爷做的她虽然不明白,可她是应该相信少爷的。他都能为了小姐只身来这里,他就一定不会做对小姐不利的事情。

紧握了双手,她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茯苓!”安陵雩气极了,只得转向外头,喊道,“莫侍卫——”

莫寻此刻还守在外头,听得安陵雩的喊声,迟疑了下,终是没有进去。若是,主子在乎她,必会亲自来的,若然不是,他也不必插手此事。

元政桓的房内,丫鬟送来了两碗姜汤,搁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他催促着尚妆喝了,才换了衣服出来。

“我哥他……”话说了出来,方觉得不妥。正如裴天崇说的,她是哥哥是谁,难道如今还不明白么?她如何能在他的面前再如此称呼安陵霁?

元政桓的神情有些沉沉的,只道:“他没事。”只此一句,也再不多言。

尚妆松了口气,端了姜汤递给他,不慎触及他的手背,发现他的身上已经微微起了热。吃了一惊,握住他的手,皱眉道:“赶紧让青夫人来瞧瞧。”是方才风吹的么?怕是姜汤压不住他体内的寒气了。

他却只仰头将姜汤饮尽,摇头道:“不碍事。”

见他搁下了碗转身,尚妆终是忍不住道:“你何苦要放纵自己?”

女子的话,令他的身子一震。嘴角略微一笑,她说的没错,自从他知道他是兄妹之后,他突然觉得什么都像是假的。那种难过不是谁都可以明白得了的。

抬手,缓缓抚上胸口,也许,他该庆幸那时候服了师父给他的药。让他可以感觉不到痛楚,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还……关心我么?”良久良久,他终是低声问道。

尚妆猛地抬眸,男子的背影在此刻仿佛越发地消瘦起来,她哽咽地开口:“我当然关心你。”她怎么可能不关心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听在元政桓的耳里,却又仿佛夹杂了太多的感情。

抬手,扶着桌沿,他微微低下头去。

尚妆忙上前扶住他,低声道:“我扶你过去休息,让青夫人来看看,可好?”

他却拂开她的手,摇头道:“不必了。”

“为什么……”他现在开始避开她的关心了,甚至是,开始回避与她面对面的时候。否则,也不会在她回来那么久,他却不去见她。

真的是那一层兄妹关系,阻隔了他与她之间的感情么?

尚妆有些痛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痛恨,就是心理很难过很难过。

身后女子的呼吸声有些略微的起伏,他感觉到了。深吸了口气回身,看着她,缓缓启唇:“你不怪我伤了他么?”这个“他”,他说的是元聿烨。不指明,他却知道她心里定然是清楚的。

尚妆未曾想到他会如此问,怔了下,才道:“你们两个,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们受伤。战争,真的无法避免么?”其实,她心里想得很透彻,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元政桓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才点头。

无法避免,他不会让步,元聿烨亦是。

“可是,黎国还没有足够的兵力与西周抗衡啊。”她急急地说着。

他终是微微动容,凝视着她,笑问:“那么,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这才是对她来说最难最难的选择。

元政桓只转了身道:“去吧,我知道你想见安陵霁。”

“你会让我见他?”她有些惊讶。

他不语,只摆了摆手。

迟疑了下,终是转身出去。尚妆却没有径直去找安陵霁,而是去了青夫人的房间。她有些讶异,青夫人对着她,一直是尴尬的,那时候,她还在救与不救中徘徊良久,却不想,这个女子居然是黎国公主。

尚妆见她起了身,忙道:“我是来告诉夫人,他……他病了,你过去看看。”

青夫人的脸色微变,此刻也不看她,只匆匆往元政桓的房间而去。

尚妆松了口气,才问了侍卫,去了安陵霁的房间。

莫寻已经不在了,外头只四个侍卫。

尚妆进去也无人拦着,倒是茯苓吃惊地抬眸,瞧见是尚妆,忙上前小声道:“小姐来了,少爷他没事。”她说话真小声,怕吵醒了安陵霁。

尚妆见他趴在桌上,吃了一惊,才上前了一步,便听得床上传来女子的声音:“唔——”

本能地循声瞧去,见安陵雩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床上,还被堵住了嘴。她不免惊讶地看了一眼茯苓,见茯苓无奈地耸耸肩,谁让她太吵了,都快吵到少爷休息了,不这么做怎么行?

尚妆欲上前,茯苓忙拉住她,轻声说着:“小姐别去了,少爷说,让她待在这里。”

“为何?”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茯苓也不知,只道:“少爷没说原因。”

尚妆还是愕然,回眸的时候,瞧见男子微微动了动,披在身上的被褥滑了下来。茯苓忙上前帮他盖好,他却突然醒了,低呓了声:“尚妆?”

“我在。”忙上前,见他直起身子,尚妆忙道,“觉得怎么样?”他身上,一片的药味儿,她不知他究竟伤得有多重。

他却笑着摇头:“没事,一些皮肉伤罢了。”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他的神色愈发地放心了,“你没事就好。”

喉头哽咽着,她哪里有事?

“哥,你不该来这里。”他来了,该怎么出去?

安陵霁回眸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才又道:“我这才来,为你,也为她。”

尚妆愣了下,才想起,是啊,那床上的女子才是他的亲妹妹。她不过是……呵,现在,连名义上的都不算了。只因,所有的人心里都清楚着,她不是他的妹妹。

她看着安陵雩,缓声道:“哥以为阻止了她便可以了么?不是这样的,她只要爱他,什么都阻止不了她。”尚妆想起了灵阙,不管元聿烨怎么阻止,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到他的身边去。她相信,安陵雩也会的。

“她不能爱他。”微微握紧了双手,他低语着。

“为何?”尚妆问的时候,连床上的安陵雩也撑大了眼睛。

他低着头,良久良久,才咬着牙道:“此事,你日后会知道的。”他现在还不能说,否则安陵一族将永无复兴之日了。

见他的样子,尚妆也不逼他,只轻声道:“那你打算一直将她绑在这里么?”他虽然是她的亲哥哥,可这样做,到底还是欠妥的。

安陵霁缄默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带她走,如今亦是不可能了。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外头的雨声还是铺天盖地地大,到处只听得见“哗哗”的声响。屋内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谁也不再说话,唯有一深一浅的呼吸声,缓缓地充斥着整间屋子。

此时的西周皇宫亦是下着雨,倒是不似庑城那边的大,只是淅淅沥沥地落着。郁宁宫的院子里,翠色的叶都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叶尖儿滴落的雨水晶莹得可以映出人的脸来。

院中一抹小小的身影穿梭在花草丛中,隔得远,还能听见孩子“咯咯”的笑声。宫女撑着伞跟在他身边跑着,一面小声嘱咐着他小心。整个郁宁宫里,到处点着灯笼,一片灯火通明的样子。

窗口,太后与慕容云姜直直地站着。

慕容云姜笑道:“看来太后真的喜欢世子。”小孩子,总会让大人高兴的,其实,她也喜欢孩子。

太后抿唇一笑,转向她道:“那等皇上回来,皇后也给哀家生个孙子。”

慕容云姜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只是一瞬,只笑不语。

窗外孩子继续玩耍着,站在窗口的二人都只瞧着,各怀心事。

世子是来宫里做质子的,这一点,谁心里都清楚着。慕容云姜嘴角的笑容并不曾隐去,她忽然觉得有些羡慕,孩子啊,无忧无虑的,不必去考虑那么多。目光远眺,她不知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都好么?

如今她在宫里,收不到任何信息,她也只能多来太后这里走动走动,名义上,是作陪。可实际上,她知道只有这里,才是时刻与前线保持着联系的地方。

站在良久,太后才道:“天色不早了,哀家要休息了,皇后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慕容云姜回了身,忙道:“是,那臣妾先告退。”语毕,才要回身走,便听得外头有人跑进来的声音,似乎很急。她怔了下,本能地抬眸看去,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前线的快报。

太后亦是站住了脚步,太监已经跑进门,跪下道:“太后,皇上差人送来的东西。”

闻言,二人皆是一怔。

以往前线的消息是专门有人发送的,军情之类的,也不必元聿烨亲自发送消息。太后接过了太监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包裹,却很薄。

打开了,里面露出一截明潢色的锦帛。

慕容云姜撑圆了双目,那是……圣旨!

只太后,一阵讶然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不是圣旨,因为玉玺还在她的手上。她本能地抬眸朝慕容云姜看了一眼,开口道:“皇后先跪安吧。”

慕容云姜这才回了神,也不好多做逗留,只福了身子出去。

外头,清儿忙迎上来,小声道:“小姐,方才又是前线来的消息?”

慕容云姜却摇头:“似乎……是圣旨。”

清儿吃了一惊,忙问:“写了什么?”这个时候下的圣旨,必然是大事。

慕容云姜咬着唇,她也很想知道写了什么。从出来到现在,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可惜,她实在想不出来。

屋内,太后遣退了众人,坐了,小心地打开面前的锦帛。

里头,还夹杂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东西。太后拿起来仔细看下去,脸上越来越惊愕,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她的目光,又落在那明潢色的锦帛上,微微咬牙。

半晌之后,她才收起了那道锦帛,将手中的纸在蜡烛上燃尽,开口唤了人进来。

侍卫进来的时候,见太后沉着脸坐在桌边,他只跪下行了礼,听太后道:“青绝,你即刻带人去云滇郡。”她说着起了身,行至侍卫身边,压低了声音轻言一番。侍卫握着佩剑的手微微一紧,却依旧抿着唇,不发一言。待太后言毕,他才点了头,起身出去。

丝衣带了世子进来。

太后笑着拉过他的小手,取了帕子擦了擦他手上的水渍,一面道:“外头冷么?一会儿,洗了澡,好好暖暖。”

世子仰着小脸,笑着问:“太后,方才镡儿听见您说派人去云滇郡啊,是真的么?”

太后的脸色一变,随即开口:“镡儿还想着回云滇么?”

“想啊,想啊。”世子高兴起来,“镡儿的祖母在那里,娘也在那里。父王还要回去看镡儿的。”

太后沉着脸不说话了,云滇郡,呵,那可不再是一个好地方了。

世子还想说什么,便听太后冷了声道:“丝衣,还不带世子下去休息?”

丝衣一惊,忙领着世子下去。世子有些不解,却也不敢问,只到了外头,小声问了句:“姑姑,镡儿说错了话么?”

丝衣勉强一笑,只摸了摸他的头道:“没有,是太后累了,奴婢伺候世子回房休息。”

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终是浅浅地笑了。

丝衣抬眸,目光看向远处,此刻,只余下外头淡淡的灯光。她微微握紧了双手,咬着唇在心里道:娘娘,您可一定要保佑皇上。

前线的那场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在雨停的那一刻,战事终是起了。

张公公扶了元聿烨起来,为他披上外衣,有侍卫进来,报告着前线的消息。他只抿着唇听着,半晌过后,才挥手示意他下去。

自安陵霁私闯庑城之后,他便弃了前面的营地,退至了后面的大营之中。如今战事起了,他不曾亲征,杨成风出手很快,便是不给对方谈判的机会,不会再给他们以屠城相要挟的机会。

只是,庑城的守卫如今已是固若金汤,想要一下子攻破,确实有些困难。

元聿烨思虑了片刻,起身,行至外头。

地面上的雨水还不曾收干,踩上去,有种湿滑的感觉。

张公公忙追出去扶了他道:“皇上还是在里头歇着,前边儿的事,有杨将军和丞相在。”

他依旧只站着,不动。

隔了半晌,才低语着:“朕给太后的东西,她该是收到了。”

张公公一怔,随即点头道:“此事皇上放心,奴才派的是八百里加急,不会出问题的。您……”看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张公公的唇微微一动,却终是不知该说什么。

元聿烨微微握紧了双拳,脚下的步子稍稍往前迈了一步,隔了许久,才又出声:“安陵霁的消息失去很久了,张廖,你说,他是不是死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张公公有些懵。随即,他才低了头道:“奴才,不知。”

元聿烨略微一笑,很快,又黯淡下去。若是他真的死了,到时候雩儿会怪自己吧?因为他没有阻止。

“皇上……”

他摇了摇头,还有灵阙的事,她应该也已经抵达京城了。吸了口气,抬眸看向远处,硝烟随风升起,战争还在继续着。

“张廖,替朕准备一下,朕要亲征。”他的话语淡淡的。

张公公吃了一惊,忙脱口:“皇上,您……您不能出征。”他一身的伤,如何上战场?

眸中的光缓缓束起,他冷笑一声道:“朕的决定还用得着你来质疑么?”负于身后的手微微收紧,他都已经在这里了,不可能只冷眼旁观着。

这一场对敌黎国的战争,全天下都在看着,这个功臣的位置,他可以让给杨成风,却不能让给慕容云楚。民心所向,这一点,他心里无比清楚着。

庑城的城楼上,元政桓凝视着下面的一切。

“殿下,来人是杨成风,还有慕容云楚。”裴天崇在他的身后说着。

他是“唔”了一声,看来元聿烨是伤得很重,无法出战了。

目光落在慕容云楚的身上,他终是知道,即便没有元聿烨,他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复国。没有元聿烨,还是会有元氏的其他人出来阻止。

这一场关乎荣辱的战争,谁都不会放开手。

庑城现在防守有道,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下。只是,他们守城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粮草。虽然在这之前他亦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在城内囤积了足够的粮草,却也总有用完的一天。可元聿烨不同。

元政桓的目光投向远处,他的脸色有些微沉,转身的时候招呼裴天崇上前。

附于他的耳畔轻言一番,裴天崇有些错愕地撑大了眼睛,只听他道:“立刻就去。”

裴天崇这才点了头,回身下去。

庑城府中,尚妆整日的脸色都是沉沉的。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她却连一句劝说的话都来不及说。

茯苓亦是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及至傍晚的时候,才见元政桓回来。

双方僵持着,也不知下面会如何。

这一日,他过厢房的时候,恰巧见尚妆也在安陵霁的房内,二人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倒是床上的安陵雩欣喜地叫:“桓,你终于来了!快放我出去!”

瞧见床上的女子,元政桓的脸色微变,看向安陵霁,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说着,示意身后的莫寻上前去放人。

安陵霁却挡身在她的面前,直直地看着他,开口道:“此事是我安陵家的家务事,你管不着。”

“你……”莫寻咬着牙看着他,想要反驳,却突然发现没了反驳的理由。

“你想做什么?”元政桓又问了他一句。

他看了安陵雩一眼,才道:“你既然不爱她,就该放了她。”

一句“不爱”令元政桓的身子一颤,是的,对她,他从来不是爱意。只是,她执意不走,他也没有强势地要赶她走罢了。

如今听安陵霁说来,倒像是他强行要将她留在身边一样。

安陵雩却惊声道:“哥,我已经说过了,是我自己要留在他的身边!是我自愿的!你为什么就听不懂!”

安陵霁不理会她的话,只道:“你不会是因为爱的得不到,所以才留她在身边的吧?”

“哥,你说什么!”尚妆不免惊呼一声。

元政桓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女子的脸上,爱而不得,这种痛苦除了他自己,怕是无人能懂。

“她是姑娘家,只要你现在肯放了她,她日后还能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他似乎有些迟疑了,安陵霁又缓缓说着。

“哥,你住口!”安陵雩咬着牙,为什么她不愿走,他却要逼的元政桓放她走?

元政桓只看着他,沉了声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可以,只让她走!”毫不迟疑地接口。

安陵雩怔住了,尚妆亦是怔住了。

半晌,才听元政桓开口:“莫寻,送她出城。”

“桓!”安陵雩惊叫着,挣扎着,不过此刻,她已经感到有些无力了。

元政桓出去的时候,尚妆终是追着他出去。

安陵雩终是哭起来,茯苓有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迟疑着要不要再上前堵住她的嘴。只安陵霁的嘴角微微一笑,只要她能出去,外头便会有人接应,这一点,他便不必担心了。

男子听闻尚妆追出去的声音,站住了脚步,却是没有回身。

尚妆迟疑了下,上前问:“什么时候可以放了他?”

元政桓没有转身,只开口道:“我不会放他的,这一仗,若是我败了,涌入的西周大军会救他。若是我胜了,届时只要你想救他,我不会再拦着。”

尚妆的身子一颤,再看他,他却已经抬步往前而去。

她想了想,依旧抬步跟上去。

“想问元聿烨的情况么?”他头也不回,直言不讳地问着。

错愕地抬眸看着男子的背影,尚妆却摇头:“你的病好了么?”她想,元聿烨不会亲征的,是以,她也不必问。

一句话,令元政桓一怔,他终是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她。半晌,才低声道:“无碍。”

尚妆这才放下心来,隔了良久,才低声道:“我不想看到你有事,也不想看到他出事。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呵。”无奈地笑了,“只是,好像太难了。”

“尚妆。”他有些心痛地唤了她一声,低声问着,“若是这一次我败了他,你会如何?”

“我会拼命护着,求他放过你。”不管有没有用,她都会做,且义无反顾。

他淡淡一笑,又问:“若是他败了呢?”

他败了……

微微握紧了双手,那也是因为她,若不是她,他不会受如此重的伤。他若死了,她罪不可恕。

死死地咬着唇,她只反问:“若是我替他求情,你会应么?”

敛起了笑意看着她,他只答着:“不会。”

不会……

呵,那么,大不了到时候,一命换一命。

抬步离开的时候,女子方才的神色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说,他不会放过他,她会信么?呵,不管她信不信,他都只能如此说。

若然真有他败的那一日,若是元聿烨也不会放过他,那么至少等尚妆想起他们今日的话来,她心里会好受一些。

胸口有些郁结,抬手扶住一旁的廊柱站了,明明,该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为何还会觉得心痛?

是啊,真的痛。

他不禁蹙眉,既然又颓然地笑。

元聿烨服完药的时候,恰巧见慕容云楚进来。朝他行了礼,才道:“萧誉想打持久战,却是对他最不利的。”

元聿烨抿唇一笑,此事他自然知道。他知道,那么对方不会不知道。他却只问:“杨将军呢?”

“哦,杨将军下去整军了。”明日,战争还是要继续的。

元聿烨起了身,行至慕容云楚的面前,笑道:“这几日丞相辛苦了。”

慕容云楚略微一笑:“皇上言重了,皇上还是早些休息。”他朝他施了一礼,“臣找孙副将还有点事。”说着,转身欲走。

元聿烨却叫住他:“丞相急什么,朕还有话要和丞相说。”他才回来,该是没有见过孙易之。今日,孙易之没有出征,他怕是觉得奇怪了。

慕容云楚一怔,才欲开口,突然听得外头不知谁大叫了一声“有刺客”。二人一惊,目光俱向外瞧去。

帐外,人影晃动起来。

“保护皇上!”侍卫高声喊着。

慕容云楚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元聿烨的脸色微沉。张公公吓得不轻,忙上前扶了他道:“皇上,皇……”他才开了口,便见元聿烨抬步朝外走去,张公公吓得脸色都白了,这个时候,他怎能出去!

慕容云楚拦住了他,皱眉道:“皇上此时出去妥当?”

他略笑一声,拂开他的手,径直上前,一面道:“这个时候派人来行刺朕,萧誉未免太天真了些。”行刺可以成功的几率几乎没有,可他却依旧选择这么做,绝对是有道理的。

他的话,令慕容云楚一怔,他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声道:“来人,传令下去加固粮草的守卫!”

侍卫应声下去了,元聿烨朝他看了一眼,浅笑一声,此事,他早就吩咐杨成风去做了。

张公公颤抖着帮忙掀起帐帘,外头,几个身影交错在一起。都是好手,却终是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擒住了,元聿烨才要上钱,便听得囤放粮草的营帐那边传来了响动。微微握紧了双手,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偌大的响动,在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又悄悄平息下去。

杨成风来的时候,禀报说粮草都没有损失。元聿烨这才放了心,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听得外头有人急急跑来的声音,帐帘被高高地掀起,那侍卫慌张地跪下道:“皇上不好了!炊事房的盐被毁了!”

“你说什么?”杨成风的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揪住了来人的衣襟。

盐!

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不是皇上,不是粮草,居然是……盐!

元聿烨心头一震,此刻也不说话,只大步朝帐外走去。

“皇上!”众人惊呼一声,忙跟随上前。

炊事帐外,整袋整袋的盐只被轻松地洒在地上,刚下过大雨的地面根本没有收干,尤其还在这样的泥地上。盐一旦被倒下来,很快便会化开,再过一会,便连痕迹都找不到了。来人还怕时间不够快,甚至将里头的两桶水也取了出来,直接浇在倒出的几袋盐上。

元聿烨不免退了一步。

“皇上!”张公公忙扶住他的身子,见他猛地合了双目,沉声开口:“来人,将孙易之拿下,看管不力,朕回头再好好治罪。”

有侍卫应声下去了。慕容云楚这才睁大了眼睛瞧着,何时,将此事交给孙易之了?

他动了唇,才欲开口,却听他又道:“丞相若是想求情,待此战胜了再说!”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开口。

“杨将军,明日,全力进攻,朕命你三日内攻下庑城!朕会亲自督战。”他开口说着,又朝慕容云楚看了一眼,才转身回去。

“是,末将领命!”杨成风大声应着。

谁都明白,没有盐,战事的时间便不宜拖久,否则,不利于黎国之人的战事,便会成为西周的致命点了。不得不说,元政桓很会算计,目标对准食盐,可比粮草轻松多了。

……

及至天亮边,战鼓还未敲响。

从庑城,悄然离开的三个人,期间带着一个女子,正是安陵雩。

她被点住了穴,元政桓派人送她出来,必然是会将她送去京城的。对于安陵雩,他心中一直是有愧疚的,他不爱她,那时候却差点与她成亲。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人,依旧是他。他站在城楼上,风吹起了他的衣袍,甚至还打乱了他的发丝,他却依旧连动也不曾动一下,依旧直直地看着她。

安陵雩撑大了眼睛看着越来越远的城楼,心中突然生出无限的恨意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她走?为什么她就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错了么?难道她真的错了么?

她想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

眼泪滑出来,很快滴落下去,连着一丝声响都听不见。

“主子,该回去准备了。”莫寻在元政桓的身边小声说着。

元政桓这才回了神,再看的时候,底下的两匹马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迟疑了下,终是回身。

才至卯时,战鼓被敲响。元政桓下令开门迎敌。

尚妆在庑城府,那是听不见城外战场上的声响的。

却不知为何,辰时将至的时候,却从府外传来躁动的声音。众人吃了一惊,尚妆出去的时候,见府上的侍卫个个脸色沉重。茯苓紧张地说道:“小姐,奴婢问了,说是原庑城是士兵暴动了。”

心头一震,原庑城的士兵,那么,便是之前不战而降的西周士兵了?

她才想着,便见一个士兵上前来,朝她道:“公主,殿下传话来,让属下护送您出去。”他说着,伸手来拉她。

尚妆本能地退了一步,却听茯苓道:“小姐,快走吧。”她不会忘记,如今小姐的身份是黎国公主啊,那么西周的人一旦冲进来,会怎么对待她?

而尚妆心里想的是,那时候十二座城池不战而降便是事出蹊跷,今日突然兵变,她愈发地震惊。此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控?

青夫人也一并出来了,她的脸色也并不好。此刻却是不发一言,只跟着侍卫们朝外头而去。

茯苓拉住尚妆出去的时候,尚妆突然想起安陵霁,不免大吃一惊,回头叫:“茯苓,我哥还在里头!”

她转身欲走,却被青夫人拦住了身子,听她冷声道:“公主此刻还是莫要再管西周之人!”

“放开!”他潜入庑城只为了知道她好不好,她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更有是,她怕黎国之人撤离的同时,会杀了他灭口。

“拉住她!”青夫人喝了一声,众人拉她至门口,她还挣扎着。

“小姐……”茯苓哭着,少爷和小姐她都不希望他们出事,可是,怎么办?究竟应该怎么办?

尚妆回眸的时候,瞧见府外拐角处,一个人影。

隔得有些远,可她却确信自己看清楚了。

菱唇有些微颤,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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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凤帷春醉:废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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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唯觉尊前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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