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离开京城
第二十九章离开京城
“嗯,那么深深爱过一个人,不是说忘记就忘记,或许我到死那天都忘不了。但是我会在有生之年,不再犯傻,我尽力去忘记他给我带来的痛苦。”
妖女妈妈握着我的手,声音沉痛无比:“是啊,你连心头血都给他了,可见你对他的爱有多深,为了他你的人生都被毁得七七八八。他不是个有福气的人,遇到这样好的你,却把你伤害得遍体鳞伤,然后抛弃。这样的负心男人也不配拥有你。”
我惊讶,终是让妖女妈妈看出了我身体的大亏损。
对自己的身体我并不担忧,反正就这样了,在伤心也没用,只是子女受伤,伤心的是母亲。
我太对不起这个关爱我的妈妈。
“娘,人生长有长的好处,短也有短的好处。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会倍感珍惜,然后在你身边好好陪着你,这样也很不错不是吗?就算我真的死了,你就当我远嫁到遥远的地方,生死若是看开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安慰妖女妈妈,她不是平常人,精通法术,当然明白尽人事知天命的道理。
“颜儿,不要想那么多,以后好好呆在王家,忘记那负心人。娘会好好调理你的身体,然后咱们再找个比负心人好百倍的男人嫁了,幸幸福福过日子。”
“好,都听你的。”
我知道一切都是幻想,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再爱人的能力,但是我又怎能让妖女妈妈难过。
我一天一天在王家大院里呆着,或是教院里的丫头们写字画画,有时也炼药给王家的人看病。
也不愿外出结交朋友,我自小便有美名在外,听说我回府,许多名门子弟上门求亲,而我无心情爱之事,便推三推四。
老狐狸祖父看不下去,便把我招了去。
“颜儿,你也长大了,婚姻是女人人生的头等大事,你近来一再推却亲事,我也不怪你,毕竟这些子弟远远配不上你。你应该成为人上人,爷爷会替你物色合适的人选,让你嫁得风风光光,为我王家光耀门楣。”
我皱眉,老狐狸一向话中有话,他的意思是打算要把我卖了,换取一定的利益。
哼,整天想着光宗耀祖,恢复昔日王家的辉煌。
我不怪他痴心妄想,但是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坚决不能让他这样做。
“多谢祖父大人的好意,但是我已经决定终身不嫁。”
我抬头犀利盯着他,微微冷笑:“我离家出走之后的事,祖父怎么从来都不过问,我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难道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老狐狸一愣,精光内敛的眼眸划过一丝光彩。
“你说说我为什么不问?”
“因为你早就知道我经历的一切,又怎会浪费时间去问,我真不相信我有什么能逃过你的耳目,你在京城那么多探子,我的一举一动能瞒得过你吗?”
像祖父那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让我真的脱离他的眼线,自从我离家,一路上只怕我都是被人跟踪着。
“颜儿,你不愧是我王家的嫡女,心思聪明,表现也非常不错。我派人一直跟踪你,直到你进宫。没想到你阴差阳错居然被皇上选中了,你进宫后我的探子就无法再接触到你,不过我也有不少朝中朋友,要知道皇后娘娘的情况很容易。”
祖父边喝茶,边向我解释。
“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没有公开我的身份。难得你的孙女成为了皇后,这不是更有利于你重振王家吗?你不抓住这个机会成为尊贵的皇亲国戚,实在不像你作风。”我讽刺。
祖父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颜儿,人最重要是审时度势,若是投靠错了主子,一步全盘皆输。说实话,我不太看好白夕煌。而事实证明你也没有选择他不是吗?”
“祖父大人,我不管你想投靠哪一方,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平静生活,不在牵涉到这些纷争里面去。”我坚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祖父脸色变了:“颜儿,王家兴衰你也有责任,你想撒手不管?虽然你未能抓住白夕煌,但是我听说你和朝中的一些重要大臣都有私交,这对我们王家有很大裨益。”
“那不关我事,我的朋友我只想诚心相待,不想拿他们换取什么政治上的好处。王家的兴衰我确实有责任,所以我取到了明月簪,这对王家来说很重要吧!”
我从怀中取出那支从太后那里偷来的簪子,毫不留恋丢给他。
祖父脸色巨变,颤抖握着那簪子,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整个人欣喜得发狂。
“明月簪,王家的明月簪终于回来了。”
“我对王家的义务也尽了,以后什么光复什么兴衰的事不要找我。”
我站起来慢慢走出大厅。
“等等,难道你不想知道这明月簪的秘密吗?”祖父对我的漠然很生气。
“不想知道。”知道越多,越难摆脱这事。
祖父却不理会我,径直道:“这明月簪是开启王家百年前积聚下的巨大财富的钥匙,百年前我们王家不止在政治上呼风唤雨,凭借着政治上的优势,有些王家子弟在商界大展拳脚,建立了王家的商业王国,积聚了不少财富。为了日后王家落难时,能有一个依傍,祖先们把金银珠宝埋藏在一处密封的地库,把钥匙制造成簪子代代相传,没想到五十多年前我的父亲遗失了明月簪,就失去了打开地库的能力。”
“这很好,你又多了一份重振王家的筹码。”
“对,现在时局混乱,最后谁主天下也难定,但是现在已经是要进行交锋的时候,我们王家也必须选择效忠的对象。打仗最需要的就是军饷,我们王家可以为效忠的主人提供金银,所以我们王家的作用会成为这场交锋中的变数。”
“那你打算效忠谁了?太后,还是白夕煌?”我到底还是好奇。
祖父摇头:“太后和皇上,我暂时没法判断谁更有机会继承大统。所以我投靠最有可能成功的人——南郡王,他拥有十万三万的兵马,只要他投靠任何一方,那一方必定成功。我何必要去投靠太后皇上,只要我效忠南郡王,最终必然会胜利。”
我眼睛渐渐瞪大起来,别的我不关心,但是想到凌陌要卷入这个权力斗争的漩涡,心中的担忧一点点加深。
“祖父大人真是英明,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我不想再和他谈下去。
祖父突然道:“我听说你和凌世子感情甚笃,有姐弟情意。这两个月你一直与外界隔绝,不通消息,也不关心京城的事,那你知道朝野发生一件大事吗?”
“什么事?”我感觉他话中不同寻常。
“南郡王阵亡,凌陌世子继承南郡王头衔。”
我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追心之痛从心口袭来。
两个月来,我第一次踏出王家,带着着急和心痛不顾一切奔赴京城。
我想起南郡王当初的嘱咐,他写的那封遗言似的信,要求我照顾凌陌。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遭遇不测,可是他死了,凌陌该怎么办,凌陌已经没有了母妃,现在连父王也离他而去。
他还是个少年,该如何面对这噩耗,这个世间从此只剩下他孤单一个人。
而这个世界不会顾虑他的悲伤,作为新一任南郡王,他还要面对多少朝政诡谲风暴。
我无法想象凌陌此刻的痛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他身边,安慰他保护他。
让他知道即使他父王也不在,他依然不是一个人,我会是他的亲人,他的姐姐,从此以后代替南郡王照顾他。
我重新戴上面具恢复以前在宫中的模样,免得凌陌见到我一惊一乍。
来到南郡王府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一切都物是人非。
热闹繁华的南郡王府,一片雪白的悲凉,映入眼帘到处是白色的纱,到处是哭泣的人。
门口不少穿着黑衣的人默默递上名册,在苍老的管家带领下进去。
守门的人还认得我,含泪的眼中闪动惊喜。
“王小姐,你终于来了,快去见小王爷吧!”
我急声问:“凌陌怎样了?”
那家丁抹去眼泪,哽咽着道:“还能怎样,你去看了就知道,主子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一向和你亲近,你去劝劝他。”
我跟着他穿过偌大的王府,来到灵堂。
灵堂很死寂,白天去阴森森惨白一片,有僧侣在唱颂着招魂歌,述说着南郡王平生的光辉事迹,听着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再看看躺在棺木中沉睡的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凄凉,我眼泪在也控制不住留下来。
凌陌跪在棺材边,久久一动不动,脸容惨白,一点表情也没有。
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像,失去了知觉。
我心痛如绞,冲上去,抱住他的头,低低呼喊:“凌陌,我来了。”
他机械抬起头,看了我很久也没有动作,很久他的意识才回魂,他微微张开嘴巴,沙哑着声音:“姐……姐……父王……他……他……”
说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说了,凌陌,我知道你心中很难过,我也和你一样难过。”我跪在他身边,心痛摸着他的脸。
这种时候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亲人突然死了,这种巨大的殇痛,别人难以体会。
但我明白,上辈子我的亲人一一在我眼前离世,还有今辈子景雁的离去,都给我锥心之痛。
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谁也安慰不了他的悲伤。
“姐姐……父王……怎么会,我不相信……”
凌陌揽住我的脖子,埋首在我肩窝上,身体颤抖得厉害,却始终哭不出来。
我拍拍的背脊:“凌陌哭出来,不要忍住,快哭出来。”
作为医生我明白人若在巨大的悲伤时,无法找到宣泄口,很容易精神崩溃,脑中那根弦承受不了沉重的悲伤,会断的。
“姐姐……”凌陌颤抖着声音,含着浓浓的鼻音。
我眼泪猛流,为他也为南郡王也为我自己。
“凌陌,我陪你一起哭,我们好好哭一场,把所有痛都发泄出来,然后重新振作起来,不能再一味沉浸在痛苦中,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无论是你父王的后事,还是找出害他的凶手,这一切重任都肩负在你身上。”
“对,我要报仇,我一定要为父王报仇。”
凌陌终于放声大哭,眼泪无休无止落在我肩头上,我抱着他颤栗的身体,陪着他哭。
哭得声嘶力竭,连气都抽搐起来,我和凌陌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凌陌离开我肩头,坚定看着我。
“姐姐,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温柔抚摸他的头:“嗯,我会一直陪着你,凌陌,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还有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亲姐姐。”
“谢谢你,姐姐,没有人,我也会一蹶不振,从现在开始,我要摒弃悲伤,做我该做的事。”
凌陌眼中爆发出一种属于男人才有的坚毅和锐气。
我知道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被迫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了,以后没有人再为他遮风挡雨,一切风波阴谋都需要他去面对。
我把戴面具的事以及我的身世都告诉了凌陌。
因为南郡王府上出出入入都是朝廷的人,我在宫中的面具终究是不妥。
凌陌略感惊讶后就释然:“我早就知道姐姐不是平常人。”
我以真面目陪在凌陌身边,陪着他一直在灵堂守灵。
“皇上,皇后娘娘果然出现在南郡王府上。”今夕惊喜向白夕煌汇报这个消息。
自从皇后娘娘失踪后,主上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消沉厌世,整天沉浸在酒中,醉生梦死,不理朝政,也不管手下的劝告。
太后党现在蠢蠢欲动,主上却理也不理,任由太后党在朝中散布主上暗杀南郡王的事。
他们这些手下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连齐韫也彻底失望了,一直在后悔当初极力拆散皇后和主上的事。
“真的吗?”白夕煌提着一壶酒,满身酒气。
尽管意识浮沉,皇后这个思念已久的字眼,却如同重锤落在他心口。
是颜儿回来了吗?她真的回来了吗?
自从她从宫中逃出去后,他发疯似的到处找她,可是她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中,完全失去了影踪。
他知道她只要戴上面具就可以随意更改身份,想要找到她比大海捞针还难。
可是现在她真的回来了,他就知道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为了凌陌必定会回来。
白夕煌跌跌撞撞从软榻上爬起来。
“我要去见颜儿,我要告诉她,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主上,你先喝醒酒茶吧,让皇后娘娘见到这样的你,她不是难受吗?”今夕捧来醒酒茶。
白夕煌苍凉一笑:“她怎么还会为我难受,即使我死了,她也不会再看我一眼。”
今夕沉默,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他们这些手下也有错。
为了让王朝颜屈服,他们使尽手段,最终确实是成功拆散了他们。
可是主上的斗志也没有了。
看到今日如此落魄沉寂的主上,昔日的意气风发全不见了,他们又是难过又是绝望。
大业已经渺茫了,经历此事后主上根本无心社稷。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主上根本就不是个适合成为皇帝的人,或许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皇者,因为他身上才是流着皇家血脉。
可是那个人大概早就化为白骨了吧!
“颜儿。”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传来。
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而事实当我回头,看到白夕煌站在灵堂前欣喜若狂。
他冲过来,把跪着的我从地上拽起来,把我纳入怀抱中,低声呢喃颜儿颜儿……
我想推开他,无奈他的手如同铁箍,把我牢牢困住。
“白夕煌,你放开我。”我非常恼火,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他做出如此不合时宜的举动,让我沧桑的心倍感愤怒。
噌声凌陌拔出墙上南郡王遗留下来的剑,满目恨意指着白夕煌。
“放开我姐姐。”他语气中压抑住一种巨大的伤痛和怨恨,如同被刺激的野兽,发出噬人的愤怒。
我觉得他这种情绪不同寻常,他似乎对白夕煌有种仇人般的深刻恨意。
在白夕煌愣神间,我推开了他,躲到凌陌身后。
“颜儿,跟我走,你失踪后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颜儿,我已经相通了,我愿意放弃一切祈求你回来我身边。”
我惊愕,然后更沉重的情绪浮上心头。
这句话我等了很久,当我完全绝望了时,他仍没有说出来。
现在我心死了,他却醒悟,我只觉得可笑,可悲,可叹。
我摇摇头:“还说这些干什么,我早说过和你恩断义绝,我们没可能了。我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凌陌回来。你不要在对我纠缠不休,不要让我更恨你。”
我加重那个恨字,白夕煌听后,修长的身子摇晃了下,眼睛蓦然放大。
“颜儿,你真的恨我到一点情意都没有了吗?”
我冷冷道:“对,白夕煌,我从没真正去恨过一个人,但是我恨你,我是真的恨你,永远也不会再原谅你。”
“皇上,姐姐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再花言巧语也不会有用。还有你走吧,我想父王也不会想见到你。”浓浓的恨意从凌陌喉咙中迸发出来。
白夕煌眯起眼,目光落在凌陌身上:“你父王的事不是我做的,我会尽力替你查清楚谁是幕后黑手。”
凌陌冷笑:“没有凶手会说自己是凶手,多谢皇上的‘好意’,不过杀父之仇,我会亲自去报,不劳你操心。”
我心中大震,从凌陌的语气中,我听说凌陌似乎认为他父王的死和白夕煌有关。
难道白夕煌是暗杀南郡王的真凶。
已经过了子时,正是夜晚一点左右。
拜祭的人早就没有了,灵堂空荡荡,蜡烛吹得东摇西摆,屋内的影子也颤悠悠飘荡。
我和凌陌一直跪在地上,脚早就麻了,心也空洞洞。
完全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凌陌,你知道了杀害你父王的凶手吗?”
我对此事还是很关心,虽然不再对白夕煌有期待,但我真不希望这件事是他做的。
“嗯。”凌陌淡淡点头。
“谁?”
“姐姐,你还是在意他不是吗?你不喜欢是他对吗?”凌陌紧紧盯着我。
我确实不希望是他,但是若事实如此,我也会坦然接受。
“凌陌,你不用担心,我会站在你这一边,如果真是他……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报仇。”我艰难吐出自己的想法。
凌陌惊讶,然后感动笑了下。
“姐姐,我不想你牵涉到这件事里来,你已经受过太多伤害。不过你不必太难过,我父王不是皇上杀的。”
凌陌的话让我更惊讶,那他今天对白夕煌表现得那么愤恨,那时在做戏给别人看吗?
那么多朝臣来拜祭,就是最好的见证,见证新南郡王与皇帝反目成仇。
“你打算假意与太后合作,支持白夕煌吗?”
“不,我两方都不支持。”凌陌眼中暗光闪现。
我突然猜不透这个成长后的凌陌在想什么。
凌陌坚定道:“我只想完成父王多年的心愿,姐姐,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但是我会继承父王的遗愿,继续走下去。”
“你们在这里跪了半天,也该吃点东西,若是病倒了,那还说什么振作起来,肩负责任呢?”
一个白衣人从帘子后走出来,因喉咙伤到嗓子发出的声音格外暗哑,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听了让人心一震。
我看过去,觉得那越走越近的人那么熟悉。
他带着一个铁皮面具遮着眼睛和鼻子,露出紫白的嘴唇,如丝的长发落在瘦削的肩头上,皮肤苍白透明。
他手上端着一个红木食盒,一双满是伤痕又瘦骨嶙峋的手趁着红色的食盒,有种惊心的凄厉。
“你醒了。”我简直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就是南郡王要我救治的那个人。
那个全身骨骼尽碎裂,几乎没有醒过来可能性的。
可是他终究醒了,而且还站了起来,恢复成了一个正常人,这人心灵强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谢谢你救了我,你是王朝颜,我记住这个名字。”那神秘人似乎笑了下,尽管声音哑涩,我还是听出其中的温柔和感激之意。
我感慨万分:“我只算救了你一半的命,剩下的靠你自己的毅力把自己救回来。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你叫我灵修吧!”
他放下食盒,取出饭菜来。
他走到仍跪着的凌陌跟前:“男人会把悲伤藏在心底,凌陌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跪着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站起来做你该做的事去。”
凌陌浑身一震,霍然抬头望着他。
灵修对他点点头,又站起来,凌陌也随之站起来。
我们草草吃过饭,我把凌陌送回他的居所,让他休息几个钟,明天出殡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作为一家之主,有太多事需要肩负,必须养足精神。
我疲倦走到回廊上,却见灵修站在月下,蒙蒙的月光照耀着他如雪的衣裳。
恍然间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想到这我不禁心里自嘲,怎么对着一个陌生人也会想起白夕煌。
他转过头隔着长长的走廊:“朝颜姑娘,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谢谢了,你能醒来更多是靠你自己的意志。”
“我那时虽然昏迷,但是我能听见你对我说的话,你每次来为我治疗我都知道,你对我说过很多鼓励的话。其实这样不死不活的废人已经完全没有希望,可是突然间有人把我当一个人看待,努力鼓励我活下去,那时我觉得死寂了的心,又缓缓活过来,我并不是完全被世界抛弃。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没有办法在站在月光下。”
我笑:“既然那么感激我,难道对我这个恩人也要用假面来对待吗?”
他一直戴着面具,我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而且让南郡王如此紧张照顾着,必定有什么秘密吧!
以前我好奇,但也从不想揭开他的真面目,因为我怕招惹麻烦。
现在我已经决定帮助凌陌,那么知道越多,我越能帮得上忙。
“我……我只是怕吓倒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得了。”灵修话语迟疑,带着忧虑。
难道是绝世丑男?那又有什么,即使像白夕煌这样的绝世美男也能让我伤透心,一个丑男又会对我造成什么冲击。
我嘟哝:“不想坦诚相对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但是你把我当成朋友,却藏藏匿匿,实在不是君子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辩解。
然后他叹了口气,把我招至他的房间里,关上门。
我知道他是谨慎行事,不过对他的相貌越发期待了。
就像冰山要揭开面纱,让人心潮澎湃。
灵修站在灯光下:“我的真面目或许会很令你震惊,你不要太惊慌失措才好。”
“不会,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惊慌失措。”我不以为然。
灵修苍白的手指落在铁皮面具上,一手托着面目,一手伸到背后解开绳子。
面具脱落,露出一张格外苍白的惊世容颜。
我啪声跌坐在地上,失声:“白夕煌。”
不,不对,不是白夕煌,虽然十足相似的面貌,可是那眼神那分外苍白的肌肤,分明显示着他是另外一个人。
他到底是谁?
“白夕煌?”灵修惨笑,眼神渐渐沉痛起来,“原来我的名字叫白夕煌,我都已经忘记了我还有这个名字。”
“你、你是谁,怎么会和当今皇上一模一样?”
巨大的疑团从我心底升起,我想起白夕煌可疑的身世,再想想南郡王一直那么郑重保护这个灵修。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十年前我是大秦的皇子白纭煌,字灵修,父皇驾崩后我成为新帝改名白夕煌,可是这个名字只陪伴我半年,我被奸人所害,被囚禁起来,因为不愿臣服于她,最后被折断全身筋骨,丢入乞丐堆中,幸好最好辗转被南郡王找到。”
灵修沉痛诉说这一段惊心的惨痛往事。
我听得震惊,这是真正的皇室秘闻,隐藏着惊天大秘密的皇室秘密。
“那白夕煌又是谁?”
我记得白夕煌曾经对我说过他自小是个在杀虐中长大的人,可是那时我并不太相信一个皇子怎可能有那样的经历。
现在看来,原来一切暗藏玄机。
“白夕煌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和我长得很像吧!所以才能一直占据着哦的位置,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他为什么坐上皇位?”
“你知道吧,大秦的传统是立子杀母。我的母妃是位厉害的女子,她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被杀害,我一直以为她死了。可是她没死,她逃出了宫,加入了一个逍遥教。并和教主生下了我弟弟白夕煌,掌握了逍遥教的大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父王,因为她为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却被他杀,她不甘心。所以父皇驾崩后,她悄悄回来见我。那时我知道母亲还活着,当然欢喜若狂,怎么知道她只是想利用我夺取皇位。”
想起过去,灵修的嘴唇更加苍白了。
我想到那时白夕煌隐隐对一个女人又是憎恨又是渴望得到她的爱,那个人大概就是他们的母亲吧!
可是那个母亲即没有善待白夕煌,也没有善待灵修,反而把他们作为报复的工具。
太可悲了。
“我那时毫无防备,怎么会知道那个温柔对待我的母亲,会背后刺我一刀。我完全信赖她,把宫中的事都告诉她,让她掌握了我拥有的权力。她却要求我做些很过分的事,开掘父皇的陵墓,我当然不愿意。”
“并且开始不听她的话,没想到的我反抗让她对我最终狠下毒手。把我囚禁起来,严刑要我服从她的命令,我不肯,她便想尽办法鞭打我。”
“后来,她觉得我即使屈服,也不可能完全成为她的傀儡,便扶持了白夕煌为皇帝代替了我的位置。对她而言,毫无用处的我成了她报复父王的工具,她把我的骨头一块一块掐碎,尽管我痛得死去活来。她却不让我死去,最后把我丢入肮脏的乞丐堆中,让我自生自灭。”
我说不出任何话,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狠毒的母亲,亲手把儿子折磨成废人。
灵修是如此待遇,那么白夕煌自小活在这样丧失人性的母亲下,想必更惨。
无论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是心灵上的折磨,都不会少。
我突然有些明白白夕煌为什么那么残酷冷血,做事那么阴毒不择手段。
这些都是她母亲唯一教给他的东西,自小潜移默化,已经成为骨子里的东西,想改也改不了。
因为他自小就生在在那么恶毒的环境下,他根本就无法接受正常的教育和仁爱。
对白夕煌那种恨意,蓦然变淡了。
造就今天的白夕煌的是他的母亲,如果真要追究,该追究谁呢!
“灵修,即使你的人生被毁灭得支离破碎,我也不希望你因此成为复仇的种子。我现在发觉人要善待自己,若是固执于一种感情,只会使自己也掉入毁灭的深渊。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你活得幸福起来,而不是沉浸在仇恨中。”我淡淡劝慰。
“这是经验之谈吗?”灵修淡笑中带着忧伤。
“嗯,无论爱还是恨,都是足以毁灭人的东西。”
“谢谢你,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也会被伤害至深。”灵修怜悯看着我。
我惆怅笑笑,对于情爱我真的不想在提起。
“凌陌说他不投靠任何一方,因为他要拥护你重回帝位吗?”
灵修眼中绽放出坚定的颜色:“对,这对我来说是我存在和价值的见证,我必须拿回我失去的东西,作为白家的子孙好好守护下去。”
我叹息:“这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吧,三虎相争,无论谁会成为真正的皇者,都避免不了权位相争带来的风云突变。”
“我发誓这场战争会开创一个盛世,我会重新创造出比以往更加繁荣昌盛的大秦。”
灯影下苍白的灵修意气风发,皇者之气尽情释放,我看着他,有种预感他会成功。
老南郡王的出殡轰动全京城。
街道都挤满了送葬的人群,到处是朝臣设立的路祭,一座帐篷连一座,十里绵延。
我陪着凌陌虚应这百官的凭吊,一路扶灵枢前去先帝皇陵,先帝生前赐于南郡王夫妇同葬入皇陵的殊荣。
白夕煌也在皇陵山下设立了路祭。
他一身白衣,远远沉默眺望着我,我和凌陌冷漠回过礼后就离开。
南郡王的丧事足足办了了一个月,我们的悲伤也渐渐埋入了心底。
自南郡王死后,凌陌成为新南郡王,朝政一片波涛汹涌,到处是人揣测南郡王的死因,已经新郡王的投靠意向。
人人都知道两党斗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
斗争中,本来占据上风的皇帝党近来声势弱了不少,太后党的势力又重新壮大起来。
很多观望的朝臣开始向太后靠拢,把自己的前程压在太后身上。
而备受瞩目的新南郡王也渐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在花园中晒药,望着又一年的春天,今年的日子大概要颠沛流离了。
“姐姐。”
我回头看到凌陌下朝,一身蟒袍英气勃勃,眉宇间尽是内敛的锋芒。
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了,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今天怎么样?”
“姐姐,你可以准备行装了,我今天在朝政上公然支持太后夺回三郡省的税务收入,皇上勃然大怒,要把我遣回南边封地。太后也劝我先回封地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再回京。”
我点头:“看来太后已经相信你决定支持她,咱们可以趁机从京城这个大漩涡中抽身,避免成为两党交锋中的夹心板。”
凌陌眸子露出恨意:“太后以为我会成为她后援,而我会在她背后插一刀,让她腹背受敌。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就是我们为父王报仇,光复大业的时候。”
“姐姐,我本来不想你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灵修主上又是那样……我怕你见了他伤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他的事。”凌陌突然提起灵修的事。
“没关系,凌陌我已经看开了,一模一样的面并不代表什么。我听说我祖父已经把军饷运往南郡,咱们离开京城军饷最重要,毕竟皇上和太后都不可能免费替别人养兵马,咱们要靠自己。”
“嗯,这还真的谢谢你们王家,及时出了这份力,你祖父是个有野心的人,不过这回或许他能得偿所愿,重振你们王家。”
王家吗?其实兴衰与否,我已经不在乎。
凌陌带领南军离京半年后。
京城多年对峙的两党终于撕破了最后的面具。
太后全面控制了京城的局势,命令东军攻入皇宫,想要以武力逼宫,却没想到玉龙宫早已人去楼空。
白夕煌以及他的同党已经悄然潜出了皇宫。
一个月后,皇帝出现在西军,并宣称群臣联合太后叛乱,并在王师前歃血立誓要杀回京城,剿灭太后匪党。
自从战乱祸起,大秦国到处一片硝烟。
太后的东军、北军稍微比白夕煌的西军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