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人吃醋鸟

第九章 有人吃醋鸟

第九章有人吃醋鸟

侍候小明华的那两个宫女立即颤栗着拿起麻花饼咀嚼几口,连味道也不敢尝就胡乱吞了下去。

结果当然是无毒,我也明白每个皇帝在吃东西前都会让太监试吃,证明安全无毒。但是落到我身上,我是说不出的憋闷。

明明融洽和睦的气氛,被这么一弄,变得紧绷而疏离。

我递个饼给小明华,小明华见我脸色不好,拿着饼低头咬着,白夕煌却吩咐侍女把她带到花园里去。

我看着小明华的背影,也拿了一个饼,狠狠大口大口咬。

白夕煌施施然走到我身边,我以为他又要讽刺我吃下贱的民间小吃。

却见他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饼,坐在我对面,安静而优雅吃着,表情很怀念。

这人的行为模式我从来没猜透,但是他吃饼的样子确实给我很大的震撼,我很难想象这种华丽顶透的变态男人,会喜欢这种与他高傲性格完全不搭边的食物。

见我疑惑望他,他居然心情很好对我华丽一笑,无厘头来一句:“原来麻花饼是这种味道。”

这种味道是什么味道?

我不解,只是觉得白夕煌的态度有点奇怪。

他吃着吃着,渐渐厌倦了,丢下吃了一半的饼,目光变得分外透明淡漠。

“没有想象中好吃。”

我冷讽:“皇上,你知道这种东西叫麻花饼,已经够奇怪。你既然对它感兴趣,派人买回来吃就是了,犯得着浪费时间去想象它的味道,简直不可思议。当然这种普通得满地都是大饼,味道是不可能比得上宫里的美味佳肴。”

这个白夕煌也太无所事事,居然对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民间小吃怀着如此巨大的兴趣,把注意力浪费在没意义的地方,比那种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还不如。

他轻声说:“原来这种饼普通得遍地都有。”

然后他拿出一条洁白的绢纱,小心拭擦着手指上的油污,唇边洋溢着分外怀念的笑容。

我从那怀念的笑容中看到恍惚的忧伤,像陈年泛黄信笺上枯萎的小白菊,无缘无故的令人压抑不已。

“你相信吗?我小时候曾经无比渴望能吃到这种饼……可我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们快乐地吃,为了得到一块麻花饼,我的剑甚至染上了六个人的血,可最终我还是没有拿到那块麻花饼。”

我脱口问:“为什么?”

白夕煌唇一动,目光飘飘荡荡,似在叹息。

“因为第七个人,最后一刻我割断了他的喉咙,他却挑断了我一条脚筋,这样的成绩是不合格的,不但没有麻花饼奖赏,还会被浸入万蛇水牢作为惩戒。”

白夕煌用手指比划着水牢的情景,含笑的眼睛说不出的诡异。

“那水慢慢淹到喉咙、灌入鼻子、眼睛,然后没顶而过,因为手脚被大铁链锁住,逃不了,只能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那些水越发冲进眼耳口鼻,难受的感觉好像头渐渐被水挤压得爆裂……”

他继续表情平静说着恐怖又恶心的刑罚过程。

“这时那些密密麻麻游动在水中,咬噬着皮肤的蛇,也会趁机从口鼻钻进身体里,滑入咽喉,咬着内脏,最终化为我肚里的餐点。”

“当人被水淹得差不多窒息时,机关会启动,水又会慢慢降下去,然后又慢慢升上来开始新的一轮惩罚,这个牢狱做得太完美,总在濒死的临界点又把我救回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典型就是一个麻花饼引发的血案嘛。

我听不下去,眼前仿佛看到万蛇游动的黑池水,浑身发沭,恶心的感觉涌上胸口,口中的饼再也咬不下去。

“你在说恐怖故事吗?想不到你讲故事的能力真不错,说得好像亲身经历似的,很有说书人的潜质。”

如果不是知道白夕煌是自小长在宫中众星捧月的皇太子,我会被他那以假乱真的描述骗得眼泪哗哗流。

特别是被水灌入眼耳口鼻那种头胀痛若爆炸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

我小时候也曾掉过入池塘,那种垂死的痛苦经历毕生难忘,他又是如何知道溺水的感觉?

“故事?”

白夕煌轻声笑,妖娆的眼珠流动着看不清的情绪。

“难道这还是真的吗?我刚好有正常人的常识,身为皇太子,你想吃什么没有,至于那种万蛇水牢,不知你从哪本志怪小说里看来的,皇太子毕竟是皇太子,再落魄也没有谁敢对你做这种事。”

白夕煌颇感失望打量着我,“真是铁石心肠的女人,我还指望编个悲惨故事能骗取美人的同情。”

“博取我同情,为什么?”我可不会以为他这个花心萝卜会对我上心。

“日子无聊啊,逗逗小喇叭也挺有意思,因为你的反应总是很有趣。”

我无语,原来是消遣我,这个人太恶劣太令人发指。

“皇上,如果你精力旺盛过头,我有两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白夕煌风姿妖娆手撑下巴,感兴趣示意我继续。

“一、你若有良心,就应该有点明君的范儿,把精力发泄在政事上,废寝忘食,忧国忧民,做一个勤奋健康、天天向上的好皇帝。不过以我看来,勤奋不是你的作风,你还是更适合第二个建议。”

“哦,继续。”他更感兴趣。

我憋了一口气:“那就去玩女人,反正这种事你轻车熟路,即发泄了你无聊的精力,也不会危害到别人,多么完美的方法。”

白夕煌作为皇帝还是有可取之处,他不像其他昏君爱劳民伤财,不会亏空国库,建劳什子行宫,后宫女人虽多,也是一次选拨,不搞耗时耗钱的海选秀女。

我摸下巴:这么一想,这个皇帝除了政绩不太漂亮,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指责。

“呵呵,这个建议不错,深得朕心,小喇叭你太有趣……”白夕煌笑得花枝乱颤,乱没形象,眼睛在我身上乱转,色迷迷的,我汗,这家伙动什么歪脑筋。

“咳咳……”

门边传来刻意的轻咳声,我转头看去,太后、谢庭筠和一位华服中年女大臣。

显然这三人听到了我和白夕煌最后那番不伦不类的对话,太后阴沉着脸,谢庭筠掩嘴失笑,女大臣不动声色微笑。

住在凤藻宫这么久,从没试过接待如此多重量级的人物,我顿感蓬荜生辉,宫里的侍女也是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布茶点。

又是双方一番乱七八糟的行礼,听那位女大臣对我行礼,我才知道原来这位五十出头的女人是名扬天下的尚书令慕容夫人。

果然很有女强人的风范,雍容沉静,目光洞若观火。

太后与白夕煌分坐在炕床上方形茶几两边,我和谢庭筠、慕容夫人陪坐在下方,大家一起慢悠悠品茶,再品茶。

气氛和谐中掩盖着紧张,就如平静河水下有看不见的急流涌动。

我很想脚底抹油跑掉,太后带着两个心腹马子来踢馆,针对的当然是白夕煌,我怕的是白夕煌刀枪不入,人家把矛头转向我这个弱势群体,我啥都不懂,肯定要吃瘪。

我一点也不想趟政治浑水,特别是这些高层会议,听得越多机密,存活率越低。

“嗯哼,这茶不好,我宫里藏有今春的明前龙井——女儿红,呵呵夏天热、心火大,正好降火降燥,实在是家庭聚会的必备良品,我去拿来。”

我打马虎眼笑着,寻了个好理由想开溜,你们想掐架就自己掐,不关我事,我要闪了。

谢庭筠温雅一笑,放下茶杯:“龙井,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我倒想尝尝这珍品好茶,去吧。”

我感激瞟一眼谢庭筠,他对我安抚微笑。

噢,谢美人你真是菩萨心肠,每次都对我伸出援手,俺要歌颂你。

我唰站起来,正想迈出逃跑的步伐。

白夕煌慢悠悠一句话把我钉在原地,那厮说:“这些事让宫女去做就行了,你给我坐下来。”

“……”

我萎靡倒回自己的座位,郁闷得无以复加。

这死白夕煌硬是要来我下水。我一个说不上话的虾兵蟹将,在这群微笑的狼男狼女中,难道他还指望我能为他呐喊助威?

话说太后三个人欺负白夕煌一个,也太没风度。

虽然为白夕煌稍微打抱不平,同情归同情,我知道自己的斤两,眼前的人都是得罪不了的权势人物,我必须申明自己的立场,不要被乱箭误伤。

我赶忙狗腿大放送,奉送上最诚挚的微笑表示我的诚意:

“那个我要事先声明,我是无党派人士,任何组织和个人发言均与我无关。你们有发言的权利,我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所以请把我当空气,无视之,我绝对不会影响你们讨论。”

一阵寒风刮过,室内一阵奇怪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唰集中在我身上,尤其是白夕煌,眯起又细又长的凤眸,看叛徒似的死盯着我,几乎在我身上烧出几个洞来。

我无辜望回去,谁怕谁,你私自把我划分为你的势力范围,我可从来没同意过。

谢庭筠低头闷笑起来,连慕容夫人也微微翘嘴。

太后眼波悠然流连在我和白夕煌的对峙中,不赞同教训我们:

“皇后这是什么话?哀家从来没见过当众拆丈夫台的媳妇,原本以为你们多么相亲相爱,毕竟皇上拒绝了一大堆名门闺秀,亲选的皇后,没想到还是这般胡闹,一个两个都不像话。”

这个装B的老妖婆,我暗暗冷哼,见到我和白夕煌不和,你老妖婆心里不知多高兴。

“嘻嘻,我看大家都沉默,气氛不太和谐,所以说个冷笑话逗逗趣,呵呵不好笑吗……俗语说打是情骂是俏,我和皇上偶然闹闹别扭,感情自然更甜蜜,母后就用不着操心了。”

“皇后是朕的心肝宝贝,朕怎么舍得再和你闹别扭,我们和解吧,好不好?”

白夕煌用非常溺爱的深情目光滋润着我,无比甜蜜的声音弄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

“当然好,人家也舍不得你。”

我故意和白夕煌一唱一和。

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回护白夕煌,一方面觉得即使我撇清关系,人家老妖婆就是揪住我不放,我这番声明根本毫无意义。

而且我看到老妖婆就是不舒服,就是不愿让她称心如意,唉唉我实在太幼稚。

“好了,你们的事,哀家不想理。哀家今天来是想和皇上商量出征的事。”

太后也不欲多加纠缠,神色肃穆直接切入主题。

白夕煌摆出忧心忡忡态度,假惺惺说:“这确实是件大事,毕竟二弟在前方生死不明,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日夜挂念,吃不知味,寝不能眠,恨不得亲身披挂上阵去救二弟。”

我刚才还没退下的鸡皮疙瘩又冒起来。

这帮人精,个个演技炉火纯青,这个白夕煌明明幸灾乐祸,希望夜皇子在前线挂掉,现在摆出疼爱弟弟的慈兄模样,装得似模似样。

比八点档肥皂剧还狗血,我立即精神抖擞看戏。

“你这份心意,哀家真是感激不尽。”太后阴阳怪气,话中有话。

“皇上,臣已经把这次出征所需军备、兵器、粮草事宜整理成册,请皇上过目定夺。”慕容夫人从袖中取出玄黑烫花奏折,躬身上前递给白夕煌。

白夕煌冷眼接过奏折:“出征的事原本由兵部、户部、工部负责统计,这回居然要劳烦尚书令亲自整理,夫人难道对自己的下属也不信任?”

慕容夫人圆滑笑道:“当然不是,此次与匈奴打仗,是几十年来大秦最大的战事,兹事体大,臣亲力亲为也是本着为国分忧的心思。”

我听出点苗头了。

这次出征的事是太后党和皇上党的又一次交锋,军队是实力的象征,谁有兵谁就是老大,事关军队的问题都是敏感问题,因此两党都在这次的出征事上做文章。

太后心疼自己的儿子在前线挨打受罪,当然对派遣军队尽心尽力.

估计兵部、户部、工部中有白夕煌直接控制的部门,太后怕白夕煌对军备偷工减料,所以专程派自己人慕容夫人来核算,保障自己的利益。

“皇上看看有什么遗漏或不足的,没问题就尽快下诏,落实各项出征准备。”

太后意味深长望着白夕煌:“我儿绝不能因为援军来迟而丧命,否则哀家拼了一条命也不会放过那些害我钰儿的人。”

“母后放心,朕也对二弟担忧,朕也想尽快出兵救助二弟。只不过这出兵的事也要各方面商量妥当,少不了一段时间准备协调。嗯……由经验丰富的南郡王率领大军出征正是朕的意思,朕看这奏折列出的军需条目都很完整,但是有些地方……”

谢庭筠道:“奏折里的各项明细都是有依有据,绝对没有作假,更没有虚报军饷,皇上若是信不过,也可以请各部尚书对此再度核算清楚。”

我感叹太后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么好的机会白夕煌绝对会乘人之危为难他们。

所以以谢庭筠的头脑,必定交代慕容夫人核算时,每一项军需都必须清楚列出理由,以及涉及的部门和整个准备流程,不让白夕煌找到任何一点漏洞做文章,拖延出征的时间。

白夕煌顺势而下:“朕不是不信任夫人,不过出兵大事,还是谨慎为重,朕会交代各部尽快核对清楚。”

白夕煌继续往下看,脸色却渐渐变难看。

“军饷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头不悦问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道:“皇上,臣不明白你的意思,军饷的调度臣是根据历年战事的惯例列出来,这些都有户部的入册记录,这有什么问题吗?”

白夕煌冷冷开口:“东军的军饷不可以由国库中抽取。”

太后一听立即阴沉了脸。

“皇上,历年出征的军饷一向是由国库支出,你在这种关头故意刁难,是什么居心?”

殿内气氛顿时一冷,掐架终于掐出点火药味了。

“母后你急什么,朕会有什么居心,朕倒想知道慕容夫人有什么居心,朕在几个月前已经颁布一项政令,恢复各军由特定的省郡赋税供给军饷的制度,东军该由江南郡供应。”

白夕煌疾言厉色:“慕容夫人年纪不大,不会连这一点都不记得吧,如今提交上来的方案却是要求国库批库银,夫人如此庇护江南郡府,莫非是受了什么好处?”

“皇上冤枉,微臣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公饱私囊,微臣不过是按以前出征的惯例撰写这篇奏折。”慕容夫人有恃无恐回答。

谢庭筠也上前说:“皇上,七年前,长江大水患造成江南郡损失惨重,朝廷已经把东军的日常供给转为由国库承担,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执行,现在贸贸然让刚恢复元气的江南郡府负责起庞大的军饷钱粮,一时之间哪里能拿出那么多的钱。”

“一方面郡府拿不出钱,必定把压力施加在百姓身上,到处搜刮,坑害百姓。另一方面军情紧迫,即使现在江南郡紧急筹备,根本来不及,前线战事不能耽误,依臣之见还是先由国库垫付。”

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些军国大事原本我应该听得一头雾水,而现在我有些感激老狐狸爷爷。

他自小给我和堂哥们请的西席先生楚沅,教导的并不单纯是诗书礼乐,更多时候给我们讲述的是时政局势以及治国平天下的策略。

老狐狸必定希望哥哥们能出将入相,为簪缨世家再添几道光彩,我恰好沾了这个光,在一旁伴读,也了解到大秦不少时事政治。

据闻太后垂帘听政后,用了两年时间掌握着东军的实权,太后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她不但夺得了东军,还把供应东军饷粮的江南郡控制在自己的部下手中。

军队十几万人,每年花费的军需数目庞大,太后想了一个完美的策略。

七年前江南发生洪灾,灾情并非太严重。

太后却授意江南郡守谎报夸大灾情,她在朝上大肆渲染江南百姓如何流离失所,穷困潦倒,不忍让百姓负担庞大的东军军需,决定东军暂且由国库供养。

众大臣也觉得体恤百姓、合乎民情,中书省采纳百官意见,同意了这政令。

从那起,东军就特殊于其他三路军队,吃起皇粮来。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太后的狡猾,江南郡号称鱼米之乡,大秦东边的粮仓,每年征收的赋税是其它郡的几倍,由于不需再供养军队,这些庞大的税赋全部落入太后党的手中。

老妖婆让白夕煌免费给她供养军队,还趁机赚到造反的雄厚资本,可谓一举两得,难怪白夕煌现在这么气愤,给自己的敌人养兵为患,能不气死人。

白夕煌面对谢庭筠义正言辞的话,不慌不忙回应:“右相,由指定的郡供养四军是先王制定下来的,七年前情况特殊,母后临时调由国库供养东军,朕无话可说。但水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据朕所知,五年前江南已经恢复生机。”

“这些年来朝廷体恤百姓,一直没有收取江南郡一分一毫的钱银,由水患造成的损失早已弥补干净。这三年江南一带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据朕派下去巡查的御史汇报,江南郡粮仓的粮食富余到腐烂。”

“江南的老鼠都要比京城的老鼠大一倍,你现在告诉朕拿不出供养东军的钱粮?江南郡年年扣下巨额的税赋,难道想造反?”

最后一句话从白夕煌的牙缝里吐出,带着丝丝寒气。

话说到造反这敏感词语上,谢庭筠和慕容夫人很识时务的噤声。

毕竟说错话就是以下犯上的罪名,再怎么敌对,他们现在也不敢直接与白夕煌针锋相对。

太后拍案而起,怒声道:“皇上,造反的话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乱说。今天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皇上坚持恢复由江南郡提供军饷,哀家也接受这个条件。”

老妖婆的怒火被白夕煌激起了,他们也不打算再假惺惺说场面话,开始撕掉假面说真话。

“太后能接受当然好,朕也不想强制下令。”

太后说:“钰儿带领十五万北军与匈奴决战,现在哀家又把五万东军也派去前线,但北疆的战事关系到大秦的国运,你是大秦的皇帝,对这次的战争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哀家要求你必须派出五万的西军参加作战,这要求不过分吧。”

老妖婆的话说得也对,北疆的战事又不是太后一家的事,白夕煌也有份,国土被犯,当政的他理应派出王师,捍卫大秦尊严。

但白夕煌的厚脸皮再一次出乎我意料。

“近年西域土司招兵买马,正蠢蠢欲动,西军驻扎西疆为的就是防范土司军队入侵,现在调开一部分,便让土司王以为有机可乘,来进犯我们大秦国土,同时西北两面受敌,必定造成我大秦元气大伤,救援北军的任务当然是由空闲的东军来担任,西军绝对不能调开。”他眸中暗光流转,口气没有半点松动。

原本老妖婆打算让皇帝出钱或出点力,那么这次出兵也不至于让太后党太损失惨重。

不过白夕煌似乎既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力,只想借机削弱太后的势力。

太后再好涵养也抑制不住胸前怒气起伏:“皇上,你身为大秦皇帝,做法未免太令人心寒,对兄弟见死不救,对边疆子民不管不顾,你对得起白家列祖列宗,对得起大秦江山社稷吗?”

“太后你把一大顶愧对祖宗的帽子压下来,朕真是惶恐啊。”白夕煌嗤之以鼻。

“朕的做法对不起列祖列宗,那太后平日所作所为不知在天之灵的祖宗又是什么想法。匈奴确实是我朝的大患,但是这些年来滋扰边民的状况也不是太严重,朕认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驱逐他们,毕竟两败俱伤的局面对我大秦并无好处。”

白夕煌继续冷笑:“当初一意孤行要求二弟率领北军攻打匈奴的是太后你,现在后悔了么?”

“那么急于让二弟建立战功,为的不就是将来逼宫时有一个更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二弟坐上皇位,可惜你们小瞧了匈奴的实力,也高瞧了白夜钰的军事才能,哼,弄巧成拙,这个烂摊子是你们自己弄出来的,想让我帮忙收拾,未免太可笑。”

连逼宫都点名破了,看来白夕煌也是忍耐到了极点,这场架终于掐到高氵朝,我看得心潮澎湃兼心惊肉跳。

唉唉,看好戏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回我的死亡率估计又升高了。

“嘭”太后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我马上缩腿,避开飞溅而来的茶水。

“白夕煌,这次的出征是哀家考虑失当,让你钻了空子。但是你不要得意太早,即使只剩下五万东军留守京畿周边,哀家也足以有力量控制京城的局势。”

“哀家布置了十几年的棋局,不是你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步微不足道的行棋可以改变,迟早你会明白什么叫以卵击石,哼,哀家劝你多享受几天做皇帝的日子,不要搞些没用的小动作。”

白夕煌见太后怒不可遏,顿时眉舒眼笑,笑得分外妖孽,那种令人看了就牙痒痒的欠抽表情。

“多谢太后提醒,不过朕也想提醒提醒太后,凡事不要太傲慢自负,以你有限的才智把持朝政十年,也到了极限,站得越高跌得越惨。”

他低柔如水的嗓音充满讽刺:“我劝母后趁还没沦为阶下囚,抓紧时间和你的面首及时淫乐,以后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白夕煌,你会为今天对我的冒犯而悔恨不及。”太后意味深长丢下一句话。

我把气得爆炸的太后送到凤藻宫门前,太后坐着四人抬的碧青荷边软辇离开,慕容夫人陪同她左右。

谢庭筠停下来,回身对我淡笑:“你也看见了,宫里的斗争凶险复杂,太后和皇上誓不两立,战火会波及很多无辜的人,我看得出你并不想卷入这些事里,所以请一直保持沉默,不要站到皇上那一边去,好吗?一旦牵涉入去,以后的日子就充满腥风血雨,你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吧。”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

我侧着脑袋,好奇问,“谢大人,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帮我,我们的交情好像还不至于让你做到这种程度吧。”

谢庭筠笑了:“你在怀疑我别有用心?”

“对着你这张真诚得无法再真诚的笑脸,我实在无法怀疑你,但是任何事都有原因,那么你对我好的原因是什么?”

谢庭筠突然亲昵摸摸我的头,笑道:“在一片肮脏的泥坑,长了那么一朵干净的小白花,那是我失去了的颜色,我不想它被染上污秽,希望你的眼睛永远像今天一样澄清夺目。”

回到殿中,我的心仍是暖暖的,谢庭筠那句真心话,让我相信这个黑暗的宫廷里,还是留存有几丝温暖的阳光。

我坐在红木圆形桌边,一道阴影把我笼罩住。

我吓了一跳:“你还没走?”

白夕煌突然伸出手拍我的脸,阴暗怪气:“小喇叭笑得这么温暖,因为他吗?真讨厌,所有的好都让他占尽,叫人大大不愉快,迟早他都得死在我手里,我劝你尽早死了不该有的心。”

“你要对他干嘛?”

我大惊,看他神色阴霾盯着我的脸,不像开玩笑,心里一个咯噔,我不会无意中害了谢庭筠吧。

白夕煌改拍为抚摸,略带恼火摩挲着我的下巴。

“哼哼,紧张什么,看来你对他还真不是一般,小喇叭似乎忘记了你是我的妻子,你在向我的敌人示好。”

哦,买噶的!白夕煌脑抽了吗,我怎么听出他话中有点点醋意。

不可能,这人也许自己的私有物对其它年轻貌美男子示好,感到面子上过不去。

一定是这样,白夕煌怎会为我吃醋。

“他不是我的敌人,敌对的是政治,不是人心,我和他是朋友,无关政治和其他,你也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小鱼虾,他还不至于利用我这样没用的人来威胁你。”

“小喇叭将自己的价值看得如此低?别人却不一定这样认为。”

我失笑:“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民间女子,即使有一门医术旁身,对你们而言会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有些人的价值在于她身后的家族财富等身外之物,而有些人的价值却在于她本身的魅力以及这种魅力带来的一切,我认为比起财富地位,一个人的性格魅力会创造的价值更高,许多开国皇帝,最初都是没权没势没财的人,往往他们创造出一个繁华的帝国,而那些权势人物都成为他们的陪衬。”

没想到花花公子白夕煌也能讲出这番有哲理的话。

我不禁奇了:“你的见解挺独到,我还以为你只对美人吃喝玩乐有兴趣,你一点也不像大家说的那样昏庸。”

我以前怎么会认为他是昏君,因为看到他荒唐的寝宫美人,以及平日轻浮浪荡的语言?今天他作为帝皇,与太后针锋相对的一幕,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

逼得太后出兵出钱吃闷亏,他却轻松隔岸观火,这样的男人心思有多深沉,计谋有多狡诈,今天也只崭露他冰山一角,而那些荒唐的行为举止只是掩饰他的真面目。

白夕煌不正经坏笑,低头凑到我脸前,得意洋洋。

“怎么终于改变对我的看法,是不是觉得揭开表象的我,突然变得魅力四射、光彩夺目,我容许你爱上我。”

我抖了抖,这人也太自恋了,还容许我爱上他。

“我确实改变对你的想法。”

我两眼痴迷如梦,就像看到大明星的狂热fans,白夕煌对我的表情很满意,嘴巴越发翘起来。

我继续用无比花痴的口气感叹说:“没想到揭开表象的你,是如此的骚包自恋,自以为是,孤花自赏,夜郎自大、阴险狡诈、魑魅魍魉blabla……”

白夕煌原本得意的脸变得越来越臭,最后气恼一手堵住我的嘴巴,不满死盯着我。

“你这个女人怎么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好听。”

“哦,你喜欢好听的,那行,你听着。”

我用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语气,无比动情地朗诵:

“啊,亲爱的皇上大人啊,没想到原来真正的你是如此面如冠玉唇似涂脂腰如细柳貌若天仙临花照水年少多金风流倜傥天下无敌惊才绝艳宏才大略博古通今神机妙算字字珠玉出口成章一针见血运筹帷幄……啊,不行了,我没气了,先喝口茶。”

我说完赶忙大大喘气,拽着茶杯狂喝水。

太痛苦,不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简直是虐待我的肺泡。

抬头一看,白夕煌那张美艳如花的脸彻底扭曲了,一丝懊恼在他眯起的眼眸里透出来。

“怎么好好的赞美词,在小喇叭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不是味?什么叫唇似涂脂腰如细柳貌若天仙临水照花,我是女人吗?哼,你文学素养真差,连形容男女的词语都搅混。”

“我的话是发自内心,谁叫你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普通形容男人的词语还真不能形容出你的美丽。”

这是大实话,我还没见过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不过尽管他长得美艳绝伦,却并非雌雄莫辨的中性气质,大概是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强势霸道令人无法遗忘他的性别。

白夕煌眼亮起来:“你觉得我很美?”

“是啊。”

“那你觉得我美还是谢庭筠美?”

啊?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关谢庭筠什么事?话题怎么朝诡异方向发展了。

不过刚才他说我文学修养差,我要扳回一城,我想了想,说:

“他是无垠天际的一轮昭昭明月,月华如练,高洁出尘,虽然亲切和睦,却远在天边令人可望不可及;你是黄泉尽头,忘川河边一支摇曳的彼岸花,血红烈焰,如火如毒,尽管如此,仍会令许多女人飞蛾扑火。”

白夕煌惬意回味:“彼岸花,这妖娆的花真的很适合我,你这个比喻不错,有点水平。”

他继续锲而不舍追问我。

“那你觉得我和他谁最美?”

我囧然,白夕煌,你是个皇帝,皇帝啊,那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牛人,又不是白雪公主她后妈,怎能问这种幼稚兼白痴问题?

男人怎能那么计较容貌,男人靠的是内涵。

不过他满怀期待的表情,令我不忍打击他。

“当然是你美。”

我更欣赏的是谢庭筠那种风流名士的俊雅,不过单从容貌评论,白夕煌更胜一筹,已经达到天外飞仙的美丽境界。

我刚说完这句话,白夕煌脸上顿时桃花朵朵开,唇角勾起,无限的愉悦。

“这是我认识你后,你说得最好听的一句话。”

“那又怎样?”

我没好气,这个白夕煌简直古怪得令人头晕。

明明是个阴险毒辣的男人,我不过说了句他很美,就高兴成这样,这人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白夕煌得意支着下巴:“我很开心,原来在小喇叭心里还是觉得我最美。”

“我相信很多女人都会认为你很美,你岂不是高兴死了。”如果因为别人赞他美就高兴,他的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比较在意你的看法。”

“……”

“因为你比其它女人有意思,我比较喜欢你。”白夕煌笑吟吟向我飞了个媚眼。

“咳咳”我被呛住了,这算是别扭的告白吗?我听了怎么觉得满额汗,白夕煌喜欢我?

难道猫会爱上老鼠吗?

这样太惊悚了。

我在白夕煌越来越温柔的目光浸润下,化作秋风中抖动的落叶。

“皇上,你、你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用不着耍美男计,我会承受不住的。”

白夕煌笑容僵住,流光溢彩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

他幽怨瞟我一眼:“不解风情的呆头鹅。”

“皇上,我长得实在不怎样,而且不听话,你怎么可能喜欢我,我很有自知之明,不要再耍我玩了。”

估计这人又无聊了,耍着我来玩,我不会当真。

白夕煌勉强笑着:“呵呵,小喇叭你太聪明,居然看出我耍你玩,谁叫你刚才在太后面前撂我面子。”

白夕煌想起刚才我的无党派人士论,开始磨牙气愤剜我。

我不吭声,如果不是你硬要留下我受罪,我也不想倒打一耙。

白夕煌看我不言语,不高兴了:“又不吭声,你以为沉默就可以逃避一切么?”

“那你想怎样。”

“说实话,你今天听到太多皇家秘密,小喇叭你以为你还能一直置身事外?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一脸平静,对今天看到事,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我眨眨眼,好不悲伤:“当然有……大概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哎,俺真是命途多舛啊!”

我不傻,不会以为装聋作哑,大家就不当我存在。

白夕煌一愣,无可奈何失笑,望着我的目光多了一点异样光彩。

“别担心,在我身边,你的小命安全着,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先记下,若骗我,我咒你你下辈子变小狗。”

“你觉得我刚才的做法是不是很卑鄙无耻?”白夕煌话锋一转,突然提起刚才与太后掐架的事。

难得白夕煌会反省自己的行为,我心想你何止卑鄙无耻,简直人神共愤,若你不是这样卑鄙,我也不会强迫入宫。

不过今天的事,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白夕煌不是好东西,难道太后他们就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只不过今次太后刚好处在下风罢了。

我竖拇指:“我想太后他们处在你的立场上,不见得比你好到哪里去,一样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你这招黑吃黑,从谋略上来说,还挺不错。”

白夕煌眼更亮:“小喇叭你果然是不同的,聪明却不迂腐,大概还有一点点可爱。”

聪明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可爱?我觉得从白夕煌嘴里听到这个赞美的词语,让我浑身不自在。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来历吗?”他不经意问。

“啊!?你说什么?”我突然意识到,我旁观时犯了致命的错误。

刚才他们谈话时,我怎能在一旁一目了然的模样,太蠢了,我该装成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时来点一惊一乍,糊涂疑惑,惊叫害怕,才符合我一个村姑皇后的身份。

我表现确实是漏洞百出。

“我曾经说过你太容易把情绪展露在脸上,藏不住心思,这是个大毛病。你的身份如果说只是个普通的书院老师,于情理上说不过去。你能听懂我和太后争论军政大事,对我们话题中泄露的皇家秘闻,并不感到惊奇,说明你对皇家的事知道也不少。”

我无语问苍天,白夕煌你是幽灵吗,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你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明明和太后争得如火如荼,居然还能分心注意到我的反应。”

“心细入微,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对自己的观察力很自豪。

说的也是,对他来说明里的敌人是太后,暗里还不知潜伏多少对付他的人,一个不留神就是全盘皆输,能不谨慎吗?

我谨慎说:“关于我的身份,我不想多说,身份并不代表什么。我入宫没有任何目的,我也不会妨碍到你和任何人,或许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你要怎样处置我?”

像白夕煌这样疑心众多的人,我的辩解就等于放屁,他不会相信我。

我开始担心他会怎样对付我,不会把我屈打成招吧,妈妈的,我可受不了这皮肉之苦。

“你觉得我会怎样处置你?”白夕煌挑起我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威胁微笑。

我摇头:“不知道。”

还是不答好,据以前看肥皂剧的经验,往往自己说出来可怕的方法都会被对方采纳,我坚决不中计。

白夕煌叹气,放开我:“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小喇叭你说你没有目的我就相信你一次。”

白夕煌说什么?他说我不愿意就不追问我,疑心病极重的他居然愿意相信我一次,而我居然也看出他眼中的诚意。

“你说真的?”

“对,我不骗你。”

这样一个人说相信我,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心大概有一刹那的柔软,让我对这个男人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

我问:“为什么相信我?”

他的目光,瞬间迷离,指尖轻轻擦过我的眼眉。

“大概……我也想体验下相信的感觉是怎样。”仿佛自嘲般的话语从他唇上吐出。

“我不会令你失望。”我鬼使神差接上一句。

说出来自己也惊呆了,这句话太暧昧,好像我在承诺他似的。

白夕煌也察觉到微妙的气氛,笑了笑,突然一把揪过我,嘴唇凑下来放肆吻住我,我惊得瞳孔放大,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满意丢下一句:“我已经盖章了,你是我的,不许再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

切,谁理你。白夕煌敢夺走我的初吻,迟早有一天我会报仇。

可是,为什么心在砰砰乱跳,该死的白夕煌,我好像被诱惑了。

齐韫为我安排的考试在五天之后,这些天我都在熟悉太医署的环境以及各种公务手续。

当然新人要从跑腿打杂开始,我希望能以热诚打动各位心存偏见的同僚,不过碍于我是齐韫的弟子,大家都不敢怎么指使我,但见我不骄不躁,不拿齐韫的名头来炫耀,对我态度倒是好转了点。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王朝颜,帮我把这些病症记录抄在册上。”

“啪”医监谢浅茗把一叠病症单子丢在我书桌上,以命令式的语气交代我。

我望着眼前的美人,摊摊手:“谢医监,我正准备去帮崔太医晒药。”

谢浅茗美眸一沉:“是太后的病重要,还是崔太医的药重要?你该不会连这个也分不清楚吧,怎么当太医的,一个时辰之后交给我。”

话扯到太后这份上我自然不能推脱,而且谢浅茗是正八品医监,她是领导,领导的话我必须听。我只好执起笔,把单子一份份抄录入册。

谢浅茗明明配有一名书史专门为她记录入册,偏偏她就找上我,平时有事没事都要差遣我跑腿。

其实我没有得罪她。

但我还是有错,谁叫我是个女的呢。

太医署通共不过十几个女人,多数还是药童,当上太医的那几个也是四五十岁的妇人,人家谢浅茗年轻美貌,不曾婚配,本来在太医署一枝独秀,深受男同胞倾慕。

而且谢浅茗是太后钦点的御医,曾为太后治愈过不少疑难杂症,深得太后宠信,是太后身边一大红人。

平时太医署的人都巴不得能巴结上她,希望她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就能升官发财。

所以此女心高气傲,连齐韫老头也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其他人。

我来到太医署打破了她的垄断地位,虽然我样貌对她构不成威胁,但我平易近人,笑容可掬,所以有几个原本是她裙下之臣的男同胞,见美人无望,就渐渐投向我这个可能性更大的清秀姑娘。

心高气傲的谢小姐不能容忍裙下之臣背叛,于是开始注意到我,并不时折腾下我,以解背叛耻辱。

反正我冤死了,我和谢浅茗的仇结得莫名其妙,却也是必然的结果。

女人啊,总爱把爱过她的男人当成自己的私有物,自己不要,也不容许他们爱上别人。

“小颜,你放我鸽子。”崔颢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不满瞟了我一眼。

话说那天之后,我和崔颢一见如故,再见就称兄道弟。

他赞赏我的率性,我欣赏他的傲气,又有共同的兴趣——医学,两人脾性一拍即合,。

崔颢是个相当骄傲的男人,他的傲和那种权臣令人讨厌的傲慢不同,他的骄傲在骨子里,又由才气而显露在外,傲得很帅气很张扬,让人觉得他天生就该如此。

我指着正抄写的册子大叫:“冤枉啊,谢医监又丢了一堆病单给我写,还限我一小时后交给她,我现在写得手都抽筋了。”

“哼,这个女人又找你麻烦,无耻的女人真麻烦,下次她再敢叫你抄,你告诉我一声,我把它们全烧。”崔颢不知想起什么,眼里尽是鄙夷。

“你小声点,不怕她的忠犬把你的话告诉她,她阴死你。”

我赶忙竖起手指示意他小声点,本来他在太医署就混得不好,得罪了谢浅茗,人家在太后耳边一吹风,他小小的医官就等着收拾被铺走人。

崔颢扬眉:“怕什么,我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即使她本人站在这里,我也照直说。”

“行啊,你活得真潇洒,肉身还在,精神已经飞升了,恭喜恭喜,请崔大仙指点下迷津吧。”

我很羡慕崔颢的价值观,不追名逐利,也不畏强权。

当着小小的太医,每天治一两个病人,然后呆在药室里搞发明,不为尘俗所困,比神仙还逍遥,这种生活态度不是谁都有。

崔颢目光闪了闪:“你也可以,心中放弃一切就好了。”

“放弃一切还不和死差不多,不行不行,我不干。对了,你的九魂回转丹,炼好了吗?”

崔颢最近潜心在研究一种厉害的救命药,据说能起死回生,我不大相信,人死不能复生,怎么可能。不过他对这药颇为执着,执着的程度令我惊讶,实在与他平淡的个性相违。

“我正在尝试几种配方,其中有一种配方我挺有信心,但差了一味药。”

“又是什么名贵的药吗?说给我听听,我去求求齐韫师傅,他或者会给我。”

“珈蓝花!”

我惊讶:“什么?珈蓝花,这不是佛经上传说的圣花吗?我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有这种花,不过据说这种花圣洁美丽,但在医药上的作用并不大。”

“作用是不大,但是在配药中,即使普通如艾草,也会在特定的药中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那也是,但尚药局有这种花吗?”

崔颢目光闪烁:“有三朵。”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要练出九魂回转丹,如果只是兴趣,似乎有点不值得。”试验中花费的都是价值万金的药,炼药却又不一定成功,崔颢的试验简直是烧钱中的烧钱。

崔颢眼睛忽然黯淡下来,神色又悲又痛又悔。

“我母亲自生下我后,身子大损,一直病榻缠绵,整天都要有汤药侍候。我十二岁厌倦了整天呆在家里,又不受父亲重视,于是不顾生病母亲的伤心,执意要去游历四方找机会出人头地。当我学成回家,母亲却病重昏迷,无论我怎样尽心尽力医治,都无效果。”

“难道你入宫当太医,是为了你母亲。”

崔颢沉吟:“皇宫里药物齐备,在外面无法配到的药,在这里都可以配出来。”

原来逍遥的崔颢,并不像外表那样逍遥,他也有一段伤心事。太医署里的医官或是为了名或是为了利,而他却是为了母亲,就这份心意我也该帮他。

就不知道齐老头会不会把这矜贵的珈蓝花给我,在未成功前,我先不告诉他,免得他失望。

我俩各怀心思。

门口传来一阵热闹声,我不禁好奇望过去。

署里几位擅长拍马屁的同僚跟屁虫似的,跟在一个华冠美服的少年后面,他们有说有笑,从正门中步入。

少年金冠华服,姿容俊秀,人虽小,气势却不小,下巴傲慢抬着,目下无人,几个同僚明明比他高出一个头,偏偏现在还比少年矮一截。

这画面就是典型的一帮阿谀奉承的蠢材加一个臭屁的小孩。

崔颢见后,倚靠着我的书桌,摆足架势看热闹:“是淩世子来了,稀客呢。”

我仔细一瞧,果然是被我一脚踹进花丛的小帅哥。

“这几个人把咱们太医署的脸丢尽了,没有一点医者的气节。”我看着那些同僚极尽谄媚的嘴脸,差点把今早吃的早餐全吐出来。

“要节气干什么,人家只要升官发财。”

崔颢看我愤愤不平,笑了:“你呀,没必要为了这种人堵气,日后还有得你堵,太医署也是个小朝廷,众生丑态尽数上演,咱们看戏的坐在一旁边磕瓜子边欣赏就算了,你若一脚踏进去,到时就是别人看你的好戏。”

我暗叹,我也想看戏,不过我早已经身不由己掉进去了。

“原来是世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老夫有失远迎,请勿见怪。”齐韫带着太医署几位长官迎出来,他那张老脸笑开一堆菊花,拱手作揖,态度恭敬。

我就说齐老头今天怎么到了时辰还赖在这里,原来早恭候着贵客临门,让齐老头化身为老马屁精,淩小帅哥身份不简单啊,应该是保皇派极力拉拢的对象。

“淩世子是哪位王爷的孩子?”我问崔颢。

“南郡王淩穆的嫡子凌陌。”

南郡王不就是南军的统领么,原来是淩小帅哥的父王,最近风传朝廷派他领兵北上助夜皇子攻打匈奴,难道小帅哥是来太医署为父亲筹备医药的?

这个拽小子还挺有孝心的嘛。

“齐太医,我上次吩咐你们准备的药品都准备好了吗?”

“世子放心,老夫都亲自准备好,把药箱抬出来。”

齐韫命人抬出一个黑漆大箱,打开金锁,药箱中满满放着各式的药品。

他对自己的杰作甚是得意:“世子,药瓶上添上了具体的用法非常方便,这些主要是各种创伤的敷药和内服药,还有一些军中常见疾病的圣药,世子尽管放心,王爷必定大败匈奴,毫发无损班师回朝。”

我瞟了一眼黑漆箱子,不禁惊叹:齐老头这次下了血本啊,这箱子里的药很多都是千金难求的好药。

平时太医署医官也不敢轻易使用,他却当大白菜一样送了一大堆给南郡王。

不过对象是掌握精锐南军的南郡王,他这种烧钱的做法也不足为奇。

二十二万东军、北军为夜皇子掌握,十五万的西军是白夕煌直接统领,只有南军这支十三万的强旅还没有明确的归属。

这支南军的战略地位举足轻重,它归于哪一边,哪一边就有争天下的绝对可能性,所以南郡王一向是皇帝、夜皇子两派极力争取的对象,然而南郡王一直观望、悬而未决,也使争天下的变数大大提升。

现在两派争夺南郡王的斗争越发激烈,前两天我听说太后大摆筵席招待南郡王,把殷商时的绝世宝剑——定光剑赐给王爷,预祝他平定四方,凯旋而归。

白夕煌也不甘落后,旋即赏赐良田万亩、华宅十座、奴婢上千,没立功就赏赐,这样的殊荣震动朝野。

八字还没有一撇,南郡王已经将无数金银财宝收入囊中,我不得不惊叹这个南郡王会做生意,他一直没表态要投哪一派,不止两派不敢轻易大动干戈,也不得不把他当佛祖供奉着。

他左右逢源,趁机赚个盘满钵满,无论最后他投靠哪一边,获得最大利益的还是他,难道他才是终极boss。

“世子,太后不久前寻到一株冰泉下生长的血灵芝,听说血灵芝最能治刀剑外伤,即使被刀剑伤到很严重,几乎药石无治的人,吃了这灵芝也能起死回生。太后说淩将军为国平定蛮夷,劳苦功高,所以特意让臣把血灵芝送给郡王。”

我的注意力被谢浅茗的话吸引住。

谢浅茗面有得色,捧出一个錾金云纹的红木方盒,打开盒盖,一株长约一寸的血红的灵芝静静躺在盒中。

血灵芝的皮薄而透明,流动的红色像移动的血管,在菌伞和菌柄间缓缓流动,说不出的诡异。

一室的人都惊呆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这件传说中的稀世珍宝。

“这药太好了,我必定亲自入宫叩谢太后。”

凌陌小帅哥脸上是挂不住的喜悦之色。

战场之上就是搬来金山银山也救不了性命,只有这绝世的好药,才是把脑袋悬挂在刀柄上的将领最需要的。

我看到齐韫老脸闪过一丝恼火,忍不住悄悄对崔颢说:“太后这一招厉害,正中靶心,这次皇上输给太后了。若是南郡王在战场上有个冬瓜豆腐,这血灵芝救他一命,他就欠下太后一个救命之恩。”

崔颢道:“太后确实是略胜一筹,不过南郡王一向狡猾,想要他投诚,光是在这些身外物上下功夫是不够的,关键要攻心。所以胜负仍未定,还得看哪一边更擅长刺中南郡王心底的死穴。”

崔颢说得也对,毕竟糖衣炮弹都是用钱堆起来,南郡王什么未见过,怎么会为谁给得钱多就投靠谁,他心底必定有一个选择的衡量标准。

我随意猜测:“南郡王名利权势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他想求得呢?若他是个有良心的有识之士,必定会为天下选择一位明主,若他有其他图谋,那就乱上加乱。”

“这又与你何干?”崔颢不以为然。

我拍拍心口,豪气万丈:“虽然我一个小女子做不了什么,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大秦子民我也得关心关心国家前途命运。”

“天下战乱纷争,成就了一众豪杰英雄,而成就这些英雄的是无数百姓的尸体血肉,苍生何辜。皇上也好,夜皇子也好,谁坐皇位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要再打仗。”

崔颢难得正经起来,眉宇间颇为凝重。

那边的恭维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齐韫虽然懊恼谢浅茗抢了风头,但脸上是丝毫不表现怒色,风度翩翩谈笑,客客气气吩咐侍从把药箱送到郡王府。

凌陌在太医众星捧月下,刚想往外走,然而他恰好往我这个方向随意瞟了一眼,随即眼睛一眯间划过一道亮光。

哎呦,这小帅哥认出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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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一般倾城:朝颜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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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人吃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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