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个看不透的舞女

第13章 一个看不透的舞女

第13章一个看不透的舞女

杜月笙在心里从来也没把女人当回事,他只把女人分成两种:漂亮和不漂亮;可以上床的和不能上床的。

从“丽都”回来以后,一连几天,杜月笙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里,他的眼前总是摇晃着舞厅里闪动着的灯红酒绿。他一遍一遍地回味着在耳边浮动的舞曲和拥在怀里的舞女温润的体香,觉得真是妙不可言。尤其是陈帼英,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不但久久挥之不去,而且还一次次越来越任性地跳到记忆的前台来,引得杜月笙在心里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陈帼英的倩影还没把玩尽兴,另一个阴影已不知趣地压了上来,大大地败坏了杜月笙的胃口。

正当杜月笙打算约上张啸林重新去丽都舞厅享受一番时,万墨林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告诉杜月笙外面正有人在等着见他。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这种时候的来客当然不会讨杜月笙的喜欢,更何况,他还准备去叫上张啸林一齐去“丽都”呢。杜月笙皱了皱眉头:“什么人?就告诉他说,我不在家。”

“他说有急事要见您,而且,是看到您今天一整天没离开公馆,所以才来求见的。”

说着,万墨林双手递上来一张名片,上面简简单单地印着几个字—

记者陆迅

杜月笙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这个陆迅以及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交往,就有心不见,可一抬头看见那副饶汉祥的对联,还是强打起精神改变了主意。如果执意不见这个陆记者,日后传出去,恐怕有损于自己多年来造就的礼贤下士的好名声,传出去不好听。所以还是很快改变了主意吩咐万墨林先生招呼,自己随后就到。

几分钟后,杜月笙气宇轩昂地出现在杜公馆专门接待一般客人的客厅里,陆迅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一见杜月笙走进来,陆迅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业,趋前两步,把右手伸向杜月笙:“杜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见,陆迅三生有幸!”

杜月笙和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手,然后分宾主落座。

可能是因为陆迅搅了自己要去丽都会陈帼英的兴致,也可能是陆迅给杜月笙的第一感觉就太过于夸张,总之,杜月笙对这个的记者印象不佳。所以杜月笙在几句例行的客套话之后,索性一语不发地看着对方,倒要领教一下这个大晚上把自己惊动出来的小记者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陆迅凭着记者职业的敏感,立刻就注意到了房间里空气的微妙变化。可是,他并不太着急,本来吗,你没有一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凭你一个小记者,怎么能让堂堂的杜月笙对你热情百倍,嘘寒问暖?好在他现在手里正好有这么一样东西。因为陆迅能不离十地估计出这件东西对杜月笙的价值,所以他对现在有些冷淡的气氛并不在意,而是一再海阔天空地大聊一番,想在杜月笙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直到他看杜月笙明显地由心不在焉变成了不耐烦,他这才颇有几分神秘地从随身的皮包里面取出几张纸来,隔着桌子轻轻地给杜月笙递过去。

“这是我今天下午才收到的一篇新闻稿子,因为我想到杜先生会有兴趣,所以就把它暂时扣了下来带来请杜先生过目。”

万墨林上前接过稿子,转手交给杜月笙。

杜月笙把稿子拿在手里,才刚看了个题日,就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桌上的茶杯震得叮当作响。

文章的题目是—

汪寿华遇害元凶属谁?

四金刚背后肝有人主使。

一望而知,文章的作者把杀害汪寿华的主谋指向了杜月笙。再仔细一看正文,果然如此。虽说文章里只提到了作者看见顾嘉棠、高鑫宝、叶焯山、芮庆荣四人在乱松林里活理汪寿华,而并没有直接点出幕后的杜月笙的名字,可是随便谁,在看完文章后,也会自然而然地认定杀害汪寿华的主谋,就是刚刚才当上了陆军少将顾问的杜镛杜月笙。

杜月笙不看便罢,看了一遍之后,几乎是透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文章被发表出去,后果必然不堪设想。不但是他无法应付可能来自上海工人方面和当初武装起义者的报复,也会激起广大市民的愤怒,他背信弃义的恶名也将从此在江湖上传扬开来。更为重要的是,这件事蒋介石交给他去办的,这篇文章虽然没有提一句汪寿华被杀的深层背景,可是从文章的行文中不难让人联想到蒋介石的身上。杜月笙自己还好说,要是真牵扯到了蒋介石,蒋介石难免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对杜月笙来说,这真是最可怕的事情。

可是这样复杂的心理活动,被杜月笙在短短的一两秒钟的时间里极力地掩饰了过去。他故作义愤地对陆迅说:

“陆先生,这篇文章纯属一派胡言,是含沙射影,恶意中伤。杜某人行事素来光明磊落,耿耿此心,天地可鉴!不知道这个作者是个什么人,如果和我素无怨恨,凭什么要这么恶毒地诋毁我呢?”

杜月笙把平时听戏听评书里学来的那一大套都拿来派上了用场,说得慷慨激昂、口沫四溅。最后,他又有意无意地向陆迅打听了一下作者的姓名。

“这个……”

陆迅显得有些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杜月笙心里就明白了分:这一定是个历来拿稿件敲竹杠、惯吃惯做的老油条,没有大便宜可赚,他是不可能开口的。

“陆先生,这样的文章您扣得对,他说是我的手下杀了汪寿华,又说是我约他到杜公馆后下的手,这真是天地良心!我不但从没有做过此事,而且还是昨天才知道汪寿华的死信的。上海滩有不少人都知道我和汪寿华私交不薄,他被人杀了,我正要查出元凶,不曾想竟然有人说是我杀了他!我要和他当面对质,以证实杜某毫无挟私隐瞒!”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了一点儿,杜月笙停顿了一下,有意识地缓和了一下屋里的气氛,然后,他试探地问:“陆先生,这份稿子……”

陆迅心领神会,赶忙回答:“杜先生放心,这稿子只有我一个人见过,随即就扣下了,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个作者……”

“这个也请您放心,那个作者很听我的话,在我还没有核实事实之前,他不会出去乱讲。”

“好!陆先生果然够个朋友。墨林—”

杜月笙随即叫过了万墨林:“给陆先生拿1000块钱,以示谢意!”

“不不不,杜先生,这可不行!我来送消息可不是为了钱。我是担心先生被屈含冤,这才跑来打搅的。您一拿钱,不是成了我来敲竹杠了吗!”

“嗳,陆先生不必客气,这点钱一是谢谢陆先生费心,二是和杜先生交个朋友,请务必收下,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喽!”

话说到这儿,陆迅才喜滋滋地把钱收起来。

看着陆迅把支票放进口袋里,杜月笙紧跟着说:“我还要请陆先生帮一个小忙。”

陆迅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杜月笙。

“既然这个作者一口咬定杀汪寿华的是我的手下,而且他还口口声声说是亲眼看见了顾嘉棠他们四个人,我想,还是澄清一下事实的好。这样吧,你明天带着他一起到三鑫公司去找一下顾嘉棠,让这个作者亲眼看一看是不是他们四个人,也好洗一洗杜某头上的冤枉。然后嘛,你就说是我说的,让顾嘉棠再给这个作者开500块钱,打发他走路,让他以后不要瞎说乱讲。陆先生您也知道的,这一路人最难缠了……”

拿了钱,陆迅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喜滋滋地告辞了。

几天后,在漕河泾的荒草当中,有人无意间发现了两具尸体。经过调查,其中一具尸体是的记者陆迅,另一个人则很难判断他的身份。

虽然算是最终摆平了这件棘手的事情,可是杜月笙的气有好几天都没能顺过来。沈月英发觉丈夫这几天心情不佳,想尽办法想让杜月笙散散心,可是往往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杜月笙的心里一直记挂着陈帼英,无论从年龄、长相、身材,还是从那令人消魂的风韵上来讲,陈帼英都显然要高出沈月英一筹。虽然沈月英也保养得很好,还丝毫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可是在杜月笙眼里,她毕竟老了,这是无可挽回的。保养的再好的少妇也没有一个青春盛开的丰腴少女看起来那么让人心旌摇荡。况且,陈帼英从16岁起就在舞客们中间巧为周旋而练就的那一套和男人打情骂俏、掠拨挑动的本领,更是自小就养在苏州深闺高门里的沈月英望尘莫及的。

所以,沈月英越是对杜月笙殷勤体贴,杜月笙越是觉得索然无味,打不起精神。沈月英的存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杜月笙,还有一个陈帼英,是个绝妙的美人儿。

这些,当然是沈月英所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了。

可是,等杜月笙终于把身过的这些事情理出一个头绪,可以缓上一口气来,又去找陈帼英的时候,丽都舞厅却是人去楼空,别的舞女倒还都在,惟独陈帼英,不知去向。

找来丽都的老板一问,杜月笙才知道,原来前一段时间里有位苏地老客追陈帼英追得太紧,甚至闹到了在舞厅里就大张旗鼓地动手动脚、一面撒着钞票一面在陈帼英身上乱抓乱摸的地步。陈帼英一再要这个舞客放稳重一些,谁知竟然适得其反。没奈之下,陈帼英只好又换了一家舞厅,暂时避避风头。至于换到哪儿去了,舞厅老板一时也说不上来。

杜月笙要多懊恼有多懊恼,怪只怪自己这些日子忙昏了头,没有到丽都舞厅来事先关照一声,否则,谁敢在陈帼英身上找便宜!也免得落到今天根本找不见人的地步。

按说,以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那么多徒子徒孙遍布三教九流,杜月笙不必要费工夫,只需要和下面的人打一个招呼,用不了多久,自然就会有人把陈帼英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然后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可是,杜月笙却很难张开这张嘴。他总不太好跟徒弟说要找一个舞女吧?而且,这舞女和他又有着那么一层微妙的情感,这种事情,杜月笙是轻易不会让旁人掌握的。

所以,他只有满心遗憾地慢慢等待。杜月笙本以为这种过眼烟云一样的艳遇和对这种艳遇的回想都只不过是一时之间的事情:他经历了那么多的女人,哪一个似乎也没能长久地在他心里占据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因此,这个陈帼英多半也会像他以前所经历过的那些美艳的女子们,隔不多久就要烟消云散了。

可是,这一次,杜月笙似乎有些想错了。

他又去舞厅跳舞,来陪他的也都是些绝色美女,至少,绝对不比陈帼英差,甚至还要漂亮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杜月笙却怎么也找不回那天晚上和陈帼英在丽都舞厅跳舞时的魂飘神飞的感觉。不能说伴舞的小姐不尽心,不漂亮,更不能说她们不会伴舞,可是杜月笙的确感到一种相当程度的不满足,而且,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只有找到陈帼英,这种缺憾才多多少少可以得到弥补。

对杜月笙来说,陈帼英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这在杜月笙而言,不说是破天荒,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他甚至有时会产生这样的担心:陈帼英千万不要那么快地就嫁了人—因为对于一个舞女,趁着正当红赶紧地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嫁了,终身有靠,可以说是最理想的归宿。

每每这么想着,杜月笙就觉得自己又可笑又恼火,可笑的是自己40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闹起了“相思”;恼火的是一个女人竟然能把自己弄得这般神魂颠倒。

就在这时候,谢葆生又把一张大红帖子放到了杜月笙面前。

从上次给杜月笙拍那张将军照以后,谢葆生一直颇为得意,并且总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再想点儿什么新的花样儿出来讨一讨师父的欢心。可是杜月笙平时极少吃手下溜须马屁的这一套,上次照相是赶得巧,也赶得俏,所以师父才显得那么高兴。可是要是万一一下没拍对地方,引得杜月笙动了肝火,或者哪怕只是因为师父看着不太乐意,那么不单所有的工夫都白搭进去,搞不好鸡飞蛋打。所以,虽然谢葆生一直在寻找这么一个机会,可是却始终没有采取行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谢葆生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了杜月笙和陈帼英的这段缘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决心要好好策划一番,让杜月笙高兴高兴。

正好赶上谢葆生新建的“仙乐斯舞厅”打算择吉开张,谢葆生这个马屁大师在开张典礼前一小时坐汽车匆匆赶到了杜公馆。

万墨林跟杜月笙一说外面是谢葆生求见,嘴角就是一撇。杜月笙心里有数,谢葆生一来就是要侍候自己,琢磨着怎么把马屁拍得更响。所以,一直到谢葆生跟着万墨林从外面走进来,杜月笙都一直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一动不动;等谢葆生和杜月笙见过了礼,杜月笙才在椅子上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谢葆生当然能够感觉得到杜月笙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不过他并没往心里去。他也知道杜月笙不喜欢自己总是把马屁拍得山响,可是谢葆生自己心里有数:只要是马屁拍得是地方,就是神仙、圣人,也照样会收,而且肯定是乐呵呵的。

今天,谢葆生就有把握把杜月笙拍得舒舒服服。

他把那张大红帖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杜月笙的面前,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才毕恭毕敬地对杜月笙说:

“师父,葆生攒了几个钱,刚刚开了一个‘仙乐斯’舞厅,今天晚上开张,请师父务必赏个脸到仙乐斯舞厅露一面,给舞厅的开业典礼剪个彩,也算是师父您疼我,让我在您身上借点吉利。”

杜月笙并非不愿意在这些抛头露面的场合出现,可是这是个徒弟的买卖开张,而且又是个舞厅,加之杜月笙从心里瞧不上谢葆生的为人,所以他决定还是不去参加“仙乐斯”的开业典礼的好,至于谢葆生有什么意见,他也不管。

“葆生啊,你一番盛情,我心领了。可是我近来事情太忙,根本分不开身,这剪彩和开业庆典嘛,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

谢葆生对这个软钉子早有思想准备。他不慌不忙地拿起他刚刚放在桌上的请帖—杜月笙直到现在,始终看也没看这张请帖一眼。谢葆生把请帖拿在手里,打开,把里面的字又看了两遍,然后,把请帖重新放回桌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师父要是不去,葆生可就难交待了。”

杜月笙见惯了谢葆生的装腔作势,所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谢葆生自顾自地坐在对面唉声叹声,一副不胜惋惜的样子。

“师父,我跟您说实话,今天参加开业典礼的,有一个人物是师父您非见不可的。”

杜月笙的眉毛一挑,那意思是说,难道上海滩上还真有这样的人物,是我杜月笙非见不可的吗?

谢葆生仿佛没看见杜月笙的表情一样,继续地说着。

“因为您要去剪彩,我特地请了上海滩著名的红舞星,原来在丽都舞厅的陈帼英小姐在仙乐斯舞厅挂头牌。本来,陈小姐说什么也不想来,说是对在舞厅做事实在已经没兴趣了,她只想赶紧找一个好人家嫁了,然后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谢葆生一提到陈帼英的名子,杜月笙心里就不由一动。这个名字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以至每次想起,心跳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杜月笙有些疑惑地盯着谢葆生:这个徒弟的的确确有点儿与众不同。很明显,谢葆生在来之前,就已经把自己和陈帼英的事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让杜月笙暗自惊叹的是,自己和陈帼英之间的种种微妙,甚至是杜月笙自己,也都还不甚了之,可是谢葆生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至少在这一方面,谢葆生看起来比杜月笙还要了解自己,如果说上次作兴拍将军照是谢葆生消息灵通的话,这一次的把戏已经不是单凭消息得到得早就能玩得来的了,没有一个绝好的察言观色、揣度上意的脑子,恐怕是做不来的—这实在是个不得了的鬼精灵!

谢葆生何等聪明,杜月笙方才的那一番心理活动早让他猜了个不离十。

“师父,陈小姐本来是决计不肯出山的,后来是我抬出了师父的名号,说如果陈小姐肯赏光挂头牌,仙乐斯开张那天。杜先生肯定会亲自到场剪彩,再邀陈小姐共舞一曲!是这样才好不容易请动了陈小姐……师父,要是您不肯赏徒弟这个脸,我丢人现眼不说,拂了美人的面子,这可向来不是师父的风格呀……”

杜月笙微闭双目,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心里正在思前想后,翻腾难平。

虽然谢葆生明摆着是在利用陈帼英使杜月笙出面剪彩,但是这一层关系显然不会被说破,因而对自己的面子毫无影响。不但没有影响,而且自己还可以借此机会见一见日思暮想的陈帼英,顺便卖给谢葆生一个面子,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是现在他不想那么快地就答应下来,以免让谢葆生觉得他那一套邪门歪道太容易吃得开。

他想要的,只是谢葆生再多央告自己一会儿。

谢葆生绝对不吝惜给足师父这个面子。看看差不多了,杜月笙才矜持地一挥手:“备车!”

一旦坐到了车上,杜月笙就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仙乐斯去,会一会小别的陈帼英。司机像是知道杜先生的心思似的,一路上把油门卖力地踩下去,路旁的景物越来越快地从两边一闪而过,可即使如此,杜月笙还得觉得开得太慢。

刚才谢葆生那句陈帼英一直想“赶紧找一个好人家嫁了”的话让杜月笙的心里蠢蠢欲动。他从丽都的老板那里知道,陈帼英向来是陪舞不陪身的,所以到现在还是处女之身。杜月笙从沈月英迎进门的那一天起,就给自己定了个规矩,那就是进他杜家门的女人,必须是处女。黄金荣在林桂生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里,一边放着露兰春,一边又和一个姓徐的半老徐娘不清不楚,听李志清和自己说,有一阵黄金荣险些有了把她娶为正室的念头!据说还是张啸林给牵的线。而这个叫什么徐袅容的,原来不过是某人的侍妾姨太太之类的角色。杜月笙暗想黄金荣真是不晓得自重,在外边花天酒地没人管你,但是娶进来当老婆的人总得挑拣挑拣吧?真是个没起色的东西!因此,杜月笙要讨的老婆,必须是处女。

这么想着,车子己经停在了仙乐斯门口。

杜月笙才从汽车里钻出来,就听见一阵热烈的掌声。舞厅门口,两侧各有一群人在毕恭毕敬地等着自己的到来。

杜月笙微笑着向两边颔首答礼,一边稳步走进舞厅大门。

一进仙乐斯舞厅,随着门旁司仪一句高喊:“杜先生到!”几乎舞厅里所有的人都一起向门口转过身来,紧跟着就响起一阵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掌声。杜月笙注意到,等在舞厅里面的人比等在外面的人要多得多要,而且,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期待已久的表情,丝毫不对他的到来表示惊讶。无疑,这些人多一半是谢葆生假托自己的名义请来的。看着上海滩的各路神仙齐集仙乐斯,各大报的记者的闪光灯闪动,把谢葆生和自己一起摄入镜头,杜月笙就一阵感慨:在这些徒弟里,谢葆生恐怕是最清楚师父的“价值”的人。

还没等杜月笙更仔细地打量一下全场,斜刺里一声嗲嗲的娇呼把他的目光连同整个身心,都一齐拽了过去。

“哟,杜先生,您架子可真大呀,害得这么多人翘首面望,依我看呀,我们今天可要罚你喽!”

是陈帼英。

杜月笙结结实实地看了陈帼英一眼,又一次被这种四射的女性活力给震慑住了。

可能是一段时间没见的缘故,杜月笙总觉得陈帼英比以前自己看到她时出落得更加美艳动人了。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早就令杜月笙心旌摇荡的青春饱满欲胀的成熟,现在似乎愈发充盈、诱人,仿佛是缀满枝头的花果,在阳光里熟透了似地灿烂着,让每一个经过树下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一眼、摘下来咬一口的欲望。

这欲望也把杜月笙压得心肺欲碎了。

陈帼英袅袅婷婷地款步向杜月笙走来。

今天晚上陈帼英穿了一袭黑色天鹅绒的旗袍,越发把她白皙而肉感的身躯衬托得楚楚动人,而且,又平添了几分媚人的神秘。

“杜先生,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陈小姐,诸位!”杜月笙又向舞厅里的众人一抱拳:“杜某正赶上身边有一些事情要马上处理,迟来了一步,实在不好意思!”说着,他在陈帼英的陪同下走到舞池边上。

这里,四个小姐早就手托红绸站成了一排,红绸上结着的红绸花团足有一尺的直径。另有一个小姐手托托盘肃立在一边,盘里的红绸上放着一把亮闪闪的剪刀。谢葆生也站在托盘旁边,一脸堆笑地弓着腰静候杜月笙剪彩。

杜月笙四平八稳地踱到跟前,从托盘里取出剪刀,站到了绸带前。他略略停顿了一会儿,看到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专注地望着自己,这才一剪子将红绸剪断。随着剪刀终于咬合在一起,来宾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真正的节目这才开始。

在记者们带着闪光灯一通足照之后,来宾们各自找到自己的舞伴,在舞池里踏着音乐翩然起舞,舞厅里的灯光刹时暗下了来,眼前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

谢葆生知道,杜月笙一定正和陈帼英一起。他很为自己今天的表演和导演得意,杜月笙肯定会永远记住自己送上的这个珍贵的礼物。其实,说服陈帼英到仙乐斯来并没有费谢葆生什么事,他把杜月笙的名字一说出来,就知道陈帼英已经答应了。本来么,你总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红舞女,有一天朱颜变色、腿脚僵硬,到那时候去找谁。

对陈帼英来说,趁着自己还年轻漂亮,赶紧找一个人嫁出去,杜月笙绝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选。因此二人一拍即合:谢葆生要利用陈帼英把杜月笙请来;陈帼英也正好借此机会接触杜月笙,了一个心愿。现在万事俱备,剩下的就看陈帼英的本事了。

谢葆生听说陈帼英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也十分了得。在上海的舞客们中间,陈帼英不好讨便宜的名声是很响亮的。舞客们来跳舞,多半是寻芳问柳,如果可能,也打算把舞女带出去开个房间,做一夜露水夫妻,不少舞女都是这么捞外快的:即使舞女不卖身,在舞池里贴身扭摆,舞客也会尽可能地在舞女身上多揩点油。对这种情况,舞女们向来是悉听尊便,让舞客在自己身上摸摸弄弄,反正一曲终了,非但少不了什么,反而还有舞客悄悄塞在掌心的红包,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陈帼英偏不。她是完完全全的陪舞,如果舞客跳着跳着,手上开始不老实,她总有办法让你消停下来,这一点让谢葆生百思不得其解。另一点让谢葆生不解的,是舞客们虽然讨不到一点便宜,可是对陈帼英却仍然趋之若鹜,兴趣有增无减,这让他觉得尤其不可思议。

对此,谢葆生惟一的解释就是:这实在是个不得了的女人,在对付男人方面有着相当的手段。可是这手段究竟如何他也不得而知,因为他从来没和陈帼英有过舞客和舞女的关系。现在,谢葆生对此深感庆幸:不然的话,他免不掉会吃到杜月笙的醋拳。这样看来,陈帼英始终没让人对自己有所造次,也是积阴德的事情呢。

但是,陈帼英的手段,到了杜月笙跟前究竟还能灵验多少呢?谢葆生的脑子虽然活络聪明,但仍然转不过来。所以,他自始至终地在招呼客人的同时,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舞池中的杜月笙和陈帼英身上。

杜月笙这时正在努力思考一个问题:陈帼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一直流连忘返?杜月笙在心里从来也没把女人当回事,他只把女人分成两种:漂亮和不漂亮的;可以上床的和不能上床的。

随着权势和地位的炙手可热,身边的漂亮女人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变得几乎是个个都可以上床,于是杜月笙又把女人分成了看得透和看不透两种,他似乎还没有遇到过一个看不透的女人,如果有,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眼前的陈帼英,却又一次唤起了他的这种感觉。这倒不是说陈帼英头脑里有些什么是他无法把握的,而是说陈帼英总是带着那么一种难以琢磨的表情,这表情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曾给了杜月笙深刻的影响。这使杜月笙总有点不放心:他不喜欢他看不清楚的女人,那让他觉得担心;可是他又不能拒绝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体态、她的表情、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总是一方面迫切地要和她接近,另一方面又总想离开一点距离地仔细端详一下。

有一点仍然是确定的:陈帼英再一次地让他体会到了跳舞的美妙。只此一点,她就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杜月笙扶着陈帼英蕴藏着无穷诱惑的身体,这身体仿佛是男人快乐的源泉。这样美妙的身体既能在舞池里舞得那么好,那么换到床上……他想着应当如何选择一种得体的方式提出自己的要求。

陈帼英又一次出乎杜月笙的意料。

“杜先生,我们到外面走一走好吗?”

“外面?”

“是啊,这里的空气闷得要死,我想去外边透透新鲜空气。”

“可是谢老板运筹帷幄,独独忘了这舞厅应该建一个阳台或者是平台。”

“不,我们去外滩。”

“外滩?”

“对呀!杜先生不认为外滩很美吗?”

“外滩是很美,可是你我都是谢老板请来的客人,尤其陈小姐您,简直就是今天舞厅里的皇后,这样中途离去,谢老板可不一定觉得美吧?”

“管他!我是他请来的,您也是他请来的;您剪了彩,我和您跳了舞,我想谢先生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杜月笙简直有些惊讶于陈帼英的直率,他不明白陈帼英怎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与当初那个委婉地谢绝了自己的陈帼英真是判若两人。

“陈小姐,你……”

“哎呀,什么你不你的?杜先生要是没兴趣,那就算了。反正我们当舞女的,杜先生也看不上……”

这种哼哼唧唧的小把戏,杜月笙也见得多了,可是在陈帼英做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显得那么娇俏动人。

“那么,既然陈小姐有此雅兴,杜某当然乐于奉陪了。”

刚好,这支曲子也到了尾声,杜月笙牵着陈帼英的手,把她领到舞池边上的座位里,然后拿过陈帼英披风,自己挂在臂间,又把她的银狐披风给她披在肩上。最后,杜月笙欠身将陈帼英从座位上请起,双双向着舞厅门口走去。如果只看杜月笙这时的表现,他完全是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绅士。

一直在远处刻意观望的谢葆生赶紧从后面追了上来。

“师父留步!您和陈小姐这是上哪儿去呀?”

“葆生,我和陈小姐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你不用送我们了,招待客人去吧!”杜月笙本来对于谢葆生请他为仙乐斯剪彩的处心积虑,就不太满意,可是好在仙乐斯有一个陈帼英,这多少让他还能缓和一点;但谢葆生偏又在这个时候急急火火地追上来,可实在是太煞风景了。因此,杜月笙便没有什么好声气。

“师父,我还预备下了几桌酒席,务必请师父赏个脸。”谢葆生还想再多留杜月笙一会儿:杜月笙能来剪彩,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但如果能让杜月笙一直留到最后,那他谢葆生今后在众人眼中,可就真是身价倍增了。他之所以削尖了脑袋把陈帼英请到仙乐斯,不单是为了把杜月笙引来,也为了能把杜月笙留住,可如今师父这样中途离去,他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虽然也是成功,总感美中不足。

杜月笙已经不耐烦了,他把眼睛转向陈帼英:“陈小姐,您看……”

谢葆生也救助地望着陈帼英。

“哎呀,谢老板,您怎么这么不晓事呢?杜先生事情那么多,中间走掉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只不过是陪杜先生一段路。那几桌酒席,杜先生也知道是你一片孝心,你改天送去杜先生府上,不是一样的吗?”

谢葆生没办法。好在师父彩也剪了,舞也跳了,他谢葆生也算是出足了风头,再纠缠下去,反而不美。想到这儿,他乖巧地闪身一边。

“既然如此,师父,陈小姐,二位走好,我就不远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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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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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个看不透的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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