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折磨与反折磨
第二十六章折磨与反折磨
齐韫被我的话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懒得多看他一眼,免得污染了我的眼睛。
我提着药箱上了小马车,往宫外去。
到了右相府,被严格搜查过后才放行,右相府里侍卫林立,到处是戒备深严的防卫。
进到客厅涌满了前来探望的大臣。
看到我前来神色都有些古怪,一时诡异寂静。
大臣中慕容夫人咳嗽一声,走出来对我行礼,我摆摆手凝神看着她,我知道她有话说。
“娘娘,太后吩咐过,不容许闲杂人等打扰右相休养,娘娘亲自前来探望,臣替右相多谢您的关心,娘娘请到后厅坐坐吧。”
慕容夫人态度谦卑,说出的话分明是逐客令。
我心下黯然,太后一向不喜欢我,拦阻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谢庭筠因我受重伤,不看看他的情况,我始终不能安心。
“原来太后吩咐过,不容许闲杂人等打扰右相休养。不过夫人你要自己,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前来探望国舅爷,没见到他本人,我也很难交差。”我淡定祭出白夕煌的名号。
看她还敢不敢拦我。
慕容夫人脸色变了,她也明白我的话不过随口诌出来,不过若真要去白夕煌处求证。
白夕煌也必定站在我这边。
所以她让开路,亲自把我带到谢庭筠的寝室。
谢庭筠的寝室,布置简单素雅,书卷味浓郁,随处可见琴棋书画。
我走进去,侍女掀起垂帘,室内一阵药汤味飘荡不散。
我看到太后坐在床边,平日威严狡诈的脸容,此刻平静慈祥。
她手上拿住一碗药,正在喂谢庭筠,气氛中充满姐弟温情。
没想到太后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我进退不得。
“小颜,你来了。”谢庭筠喝药时,眼角瞥见我,强笑着招呼我。
太后回转身扫我一眼。
冰寒的冷意从她似乎有质感的视线中传来,令我不寒而栗。
“你还敢来右相府,哀家说过不准你进来,你是当哀家的话是耳边风?”
我真诚道:“太后,我没有别的意思,谢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想来看看他的伤势,还有感谢他相救。”
谢庭筠重伤在身,我不想和太后起正面冲突,让他为难。
“姐姐,这次多亏了小颜救治及时,否则我早就没命了,你不要为难他。”谢庭筠虚弱劝解。
太后从鼻子里哼声,说出口的话满含讥讽:“是啊,多亏了她,你才中了暗器,差点丧命,哀家对她感激不尽。”
谢庭筠皱眉,手掌按住胸部艰难咳嗽几声,方道:“如果不是她及时赶来相救,我早就死在镇国寺,帮她挡暗器也不过是报她救命之恩。姐姐,请你是非分明,不要故意为难她好不好?”
太后见谢庭筠咳得厉害,忍耐住怒气,不敢惹他心烦,伤了身子。
“好,看在你份上,我就不追究她。”太后冷冷盯我,走出寝室。
我走到床前,检查了一遍谢庭筠的伤势。
“你这段时间好好在床休养,不要乱动,汤药和敷药结合,大概半个月就能结痂。”
“小颜,谢谢你。我的伤势没有大碍,倒是你没必要亲自前来,派个人问候就可以了。你来到这里,姐姐会怀疑你,皇上大概也不会高兴。”
我当然知道自己出现在右相府不妥,白夕煌也不会高兴我这样做。
太后更是因为谢庭筠为我受伤,而更痛恨我。
不过我已经不想顾虑那么多。
难道我现在连看望自己的朋友也不敢吗?怎么可以越活越窝囊。
我赌气道:“不用担心,谁爱怀疑就怀疑吧,反正我来不来都不会让太后喜欢我。至于白夕煌他高兴不高兴,我也不能因为他不高兴,就不来看朋友。”
“小颜,你这话真孩子气。”谢庭筠惊讶睁大眼。
“我本来性情就是十足的孩子气,任性自由,不受束缚。可是我来到皇宫后,一切都变了,做了皇后我得谨慎自己的言行,努力做到皇后的各项标准。”
我肆意倾诉着自己的心声:“其实我觉得很烦,在这里我被迫不断妥协,有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对,也身不由己。这大概就是得到越多,失去也越多吧。我变得窝囊,变得软弱,变得不快乐。”
压抑太久,为了白夕煌我一直忍耐着所有不满委屈,容忍着宫里种种黑暗。
可是到现在我自己也开始茫然,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刚开始很天真想着要改变身边的环境,以为凭着自己的激情、努力,可以改造自己冷酷的爱人。
现在看来,世界没有因我改变,白夕煌也没有因为我产生变化。
最终变了的是我自己。
以前的我,若知道白夕煌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大概会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可现在,我质问他、责骂他,却无法恨他。
我早就失去了那种疾恶如仇的个性。
谢庭筠安慰我:“你对自己要求太高而已,因为你还有良心,你看不惯肮脏,所以会活得很累。这里本来就不适合你,像明月书院那种闲适的生活才是你所追求的。”
“可是,人生总是难以两全其美,你若能放弃他,早就走了。既然放弃不了,你只要跟随心中更看重的爱走就对了,即使未必是你理想中的幸福,必定还算是幸福。你要懂得取舍,完美的幸福是不会有的,若还想幸福,必须要退而求其次。”
谢庭筠的话说中我心中的迷惑。
我确实不适合活在宫中,可是我同时又放弃不了白夕煌。
而我的性格又偏于完美主义,总是希望一切的人和事都能按我心中所愿。
我试图去改变白夕煌,想他变成我理想中的完美对象。
可是无论现实还是他,都不可能因为我小小的个人改变,于是我接受不了这种挫败。
或许真的是我要求太多了
如果我也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不是我和白夕煌关系就不会闹得太僵。
我还记得我昨天离开玉龙宫时,白夕煌答应了我不再进行暗杀的事。
他低声恳求我原谅,求我留下来陪他。
而我拂袖而去。
“退而求其次就可以幸福吗?”我自言自语。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谢庭筠鼓励对我笑。
对啊,我一直就是因着各种顾虑,不敢彻底去放手追求幸福。
我对他有所保留,不敢告诉他我的身世,我的来历。
既然我爱他,就应该包容他的一切,连同他的缺点,坚定与他走在一起。
我嗖声站起来,阴霾的心头投入一丝阳光。
我觉得我和白夕煌的前路并不是渺茫的。
“谢庭筠,谢谢你,我一直想不透的问题,被你点醒了。我太自我为中心,所以当我觉得自己无法改变他时,就难以忍受。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如果那么轻易被改变,大概他也不是白夕煌。”
我爱的就是白夕煌,而不是我臆想中那个完美的男人。
或许我遇到真正完美的男人,反而不会爱。
“嗯,当你能完全接受他的所有毛病时,那你必定会幸福。”
我回到太医署,一路上都在想该用什么方式化解我和白夕煌的矛盾。
我收拾好药箱,把一些医录报告整理好准备交给齐韫。
没想到平日空闲的很的齐韫,居然出诊。
“谁那么大面子劳动我们太医令的大驾?”我打趣问同僚。
有人笑了:“还有谁,当然是皇上,他最得皇上信任,这几天都被召入宫去,为皇上看诊。”
我疑惑,白夕煌不过是操劳过度,开几剂药调理就可以了。
齐韫有必要天天去为他看病吗?
这里面大有文章,难道白夕煌他生什么怪病,又怕我担忧,所以以操劳过度来掩饰?
我越想越担忧,恨不得立即飞身到白夕煌身边。
“对了,小颜,齐大人吩咐我叫你拿这些药入宫,送去玉龙宫。”
同僚递给我一包药。
我担忧白夕煌真有什么病,立即打开药包,想看看齐韫开了什么药,从中得到点线索。
打开药包,一股熟悉的药味扑面而来。
我皱起眉头,这明明是给女子补身体的汤药。
齐韫要我带给谁?
我想不透,也顾不上那么多,拿起药包,急急脚跑回宫。
今天玉龙宫寂静得诡异。
我一路进去,宫女侍卫神色皆是慌乱,低着头向我行礼。
也没有人进去给我通报。
我心中疑团更大,快步走向后殿的寝宫。
平日寝宫里总是有不少随侍的宫娥和侍卫,可是今天却集体蒸发了。
唯一见到的人是齐韫。
他站在殿门外,正怜悯看着我缓步而来。
“把药带来了吗?”齐韫眼神沉沉。
“带来了。”
我心跳渐渐变得很慢,连回答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冲入我心中。
“你不问这药是给谁,有什么用吗?”齐韫古怪问我。
我原本很想知道,可是现在我感觉我问了出来,那结果或许会令我害怕。
我不想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
“你想说什么,太医署有那么多空闲的人,你偏偏叫我把药带来?你有什么目的?”我怒气冲冲质问他。
齐韫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我知道因为我干涉白夕煌的缘故,令他对我心生厌恶。
他所做的事,绝对没安好心。
齐韫精光内敛的眼睛浮起一种奇异的笑意。
那是一种看着猎物一步步落入陷阱,既怜悯又得意的笑。
“我的目的么?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事实,毕竟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
齐韫恶意的笑容,让我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这药是给白梨补身子的,至于为什么要补,相信你进去亲眼看到一切就会明白。小颜,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很残酷,但是我必须要让你明白,你只是主上的女人,你要求太多,干涉也太多。”
“他是一个帝皇,你想要的专一,你想要的正义,他都给不起。你身为他的妻子,不是要他为你妥协,而是你该尽力向他妥协。小颜,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不该让他为你放弃立妃,你也不该让他把暗杀计划搁浅。”
“皇后就该做好贤内助,全力支持丈夫,贤惠大方不嫉妒。你一样都没做到。我希望经过这件事后,你明白自己的位置,安守本分。即使委屈些,毕竟你还是主上的至爱,你所得到的一切没有女人能超越。”
我怔怔听着齐韫别有深意的话。
脑袋一片空白,连呼吸也忘记了。
眼前的阳光刺眼得令我几乎睁不开眼。
他在说什么?他暗示我什么?我不相信,他等在这里就是故意设陷阱让我跳。
“我不相信你的话。”我冲他怒吼。
齐韫指着白夕煌的寝宫:“那你可以去亲眼证实,我在这里等你,是想给你一次机会,或许从我口中得出事实,你会没有那么难过。但是小颜,你的人生过得太顺利,你需要挫折,你需要亲眼看到真相,你才会相信这个世界的残酷。”
“我说过你是一头犀牛,不折断你的双角,你永远都不会醒悟,只有角断血流,你才会向现实屈服。进去吧,你也该明白爱情不会像你理想中那么完美。你的梦想破灭,就是你彻底妥协的时候。”
我茫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白夕煌的寝宫。
一椅一桌都无比熟悉的地方。
我和白夕煌曾经在这个地方留下过许多甜蜜的回忆。
我神思恍惚,缓缓踏步走上石阶。
双脚浮软无力,我被石阶绊倒在地上,手掌被凹凸不平的花岗岩磨破了。
流了血,我却感觉不到痛,只是茫然爬起来,摇摇晃晃向着寝宫的门口走去。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消失,除了那道熟悉的门,我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
真不会是真的,白夕煌不会背叛我。
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旋着这句话,这是唯一支撑着我向前走的力量。
我扶着寝宫的门,踏了进去。
寝宫很静,所以当那压抑不住的女人呻吟声传来时,我瞬间僵硬在哪里。
我睁大眼睛,扶着门的手指无意识颤抖,血液冻结在心脏中流不出去,喉咙一阵发紧,几乎呼吸不了。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要去揭破齐韫的谎言,我要嘲笑他的奸计不会得逞,我绝对不会上当。
我跌跌撞撞冲进去。
冲到内室前,我一把扯断珠帘,冲了进去。
那张我熟悉的床,我还记得我曾经在这里勾引过白夕煌,那时他把我推开了,他恳求我再相信一次他。
所以我相信了他,相信他不肯和我圆房是有苦衷的。
可是——
我现在眼前的一切算什么?
我睁大眼,怔怔望着床上一双赤裸裸的男女。
白夕煌脸色潮红,满眼情欲躺在床上。
白梨一丝不挂趴在他身上,烈焰红唇如火般热情落在他胸口,并不断发出的呻吟,娇喘吁吁。
我的心触不及防被重锤狠狠击中,痛得我胸口被烈火灼烧还痛。
手脚僵硬冰冻,想拔腿离开,脚却一分也移动不了。
眼泪无意识涌出眼眶,明明眼前一片朦胧,但是我还是清晰看到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子。
那么清晰,就像刀刻在我心中。
喉咙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手掐住,胃里涌起极端的恶心,酸涩的污物冲上喉咙。
“呕”我捂住嘴巴,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难以抑制呕吐起来。
我缓缓蹲下身子。
胃里翻江倒海往上涌,带着血腥味,仿佛要把内脏也呕吐出来。
我眼睛模糊成一团,头脑空荡荡什么也想不出,耳膜轰轰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
很想昏过去,很想消失在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偏偏我的意识还那么清醒,连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心痛到了极点,仿佛死去了,我按住胸口,连心跳也失去了感觉。
我吐完,抖着发软的双腿缓缓站起来,因为精神恍惚差点又摔倒了。
一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双肩,好像怕我会凭空消失,握得那么狠,那种强烈的害怕和慌乱情绪也传达到我身上。
我机械抬起头,朦胧的视线里有白夕煌模糊的人影,我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他在痛声呼喊我,扶着我的身体,把我拖到软椅上。
“颜儿,你怎样了?不要吓我,你又吐血了。”
我下意识抹了把嘴巴,摊开手,鲜红的颜色即使是模糊的眼睛也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看着这些血我反而有种快意,报复的快感,尽管这是用我的身体作为代价,可是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是他把我害成这样子。
他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那么爱他,而他就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回报我的爱。
我恨他,我恨死他。
“啪”我满怀恨意抽了他一巴掌。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事,不过你放心,以后也没必要再偷偷摸摸,因为我不会阻止你。”
“颜儿!”白夕煌痛苦嘶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哈哈大笑,笑得喉咙一浊,鲜血也流了出来。
“你想说齐韫给你下了春药?还是白梨勾引你?白夕煌,你那么好的武功,若不是出于本意,他们谁能强逼你,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现在还想来骗我。你当我是傻子吗?虽然我一直很傻,可是傻子被骗多了,也会有醒悟的时候。”
我太傻了,白夕煌全身都是秘密,我却选择尊重他。
他不愿说的事,我从来不勉强。
他说自己有苦衷,我就相信。
大概是我这样傻,才会被骗,才会落到这种悲惨的下场。
能怪谁?都是我活该。
我不止是个傻女人,还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女人。
“颜儿,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会让我所有的女人都离开。以后只有你一个,我一生一世都只有你一个,好不好?”白夕煌痛苦万分低声哀求我。
“不好,为什么要等一年之后,你现在就把她们全都送走,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再出现。做不到吧,那就不要对我许什么承诺,你的承诺每次都会变成一把尖刀,残忍把我的希望割碎。”
我疲倦推开他的手,心如死灰。
僵硬了的身子深处蔓延出一股力量,把我残破的身体支撑住。
我轻轻对他说:“白夕煌,人心是肉做的,会痛会碎会死的。求求你别把我的心当成铁石,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我只是个普通女人,我也会很难过很心痛。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只会让我一次次忍让,一次次牺牲。”
我泪眼朦胧,颤声问他:“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每次受到伤害的总是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不明白?”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颜儿,不要哭,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白夕煌拿着袖子来帮我擦眼泪,他衣袖中的脂粉味让我胃部再度恶心。
我侧头避开,他的手僵住在半空。
我机械站起来:“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恨这句话,你以为每次伤害到我都可以得到原谅吗?我不会再傻傻的相信你,也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伤害到我。”
在爱情中我是个傻瓜,现在我不会再犯傻了。
我跌跌撞撞走回凤藻宫。
后边的白夕煌一直跟着我,当我跌倒时,就会上前扶我。
我总是冷淡甩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不准他靠近我半分。
我回到凤藻宫,也不理会宫女们看到我衣服上沾满血的惊恐,径直冲入寝宫,衣服也不脱,钻进床上。
我拉过棉被,把整个人紧紧盖住,蜷缩在一团黑暗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理会。
外面景雁担忧隔着被子拍拍我。
“娘娘,我听说你身上有血迹,发生什么事了,你出来让我看看?”
“没事,是我给人家看病时沾上的。你别理我,我想睡觉,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我机械回答。
“还有,若皇上来找我,不要让他进来。这件事很难办,其它宫女都不敢,我只能拜托你了,景雁,求求你帮帮我。”
景雁毫不犹豫回答:“好,你不想见他,我就不让他进来打扰你。”
景雁出去后。
寝宫里变成一片死寂。
我静静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渐渐开始发冷。
喉咙痒痒的令人难以忍受,我捂住嘴巴放低声咳嗽,怕引来人,我现在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
我只想睡一觉,做一场噩梦,然后把一切都忘记了,无论爱或恨,都不想再要。
我固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
可是一阖上眼,刚才那一幕立即又浮现在眼前。
没了感觉的心又开始疼痛,由轻缓到沉重,到剧烈的抽搐。
捂住嘴巴的手被血染湿了,从指缝里不断流下来。
我知道我的心病又犯了,很无奈,它总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来加上一刀,让我尝到最痛的滋味。
医者不自医,这是自古以来的箴言。救得了别人,我却救不了自己。
也好,就让它痛,最好就这样痛到僵死,把所有的心血都流光,然后眼睛一阖上,再也睁不开。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自杀,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就没有勇气活下去。
现在我才知道,因为只有死亡,才可以彻底消弭痛苦。
若是活着太痛,倒不如把一切抛在身后,让自己解脱了。
我就这样怀着自暴自弃的想法,放任自己的心病发作,不理不睬,最后眼前发黑,浑身冷得卷成虫子,一点点在痛极与麻木中昏过去。
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醒来。
我茫然睁开眼,望着床顶发呆。
其实我还记得昏过去前,我吐了很多血,多得我都以为自己会没命。
可是我还是活过来了。
真是甚比小强的坚韧生命力,想死也死不了。
看来人的生命都是定数,既然阴司簿上我的阳寿是四十多岁,我想早死也会被阎罗踢回来。
那我就没必要再折腾自己。
“死不了就好好活下去吧!”我对自己微笑着说。
其实痛苦也是有期限的。
比如现在我醒过来,想起玉龙宫那一幕,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心也麻木了。
我转眼看看四周,没有人在。
寝宫里还是很静,和我昏倒时差不多,只是空气中多了股浓重的药味,显出若有若无的凄凉。
我爬起来,不知昏睡了多久。
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单衣,白色的衣服衬得我的手越发惨白。
我大概病得挺重的,连手脚也显出了一种大病中特有的消瘦干瘪。
真麻烦,以后吃多少补品都补不回来了。
我躺了一会儿,觉得躺在床上太无聊,想到窗边看看外面阳光普照的花园。
不过昏迷太久了,身子被抽空似的,一脚踩在地上如同踩在棉花上。
我扶着墙壁慢慢向窗边走去。
此刻我已经体会到一个老人的痛苦,不过十几米的剧烈,我居然气喘吁吁走了十几分钟,真悲哀。
蜗牛般挪到床边,我心情变得明媚起来,天空是澄蓝色,布满阳光。
我拉开窗帘,不期然看到花园里梨花树下石凳上坐着的人——那是白夕煌。
我的心情立即晴转阴,唰声拉上窗纱。
我想我还是介意的,即使心不再痛,可是那种被伤害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忘得了。
只要看到他,我就忘不了。
“娘娘,你终于醒了,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景雁捧着药汤走进来,见到我惊喜得差点把药打翻了。
还一面念叨着谢这个神那个佛
我看到她眼睛红肿成金鱼眼,脸色疲劳又发白,比我还像大病初愈的人,就知道我没让她少操心。
心里的歉意更浓了。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我很任性,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因为我觉得我在这里没亏欠谁的,现在想想,唯有你,我一直亏欠了,我真是个不像样的人。”
这里还有关心我的人,我自己痛苦不觉难过。
不过看到别人为我伤心,才知道真的不能太任性。
“娘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自己折磨自己?我刚侍候你的时候,那时你活泼可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多快乐。”
景雁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扭过头抹泪:“现在看到你一次又一次为情所伤,我真的很难过。你健康的身体都被摧残了,年纪轻轻就吐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有大病深重的人才会这样吐血,以前我娘患了不治之症,最后就是不断吐血而亡的。”
我柔声安慰她:“景雁,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我自小心口就有毛病,时不时就会吐血,刚开始我也挺害怕,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放心我就是不会长命百岁,也定不会年纪轻轻就夭折。”
“娘娘从此以后就放宽心吧,强求不来的就不要强求,即使皇上负了你,也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爱护你,我会也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听说吐血最怕忧思郁结,如果你能看开点,就不会这样。”
我想想也对,虽然我在爱情上挺失败,幸好在友情上混得不错。
没了白夕煌,还有景雁、凌陌、谢庭筠他们关心我,在我伤心痛苦的时候陪伴我。
或许这就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扯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景雁,你放心,我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我也受够了,凭什么要我委曲求全,我王朝颜从来都不是可以肆意践踏的人。”
景雁笑了,泪光盈盈中有一丝欣喜。
“娘娘,你这个笑容让我想起了从前的你,希望你早日恢复从前的快乐。”
景雁的祝愿很美好,不过经历过这么多波折,人是会长大并成熟的,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到当初的心境。
但是我追求快乐幸福的心是不会变的。
“景雁,他怎么在外面,我想出去看一看风景都不行?”
景雁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娘娘,虽然你吩咐我不准皇上进来,我也只敢把他拦在寝宫门外。”
“嗯,不愧是我的女官,胆色不错。”
我冷淡吩咐她:“我明白你的难处,要赶他出去也不是你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你去告诉他,我已经醒过来,并且恢复得不错,那件事也忘记得七七八八,叫他不必愧疚。他是皇帝,他以后做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景雁瞥了眼窗外,期期艾艾对我说:“娘娘,你还是不打算见一见皇上吗?虽然我没有让他进来,不过这几天除了上朝,他都在外面守着你,连晚上也趴在石桌上睡。虽然我不可怜他,但是他分明是对你还没死心。你们迟早得面对,不若现在就说清楚,也省得以后烦恼。”
他在外面守了我好几天?
我感到错愕,却没有感动。
他在重重伤害我之后,又来玩这种情深把戏,算什么意思?
无可否认,他对我有真感情,我们相爱过他放弃不了我,可同时又不愿为我放弃别的女人。
这不是太贪心了吗?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可是我就是不想见到他,让他等吧,他爱等到什么时候就等到什么时候。如果想用这种苦肉计来博取我心软同情,我再中计,以前的苦不就是白受了?我不会再那么傻,给我拿点东西来吃,求男人对自己好是没用的,以后我要好好对待自己。”
“那好吧,让他受受罪也好,谁叫他总是伤害你,他活该。”景雁同仇敌忾轻哼,“那我去拿粥和小菜给你。”
景雁出去了。
我靠在窗前默默发呆,一会儿后再度掀起窗纱,白夕煌已经不见了。
我茫然看着窗外,这是我要的结果。
不过真看到他就这样轻易放弃,我却不好受。
毕竟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而他却可以轻易放弃我,这样的我不是很失败吗?
我难受大概是因为自尊受不了吧。
“颜儿。”门口传来白夕煌喜悦的叫声。我回头,看着白夕煌摆脱景雁的阻拦,满面惊喜朝我走来。
我还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居然闯了进来。
我向景雁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如果你是因为内疚所以守着我,那么现在你也看到我醒过来了,我没事了,你可以离开吗?”我坐在窗边,淡然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听到我如此平淡的口吻,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话的语气,白夕煌愣住了,喜悦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颜儿,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说不想见我,我就一直在外面守着你,听说你醒过来了,我心急之下才冲进来,只是想看看你怎样了?”
白夕煌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抬头心疼凝望着我。
浅色的凤眸溢满温情的关怀,那专注的眼神,令我无端恍惚起来。
他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手,温热的手掌传递着丝丝热气,烫贴着我的肌肤,令我手一颤,从失神中精神过来,条件反射把他的手甩开。
我身子往后靠住,避开他的碰触,我这冷淡的动作,让白夕煌的眼眸更为黯淡。
“白夕煌,既然你已经确认我醒过来,那你可以走了,你出现在我眼前,我会感到不舒服,你应该明白如果我心情难受,我的身体更难康复。所以拜托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吐一次血。”
见到他,心里真的难以释怀。他会勾起我对过去的回忆,而那些回忆对我来说太深刻了,并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
毕竟曾经那么深爱,所谓的分手后做朋友,我根本不可能做到。
当爱到了尽头,大概只有恨能延续下去。
“好,我离开,你别激动。只要你没事就好,好好养伤。”
白夕煌不敢多话,深深看我一阵,站起来转身离开。
我靠在椅子上,听到他在外间细心吩咐宫女好好侍候我,顿时厌烦起来。
他这是干什么?
以为现在努力补救,就可以把过去的伤痕抹平吗?
有些错可以原谅,有些错是原谅不了,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娘娘,太后找你去慈宁宫问话。”有宫女来到我寝宫传召懿旨。
我休养了几天,身体好得差不多,便换了衣服跟随宫女前去慈宁宫。
进到慈宁宫的偏殿,太后高高坐在正中位置,旁边还有一个脸容丑陋的女官。
殿内气氛严肃,倒有点像三司会审。太后望着我,带着不怀好意。
“皇后可知今天哀家找你来是何事?”
我心下已经猜到几分,淡定回答:“太后找我来,是为了右相受伤的事吧!”
“你倒是聪明。”太后讽刺,“不过接下来哀家要问你话,你最好配合一点,把你所知的一切如实禀报,否则有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死老妖婆威胁我,还没问就给我个下马威,看来她今天是非要问出个底细来。
“谢大人受伤,我也有责任,当然会全力配合太后抓拿凶犯。”
“你肯配合那就好,哀家问你,当日你怎么知道右相会在镇国寺遇刺?逍遥教的暗杀行动一向不露风声,并且一出手必成功,你一个生活在宫中的女子,如何得知这秘密的消息,并及时赶到?”太后厉声问我话,锐利森冷的目光透着杀人的怒意。
我略感错愕,老妖婆情绪似乎激动了些。
来之前,我已经猜到老妖婆必定会审问我当日的事。所以一路上都在苦思冥想,该如何给出一个合理又不引人怀疑的解释。
可正如老妖婆所言,逍遥教神出鬼没,平日连影子也没有,暗杀行动从来没有预兆,连刑部调查的官员都猜测不出他们会对付谁,在哪天下手。
按常理来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行动,还知道地点时间。
就这些诡异的巧合就足够令人怀疑。
难道太后刚才那杀人的眼光,是怀疑我跟逍遥教有一腿,以为我故意在紧要关头出现救谢庭筠,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顿感不妙。
“我当然不可能知道逍遥教的行动,不过我平日在太医署做事,经常外出诊治病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路过一间废院子,听到里面有人神神秘秘说话,我就藏入墙角的狗洞里,仔细听了起来。”
“一听才知到他们在讨论暗杀右相的事,其实我不太相信逍遥教的人会随便在那里讨论这种事情,但后来想想又觉得很不对劲。所以去找凌世子帮忙,去镇国寺证实一下,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事。”
我胡乱编造了个理由,虽然听起来不尽可信,但此刻也想不出更妥帖的理由。
而且这里理由要说找漏洞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没有人能证明我说谎,她们若要问我在哪里听到,我也可以随便指明一个地方,反正人都不在那里,她们想对此也无可奈何。
可惜我低估了太后的缜密。
“胡说八道,哀家已经调查过,你那天出了太医署就直接到了南郡王府,根本没有离开过王府,下午就突然带着凌世子出现在镇国寺。你编造谎言,蒙骗哀家,该当何罪。你是因为心虚吧!”
“你调查我的行踪?”我惊怒交加。
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露了个大破绽,现在太后更有理由怀疑我了。
我该怎么办?
太后冷笑:“不调查怎么知道你说谎,王朝颜,你就老实交代你和逍遥教的关系,并说出那些凶犯是谁?哀家就对你既往不咎,如何?”
我当然不会天真以为太后会如此好心,她对我的厌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她最疼爱的弟弟因我受了伤,她更加恨我。
而且,真要我供出白夕煌,我还真做不到。
且不论我们之间的情义,若是被太后知道逍遥教的幕后人是白夕煌,只怕大秦皇朝立即要掀起血雨腥风。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逍遥教,怎么说出凶犯?”我死不松开。
太后怒吼:“哼,你还要嘴硬,若你和逍遥教没有瓜葛,又怎么会知道遇刺的事,你连一个合理的理由都说不出来,本身就说明你有问题?”
“太后,我这次怎么也算救了你弟弟,若我真的心怀什么不可测的目的,根本不可能去救他,他死了只会对皇上有好处。可是因为他是我朋友,我从暗处得来消息后,连命也不顾去救他,你就是这样对待他的救命恩人吗?”我以进为退,试图从逻辑上说服太后。
“王朝颜,庭筠他会被你骗,哀家可不会那么蠢,你不过想利用救命之恩来拉拢庭筠。既然你嘴硬说出不理由,哀家只好下点手段,非得让你把逍遥教的人供出来不可。”
太后凤眸闪动着阴狠的厉光,真正诠释什么叫蛇蝎心肠。
我大惊,来的时候忘记叫景雁留神。
因为我认为自己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太后无论如何也不敢把我怎样,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要对我不利。
“太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对皇后滥用私刑?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我是皇后,宗族规定想要对皇后用刑必须经过皇上的同意,你难道要违反祖宗的规定?”
我急忙搬出祖宗的法规,试图震慑住她。
太后阴阴嘴笑:“哈哈,你倒是对律法了解不少,可惜哀家不吃这一套,只要你在大刑下供出了与逍遥教的关系,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翻身吗?那时别说用刑,你连死也逃不过。你害到我弟弟受伤,害得我姐弟生出隔膜,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你,来人先掌嘴。”
太后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宫女上前像按住我。
我急怒,闪身就往门外冲去,还没达到门槛,早有防备的侍卫立即跳了出来,把我押住,拉到太后跟前。
“打,打到她说为止。”
刚才站在太后身边那个丑陋宫女立即听命上前,抡圆胳膊左右开弓,一巴掌向我刮来。
那力度大的让我的脸被狠狠甩到一边,火辣辣的痛从肉里渗出。
我气得眼都红了,从来没被人这样羞辱过。
该死的老妖婆,这笔账迟早我会在她身上讨回来。
“可怜的皇后,脸都肿成小山了,还嘴硬是吧?”太后见我不吭声,气得手指攥成白色。
我嘴边被打出了鲜血,我却梗起脖子,冷冷嘲笑:“有胆子你就把我打昏过去,我死也不会说,倒是你动用了私刑也问不出结果,我看你怎么向大家交代?”
太后气得咬牙,她也知道一旦没能从我嘴里撬出证据来,她这场动用私刑就说不过去,到时理亏的人反而是她。
“好,打你嘴巴看来你是不会不会开口,给我上夹棍。王朝颜,哀家劝你招了吧,这夹棍以上,十指连心,比死还痛苦,连男人也受不了,你就不要硬撑了。”太后气急败坏命人拿来夹棍。
我的十只手指被夹在夹棍中,还没开始,我就觉得透心寒。
从现代的电视剧里,我没少看到这东西,宫斗的必备刑具,把女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必备武器。
这个变态老妖婆,看来是打算把我屈打成招。
“死老妖婆,你做这么多阴鸷事,一定会有报应,你不得好死,下了地狱永远都不得超生,”
“给我往死里夹,哀家就不信你受得了。”
太后说得没错,我确实受不了痛,才夹了几下,我痛得额头冒冷汗,浑身发抖。
十根手指的指骨几乎裂开,那种直透心底的锥心之痛,比我以往受过最大的痛苦还要厉害十倍。
偏偏这种痛还是没尽头的,随着夹棍的夹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就会一波一波袭来。
痛得人几乎要疯掉。
“死老妖婆,像你这样毒妇,迟早容颜溃烂,变成天下最丑陋恶心的女人,被所有男人厌恶恐惧唾弃。”
我痛得破口大骂,知道她最在乎容貌,更加直戳她痛穴。
“继续用力夹。”太后气得发抖。
我受不了这痛,看来只能昏过去。
我屏住呼吸,压抑住胸口的气息,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终于如愿以偿在极痛中昏过去。
没过多久,我脸上一片冰凉,水泼在我头上,让我的意识为之一清醒。这个老妖婆真够毒,见我昏过去了还不肯放过我,又把我泼醒。
我紧紧闭着眼睛,忍着痛,故作还昏迷,死也不睁开眼睛。
太后阴冷了声音:“还装死,继续夹,她若痛昏过去,那就更用力夹,让她痛醒过来,以为昏过去就没事了,哀家叫你知道与哀家作对的下场。”
我噌的睁开眼,恼怒盯着太后,这个女人果然没有最狠毒只有更狠毒。
我再被她折腾下去,即使不死,只怕双手也废了。
我心惊颤,若是没有双手,我岂不是成了废人?
“等等,我招了,别再折磨我。”我惶惶然哀求,做足低声下气的伏低状。
“哼,你终于肯招了,放开她吧!”太后手一挥,宫女立即从我手上取下夹棍。
我低头一看,十只纤细的手指变成了萝卜,挤在一起,肿得骇人,碰一碰都会产生揪心之痛。
幸运的是还没有伤到骨头,即使痛也还能补救。
“快说!”
我惊恐抬起头,左看看侍卫右看看宫女,就是不出声。
太后明白过来,打了个眼色,让侍卫宫女都出了去,只留下一个女官。
我沙哑着嗓子,故意把声音弄得像周杰伦唱歌,咬字不清,听得太后直皱起眉头。
“说清楚些。”她怒吼。
我越发气若游丝,边咳边说:“我刚才痛得大喊,喉咙也沙哑了,想大声也大声不了,你想听清楚就走过来,我已经没力气爬过去。”
我装作虚弱得坐也坐不稳,放低太后的戒心.
果然太后急急从座位上走下来,来到我跟前厉声问我:“逍遥教的人到底是谁,说!”
“逍遥教的人就是……”我猛然抬头,从地上跃起来,用手臂弯扼住太后的颈部,后面的女官被这个变故吓得惊呼一声,想冲上来又不敢。
门外的侍卫宫女立即冲进来护驾,团团把我们围住。
我出了口恶气,放肆大笑:“哈哈,死老妖婆,你还不落在我手里了。”有了皇牌在手,我更加有恃无恐。
老妖婆刚才那样对我用酷刑,现在我当然要好好报仇,我伸出脚,狠狠朝她小腿踢了两脚。
太后身娇玉贵,哪里试过给人踢,不过她倒是能耐,哼也不吭一声,只是那张老脸气得通红。
“你敢对哀家无礼,还绑架要挟哀家?”
我冷笑:“难道我该坐在那里等死,我即使死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叫他们让开,你不想你的脸变成五道血痕,就乖乖听话,别那么多废话。”
听到我用她的容貌要挟,太后立即变了脸色,气哼哼指挥大家散开。
我卡着太后的脖子警惕往外走,当那群侍卫想要扑上来时,我就要挟性往她脸上挠,他们立即没辙了。
“出了慈宁宫,你立即放了哀家。”
“你当我傻子,在这里放了你,我还能活着回去么?还是委屈太后到我凤藻宫坐坐吧!”
“别人看到你绑架哀家,你以为你逃得了罪,以下犯上,即使白夕煌也救不了你。”
我朝她眨眨眼:“谢谢你的建议,不过谁看到我绑架你了,我不过是邀请太后到凤藻宫喝茶而已。”
我拖着太后到了慈宁宫门口,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脉门,才缓缓放开扼住她喉咙的手。
我才不会那么傻,自己受罪还要让老妖婆抓住我的把柄。
看到命脉受制,那些侍卫更加不敢上前。
我悠哉游哉拖着太后的手:“太后娘娘,咱们就去喝茶吧!叫你的侍卫别冲动,我一向手上没轻没重,如果一不小心按了下去,那就不止是五条血痕那么简单。”
回到凤藻宫,我立即吩咐门口的侍卫不准放那些跟过来的侍卫进来。
“娘娘,你的脸怎么弄成这样?”景雁被我高高肿起的脸吓到,目光不小心瞥到我的手,更是骇得脸色都白了,“你的手指怎会肿成萝卜了?”
“不就是这个老妖婆,拿我用私刑逼供,幸好你主子还有点小聪明,逃了出来,否则你只能看见我横着回来。景雁,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我吩咐景雁去拿工具,然后诡异笑着盯着太后。
太后意识到不对劲,凤眸一眯:“你想对哀家怎样,你敢动哀家一根毫毛,你这个皇后等着被废了。”
我出手点了她的穴位,把她丢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想不到我进皇宫后,第一个对付的是你,你应该感到荣幸,平时我王朝颜不屑用下流手段,不过你三番四次害我,我已经受够这窝囊气。至于我会不会被废,你大可放心,我要折磨你手段绝对比你高明,不留伤不留痕,想查也查不出,你就等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直以来,为了在皇宫生存,为了不给白夕煌惹出事端,我无论受了多少苦都忍气吞声,都快成别人的出气筒、受气包。
现在我醒悟了,人生短短,人就活这几十年,终逃不过一死,怎可以活得如此窝囊。
什么委曲求全,什么深明大义,全都放狗屁。
凭什么要王朝颜活得那么受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太后这样折腾我,我也该让她知道我王朝颜不是那么好欺负。
“你想干什么?”太后知道我的表情不是开玩笑,晓是一向镇定,也吓得脸色发白。
我慢悠悠道:“哦,这个你一会儿就会知道。你做了这么多阴鸷事,害了那么多人,也该让人来收拾收拾你,我就当替天行道。”
景雁把我的药箱拿过来,心疼帮我的脸和手敷上药。
我自知其实虽然浮肿厉害,不过到底没伤着筋骨,抹了特制的消肿止痛药,浮肿的脸慢慢消退,手上的痛也消失了不少。
“娘娘,你把太后请来干什么?”景雁好奇看着太后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便低声问我。
我也低声笑着回答她:“当然是请她吃大餐,好了景雁,你先出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景雁一见我古怪的笑容就知道有问题,不过她一向和我同仇敌忾,所以也不可怜太后,关上门就出去了。
我埋头在药箱里捣鼓,抽出几瓶药和一包银针。
哼,用夹棍夹我这是笨方法,留着我十根手指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而我要折磨太后,当然是要她死去活来,又没办法指证我。
医术就是一项高明的方法,既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更奇妙的是可以折磨人。
我故意在太后面前摸出一把森寒寒的银针。
看着她眼神从惊讶到惊恐,其实肉体上的痛苦未必会高过精神上。
要痛快折磨太后,首先就要从心理上击垮她,让她生了恐惧,让她这个习惯掌控别人生命的高高在上女人,也体会到反抗不能的滋味,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你想用针刺哀家?”太后的眼睛紧紧盯住我手上一根长针,脸白如霜。
终于失去了那种傲慢狠毒的女强人气势。
我摊摊手,一脸无所谓:“你不是想问我要干什么吗?我也没想干什么,我看太后脸色发黄,阴虚火旺,明显就是身体有病。身为你的儿媳,我当然要为太后好好诊治,先来个针灸治疗吧!”
我又看了看自己肿成萝卜的手,略带担忧道:“其实我平时针法很好,下针有准头,不过你把我的手指夹成萝卜头,我的针法恐怕就很难保证中穴位。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一次刺不中就刺多几次就行了,我很有耐心的。”
太后骇人,抖着嗓子怒道:“你敢乱来,哀家不会放过你。”
我冷笑:“太后你不用恐吓我,即使我不做什么,你也从没想过要放过我。我又何必担忧,还不如现在报复个痛快,毕竟礼尚往来是一种美德。”
我把太后丢在床榻上,撩起她背后的衣服。
这个老妖婆皮肤保养得不错,虽然略有松弛,不过肌肤还是很细腻柔滑。
我一针又一针狠狠刺在她背上,因为银针细若毛发,又尖又长,而且我落针飞快,所以拔出来后毫无痕迹。
针灸其实是不怎样痛的,但是若没扎中穴位,那痛苦的滋味就不可同日而语。
我根根针都偏离穴位,自然痛上加痛。
才一阵,太后就痛得咬牙切齿,真是养尊处优的女人,就这点痛就受不了,我的杀手锏还没出来呢。
我讽刺她:“太后,知道什么刑罚是最痛苦的吗?夹棍那算什么,既然你那么喜欢用私刑惩罚人,我今日就让你也尝尝被用私刑的滋味。你杀了那么多人,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死后下地狱太便宜了你,不如就先在今天体会下什么叫人间地狱,省得你以后再害人。”
“你最好就今天弄死哀家,否则让哀家活着,你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太后眼中射出怨毒,咬牙几欲将我吞噬。
“在那之前我王朝颜先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我摸了一根针,准确无误插入她背上一个穴位。
“不痛吧,不过接下来你要忍住。若是在一些相克的穴位上同时下针,那种痛才是万虫蚀骨,五脏六腑仿佛被虫咬得穿肠破肚。”
我又摸出另一根针,闪电般插入她脚上一个穴位。
“啊”太后没忍住刹那间的剧痛,呼喊出声,我立即点了她的哑穴,让她叫不出声。
要报仇就该让仇人记忆深刻,永远也忘不了,那才会让她从心恐惧,不敢再胡作非为。
我轻轻捻动银针,反复在她两个穴位上施压。
这种痛到底有多厉害,我没经历过不知道,不过看太后的表情就知道这是极致的酷刑。
她的眼珠几乎从眼眶中凸出来,脸容扭曲得可怕,嘴唇哆嗦成一团,冷汗湿透了衣裳。
我飞快撇开眼,太后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死了挫骨扬灰也不为过,不过看到她沦落到这种境地,我居然觉得不忍,看来我的心肠还不够硬。
算了,这种痛即使受一秒钟也够她刻骨铭心,我暂且放过她。
我抽出两个银针丢到垃圾箩中。
“接下来,给你洗洗肠子,你不止心是黑色的,内脏也是黑的,是时候清洗一下。”我拿出一瓶药水,在太后脸前扬扬。
我又拿起另一瓶药:“太后平时吃得山珍海味多,容易积聚毒素,那我就给你排排毒,美美容吧!腹泻几回就没事了。”
经过我辣手摧残,一个小时后太后趴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
我看着这样的她,甚觉解恨。
不过这样憔悴的她,从我凤藻宫出去,也不好交代。
我只好发挥医生的天使心肠,给她来了次提神的针灸,又灌了她一些容光焕发的药,让她外表看起来和刚进来时没有两样。
“嘭”门突然被人撞开,一堆侍卫涌了进来。
当中为首的是白夕煌和太后的心腹慕容夫人,没想到太后搬得的救兵居然是白夕煌。
我心中感觉万分荒谬。
慕容夫人冲到太后身边,扶着她急急问:“太后,你怎样,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太后脸如寒霜,冻结出了一层冰,刚才的折磨让她浑身失去了力气,连说话也得先喘几口气才能出声。
“皇上,你的皇后私下扣押住哀家,并肆意折磨哀家,她手法高明仗着自己是太医,用针刺哀家,又给哀家下药,把哀家往死里折磨。我们白家居然出了这种孽障,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你今日不给哀家一个说法,哀家就向全天下公布皇后的罪行。”
白夕煌好看的眉头拢成一团,带着透视的目光落在太后身上,又移到我身上。
“颜儿,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中多了份探寻。
我瞪大眼,不敢置信望着她:“母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向敬重你,特意请你来宫里品尝刚收藏的名茶,你怎么说我私下扣押你,还说我折磨你,我相信像母后你这样的人,全天下的人你都敢折磨,就是没有敢折磨你。我又不是傻子,怎么敢让你在我宫里受委屈。”
我指着桌子上喝了半杯的龙井:“这是我们刚才喝过的茶,母后说最近身体不适,喝茶伤身,我就自己喝了。看到母后不舒服,我这个做儿媳的也想略表心意,就帮她把脉看诊。”
“见母后身体内湿气积聚,我便给她施了针,开了些驱湿解热毒的药,母后刚才明明还多我说舒服了不少,现在怎么反而说我用针刺她,下药毒害她。不信可以让太医署的人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害太后。”
我神情委屈,声声泣诉,像是被人万分冤枉了。
太后气得发怔,偏偏刚才我给她开了些令精神振奋的药,所以此刻她脸色红润,脸容生光,什么折磨下药根本就没有说服力。
连慕容夫人也不相信她,劝告着说:“太后,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回去吧,来日方长,咱们不怕没有机会。”
慕容夫人深知白夕煌不可能帮她们,自知讨不到好处。
太后这回彻底吃了个哑巴亏,对我怨恨万分也无可奈何,只能怀着满腔愤怨离开。
我心中大感畅快,自从入了宫,第一次觉得如此解气。
即使我的手肿成萝卜,也值得了。
“颜儿,我听说你挟持太后把她带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夕煌深知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我懒洋洋回答:“我确实把她捉来了,而且真的对她下针极尽折磨,又给她下了不少泻药,让她翻肠倒胃,把她折腾得生不如死,估计她自出生以来所受过的所有罪加起来也不及这次。”
白夕煌震惊,犹不敢置信。
“颜儿,你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白夕煌,你是不相信我有这个能耐,还是不相信我做出这样狠绝的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确实这样做了,而且我比那些爱耍阴谋的人更聪明,即使对她用了私刑,她也完全没有办法指证我,怎样,对这样的我很惊讶?”
耍阴谋谁不会,只不过要看谁的心肠更硬罢了。
以前我不做,是因为有所顾忌,现在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想肆意活着,顺便在自己能力的范围内惩罚下坏人。
白夕煌看我表情不像作假,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怔怔凝望着我,仿佛我是个陌生人。
确实以前的我不会做这种事,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变了。
既然大家都不爱光明正大斗争,凭什么我不能耍阴。我已经明白了,这个皇宫没有正义,只有胜利者,无论通过什么手段,只要赢了,就是胜利。
或许黑吃黑,才能把恶人治住。
“颜儿,你变了。”白夕煌惆怅闭上眼。
弄得我也惆怅起来:“是啊,我变了,若我不能改造世界,那我就去适应世界,白夕煌,我以前是个理想主义,所以才会逆流而上,企图与这个时代的法则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